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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青(近代现代)——子鹿

时间:2025-05-03 20:16:05  作者:子鹿
  “拍完照我救她了,没有用。”
  这是柏明丞最后一句话。
  凌晨完全沉默的九分钟,让栾也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剧烈恐慌。
  栾也一路驱车前往酒店,打开门的时候,他听见浴室里传来的微弱水声。
  踹开浴室门的瞬间,冰冷的水汽裹挟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浴缸里的柏明丞毫无生气,栾也蹲下身,碰到了他冰凉的皮肤。
  樊青攥住了栾也的手。
  震惊和错愕之中,他突然后悔了。
  他曾经想过很多次柏明丞现在应该是什么样子,在哪儿。但他从来没想过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房间里陷入了安静。良久之后,樊青才开口。
  “后来你就……生病了。”
  “嗯。”栾也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重度焦虑和抑郁,也上不了学。”
  “你应该见过我左手上的伤了吧。”栾也问。
  樊青低低“嗯”了一声,栾也接着说:“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生病,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后来被其他人发现了。”
  “听起来有点幼稚,还有点非主流是吧。”栾也说。
  樊青攥紧栾也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沙哑:“没有。”
  “是吗。”栾也笑了笑,“没办法,那个时候情绪很不好,这样会让自己舒服点。”
  “除了那次自杀,其实还想过很多其他办法。跳楼,吃药,有时候想象力还挺丰富的。但是不可以,因为他们总跟我说,这样会让爱你的人伤心——让离开的人伤心,让还在的人伤心。好像我如果去死了,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一样。”
  樊青忍不住把脸靠近栾也脖颈间,感受对方皮肤的温热,呼吸洒在栾也身上,有点颤抖。
  他想起了第一次带对方进雪山,那天夜里,栾也说的那句话。
  栾也感觉到了,一只手被樊青攥紧了抽不出来,干脆翻了个身,和对方额头抵着额头,呼吸缠绕在一起。
  “然后就会希望自己突然得一场急病,或者拍摄或者外出拍摄时出什么意外,突然死了就行。又能赎罪又没什么对其他人的负罪感。”栾也在黑暗里笑了两声。
  “老天要我死,总不能再怪我了吧。”
  樊青沉默不语,只是听着栾也把过去完整的剖析,摊开来给他看。
  “后来不会了,吃了两年多的药,脑子里就能控制住不要有那么多神经病的想法。也能开始干点别的,比如摄影。”
  两年来的闭门不出之后,是无比频繁的外出摄影。栾也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摄影上,开始在圈子里有了名气,作品价格一路水涨船高,还办过几次摄影展。
  只是不再拍人像。
  这些年里,他去了非常非常多的地方,足迹遍布各个角落。除了突然犯病没办法出门,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他害怕一停下来,又陷入刚开始时漂浮混沌的生活中去。
  摄影的时候你会觉得自然和人很像,本质透过镜头去找到自我的投射。很多人看到星空、大海、瀑布会感动于宇宙和生命的力量,因为他们本质是热爱着这个世界的人。
  但那个时候的栾也不是。
  “两年前我去戈壁滩无人区拍照,一望无际的荒漠,铺天盖地的黄沙和尘土。贫瘠、寸草不生。”
  就算额头靠在一起,黑暗里栾也的声音依然很低,有点像缓慢的呼吸。
  “我总觉得和我那段时间的人生应该差不多。”
  樊青靠近了点,鼻尖蹭到对方的脸颊,他轻声问:“后来呢?”
  黑暗里,樊青听见栾也似乎笑了一下。
  “后来到了云南,到了雪湖村,然后遇见了你。”
  声音在黑暗里漂浮着,像是缓慢流动的梦境。
  “你是一棵种子,在上面生根。”
 
 
第49章 
  栾也睡觉的姿势很老实。整个人会蜷缩起来,头埋进被子里,一晚上一动不动。这张床一米八,他顶多占了三分之一,非常节省面积。
  可能是因为昨天聊得太晚,或者是久违的说了那么多话让他觉得轻松,反正栾也睡得很沉。樊青不想吵醒他,又担心他整个人埋在被子里憋得慌,睡一会儿就要迷迷糊糊帮他把盖住脸的被子往下拉一点,免得他透不过气。
  到最后栾也估计是感觉到了,终于无意识的往樊青那边滚了点,从被子里钻出来压在了樊青胸口。
  第二天樊青起床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旁边的栾也看起来还没醒。樊青动作放得很轻,悄无声息下了床去洗漱。
  昨天穿的衣服有点脏,估计是在造纸坊蹭上了颜料之类的,晚上没发现,白天看就有点明显。
  樊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先穿上了。
  得趁着时间早回去了。不然待会儿木阿奶乔飞白他们起床,撞上自己大清早从栾也房间里出来……还挺奇怪的。
  虽然用喝醉了或者其他理由敷衍一下听起来也合理,但樊青就是莫名觉得有点心虚。
  等从卫生间出来,床上栾也翻了个身,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起这么早?”
  “习惯了,到这个时间就醒。”樊青回答,“吵醒你了?”
  “没有。”栾也仰头看了他一眼,“你要走了?”
  “嗯,回去换个衣服。,待会木阿奶他们要起床了。”樊青走到床边,“遇上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栾也闻言笑了一下,重新躺了回去:“行,去吧。”
  他昨晚头发解下来了,有几缕凌乱的落在脸上。樊青没忍住伸手帮他拨开,手在栾也脸侧多停了会儿。
  “下午你得工作了吧?”
  栾也微微偏过脸,皮肤从樊青指尖滑过去。
  “嗯,修图,剪视频。”
  “那我下午再来。”
  “来呗。”
  樊青收回手,“走了。”
  他转身往门口,拉开门刚出去两步又立刻退了回来,飞快关上门。
  栾也听见动静往门口看了一眼:“嗯?”
  “木阿奶在院子里。”樊青转过头,“扫地。”
  “她起得早。扫完地就出门了。”栾也说,“等等吧。”
  “哦。”樊青说。
  朝着院子的窗帘原本拉着,樊青掀开一点。果然,木阿奶飞快扫完地,从厨房拿了个背篓风风火火出门了,估计是要去买菜。
  樊青又等了两分钟才开口:“那我……走了。”
  栾也躺在床上一副又要睡过去的样子,冲着樊青挥了两下手。
  樊青打开门,刚出去两步又退了回来,把门关上了。
  栾也第二次歪过头看他。
  “……乔飞白起来了。”樊青和栾也对视,声音压得很低。“我靠,他平时起这么早吗?”
  栾也没说话,往后一仰,直接笑出了声。樊青看着他他整个人在床上笑得发抖,声音里藏不住的笑意。
  “哎哟我天。”
  这莫名其妙的偷情氛围。
  樊青站在门口,有点无奈,又觉得的确有点好笑。
  栾也笑够了,伸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声音愉悦:“来吧宝儿,出不去就再睡一会。”
  樊青抿了下嘴,走过去重新脱掉衣服上床。被子里带着栾也的体温,很舒服。樊青伸手抱住栾也,手从背一路滑到后腰,埋在对方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暖的,鲜活的,被自己抱着。
  栾也左手在他脸上摸了摸,停在了樊青颈间。
  昨天晚上听到栾也的过去,樊青刚开始挺震惊的,震惊于柏明丞的死。
  香格里拉那天晚上栾也说过柏明丞对自己要求很严苛,樊青因为心情复杂,没有注意到栾也的情绪。其实后来想想,栾也虽然说过自己有对象,但极少提起对方,更是从来没有联系过。
  震惊之后,樊青更多的是心疼。
  他退开一点,伸手握住了栾也放在自己颈间那只手,没有低头看,只是在手腕轻轻蹭了一下。
  手绳滑了下去,凹凸不平的伤痕在指尖的触感很明显。
  “那段时间……就你一个人?”
  “也不是。”栾也顿了顿。“柏明川——柏明丞的哥哥也来了。”
  柏明丞的死亡让栾也愧疚于自己和柏明丞的争执,愧疚于武断拒绝对方一起去加沙的理由,愧疚于分别时还在和对方吵架绝不低头,愧疚于没有发现柏明丞的完美型人格和严重焦虑已经到了偏执的程度。
  更愧疚于一直把自己当作亲儿子一样对待的柏明丞的父母。
  柏母受不了噩耗大病一场,在医院几乎起不来床。柏父忍着悲痛照顾对方,身体状况也急转直下。柏明丞的死亡让他们俩的恋爱也随之公开,葬礼上柏家父母留着泪攥着栾也的手,问他在墨西哥这段时间柏明丞和他在一起时,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栾也自己回来了,把对方留在了墨西哥。他们分开的时候到底说了些什么?
  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哑口无言。甚至连一句“对不起”都没办法说——太轻了,面对刚刚失去儿子,悲痛欲绝的父母,他没办法只是说出这么轻的三个字。
  葬礼之后不久,栾也在加州自己和柏明丞的房子里割腕自杀,是柏明川发现的。
  那时候柏明川来整理柏明丞遗物,把栾也送进了医院。抢救成功后,在医院的强制要求下,又把栾也送进了精神科。
  栾也在那里断断续续住了一年,按照医院的要求,柏明川成为了他的紧急联系人。
  “没告诉你妈吗?”
  樊青问完就后悔了,栾也肯定不会说。
  “没有。”果然,栾也笑了一下。
  “那个时候状态太差了,情绪和精神都是。吃了那个药,每天清醒的时间很少。几乎都在睡觉,把我这辈子的觉都快睡完了。上次和她见面还为了谈恋爱的事吵架,结果再见面自己儿子刚自杀过,在精神病院要死不活的……不想让她心烦。”
  “还有一点……不敢面对吧。”栾也顿了一下,扯了扯嘴角。“不敢面对她,和她说,妈你说得对。”
  樊青攥紧他的手腕放在自己胸口,栾也摊开手,感受对方透过皮肤和衣服传来的,心脏的振动。
  “那你现在——”樊青声音闷闷的,“不用吃药了?”
  “嗯,就刚开始的时候在医院吃,后来回家吃了两年多,再后来就停了。”栾也说。“说不用吃了。”
  樊青有点不放心:“是好了吗,医生说的?”
  “柏明川说的。”
  樊青愣住了。
  “应该是医生和他说的吧,他是联系人。”栾也语气很淡,“那段时间精神确实挺好的,已经能出门去拍照了,就停了。”
  “那你现在……”
  “挺好的。”栾也看着樊青,在樊青脸上勾了一下。“遇见你之后更好了,都有点不治而愈了。”
  樊青注视他几秒,凑过去亲了亲栾也的眉心,往下亲到了鼻尖和嘴角、下巴。
  他贴得太近,睫毛扫过栾也的皮肤有点痒。栾也按住他后颈,在对方眼睛上亲了一口。
  两人又躺了一会儿,第二次是栾也先起的床,洗漱完栾也出去看了一眼,返回去拍拍樊青的背。
  “起床跑路吧,楼下没人了。”
  “……知道了。”樊青忍不住笑了。
  栾也接着道:“衣服在衣柜里,上次买的那件。”
  樊青看向他,栾也勾起嘴角:“我就说你迟早得拿走。”
  樊青笑了笑,换好衣服和栾也下楼。院子里没人,好像连乔飞白都出门了。
  “饿了。”栾也看了眼时间。“出去吃点东西。”
  “吃什么?”
  “米线,戏台旁边那家。他家杂酱香点。”栾也说。
  这一个多月不是白待的。樊青边笑边点头。两人刚出门,在巷子里和回来的乔飞白狭路相逢。
  “欸?”乔飞白愣了一下。“你们——”
  栾也打断他,很淡定地打了个招呼:“早。”
  乔飞白下意识接了一句:“早。”
  “这么早上班?”
  “不是,我这两天休息。”
  “去见山不营业?”栾也接得挺顺畅。
  “不是……是我有点事。”乔飞白顺着往下走。“我爸妈要来了。”
  栾也一愣,才想起来火把节的时候曲姐他们好像说过。
  “他们这几天有年假,刚好过来看看我,明早就到。”乔飞白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得收拾收拾房间,再给他们订个酒店。”
  “挺好的。”栾也笑了,“多陪他们逛一逛。”
  “嗯。”乔飞白一双猫眼睛,又圆又亮。“刚开始我还挺紧张,自己没混出什么动静。但是木阿奶说父母哪需要我有名堂,平平安安就好了。”
  栾也一时没吭声。
  樊青立刻接过话:“你那首歌不是火了吗?扬起帆那首,李哥说他刷到过。”
  乔飞白把那首歌的弹唱视频发出去了,好像点赞挺多,有十多万。
  “哎呀,小火小火。”乔飞白挠挠头,故作谦虚。“比以前火那么一点点,还差得远呢。”
  本来刚才话题扯了十万八千里,樊青一接话,乔飞白又绕回来了。
  “你这么早来找也哥啊,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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