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酩酊不醒(近代现代)——林啸也

时间:2025-05-03 20:29:55  作者:林啸也
 
 
第14章 终极大奖
  三秒钟后,余醉收到一排流泪猫猫头。
  每只猫脸上的眼泪条都不一样长,是在演示泪水流下来的全过程。
  余醉给那一页小猫截图,保存到加密相册里,同时觉得弟弟的眼泪来得太过轻易。
  这明明是他从小听到大的话。
  陈乐酩的成长过程比其他小朋友艰难得多,也波折得多。
  五岁被父母遗弃,六岁被哥哥遗弃,九岁长了脑瘤,眼睛失明,下肢瘫痪,小小年纪就做了开颅手术,术后一整年的时间,他都在复健。
  病痛给他留下了难堪的后遗症——讲话快了会口齿不清,走路快了会变得跛脚。
  余醉之所以那么着急出国,就是因为国外有最好的复健团队。
  一开始复健做得并不顺利。
  陈乐酩是个活泼小孩,没生病前他每天都跟只小猴子一样在山里上蹿下跳,讲话像豌豆射手似的叭叭叭个不停。
  后来他发现自己跑起来的姿势很难看,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说得磕磕巴巴,出去玩总有小朋友叫他结巴、瘸狗,还学他走路和说话的样子。
  以前有小朋友欺负他或者说他和他哥的坏话,他上去就是一拳把人打趴下。
  现在人家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也不反驳,只默默走开。
  原本生机盎然的小树蔫嗒嗒地垂下枝芽,趴在哥哥肩头哭着问:“我是不是坏掉了?”
  余醉告诉他:“没有坏,病都治好了。”
  “病好了,但我没好。”
  他不知道什么是后遗症,他只知道自己变得不好了,变得很笨很难看。
  这种难看让他自卑。
  自卑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换来无穷无尽的泪水。
  复健那一整年他都在流泪。
  哥哥的肩头如果是一片荒漠,也该被他的泪水浇成沃土了。
  余醉从不在他哭泣时阻拦。
  弟弟哭他就提供肩膀,哭抽抽了他就给拍拍后背。
  等人哭够再把他从肩窝里挖出来,大手托住他湿漉漉的胖脸。
  “小咪,你急什么呢?”
  “想说什么一分钟说不好,就说十分钟,十分钟说不好,一整天也说好了,你明知道不管你说多久哥哥都会认真听的,不是吗?”
  “可是别人不听,别人笑我。”
  他坐在余醉膝盖上,低着个脑袋,努力憋着不再哭,憋得肩膀都抽抽了,瞧着更可怜。
  “所以你更在乎别人是吗?”
  余醉轻轻打一下他的手背。
  “练习很久的话只需要说给珍惜你的人听,走路走得好了也只需要给珍惜你的人看,哥哥珍惜你的一切却并不被你看重,反而去看重那些不珍惜你的人?”
  陈乐酩傻乎乎地瞪着眼睛,三两下就被绕进去了,瞬间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没有不看重哥哥!最看重哥哥!我怕、我是怕、我怕我做得不好,给哥哥丢脸……”
  余醉叹气,低下头来,高挺的鼻梁摩挲小孩子软趴趴的鼻尖:“kitty,我和你说些话,你可能还听不懂,但是要记牢,好吗?”
  “嗯嗯。”
  “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唯一在乎的人。”
  “我无条件地爱你、珍惜你,不是因为你聪明可爱才爱你,即便你笨拙怯懦不体面,也没关系。我希望当你老去的那天,你墓碑上镌刻的不是所谓光鲜的成就,而是长长的开心清单。”
  他往弟弟的瓶子里精心放置那么多宝石,不是希望瓶子开出体面的花朵,而是希望瓶子变成风铃,微风吹过会发出调皮的笑声。
  为此他掏空了心思。
  他们家冰箱上贴着一张两米长的奖励表,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两百多条奖项。
  完整说出十个字以上的句子奖励一百块,坚持跑步十分钟奖励一千块……自主读完一整本童话书奖励终极大奖。
  为了拿到奖励,陈乐酩每天都“费尽心机”。
  早上刚起床,他就跟在哥哥身后拍马屁。
  “哥哥早上好!”
  “哥哥今天好帅!”
  “早饭吃米粉吗?哥哥连这么复杂的饭都会做了?真是不可思议!”
  余醉忍着笑把米粉下进锅里,回头揪着他衣领把他提起来,放在手臂上,喂他喝牛奶。
  奶还没进嘴呢他就闭眼吹:“哇!天下第一好喝!哥哥真厉害!”
  “我厉害什么,这是牛的奶。”
  “哥哥的奶肯定更好喝!”
  “……”余醉没绷住,伸手掐住他的胖脸。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掐,但被掐也不躲开,只是眨巴着眼睛看向哥哥,小眉头疑惑又可怜地拧着,似乎在问:我说话又不好了吗?
  余醉立刻拿一大把红包塞他怀里:“没不好,听你说话很幸福。”
  这句不是安慰。
  听他说话确实是一种享受。
  他腔调软软的,吐字慢吞吞,因为每说一个长句都要费好大一番力气,所以成功说出来后会非常骄傲,尾音都不自觉地上翘,让听的人也跟着心情变好。
  余醉床头上放着一台老式收音机,还是他和弟弟住在小木屋里时花大价钱淘来的。
  因为是他们家第一个高级电器,所以兄弟俩都很珍惜。
  收音机里没有别的频道,只有“陈乐酩故事集”,里面收录了他磕磕绊绊讲出来的每一条故事。
  余醉还为这些故事开过party。
  Party没有很多人,就当年一起跑船的兄弟,靳寒、汪阳……还有他们各自带的家属。
  大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起看向收音机。
  陈乐酩不太好意思,脸蛋红红地缩在哥哥怀里:“还是不要放了吧,只是说了个故事而已。”
  余醉不理他,直接点播放。
  小孩子咿咿呀呀的童音响起来——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老人,老人捡到一条小鱼,小鱼又捡到一只小猪,就这样,老人、小鱼和小猪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大家热烈鼓掌,陈乐酩臊得倒在哥哥腿上。
  靳寒带来的弟弟和陈乐酩同岁,挨着他坐得端正,两只小手拍得啪啪响。
  陈乐酩感觉到善意,凑过去和人家交朋友。
  “你好呀,我叫乐乐,你叫什么啊?”
  小男孩儿翘着一撮头发:“我叫崽崽。”
  旁边靳寒笑了一声,大手掐住他的后颈揉一揉:“说大名。”
  “哦,大名叫裴溪洄。”
  裴溪洄是个闹哄小孩儿,讲话经常脑子跟不上嘴,发现陈乐酩有些“不一样”后就学着他慢慢讲,很是照顾他的情绪。
  陈乐酩感动地贴贴他,但并不需要特殊照顾,还主动袒露伤口:“我讲话有些慢是不是?是因为我以前做过手术哦。”
  “很危险的手术吗?”
  “对呀,要把脑袋打开呢。”
  “天呐!”裴溪洄嘴巴都张得圆圆的,伸出小手指指他的头,“但你现在脑袋还是关着的,就是已经好了是不是?”
  “对啊,只是舌头还有点不好,但我在努力练习。”
  裴溪洄心疼地抱抱他:“没有不好,你很勇敢也很坚强,你很好很好!”
  -
  按照约定,能够自主读完一本故事书才可以解锁终极大奖。
  但陈乐酩今晚表现很棒,余醉觉得可以提前一点。
  他把早就准备好的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把新弹弓。
  陈乐酩不挑礼物,只要是哥哥给的都喜欢,特宝贝地捧在怀里。
  余醉却告诉他:“终极大奖不是这个。”
  “嗯?那是什么?”
  余醉带他去找了一个人。
  曾经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瘸狗”的男孩儿。
  那男孩儿和他同岁,但体型比他大两号,三层下巴坠在脸上,壮得跟铁塔一样。
  铁塔一看到陈乐酩就学瘸子走路,嘴里阿巴阿巴地叫,转身朝他撅起屁股用手拍着说来啊来啊。
  余醉把弹弓给弟弟,就说了俩字:“打他。”
  陈乐酩不敢:“我打不过他……”
  “没让你打过。”余醉野蛮教学,“打得过最好,打不过就跑,这站着能打过的呢。”
  陈乐酩还是犹豫:“那打坏了怎么办?”
  “打坏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好!”
  只见他大吼一声给自己鼓劲,随后就跟只小牛犊子似的冲了上去。
  他的弹弓是哥哥一手教的,准头很不错。但只打过老鼠,瞄人还是第一次。
  三颗圆溜溜的鹅卵石,一颗打手,一颗打腿,一颗打脚,全部命中!
  趁对方疼得弯腰的时候,他冲上去照着那大肥屁股就是一脚!
  铁塔趴到地上发出杀猪般的尖叫,陈乐酩握着小拳头斗志昂扬。
  余醉在后面提醒他:“说台词。”
  “什么台词?”
  “就是放句狠话。”
  陈乐酩不会放狠话,他连脏话都不会说,绞尽脑汁想半天想起在邻居家看的电视,于是一拳砸在树上凶狠道:“闭嘴你个贱人!”
  余醉:“……”也行吧。
  铁塔被这句狠话吓得连滚带爬地跑走了,陈乐酩一雪前耻士气大涨。
  余醉伸手想和弟弟击掌,却见他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小胸脯一鼓一鼓地呼哧呼哧喘,没喘两下就忒喽忒喽哭起来。
  余醉吓一跳,问他怎么了。
  他举起砸树的那只手,嘴巴哆嗦着哭出俩小括号:“哥哥……你没告诉我放狠话这么疼啊……”
  刚砸上去时他就疼蒙了,但当时在装逼不能哭,硬是忍到铁塔跑了才敢哭。
  余醉哭笑不得,把他抱起来往空中一抛又稳稳接住。
  “关键你也不怎么狠啊。”
  陈乐酩闻言小括号哭成中括号。
  作者有话说
  终极大奖是野蛮的勇气。
 
 
第15章 你回来啦!
  因为哥哥那句话,陈乐酩一连几天都很开心,做梦都笑醒好几回。
  醒了就算时差看哥哥那边是白天还是晚上,如果是白天就给哥哥说小话。
  也没什么正经话能说,大多是东扯西扯。
  问问天气,问问工作,问问哥哥什么时候回家。
  不管说什么,只要能和哥哥聊天就开心。
  有一次他半夜惊醒,迷迷糊糊地给他哥发了条语音过去,第二天起来一听,说的是:“哥哥我想吃烤红薯,要像板栗口感的那种。”
  陈乐酩人都傻了。
  为什么大半夜的要吃烤红薯?还要像板栗的?就这么馋吗???
  关键他哥还回复他了:哪来的猪?
  陈乐酩当场昏迷。
  就这样屈辱但满足地度过一周,枫岛又迎来二次降温。
  学校里的枫林大道早已从热烈的金黄、橙红,变成一棵棵光秃的躯干,连凋零的叶片都看不到,只剩几块刻着枫叶图案的地砖。
  陈乐酩觉得好看,特意拍下来想发给哥哥,就感觉蹲下来时有人摸他的脑袋。
  “同学,我叫李明亮,能加个微信吗?”
  一双椰子灰球鞋走到他面前,网状鞋面上透出几团汗渍,散发着发酵真菌的气味。
  陈乐酩站起来,和面前站着的高个子男生对视一眼,说不能,转头去找室友。
  季小年和徐家旺看到他挺不高兴地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个男的,问他怎么了。
  陈乐酩还没说话,李明亮快走几步跟过来,强行贴住他的肩膀,脑袋几乎凑到他耳边笑得特别自信:“是手机没电了吗?没事,你报个号码我直接搜——”
  “能离我远点吗?”
  陈乐酩打断他,冷脸退后一大步:“你身上好臭。”
  李明亮的五官登时扭曲成一团。
  “哈……哈?”他极其不屑地连“哈”了好几声,嘴歪得能灌进二两风:“你是大一的吧,哪个院的啊这么狂?”
  “少打听你爹。”
  陈乐酩扔下这句话扭头就走,季小年和徐家旺连忙跟上,身后传来踹翻垃圾桶的声音。
  小年吓得一缩脖子:“乐乐,你说话也太直了,那人是高年级学长,不好得罪的。”
  陈乐酩直说了:“我恶心他。”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陈乐酩以前见过李明亮和人打球,有女孩子去给他送饮料。
  他当着面人模狗样地道谢,等女孩子走后却大力摇晃那瓶饮料,把瓶子夹在双褪之间拧开,饮料一边往外喷他一边顶胯。
  陈乐酩恶心得想吐,追上女孩儿和对方描述李明亮的动作,女孩儿也恶心得够呛。
  这就是男生之间所谓无伤大雅的玩笑吗?
  陈乐酩不太懂,但在他看来,以黄色玩笑自诩帅气的男的,不是超雄就是智障。
  他不想这两种东西出现在他的列表里。
  况且他的列表已经不是普通的列表了!是有哥哥还有余醉的列表!
  李明亮的名字和他们挨在一起都是玷污!
  “他好像是学生会的,还是学研部。”徐家旺说,“专查我们大一晚自习,就怕他搞你。”
  “会吗?”陈乐酩有些担心。
  担心了一秒,看到前面站着卖烤红薯的大姨,瞬间忘记:“阿姨!给我拿一个!要十块的。”
  大姨身体不太好,冬天很少出摊,一个月也就两三次,陈乐酩上次吃到还是好久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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