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酩酊不醒(近代现代)——林啸也

时间:2025-05-03 20:29:55  作者:林啸也
  秦文一笑:“去拿个碗。”
  “好!”他颠颠儿地跑去后厨拿了只小碗回来,双手捧着让秦文给砍冰,眼睛瞪得亮晶晶。
  还跟个小孩子一样,遇到再难过的事也只失落一小会儿,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走。
  秦文带着点逗他的意思,把一块冰在手里玩得飞转,斜切竖砍,咔咔声干脆悦耳。
  砍一面落一层冰屑,六面全砍好碗里已经落满小山似的一碗。
  再往上淋两圈枫糖浆,草莓芒果丁加满,汪阳还用红心芭乐给他雕了只小猪趴在冰山上。
  屋里暖气开得足,喉咙被烤得又涩又干,陈乐酩眼巴巴地望着那碗刨冰流口水,都能想到一口吃进去在嘴里咔哧咔哧嚼时的爽感。
  头顶忽然飘来一句话。
  “别给他吃这个。”
  低沉中带着点散淡的声线,是余醉。
  陈乐酩立刻抬头去找,发现天花板上倒挂着一架长筒摄像头,镜筒正对向自己,漆黑的镜头里闪着两道十字交叉的红线,红线的交点仿佛一只眼。
  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从进来到现在,余醉一直在看他。
  本应是毛骨悚然的一件事,到了陈乐酩嘴里却变成:“天呐!好酷!”
 
 
第20章 我爱我哥!
  “你在那里面吗?你在看我吗?”
  他伸长脖颈凑近镜头,明眸皓齿,漆黑瞳仁,显出种无知无觉的纯真。
  还左右晃一晃,看摄像头会不会跟着自己走。
  汪阳佩服得五体投地,心道这傻孩子心都大成什么样儿了。
  关键余醉还毫不遮掩,哄孩子似的操控摄像头跟着他转。
  陈乐酩扭着脖子转来转去,玩得不亦乐乎,双手捧着刨冰给他看,小猫眼比冰还亮,嘴巴笑成一只小碗:“看!调酒的哥哥给我做的!”
  和小时候一样,有点什么都要跟哥哥显摆。
  余醉躲在摄像头后板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板给谁看:“零下十一度,你吃一碗冰?”
  陈乐酩扬着的脑瓜瞬间耷拉下来。
  “不能吃吗?我都等好久了……”
  他蔫嗒嗒地嘀咕着,但还是听话地把刨冰碗放回去,也不说自己多想吃,就恋恋不舍地瞄一眼,再瞄一眼,歪着头抿着嘴一声不吭的样子比非要求着吃还可怜。
  秦文有点看不下去:“就给他一点嘛。”
  汪阳也把空调温度调高,说少吃两口没事的。
  余醉拿他们没办法,主要是见不得陈乐酩这幅可怜样儿。
  他弟弟肠胃不好,一沾凉就坏肚子,夏天吃个冰西瓜球都得掐着个数给,导致他从小到大最馋的就是冰饮,走在路上看见谁捧着个冰激凌,扭着脖子眼巴巴看一路“梆!”一下撞电线杆上。
  余醉绷了一会儿脸,没绷住。
  “就两勺。”
  “嘿!”原本蔫头耷脑跟只被虐待的小狗似的人立刻喜笑颜开,爬上高脚凳,等秦文给他拿勺。
  秦文想方设法钻余醉空子,仗着他人不在,直接给拿了个大汤勺。
  汪阳也跟着添乱,站摄像头前边给他打掩护。
  陈乐酩对他俩偷笑,但还是乖的,拿着大汤勺也只舀一小点,珍惜地放进嘴里,嚼嚼嚼。
  “哇!好好吃!爆好吃!天下第一好吃!”
  跟一辈子没吃过冰似的,他满足得眯起眼睛,嘴里咔哧咔哧嚼得特别起劲儿。
  两勺很快吃完,明显是没够。
  汪阳递给他一根吸管,他含在嘴里,偷偷去吸化掉的冰水,偶尔还能吸上来一点芒果丁和小碎冰渣,嚼在嘴里咯吱咯吱的又冰又甜。
  他幸福得有点得意忘形,忽然一口劲使大了吸出老大一声“簌!”
  追踪声音的摄像头猛地朝他转来。
  他吓得差点呛到,连忙捂着脸拿掉吸管,把碗往前推,对镜头示意:“我、我吃好了。”
  余醉假装没听见:“让秦文给你煮个热奶。”
  “嗷。”
  “去背书吧。”
  刚做了坏事,他有点心虚,环顾四周,瞄到墙角摆着把桌椅:“不然我就在下面背吧,你不在我一个人去你房间感觉不太礼貌。”
  余醉一点不惯他的:“不进去就在门口给我站岗。”
  “掰掰!”他一溜小跑上楼,才不要站岗。
  -
  可能是想让他沉浸式体验下在图书馆背书的感觉,余醉还给他弄来一套学校的桌椅。
  原木色桌面,桌斗和四个腿是铁的,四外圈还刷着层蓝漆,面朝窗户往那一坐,活像蹲大狱。
  只见陈乐酩把书包往桌上一放,拉开椅子坐下,然后依次从书包里拿出:仿真鲤鱼笔袋一个、24色彩笔一盒、花里胡哨垫板一张、解压捏捏球一枚、菩萨保佑摆件一尊……
  余醉瞪着监控屏幕足足等了他五分钟,终于见到他把手伸进书包深处,以为这次肯定要拿书了吧,就见这少爷掏出来两盒巧克力吃了一颗。
  一字没背呢先给自己来点奖励。
  余醉满意地点点头,他就怕弟弟学习太刻苦伤了身体。
  前摇了足有一刻钟,陈乐酩终于进入正题。
  他不知道房间里有微型摄像头,还正对着自己,两手捂住耳朵眼睛一闭就是背。
  虽然爱整洋相,但他学习正经挺好。
  很多知识失忆前就储存在脑子里,只不过被失忆蒙上一层雾,背着背着雾散了,知识就在脑子里融会贯通了。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弟弟的背书声叽里呱啦。
  余醉就在隔壁房间办公,偶尔瞄一眼监控里各种姿势的弟弟,效率都提高不少。
  一口气背了三个小时,两盒巧克力吃得精光,中途休息时正好看到季小年发来的消息。
  -乐乐,你上次给我吃的那个糖是啥牌的啊?
  -我也想买点儿。
  陈乐酩正坐在椅子上,两腿岔得很开,双手杵在中间的椅面上,时而往后翘只让一条椅子腿着地,时而懒洋洋地晃荡两下小腿,反正没有一刻是老实的。
  他把吃空的糖盒拍给季小年。
  -我也不知道,你搜搜呢。
  两分钟后,季小年炮轰了他整整一页的问号和长达六十秒的语音。
  点开就听对方声嘶力竭地咆哮道:“你们有钱人有自己的货币是吗?什么糖这么贵!一盒能买一间公共厕所了!这他爹的合理吗?!!!”
  陈乐酩不明所以,觉得要不要这么夸张,就一巧克力再贵能贵到哪去?
  然后对面就甩过来一张截图。
  不是国内购物软件的截图,而是一个不认识的英文网站的购买界面,图片就是他刚怒吃两大盒的巧克力,显示单价720一颗。
  陈乐酩咽了下口水,觉得也……还行吧。
  紧接着就看到数字后面的符号:$.
  椅子咣当一下砸在地上。
  他晕晕乎乎地从地上起来,耳边一阵轰鸣,摸半天才从身底下找到差点被摔坏的手机,刚吃空的两个糖盒悠悠掉到地上,看起来金光熠熠。
  一上午吃掉两间公共厕所,他现在有点精神恍惚。
  -
  一墙之隔的浴室里,余醉正在冲澡。
  放在外面的手机“嗡嗡”响了两声,他立刻关上水龙头,头发上的泡沫还没冲干净,边往外走边用手随意往脑后一捋。
  怕陈乐酩给他发消息,他把两个手机都带了进来,响的是有哥哥微信的那个。
  手指轻轻划开,就见∧∧在向他忏悔。
  -哥哥对不起【小企鹅手绢擦脸】
  -咱们家玄关里的巧克力,英文名字的那个,被我吃光了。【我小猫知道错了.jpg】
  一副和家长坦白期末考试报了个鸭蛋回来的惨样儿。
  余醉想起他们家玄关的零食柜。
  小孩儿贪嘴,出来进去的总爱叼点零食吃,余醉就给他打了个零食柜放在门边,占据整整一面墙壁,类似超市货架,每层零食的种类都不同,特别喜欢的比如那种巧克力会给多准备点。
  虽然吃零食对身体不好,但余醉也没有强硬要求弟弟“不准、不许”,眉头一皱,什么铺垫都没有,直接一个语音打过去。
  “Kitty?”
  “嗯……”
  声儿都变得可怜兮兮。
  余醉脸色更臭了。
  “吃两块糖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可是我才知道它要五千块一颗!”陈乐酩还是不敢置信,声调都拔高很多,然后又软趴趴地降下来,“虽然它确实很好吃,我每次吃都很开心!但是实在太贵了,普通的巧克力也很好吃的,我吃普通的就行,以后不买这个了好不好?”
  话音落定,久久没收到回复。
  听筒里只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混着哥哥沉重的呼吸,陈乐酩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泡进水里。
  小心翼翼的、带着点鼻音去叫他:“哥?”
  “说。”
  “……你生气了吗?”
  “没有。”余醉否认得很快。
  他不是生气,只是烦躁。
  “谁跟你说什么了吗?你觉得自己不可以吃五千块一颗的糖?”
  这种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朝着别人指点的轨道跑偏的感觉,让他非常不爽。
  头上泡沫流进眼睛,刺刺得疼,他扯过条浴巾往腰间一披,向后靠到墙上,仰头将水抹回脑后。
  “没人跟我说什么。”
  陈乐酩坐在椅子上,翻来覆去地转着空糖盒,良久后一字一句道:“我知道哥很厉害,能赚很多钱,五千块虽然不太多但也很能做很多事,只是拿来买一颗小小的糖的话我会觉得有些浪费。”
  余醉的心蓦地酸软成一团。
  眉间的冷厉柔和化开:“糖不贵,吃得起。”
  又细心地发现孩子藏在话里的心事:“你有想做的事了吗?”
  陈乐酩犹豫几秒,给哥哥讲了自己和闹闹的故事。
  “学校在组织给他捐款,我想再捐一点,但我手里没有太多。”
  随随便便吃掉的两盒糖,或许就能挽救一个孩子的命,陈乐酩一想到这点心里就不是滋味。
  余醉刚展开的眉头又复皱起来:“你想捐几颗糖?”
  陈乐酩想想说:“十颗可以吗?从我每月的生活费里扣。”
  “那个孩子叫什么?”
  “闹闹。”
  “全名。”
  陈乐酩一噎:“我不知道……”
  余醉把浴室窗户打开,冷风灌进来,聊胜于无地纾解着他心头的躁。
  “Kitty,你是个善良的孩子,类似的情况以后还会再有,我只和你说一遍。”
  “我们家还算富裕,绝不会在金钱上委屈你,你有需要,多少都可以,但我想先提醒你——”
  他垂下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连那个孩子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对你来说只是个稍微有些熟悉的陌生人,我明白他在你最孤单的时候给予了陪伴,你很看重那段短短的感情,哥哥也和你道歉那段时间对你关心不够。可你和我都不了解那孩子的父母,不知道他们的人品,可能你这些钱捐出去了也得不到感激,甚至他们还需要更多钱时会直接开口朝你讨要,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
  雨丝飘进窗内,沾湿他凌厉的眉眼,连带声音也被染得潮润。
  “最重要的是,你如果对他投入过多的关注,就会和他产生羁绊,一段关系如果产生羁绊,就要承担落泪的风险。”
  脑海里闪过多年前弟弟被递光头发推进手术室的画面,三个小时零七分钟的手术,是他此生度过最漫长最难熬的时间,他不希望陈乐酩也有这样的体验。
  “脑部恶性肿瘤,非常难治愈,一旦病情恶化存活下来的可能性非常低,或许你捐了钱也只是帮他多撑过一期化疗而已。小咪,我不想你到时候太难过。”
  窗外雪花裹挟着骤雨,砖红色的消防栓立柱被冲刷得很亮。
  余醉看到一只手从隔壁的窗子里伸出来,清瘦白皙,触手可及,很快就被冻到似的缩了回去。
  陈乐酩也靠在窗边,嘈杂的雨声给他们打着掩护。
  “一期化疗可以帮他活多久呢?”
  余醉声音放轻:“我不了解,半年?或者一年。”
  “哥哥,他今年刚六岁,那不只是多撑过一期化疗,而是他生命里六分之一的时间,我想他能再吃几个梅子饭团……”
  “我明白了,我会负责那个孩子治疗的全部费用,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去打听有关他的任何消息,我会派劳拉去跟进,有好消息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好的哥哥,谢谢哥哥。”
  语音通话到此结束。
  余醉关上窗户,回到浴室冲头之前给陈乐酩发了张付款清单。
  很快就收到小猫控诉:“哥怎么又买了十包糖!!!”
  -礼尚往来,我帮你完成了你的心愿,你也要帮我完成我的心愿。
  陈乐酩不明白:“哥的心愿就是想我吃糖吗?”
  -是想你开心。
  他自己说的,每次吃糖都很开心。
  -另外。
  眼周再次传来刺痛,泡沫快要化在头上,余醉不得不放下弟弟去洗头。
  抓紧时间发最后一条语音过去:“别人在吃苦不是你不享福的理由,你和哥哥也是苦过来的,kitty,我不想你因为这件事有负担,好吗?”
  匆匆洗完战斗澡换上衣服出来,拿起手机就看到小猫在屏幕上一闪一闪。
  是条十秒不到的语音。
  余醉似有所感,果然,点开就听到弟弟不年不节地又在给他放鞭炮。
  “哥哥,我好爱你!我爆爆爆爆爆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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