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滚咕噜地走着,江和尘与段怀舒对面坐着,他现在看着段怀舒便会回想到昨夜的事,一瞬间背脊寒毛立起,浑身不对劲。于是他尽力回避视线,垂首搓着衣袖。
下一秒一道雄浑壮阔的声音在车旁响起,“遥祝县令、小主一路顺风!”
太过突然,江和尘差点将衣摆拽破,掀开车帘正想暗戳戳瞪一眼判事。不曾想判事身后是万千民众,他们面上半是不舍半是高兴,跟在判事后头也道:“遥祝县令、小主一路顺风!”
江和尘愣了愣,他深知这抹不舍绝不是予他。段怀舒弱冠之年便被驱逐京城来到这穷乡僻壤担任县令,三年之久,便已让民心归顺,这不仅是他的本事也是皇帝忌惮他的原因。
江和尘手指微蜷,侧首看向段怀舒,只见他眼尾一弯,唇角勾起,对着外头翘首以盼的人们微微颔首。离别前段怀舒终于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江和尘深深地望了一眼,心道还挺好看的。
驶出梁溪县,纷纷扰扰的喧嚣淡去。
不久前刚坐人轿嫁入江南,才过三四天他又升官入京。说实话在江南挺好的,没人认识他,暴露的风险小很多。到了京城...他是不是又要做那个主角的舔狗啊?
想得正入神,马车驱停,段怀舒对他伸出手。
“嗯?怎么了?”江和尘疑惑地被他拉起,掀开车帘望见一处瀑布。
水流急湍从高处泻落,溅起的水花滴滴点点洒在低垂的柳树上,而后水滴顺着柳枝缓缓滑落,滴落水潭,恰时锦鲤一跃而起准准拾住那水滴。
“所有人,原地休整。”段怀舒说完便带江和尘来到了柳树前,“和尘,看看这上头的垂条。”
江和尘瞧了瞧,柳枝上垂了三条布条,用红墨写着不同的字。
‘一’
‘二’
‘三’
江和尘问道:“你数年份?”
段怀舒勾唇冷笑,“新岁之日我便会来到此处,写下一个数字,并许一个愿望,”他看向江和尘轻裘缓带道,“三是我写下的第一个数字。”
江和尘内心一震,段怀舒并不是在数日子,他是在给皇帝做倒计时。
段怀舒不甚在意地拿出两条布条,绑上柳枝,“既等不到下一个新岁,那便提前许了吧。”
江和尘见他抚着布条闭上双眸,诚心请愿,便也抬手攀上飘摇的布条,内心轻轻地许下了自己的心愿。
然而还不待他睁开眼,便听到利刃破风之声。
少语怒吼的声音震响山谷。
“敌袭!”
第15章
雷声大雨点小,那利刃破空的声音转瞬消失,也瞧不见究竟是何利器。侍卫拔出长剑在四周警觉,但马匹倒地后便再无动静。
段怀舒同江和尘快步走到马车旁,那匹马不断抽动身体,侧腹出现一个口子,正汩汩地留着血,很快就染红了黄土地。
江和尘垂首看去,这道口子有些奇怪,相比刀剑所伤宽了许多。
少语检查了一番,起身道:“公子,伤口呈现三角形,武器应是由宽至窄的匕首。”
此话一出,江和尘脑中浮现出武器的模样,他环顾四周,风平浪静,心道看来是小萝卜头干的。
元长此时站了出来,“公子,距此不远有一集镇,我们可以去购置一匹。”
段怀舒颔首,“将消息传回京,路上遇袭,入京时间有变。”说罢,他带着江和尘上了另一辆马车。
江和尘双眸一亮,简直老天赏饭吃!
于是乎,抵达集镇后,找了家客栈,段怀舒下令修养两日。这两日倒是过得安逸,段怀舒带着江和尘逛遍集镇,赏花游船。
在茶楼听曲品茶之际,江和尘看着他松弛的神情,眉目都柔了些许,蓦然觉得段怀舒不耍心眼子的时候,让人看得顺眼,赏心悦目。
岂料,段怀舒眼尾一抬,眸中带着笑意,“和尘,茶水洒出来了。”
闻言,江和尘刹时收回视线看向握着茶壶的手,他明明还没倒水!知道被耍后,江和尘气哄哄地收回视线,同时也收回对他的夸奖!
“今夜和尘早早收拾,明日得启程回京了。”段怀舒眼眸冷了冷,那个主角也差不多收好了尾。这两日从京城传来的消息如他所愿,他们的障眼法成功麻痹了梁衡的视线,让梁衡以为这两日的赶尽杀绝将他的羽翼连根拔起。
段怀舒的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拿过茶壶缓缓倒着茶水,漫不经心地想道,‘那就让梁衡开心下去。’他也照着原书,准备着手培养新的羽翼。
江和尘哪懂段怀舒的思绪已是百转千回,只觉他那番话就是在暗讽他,缩着身子气鼓鼓地闷了茶水,轻哼起身回了客栈。
“反正明日便是小满,剧情没有偏离即可。”江和尘进入屋中,将自己打包收拾一下。
这时,窗边传来一声异响。
江和尘警觉侧首,“谁?”
风影从窗口上跳入屋中,冰冷的琉璃眸一眨不眨,淡声开口,“你与段怀舒关系很是不错。”
“都是他装的,”这些倒是江和尘的真心话,“段怀舒这人城府极深,他对我好就是为了做给世人看。”
江和尘觉得自己想得透彻,段怀舒能得天下之心,使得皇帝不得不下诏将其召回京城,不说为民之心几分真,但这表面功夫必是下得十足。
风影问道:“他可如王赫石一般?”
此话一出,江和尘沉默了片刻,“...这倒没有。”
他好像真的...对我挺好的,除了时常恶心我。
“这几日的观察,段怀舒似对你有情,”风影顶着一张稚嫩且严肃的脸,道,“任务变更为勾引段怀舒。”
“噢。”江和尘收着衣裳,顺嘴便接了,旋即察觉不对劲,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他,“勾引...谁?!”
面对江和尘的崩溃震惊,风影冷静道:“段怀舒。”
“然后呢?”江和尘属实不理解这个任务的意义。
风影摩挲腰间的短刃,语气沉了沉,“段怀舒对危险的直觉敏锐,且年少成名的他武功不容小觑。”
江和尘突觉不妙,“所以?”
风影压了压刀柄,语气染上几分嗜血,“让他爱上你,对你放松警惕,适当时候下杀手。”
江和尘愣在原地,若不是他的表情管理到位,此时他已经是满面问号。
还不等江和尘质疑否认他的‘完美’计划,白竹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风影一瞬间消失无踪,亦如来时。
“进。”江和尘敛了敛神情,垂眸接着整理衣物。
白竹进门后忙不迭接过活,“小主,这等事交给我即可,小主去休息吧。”
江和尘收了手,躺上塌,辗转反侧睡不着,状似心疼地问道:“白竹,公子这些年可遭遇暗杀?”
“公子遭遇的暗杀可不少,”白竹收拾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江和尘,安慰道,“小主放心,这些杀手压根进不了公子的身便身首异处了。”
江和尘压住嘴角的抽动,问道:“一个都没有吗?”
白竹神色认真,蜡烛上燃着橘红色火焰,倒映在他的瞳孔,“一个没有。”
江和尘半晌扯出一抹笑,僵硬地夸奖,“他真棒。”而后,江和尘将被子一拉蒙住脸,勾引就勾引!都是为了剧情!
没有恋爱经验的江和尘只能在脑中收罗偶像剧情节。
偶遇、英雄救美、壁咚、表白四部曲。
但窝在被中的江和尘想想便一个哆嗦,收拾的白竹手一顿,又给他加了一床被子。于是乎在这三伏天中,江和尘不出意外的被热醒了,并且瞪着眼睛到天亮。
段怀舒上马车后便瞧见眼底带着乌青的江和尘,冷冷淡淡地倒了两杯水,递给了江和尘一杯,“怎么?回京城兴奋地睡不着?”
江和尘懒得和他辩驳,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喝完水便半倚着补觉。
回京路漫漫,段怀舒看着他纤细白净的脖颈,为了让它少受点罪便坐了过去,不多时肩上落了些重量。
进京这两日,晕马车的江和尘从头晕乎到尾,最后虚脱地被段怀舒抱下了马车。
“怀舒,许久不见。”梁衡面容冷峻,看着段怀舒抱着江和尘的手,心中莫名有些烦躁,只是嘴角还是微微向上勾起,“皇上很是重视你,于是派本王亲自来迎接。”
“定王亲自来迎,臣自是受宠若惊,”段怀舒说着话,余光瞥见江和尘迷迷瞪瞪地瞧着梁衡,眼中一冷,轻轻将江和尘搂进怀中,隔绝了他的视线,“只是臣妻身体不适,便先入府再招待王爷。”
“请便。”梁衡目送段怀舒走远的背影,面色沉了下来,指尖不知何时扣进肉中。
江和尘看向他的目光变了...
第16章
京城今日有两件大事,先是段怀舒回任入京,其次便是大将军薛图班师回朝,两次皆是万人空巷。
当夜,承和皇帝梁毅设宴,意为他俩接风洗尘。江和尘身为家眷理应陪同,因此他含了两枚酸梅缓解晕沉,而后由白竹为他梳妆。
“小主第一次入宫可马虎不得,”白竹从木盘上拿起一袭白衫,待它展开后便可在下摆处观得由五色绣线所绘的游鳞,带着朴素的贵气,“少主特地为您准备的,小主喜欢吗?”
“嗯,”江和尘上下打量一番,确实好看,旋即转头看向白竹,“少主是谁?”
白竹小嘴微张,有些呆滞,“公子现已恢复官职,称谓自然也有所变化。”
江和尘眼睛滴溜溜地转,问道:“那我呢?”
“世子...妃?”
江和尘刚提起的嘴角放了下去,张手示意白竹更衣,“还是小主吧。”
入宫的马车早早便到了,江和尘跟着白竹前往侯府门前,还未至便已听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声。
年轻女人亮着嗓子,毫不避讳道:“天呐,三年过去了,世子更俊朗了!”
“那可不是!每次世子凯旋而归,银亮的盔甲、飘扬的红缨当真是飒爽英姿。”这话越到后头越有叹惋之意。
此起彼伏的声音下,一道背影青葱屹立,承受着或褒或贬的言论。
“听说,皇上为世子赐婚了。”
“是啊,应是今晨世子下马车怀中抱着的男子,”那人语气中带着可惜,“世子抱得严实,我都没看清世子妃的长相。”
“欸,有人出来了!”
一呼百应,众人探头探脑地向府内望去。
江和尘脚步顿了顿,在段怀舒转身看向他后又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
所有人屏住呼吸,缓缓的,一张被遐想了太久的面容出现在眼中。沉静后是淡淡的吸气声,压抑的喊声传到了江和尘耳中,“世子妃惊为天人!”
江和尘扯出一抹得体的笑容走到段怀舒身侧,随他登上了富丽堂皇的马车。
宫廷的马车讲究急不得,不急不徐地行驶着,这也让江和尘将外头的议论声听得一清二楚。
“你觉没觉得世子和世子妃的服饰很是相似?”
闻言,江和尘微微侧首打量段怀舒的穿着,段怀舒乃是玄色长衫,下摆处也是用五色绣线在同样的位置绣制出游鳞。
情侣装倒是给段怀舒玩得透彻。
江和尘暗暗翘了翘鼻子,想道:不对,父子装,我父,他子。
这马车赶得很有节奏,连带着轿檐挂的铃铛响得也很是舒缓,这让几日没睡好的江和尘眼皮像压了千斤顶一般,沉沉想下坠。
他努力眨巴眼睛,决定掀开轿帘吹吹外头的风清醒一下。
不曾想,轿帘一掀开便是一张大脸,浓眉大眼,高挺鼻梁,眼睛竟是深蓝色。他闻声迅速地侧过头来,眼中的凶厉给江和尘吓了一跳。
段怀舒俯过身,纤长的手指接过挑起的轿帘,另一只手攀上江和尘的肩,将他向后压了压,从外向内看,段怀舒仿佛在拥着江和尘。
段怀舒半笑开口,语气却不带多少温度,“薛大将军怎么不坐宫轿?”
薛图横眉竖眼,道:“堂堂一介武夫,掌管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岂会坐那种娘们唧唧的东西?!”
此话一出,外头瞬间响起一阵掌声,响了几秒后,薛图挥了挥手,威声道:“肃静!”
瞬间那一侧安静如鸡。
薛图侧首从窗口看了进去,瞧见他们的姿势轻哼一声,“世子,宫宴再见。”
经此一闹,江和尘睡意是没了,甚至起了打趣的心思。
他跟着世人叫,“世子,那将军看你的眼神可真复杂。”
段怀舒退开了距离,好整以暇地说道:“看你的眼神倒是简单。”
江和尘一噎,内心默默白了他一眼。这个薛图看他的眼神确实简单,只有蔑视。
但看向段怀舒的眼中,除了蔑视似乎还有一丝热枕?
轿外的人看得清楚,疑惑道:“大将军方才一直跟着世子的马车,现在怎么走了?”
——
入宫后,一切琐杂碎语顷刻间消散,直到宴会上才又喧闹了起来。
宫宴设在大殿之上,金光大放、酒肉丰盛、载歌载舞,所有人都容光焕发,除了上座之人。
皇帝黄袍加身,金线所绣的龙头威怒庄严,只是这面上的羸弱显而易见。
梁毅咳了几声,顺了几口气,道:“朕的身子每况愈下,太医也查不出究竟,看来是大限将至。”
他的声音刚落下,薛图便将酒杯一放,拱着手神情肃然,“皇上在位造福庇护百姓,上天定会保您长乐安康!”
“没想到一介武夫,这张嘴也挺会说的。”江和尘正想拿起面前的酒杯,却被段怀舒换成了茶水。
“鉴于先前你的酒品,宴会之上还是别饮酒了。”段怀舒说得有理,但江和尘莫名不爽,凭什么他这个‘酒圣’喝不过没喝过酒的黄毛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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