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怀舒视线平静,不仅是对身处无间的不畏惧,甚至对救薛应也无多大欲望,‘救不救?’
薛应似乎感受到他的‘大哥’要抛弃他,刚消停的嗓子又嚎了起来!眼中带着可怜巴巴的祈求,原本含在眼中的泪花坠了两滴,‘大哥,嫂嫂,救我,我不是你们最亲爱的弟弟了吗?’
江和尘看他可怜得紧,‘救!’
段怀舒轻轻点了点头,臂弯环过他的手肘,撑着他借了些力给他,步伐确是轻快些许。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得想些办法。
在江和尘思忖之际,整支队伍蓦然停住,他险些一脚迈下去露了馅,只能及时止损,金鸡独立。
‘怎么了?怎么了?’
江和尘准备探头瞧瞧,然,遽然响起一声狂吼,响彻云霄。
第27章
花轿触地, 哀乐消停,为首几人将身后束着的小锄卸下。前方是一个小坡,他们一耸一动无声地挖掘着。
眼看到掩埋的阶段了,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现下众人注意力分散,是个下手的好时机, 段怀舒拾出一枚朱砂, 弹向后方树内。正如他所料,推车的老人即刻放下死死握在手中的车把,但吹出暗器后他并未行动。
江和尘悬空的那只脚点着另一只脚的脚背,半个身体都依着段怀舒,他疑惑地看向段怀舒:‘他怎么不走?’
段怀舒眼中浮现了然:‘没有猎物。’
失去视觉之人, 耳力奇锐, 他们不仅能听声辩位,甚至于抓住细微差别进行判断。钢针钉入树木同贯穿血肉钉入树木, 在他们耳中区别甚大。
如是,段怀舒沉下眉目,平静无波的视线在各方游走,指尖转动摩挲着朱砂:‘那就选一个猎物送给他。’
他指尖一点,圆钝的朱砂竟如破空之箭, 速度丝毫不输老人吹出的钢针。
原本安静如鸡、规避风险的小鸟在他们的迫害下, 成功坠地。江和尘发现每每击杀一只猎物, 老人松垮的皮肤便紧致了些。
他在笑, 带着嗜血的兴奋。
不敢多看, 老人离去,正是难逢的救人时机,江和尘不拘一格地将悬着的脚搭在段怀舒鞋上,整个人向前倾斜。
薛应也是有眼力见, 小心翼翼地移动到他身前。因是赶路匆忙,时间局促,这结不难解,只是江和尘的高难度姿势,也是废了好一番功夫。
眼瞅老人血放得差不多,正准备迈步回来。江和尘心下一急,有些手慢脚乱。恰时,腰间被臂弯横梗,后背贴上温热的胸膛,有一枚心脏沉稳搏动,拉着他的心跳同频共振。
段怀舒纤长的五指随意翻转拉拽,不消几秒,薛应便恢复了自由。然,老人走回了位,薛应心中有阴影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硬生生承受那死不瞑目的鸟儿砸在发顶,坠落。
其余人像是纸人,没有生息地杵在原地,待挖掘的人停手后,方才有下一步的动作。他们纷纷凑上前,将坑洞团团围住。
老者也不管自己打下的祭品,向前迈步。只不过,他行了几步后倏然转首,歪了歪脑袋,仿佛在说,走啊。
江和尘蹙眉,不走必然暴露,看样子只能硬着头皮去看看了。
思索间他给了薛应一个眼神:‘找准时机下来,跟我们一同上前。’
薛应红着眼眶,点点头。
老者的身份似乎不简单,他走上前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散了个口子,让他走了进去。
江和尘依稀瞥见,这是个平坑,不深。
埋尸体这个深度怎够?
还不等他细看,人群又重新涌了进去,严丝合缝。
薛应颤着身子跟了上来,站在江和尘身侧,想伸出手抓着他的衣袖,给自己些安全感。岂料,有一道凉凉的视线扫过他的手,薛应抬眼对去,是段怀舒。
薛应:“......”
他可可怜怜地收回了手,将自己抱住。
江和尘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互动’,他伸长了脖子向里头看去,隐隐约约看见那个老者正弯腰在平坑中舞来动去。
片刻后,人群开始躁动了起来,但也有规律的往坑穴靠。
他们掏出石刀,对准自己的手心划了一个口子,霎时间皮开肉绽。
江和尘瞪圆了眼,这是下葬还是祭祀啊??
当然也没时间多想,方才大家都安静的守在坑穴旁,他们也不好走动,现在杂乱了起来,倒是一个逃跑良机。
不料,他们刚转身就被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拦住了去路。
像是知道他们的窘境,以为他们没带石刀,好心地将血淋淋的石刀借给了他们。
段怀舒有洁癖,一动不动。
江和尘随夫行,一动不动。
两人视线齐齐落到薛应身上。
薛应:‘我??!’
两秒死寂后,他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在那人不耐烦前接过了石刀。
薛应抬眼看向他们,眼中带着迟疑:‘要割嘛?’
段怀舒不语,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江和尘缩了缩脖子:‘我不割。’
后头压着人,他们只能跟着队伍上前,愈往前,江和尘才发现,他们挨个伸出划破的掌心,将血滴在坑中。
再往前,江和尘清晰的瞧见,是敕令符。
老人在平坑中用石刀刻出敕令符,众人滴出的血蜿蜒汇集,更加鲜明地刻画出了敕令符。
他们仨站到了平坑前,像是嫌他们墨迹,后头已经响起低吼声,犹如野兽虎视眈眈。薛应一咬牙,将石刀对准自己的手心。
然而还没割下去,江和尘握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旋即薛应感受到发束被解开,发尖被人握在手中一挤。
滴了两滴血。
幸亏薛应在祭品车上扭来动去,沾了一头血,正好可以用来救救急。
薛应的血放完了,所有人的视线准确锁定了江和尘。
江和尘:“......”
耳朵太利不好,小心被屁崩死。
江和尘揪着薛应的发尖对准身前位置挤了两滴,再拽,在段怀舒身前挤了两滴。
见众人没反应,三人打算旁撤,遽然,响起一阵惊雷。
江和尘倏然抬首看向天空,要降雨?
还不等他收回视线,一枚钢针飞了过来。
他们暴露了?
可他们尚未移动,为何会暴露?
难道这老人嗅出此非人血?
由不得江和尘多想,石刀同钢针密密麻麻地袭来。
段怀舒将薛应踹向一旁,旋即将江和尘拉至身侧,用折扇扫开钢针。
段怀舒:“远一点的距离,长时间保持不动,他们感受不到人。”
说罢,趁着间隙,将江和尘推向两侧的密林。
薛应的佩剑不知被这些人藏哪了,手无寸铁,他深知上前便是添麻烦,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跑向江和尘。
薛应:“嫂嫂,我们先去树后呆着,大哥可以对付的。”
江和尘也不墨迹,朝着掩体跑去。
但敌人不少,段怀舒也没办法吸引全部火力。势不可挡的钢针朝着他们而去,千钧一发之际,一柄短刃飞速划过,钢针被半路截停,纷纷掉落。
那枚短刃被一人接在手中。
是风影!
短刃划过眼帘的瞬间,江和尘便认出来了。
风影淡如死水的眼眸静静盯着段怀舒,话却是对江和尘说的:“快走。”
江和尘:“段怀舒...”
风影侧首,那双阴骘的眸子盯了他两秒,随后整个人消失不见。
不是,不救就不救,瞪他干嘛啊?
江和尘向后扫了眼,地上已经趴了不少敌人,而段怀舒只是衣角微破,霎时间放下了心。
江和尘拽着薛应:“走走走。”
“小主!”白竹从浓雾中冲了出来:“你没事吧?”
江和尘摆摆首:“我没事,你去帮侯爷。”
“咻——咻——”
江和尘话未尽,被段怀舒打趴下的老者,对着江和尘连吹两枚钢针。
事发突然,钢针距离尴尬不近不远,白竹没法连着击落,江和尘也还没来得及反应。
蓦然,身体被人推了一把,倒地前被来人接住。
“你没事吧。”是那个吓他的人。
耳边是一声闷哼。
江和尘忙不迭抬眼看去,白竹扶着薛应躲在粗壮的树干后。那枚钢针在薛应左肩没了三分之二,他浑身冷汗,身子战栗。
接收到江和尘询问的视线,薛应抬首用口型道:“嫂嫂,我没事。”
白着张脸嬉皮笑脸,又没正形又可怜。
白竹为薛应点了止血穴,安顿好他后,便想提剑上前。
恰时,段怀舒开口了:“别出来,待好别动。”
说罢,段怀舒踢开面前壮汉,借力上了树干。
我不动。
敌找不到方向。
一时间是他们狼狈起身的悉簌声。
等了片刻,确定没了动静,老者嚎叫了两声,所有人又恢复了井然有序,似乎方才的厮杀是他们所遐想。
花轿被抬上前,轿中的人四肢被擒住抬起。
江和尘凝神看去。
尸体被放入坑穴,花与花骨朵却探出平坑,他们又将土重新掩埋回去,小心翼翼避开花朵,覆盖压实。
无花之地突兀的出现了一块人形花地,老人立于前,握了一个手势,嘴中振振有词。
江和尘神色一变,眉眼沉落。
脸上刺青,布局如同八卦阵;墓地画着敕令符;手捏道诀;嘴念诀咒。
种种迹象表明,这些人不单单是野人这么简单。
老人念完后,走到推车旁,将上头的动物尸体一一分给众人。下一秒,他们埋头,将尸体连毛带皮、连肉带血吞入腹中。
生吞活剥在他们眼前上演,血腥味弥漫四周,让江和尘嘴中发酸。
他闭上眼不再看。
生饮结束后,这场葬礼算是落幕了。
亦如来时一般,他们按着队伍折返回去,那尖锐刺耳的哀乐声响起,穿梭在山林之中。
段怀舒落在江和尘身侧,搀其江和尘。
方才落地前,江和尘被突出土地的树根一绊,本就扭伤的脚踝更加严重起来。
那男子见段怀舒前来搀扶,便主动放了手,前去帮白竹驼受伤的薛应。
江和尘见薛应已经疼晕了过去,视线下转,问道:“你是谁?”
第28章
他一板一眼, 甚有节律道:“我是邻村郎中柳宜,因伤患缺了一味救命药,前来寻药。”
说罢, 他侧过身,将背篓中的几味草药露了出来。此处密林是上山的必经之路, 他出现于此, 合情合理。
江和尘颔首不言,当务之急是回到马车,为薛应处理伤口。
所幸走了不久,便见昏黄跳跃的烛光,棕黄劲瘦的骏马老实地被栓在树旁, 点着蹄子, 自娱自乐。
回到轿内寒潮湿气被缓缓剥离,周身回暖。
江和尘微凉的指尖触了触脚踝, 试探性地扭动,即刻疼痛传心,他咬咬牙憋下抽气声。
下一秒,一双大掌覆上了江和尘的手背。
有些温热,却烫到了江和尘。他猛然抽手, 白皙的脚踝完完全全落到了段怀舒的掌心。
他动作突然, 抬眼便见段怀舒看着他, 眸底似乎沉了沉。
江和尘:“...那个, 我手脏。”说着还把手摊开, 将在手心中干涸的血迹露了出来。
段怀舒垂眸,轻轻地嗯了声。
江和尘的脚踝白净细匀,一眼便能瞧见淡青色的血管在细腻的皮肤下交错蔓延。他用指腹抚上踝骨,寸寸感受。
段怀舒声音有些低, 两人离得有些近,震得江和尘耳根发麻:“有些疼,忍忍。”
说罢,不等江和尘反应,他手腕翻推,清脆的‘骨头打架声’响起。下一瞬便是细细密密的疼痛,当即江和尘憋不住生理泪水,将眼眶打湿。
段怀舒抬首见他原本清明的眼眸被一层水雾笼罩,指尖放缓了力道,柔柔捏过,替他缓了缓疼痛。
段怀舒:“还疼?”
江和尘也觉有些丢人,从前同父亲出现场,到过悬崖峭壁、无涯海域,什么伤没受过?当时他怎么那么坚强?
噢,大概是,他的父亲不会转身等他,他必须立马爬起,在掉队前跟上去。
毕竟他父亲是一个负责任的工作狂。
接收到段怀舒关切的眼神,江和尘吸了吸鼻子,压下生理泪水,若无其事道:“没事。”
马车另一侧,柳宜与白竹正为薛应取针止血。
末了,柳宜眉头紧蹙:“二位兄台,这位小兄弟怕不单单是中针那么简单。”
江和尘瞥了眼一旁止血的粗布,沾着黑血,语气冷了下去:“有毒。”
柳宜颔首,面上表情甚是凝重:“此毒为仙花毒,难解。”
段怀舒放下江和尘的脚踝,侧身问道:“何出此言?”
柳宜叹了叹,道:“方才与二位兄台交手的那群人,是蛮人。”
江和尘疑惑:“蛮人?”
白竹在一旁解释道:“是茹毛饮血之人,不忌口腹,人兽皆食。”
江和尘了然,食人族。
柳宜应了声,接着道:“这些蛮人生活在对面的山头,他们占领土地的方式,便是方才的下葬仪式。”
“称为花葬。”
江和尘喃喃:“花葬...那些花能占领土地?”
观这场入葬形式,花的要素确实多。
“不错,”柳宜答道:“此花非凡花,乃是他们通过花葬从天上请下来的仙花,具奇毒。同时这花毒只伤外人,蛮人生活其中,安然无恙。”
江和尘用掬了一捧水,将手洗净:“你方才说仪式,这花葬是何仪式?”
“花葬开始,”柳宜从怀中那处一张草布,一支断了半截笔杆的毛笔:“队伍最前方是打鬼人,他手提火把驱邪诛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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