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什么?”薛锐低头看了一眼中控台显示的时间,还是没给薛里昂眼神。
薛里昂观察一下薛锐的神情,叹口气,找了一个他觉得最严重的控诉来反驳,说:“他是自愿的。”
薛锐听完嘴角略弯,像是笑了,这让薛里昂有些茫然。
“漂亮吗?”薛锐问。
薛里昂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那个老师,说:“挺……好看的?”
“这是你最后一次因为感情影响自己的处境。”
薛里昂没有从这句话里听出责怪,这让他许久未用的良心,稍微受到了一点刺激。
叛逆期的小孩就是这样,当他做错了事,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不在乎谁骂了他,或者谁踢了两脚,但是如果你关心他,他就会默默开始自责。
车子停下的时候,薛里昂发现薛锐没有把他带回住的地方,这个地方是他之前从来没来过的,但是薛锐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这回总算憋住了没开口问。
于是薛里昂就穿着校服,跟薛锐穿过各色奇怪的眼神,直到薛锐把他带进一间包厢,等在包厢的助理给薛锐换了一件西装外套,并且搭配了袖扣。期间薛里昂乖乖坐在沙发等着,最后薛锐嘱咐了一句:“在这等着,不准乱跑。”转身要走。
薛里昂一头雾水拉住薛锐:“这哪儿?”
“虹场。”薛锐回答。
“我来这干嘛?”薛里昂不解。
“本来想先把你送回去的,但是,堵车。”薛锐说。
薛里昂哽住了,不知道放不方便告知薛锐,平民有一种通行方式叫做公交车或者打车。
薛锐专门留下一个助理照看薛里昂,薛里昂也觉得很无语,好像他完全没有自理能力似的。
而且,虹场再怎么五颜六色,也顶多是个娱乐场所,虽然他没来过,也只是因为虹场是薛家的产业,即使薛里昂跟薛家各路关系都没怎么见过面,但是万一遇见认识的不认识的长辈什么,也是尴尬。又不是因为他薛里昂是温良小白兔。
要说到为什么尴尬,那确实还有不少可以细细道来的地方,毕竟黄赌毒玩出花来,那可是一时极乐一时地狱,他万一在这玩遇见他爹,那是应该说“好巧”还是“注意身体”?
“薛锐经常来这?”薛里昂问那个留下来的助理,眉梢眼角带点坏。
“薛总没空。”穿着职业装的姐姐正在笔记本电脑上替薛锐回复邮件,没关注薛里昂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接他话:“今天薛总正式接任集团副总,薛源总和高管在这里给他布置了庆祝酒会。”
现在的薛里昂已经和十来年前的小豆丁不能同日而语了,薛家内里复杂的权力脉络交织穿插织成的茧衣罩在每个和这个家有一丁点联系的人身上。他看薛锐也是隔着层层叠叠的虚影,看不真切。
但是薛源,怎么说呢,就薛源这种贪和坏刻在脑门上,一身骚味八百里外都能闻到的狐狸,说是庆祝酒会,谁知道是不是鸿门宴……
怪不得薛锐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家。
“……他的任命这么快就下来了啊。”这么忙的节骨眼,竟然还有来参加家长会。薛里昂觉得心里暖暖的。
“是老薛总的意思。”助理回答得滴水不漏。
薛里昂皱眉,薛伯昆对启辰的控制太强了,并不说明就是好事,要么是高层一群废物,制不住他;要么薛伯昆给董事施加了巨大的压力。而压力太大,是会爆掉的。
如果是我……
薛里昂有那么一瞬间,把自己置于薛锐甚薛伯昆的位置上来看这场戏。
·
因为无聊,薛里昂觉得时间过得挺慢的,他给老师发了几条消息,对方都没回复。薛里昂挺郁闷的,就算是以后不来往了,还是应该给对方点分手费安慰一下的。
正在薛里昂等得快睡着的时候,包间的门终于开,进来的却不是薛锐,是一个服务生。
服务生无视了薛里昂,略过他在薛锐助理耳边说了几句话。
薛里昂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是看美女助理的表情凝重了一瞬,起身跟他出去了,临走还重申了对薛里昂的要求:“不要出去。”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薛锐出事了……?薛里昂有点烦躁了,这他妈把他扔这里又什么都不说。
等了半个小时没人回来,薛里昂决定不等了,开门出去了。
即使隐隐觉得情况很复杂,薛里昂还是想得挺简单,溜达一圈,能碰到薛锐就跟他说一声,碰不到就直接出门打车回家。
这个地方确实和一般的会所不太一样,太安静了。薛里昂走在几乎空无一人的走廊心里暗自感慨,他出来走了有几分钟,只路过了几个服务生,但是转念一想,是因为薛锐要来所以提前清场也是有可能的。
地上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头顶水晶吊灯连灯具的阴影都设计出独特的美感,目光所及虽然没有一个人,但是在走廊两侧的包间,偶尔会有没关紧的门里,隐约听到里面的有人声。
哦,路过盥洗室的时候确实看见了人,但是两人吻得忘情,薛里昂只能假装没看见快步走过。毕竟人类这种动物,还是对同类的性行为存在一定的羞耻心。
走廊的挂画一个一个看过,空气里都是高级的香水味,这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纸醉金迷的味道能把石头都熏入味。
总不能一个一个敲门问这里有没有人见过薛锐吧,薛里昂倒不是怯场,真觉得突然开门有点冒昧,也不认识,又不是警察扫黄。于是他拦住了一个服务生,问道:
“你们这里最大的厅,在哪儿?”
服务生穿着虹场的制服,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却也秉持着不该问的不问这个原则,没多说把他带到了门口,替他打开了大门。
给薛锐的庆功宴,而且是薛源策划的,肯定是按照虹场最高规格,最大的厅可能不是主场地,但是一定是场地之一。
但是服务生素质培训还是有改进的空间。薛里昂回想了一下刚刚服务生打量他的样子,虽然今天没穿大牌,也不至于用那种眼神看人吧。虹场这方面的素质该抓一抓了。
薛里昂正了正领子,走进大厅,一眼望去都是穿着正装的商务精英门,觥筹交错,衣袂飘香,正经商务酒会的样子,他驾轻就熟捞了一杯香槟,走向距离最近看起来像是领导的人身边,问他:
“薛锐在哪儿?”
被他问的人,穿得人模人样,却像是听不懂中国话的样子,眼神里透露着疑惑和惊讶:“……你找薛锐?”
随后用疑惑和惊讶的目光从上到下把薛里昂打量了一遍。
薛里昂真是有点烦了,这一路走来每一个看他的人表情都很怪,于是他也跟着看了自己一遍,并绝望地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在心里骂了句傻逼。
什么傻逼会穿着校服在这种场合来回跑啊!
……于是暂时把自己眼睛闭了起来假装一切都不存在。
麻木得往男人指的方向走去,薛里昂尽量表现得不尴尬慢慢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搭在胳膊上。
可一直按照指得方向走进了厕所,薛里昂都没看见一根薛锐的毛。
迎着各色目光走了大半个场,薛里昂身心俱备,终于放弃,只想回家洗个澡,重新捡回失恋的心情好好回味一下。
薛里昂再不想穿着这身现更多的眼,没有选择坐电梯或者走观光步梯,想找消防通道出去。但在不熟悉的地方找没走过的路线也不明智,走了一会儿没找到消防通道的方向,薛里昂再一次想抓个人指路。
可他现在的地方似乎已经偏离了对外开放的经营场所,连服务生都没见到一个,薛里昂本能意识到,如果在这里被人发现,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薛源的母亲家族就是在娱乐产业起家的,虹场会收归薛源麾下已经是薛家心照不宣的事情,薛里昂没有正当理由出现虹场的核心私密位置,否则即使他没有可以依仗的权势依然会让薛源忌惮,这种忌惮有时候是非常致命的。
薛里昂想按照原路返回,没走出几步就被来路传来的脚步声扰乱计划。如果是五年后的薛里昂,他能很轻松得脱身,可现未成年的高中生薛里昂,一时反应不及只想默默避开,慌乱中肩膀却不小心碰上了屏风,他赶紧转身扶住屏风,却被屏风后面的人一把拉了过去。
第12章
没等看清是什么人,后背狠狠撞在墙上,薛里昂疼得一句卧槽没说出口,下一秒,竟然抓住他的那个人竟然吻住了他的嘴唇。
……操。
温湿的触感贴上来,薛里昂一瞬间大脑空白,紧接着全身上下狂飙国骂。
“你他……妈!”
反应过来,他本能开始挣扎要从对方的桎梏里挣脱开。却听到,熟悉的声音轻描淡写的两个字。
“别动。”
这两个字让薛里昂整个人都彻底党纪了,像是被点住了穴道,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会眨,这个声音是……是刚刚去参加他家长会的人的声音。
竟然……是薛锐。
特别的调香味道在时隔多年之后又一次把薛里昂网住,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推开这个人。
对方没管他心里经历什么惊涛骇浪,不容拒绝地分开他的嘴唇,继续着这个吻。
被放大的感官让薛里昂甚至听得到粘腻的水声,薛锐的呼吸声,还有他自己的心跳。
他听到有脚步声走近又走远,脑子根本转不动,这压根不是他能处理的情况……薛锐,不是他哥吗?这他妈是在干嘛,这是偷情?乱伦?
不知道过了多久,薛里昂终于找回了神智,听到薛锐说的第二句话,脑子又炸了。
“……怎么是你?”
什么玩意儿,你跟人亲嘴都不确认一下吗,不是我是谁,你想吻的是谁?
薛锐身上有点淡淡的酒味,但是衣服整齐,头发丝都没乱一点,语气理智淡漠,说:“走吧。
薛里昂脸还是红的,脚自动跟着薛锐走。
下了两层楼梯,竟然薛锐走的也是消防通道。停车场里,薛锐带着他上的并不是来的时候的车,而是一辆不起眼的本田。
这些都很奇怪,但是薛里昂满脑子都是刚刚昏暗的角落里的吻。
坐进副驾驶,他几次想开口问薛锐,却发现薛锐根本没给他一个眼神,而是频频看后视镜。
“系安全带。”薛锐说道。
薛里昂“哦”一声,手忙脚乱扯出安全带系上,然后在一个及转弯里差点被甩在车窗上,硬是摔碎了粉红泡泡。
接着他跟做梦似的看向仪表盘——看薛锐在市内步行街把车速开上了180。
“薛锐你疯了吗!?”
薛里昂抱紧安全带把自己窝在座位上,扭脸冲薛锐咆哮。他已经看见薛锐的撞翻了三家店的招牌,车后甚至响起了警笛。
薛锐没说话,油门踩到底,硬生生碾着夜市摊位从步行街穿了过去。
几百米后薛里昂回头看,发现警车已经落后他们很多,取而代之的是几辆紧跟不舍的黑色轿车。
……他们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薛锐已经没有余力去关照薛里昂的想法了,按照常理,引来警车之后那些尾巴应该断掉了,可目前来看,情况恐怕更加严峻。身后的黑车死跟着,说明那些所谓警员可能已经被对方买通,成为围剿自己的帮手。
一旦今晚发生什么轰动性的社会新闻,那么明天各大网站和纸媒的头条都会是关于启辰和薛锐的负面内容。谁知道这会不会是点燃在薛伯昆铁腕把持下已经蠢蠢欲动的董事们的火星,薛锐目前的根基还不足以承受这些冲击,不能去赌。
所以他要去学校压制住薛里昂的事情发酵的可能性。
在这个权力交接的紧要关头,薛锐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本田在立交桥上一个转圜上下,义无反顾往郊区开过去。
薛里昂已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掏出手机问薛锐:“怎么联络到你的人?”
“我身上有定位。”即使生死时速,薛锐的声音依然清晰冷静。
薛里昂了然,要么薛锐的人被绊住不能过来,要么本身杀他的人里面就包括这些人。他想到了那个被叫走的女助理,不知道这个人是属于那种。
驶出市区,道路渐渐开阔。
薛锐紧盯着前方,在十字路口减速,身后的黑车立刻加速粘上来,紧接着薛锐突然提速冲过去,交叉方向一辆满货的重卡来不及刹车直接撞翻两辆死跟着的黑车。
其他完好的黑车并没有为同伴哪怕一个停顿,绕过残骸继续跟着薛锐。
薛里昂看着后视镜里车祸惨状,胃里些许不适,说:“你经常被追杀么?”
薛锐没有回答他,在直线道路上,本田的性能和身后的车辆很难抗衡,身后的黑车和他几乎只差半个车身。
突然一辆车加速撞向驾驶位置,车窗应声而碎,薛里昂身上都溅上了玻璃碴子。薛锐一声不发死死拽住方向盘,控制住车没冲向路边围栏。
两辆黑车将本田夹住,薛锐皱眉,突然换挡成倒挡。日产的家用代步车,在灵活制动方面完成度非常高,切换前进方向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
薛里昂只觉得车身停滞一秒,下一秒差点被安全带勒死,车身以一种他从未设想的速度倒退——薛锐竟然从后面两辆追击的车辆中间倒车退了出去。驾驶门互相的剐蹭声格外刺耳,本田两边的后视镜都被撞飞。
倒退几百米后,薛锐重新切成前进方向,打出半圈方向盘,拐进了辅路。因为防风林的遮挡,终于短暂的离开了后车的视线。
本田减速驶进了一座看起来荒废的工厂,然后薛锐关上了车灯。薛里昂只来得及看到厂牌上的运输公司几个字。
薛锐把车开进仓库,车门变形得厉害,踹了几脚才打开。薛里昂跟着下车,不怎么明亮的月光下,他看见这个仓库比他想的大很多,棚顶到地面可能有五六米,地面上摆着混凝土搅拌机和一些不知名的机械,更有几堆用剩下的砂石水泥。
这样的仓库工厂里还有好几排,看起来藏匿一个人并没有多难。薛里昂松了一口气。
薛里昂看向薛锐,借着窗外的月光,他看见薛锐靠在窗边墙上,缓慢脱下西装外套,浅色衬衫上有大片的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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