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淮清也不多想,温柔对着白蚺笑了一下,非常自觉地拆开包装,将粉色眼罩戴上。白蚺微微偏头,对着屋内的亓官殊嘶嘶两声,表示打招呼后,用尾巴小心卷起洛淮清的腰,把他放到自己的背上,平缓朝着洛淮清的住处离开。
离开时,白蚺也没有忘记用尾巴帮亓官殊关上门。
嘶嘶,见到少司官啦,回去可以和兄弟姐妹们吹上一年!
白蚺离开,洛淮清告别的话,也顺着风吹散入耳:“亓官先生,如果可以话,睁眼吧。我听天行说,你的眼睛很好看。只可惜我今日没机会见到,下次若有机会,希望能够见到彻底解开心结的亓官先生。
不要被自责困住自己。”
睁眼吗?
他的双眼已经在异海的那次失败中失去,尽管玹尊给了他一双眼睛,但亓官殊却一直自我惩罚一般,不肯使用。
他在用黑暗不断提醒自己,因情所困,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当局者迷,只怕邬铃儿和鲜梵也都清楚,他醒来后依旧蒙住双眼,是因为自己不敢面对失去天眼的“残缺”身份,只不过他们没有说明。
如今,倒是被一位外人所点名了。却原来,失去双眼这件事,已经对亓官殊形成了心结。心结不解,只怕久郁成魔,他往后的修行,也将止步于此,甚至境界大跌。
亓官殊不是一个喜欢被他人左右的人,洛淮清毫不客气地点明,实际上亓官殊心里并不舒服。但洛淮清给他的感觉很像玹尊,这么一算,洛淮清也是他的长辈。
长辈所言,他还是愿意听的。
坐在原地静默了许久,亓官殊长叹一口气,摩挲了一下手指后,缓慢抬手,解开了束缚在眼上的那圈绡锻。蒙蔽物解除,亓官殊并没有立刻睁眼,他咬紧牙关,双手握紧绡锻,似乎是在迟疑什么。
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红,亓官殊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不断加重握拳的双手,直到绡锻被拧成褶皱一片,几乎快要断开后,他才停下动作,眼睫重重颤抖一下,蝶翅搧动,亓官殊自醒来后,第一次睁开了双眼。
与之前灿若熔阳的金瞳不同,这双眸子是近乎素白的银色,贵气野性,像是从天生天养的神兽之上剥夺下来的一样,这是一种和金瞳完全不一样,又格外相似的灵瞳。
许久未视物,亓官殊刚睁眼没多久,就被光线刺激得眯了起来,眼尾漫上水雾,他下意识用手遮了下光,适应了一会,才再次睁眼。
他睁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望向洛淮清送来的两个东西上。
回想着刚才洛淮清堪称冒犯的发言,亓官殊只觉得莫名其妙,哪有人一上来就问人要什么贴身之物的?别说不认识了,就算是熟人——
亓官殊脑海中浮现出秦政询问自己要贴身之物的画面,忍不住一阵恶寒,嫌弃地扯了下唇角。
不行,熟人就更奇怪了。
能忍住没对洛淮清动手,已经算亓官殊的脾气好了不少。
司官殿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亓官殊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望着桌子上的两样东西沉思。那朵冰封的红花,亓官殊认识,是冥府特有的曼珠沙华,生在阴阳路中,开在黄泉道边。
但这种花,一般都像征着死亡和离别,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寓意。哪有人送别人东西,是送这种黄泉花的?真不是在诅咒对方吗?
至于那封信,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无法判断谁是寄信人,也不知道这封信来自哪里。可既然是洛淮清送来的,那估计也是从冥府寄来的。
他常年生活在尧疆之内,除了之前为了引出新界渣滓,剥离三魂,假死去上京学习过一段时间外,不曾与冥府有过任何来往才对。
为什么会有一个冥府的人,给他送东西呢?
“冥府。”
将这两个字在唇间滚了一番,恍惚间,亓官殊的脑海中又想起洛淮清说的那个导游旗标语,他低声重复:“此界太平?”
陌生的名字,他想不起任何与之相关的记忆。
思考间,亓官殊的耳边回响起邬铃儿的那句“上京的小神官”,他在上京什么时候还认识神官了?难道是韩固和赵公明?
那也不对啊,这两位都是神庭的神职,不是冥府的啊。
想着,亓官殊觉得头脑有些涨的疼,他伸出手按揉自己的太阳xue,思绪在洛淮清、邬铃儿,以及自己的记忆中来回翻转。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记忆和其他人的对不上?
邬铃儿口中的小神官,和洛淮清口中送信的人,为什么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亓官殊忽而心底升起一阵寒意,但他现在的感情实在是太过凉薄,哪怕有那么一丝寒意,也在刚长出来一秒不到,就被冷漠压下。
无所谓吧,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忘了就忘了。不管从前种种,往后他也用不着那些感情牵挂。提前断了也好,一了百了。
这么一想,亓官殊也懒得继续看信,随手拿起来,扔进自己办公桌中。
他正准备将那朵不详的红花一起扔掉时,却在指尖刚触碰到冰层的时候,封印融化,那一瞬间的寒凉激得亓官殊的手指回缩了一下。
而下一秒,他却望着桌子上那朵一半在冰中,一半随着晚风摇曳的曼珠沙华呆住了。
这朵花的颜色,太重了。和寻常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不一样,莫名的,在看到这朵血沙华的那一刻,亓官殊彷佛闻到了阴冷的血腥味。
他是讨厌血的,但这股若隐若现的血气,却并没有想像中的那样恶心黏稠,反而夹带着一股违和的温暖和深情。
彼岸花的颜色堪比凤凰啼血,红得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灯光下流动异彩,似乎是在无声吟唱着折花人未来得及说出的话,清幽,空灵。
想要扔掉花的动作停下,亓官殊迟疑了一下,将手指触碰上血沙华艳丽的花瓣上。花瓣上还残留着冰封时的寒意,这股可以忽略不计的寒意,与亓官殊指尖的温热相触,让亓官殊的心口不自觉震动一下。
眼睫颤抖些许,亓官殊莫名觉得自己的心口闷上了一层薄雾,他分明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却在这一刻可以确定,自己应该是在难过。
可是,为什么呢?
猛的抽回抚摸花瓣的手,亓官殊将其覆在胸口处,听着毫无变化的心跳,好像有一个名字即将脱口而出,但他想不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血沙华随着风摇摆,努力绽放出最美丽的颜色,如同烟花临终前的那一刹绚烂。它盛开着,又迅速凋零下去,它将未说出口的爱意化为风景,只为搏收花人一笑。
血红色的星子在风中散开,小花一点点被吹散,随着冰层一并融化,在半空中被晚风卷起,盘旋而上,相互凝结碰撞,冲向亓官殊的手腕,在他的腕间形成一朵红花的灵纹,承载着已故人的念想,继续守护亓官殊的安全。
第214章 虽然他杀你
手腕上突然多出一个灵纹,亓官殊皱起眉头,拿手指用力擦拭了两下,不过除了将手腕处的肌肤搓红了一些外,没有任何变化。
这是什么流氓东西?
见外力去除不掉,亓官殊改变策略,调动全身的灵力,检查了一番身体情况,并没有任何异常。就好像这个灵纹,只是单纯地纹在了手腕上,没有任何作用一样。
但亓官殊可不认为,一朵可以自己燃烧的花,什么意义都没有。
他咬破指尖,在灵纹上再次勾画了一个阵法,不论这朵花是好是坏,都不能突破阵法的压制,对他造成影响。
在亓官殊刚处理完灵纹没多久后,司官殿的门被敲响,敲门的人甚至不等亓官殊回话,便顶开门,双手捧着还冒着热气的晚膳进来。
邬铃儿用头敲门,用头顶门,一点身为圣女的架子都没有,也幸亏她这会没在头上佩戴银饰,不然估计要顶出几个印子。
她端着晚膳进来,扫了一圈司官殿后,把晚膳放到亓官殊面前的桌子上:“咦,那个递帖的人呢?这么快就处理好了?”
“嗯,”亓官殊太久没规范用餐,闻到饭菜的味道后,肚子不自觉咕咕了几下,他有些尴尬地摸了下鼻梁,坐到晚膳旁,准备用膳,“不是什么大事,帮忙找一个东西而已。”
邬铃儿震惊:“找东西用得着递拜命帖吗?这么浪费啊!”
亓官殊拿起筷子,朝着盯了许久的清蒸排骨夹去,听到邬铃儿的话,赞同一般微微点了下头,他也觉得挺浪费的,但人家都这么提了,也是人家自己乐意。
再说了,他又不是没给洛淮清机会,让他重新想一个请求,可你看看,洛淮清后来提的那是个什么奇怪的请求!
软糯的排骨在唇齿间化开,估计是特意煮软的,亓官殊非常满意这种入口即化的口感,整顿晚餐都比较清淡,亓官殊虽然有些饿,却也控制着食量,没有吃太多。
看得邬铃儿在旁边用脸骂人。
不是,你多吃点啊!你吃这么少,别人还以为我们尧疆苛待少司官呢!多吃点肉啊!再来几口啊!哎呀,你这,哎,哎呀,这……
“……”亓官殊将口中的食物咽下,碗筷摆回餐盘上,意味深长地望了邬铃儿一眼,“你想打我可以直说,不用在旁边变脸。”
邬铃儿:“…饿死你得了!”
她是知道亓官殊性格的,这都放碗筷了,指定是不会再吃了,无奈翻了个白眼,邬铃儿哼了一声,拍了拍手,让候在门口的小厮进来,将残餐取走。
等小厮端着托盘关门离开后,邬铃儿才用手撑着下巴,好奇地打量了几番亓官殊的新眼睛:“哥哥,虽然我这么说有点不给你面子,但我还是想问问,你怎么突然间想开了,不遮眼了呢?是因为那个递帖子的人,你们聊了什么,居然可以让你睁眼?”
关于交谈的事,亓官殊并没有打算瞒着邬铃儿,将和洛淮清的对话复述了一遍给邬铃儿,邬铃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果是玹尊的故友,那确实有资格知道拜命帖的模样,不过,玹尊的故友……可以活这么久吗?”
“不知道,也不必多想。反正,递帖人说诉求,我们完成任务就行。”
亓官殊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一点,玹尊已经是千百年前的大祭司,怎么会有故人活了这么久,还能在千百年后找到尧疆来。
但洛淮清一副对拜命帖具体用处都不清楚的模样,以及提起玹尊时怀念的模样,并不像作假,再加上他好像还依稀记得,玹尊尚在天淩的时候,有一位姓洛的师弟。
一来二去,也就没去纠结那些。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听从洛淮清的话,这么轻易直面心结,重睁双眼。
邬铃儿得到了自己问题的回答后,开始和亓官殊盘算他昏迷这些日子里,堆积起来的事情:“找东西的事先放一下,现在有三件事,需要哥哥你处理一下。
第一件事,你之前在飞机上被拐入异海的时候,有一个自称来自新界的怪物前来投奔,她现在就在门外,说是要找她的弟弟,而她弟弟离开时的任务,是去接近你,所以具体如何,要哥哥你自己处理。
第二件事,六天后就是大祭,土司那边已经将定制好的傩服送来了,你抽个时间试一下衣服,还有机会改一下,对了,祁灵舞哥哥你应该都练熟了吧?”
亓官殊一一应下来,好在这两件事都不是什么麻烦的事,很快就能处理。
之前邬铃儿担心傩舞出问题,是因为亓官辞忘记了相关事宜,但眼下作为主宰的是他亓官殊,自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更别说,在异海之中,他还跳过一遍呢。
亓官殊:“第三件事呢?”
前两件事,邬铃儿都说的轻松,却在第三件事的时候,有些支吾了,她闷了一会,才小声带着情绪道:“第三件事……百里若想见你,你祭祀用的傩面由百里若制作,他扣下了傩面,不给旁人取走,说必须你亲自去,他才给你。哼,我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居然用这个来威胁哥哥,真是但胆大包天!”
“那你为何把傩面制作交与他?”
既然早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出现,为什么一开始还要这么做,平白惹了自身不痛快?
邬铃儿瘪嘴:“那不是他灵力比我高嘛……我要是能打得过他,哪还轮的他给哥哥作傩面?”
虽然她看不惯百里若,但邬铃儿还是承认百里若的实力在自己之上的,为了亓官殊的祭祀能够达到最好,她还是愿意放下个人恩怨,让百里若去制作傩舞中最关键的傩面的。
提到实力强,邬铃儿突然眼神一亮:“哥,你说我临时让鲜梵去做一个傩面怎么样?他的实力应该比百里若强,又是十二峒的人,身份比百里若还合适啊!哎呦——”
话说到一半,就得到了亓官殊的一记弹指,邬铃儿捂住额头,不敢再继续调侃,做了个鬼脸后,挽尊道:“那行吧,怎么说他也去帮哥哥取了药,还冒险去异海救哥哥,是有资格让哥哥去看他一下——哎,打不着我!哼,不管你啦,你自己看着办吧!走啦!”
邬铃儿一边说着,一边跳出亓官殊的伸手范围,一蹦一跳地朝着门口走去,开门关门,再加上推荧娘进来,整串动作一气呵成,像是演练过许多次一样。
猝不及防被推进门,和传闻中的监考官对视,荧娘矫揉造作地兰花指还没来及的收回去。
虽然没有看到标志性的黄金瞳,可亓官殊身上的规则气息,还是压得荧娘有些喘不过气。
她敢在邬铃儿面前做作,却不敢在监考官面前放肆。
立马站立军姿,荧娘十分用力地鞠了一个大于九十度的躬,中气十足地喊道:“齐医生晚安!病员编号YJ0000-BU00向您问好!”
“……”
“你叫我什么?”
亓官殊听说是新界那边叛逃的怪物,还没有想太多,可是听到齐医生,以及和异海怪物极为相似的编号,他突然有些奇怪。大部分异海中的怪物都知道有位金瞳裁决人是监考官,可是很少有人知道,裁决人来自尧疆。
更不要说,眼下他的金瞳已经被新界剜走,丝毫没有半点可以和监考官相等的点,为什么荧娘会用这样的方式,来介绍自己?
尤其是这个【齐医生】,亓官殊保证,他已经不想再听到这三个字了,每次和这三个字扯上关系,他总会引来很大的麻烦。
亓官殊最怕麻烦了。
荧娘身为一个可以凭藉实验品身份,就能混上新界中层的怪物,是最会察言观色的。
听出来亓官殊语气中的疑惑和不悦,荧娘立马从心跪下,对亓官殊来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您若是不喜欢这个称呼,以后荧娘唤您监考官大人!大人,这都是代理院长的要求,他说过,只要见到您,都必须尊敬您,您在病栋中又是我们的主治医师,所以才称您为齐医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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