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谁敢要,通通不敢收,纷纷摆手。
不得以,他最后上码头兜了一圈风。
码头大半是青龙帮地盘,楼枫秀跟白虎,大概可以说是郎有情妾无意。
但跟青龙帮,那是有着见面都得挨一顿打的过节。
到码头地界都得蒙着脸。
楼枫秀蒙着脸,绕开插着帮派旗帜的船,看到几艘商货。
日头温暖,春日大好,搬货的赤臂,冲商船老板点头哈腰卑微讨好,最终才要得几文钱来。
他也想张口去问问还要不要人,犹豫半天,弯不下来他金贵的腰,张不开口说讨人喜欢的话。
最后也没开口,只能拐了回来。
另一面,阿月虽瞧着清白,形象引人,却也没什么收获,一些临时活计,找人从不张贴告示。
毕竟识字的大多不会干,不识字的也看不懂,大多都是路边找俩闲蛋,做完结账走人。
贴告示的,又都是些正经活,管了他的吃住,得等月余后才结银两。
到那会,说不定楼枫秀就因为抢人钱袋子被当街打死了。
阿月走过一条街,没有如愿找到合适生计,便拐了道,去书斋见那位老伯。
楼枫秀从码头折返,在街头碰见老杜跟二撂子。
两个闲蛋走街窜巷,看样子也没找到什么活计。
于是仨人一块,在街上寻找阿月,找了几条街,既没找到人,也没找到狗。
找不到算是好事,想必阿月得到了活计,正在忙也说不准。
三个闲蛋蹲在街头,挨个放空。
直到半下午,见阿月牵着粉粉,怀里多了几本书,出现在仨人跟前。
“你做完了?”二撂子忙问“你去做什么工啦?”
阿月摇头“我没找到。”
以为是活计结束,原来一样是一无所获。
“那你手指头怎么回事呀?”经二撂子一问,楼枫秀顺他所指,看到阿月抱着书的手指上,裹了几块药纱。
“磨玉石,不小心伤了手。”
“你不是代书吗?难道要换工种?”老杜问。
“学来有趣。”阿月道。
楼枫秀向他带伤的漂亮指尖多看两眼,没说话。
“唉,要是能下场银子雨就好了。”老杜叹道。
活计不好找,四个闲蛋仰头看天。
春风和煦,黄昏将落,晚市初开,街道闹闹哄哄。
天上飘荡着许多风筝,一群小孩当街玩起蹴鞠。
楼枫秀旁观许久,那蹴鞠仿佛心生感应,突如其来,撞进楼枫秀怀中。
这群孩子见是群遛街的地痞,畏首畏尾不敢要回,其中最高的小孩略加试探,往既然跟前走了一步,小声道“那是我的,可以还,还我......”
老杜恶趣味横生,蹲下身来逗小孩“是你的呀,那怎么办,它撞我兄弟怀里了。”
“走开。”楼枫秀扫开老杜,往前走了一步。
这下子,孩子们不大的胆量顿时魂飞魄散,纷纷要跑。
楼枫秀并不打算干什么,见此场景也是一愣,顿时呵道“站住!”
小孩子拿捏起来过于容易,当场全部僵在原地。
有几个悄悄转头,见他脸上也没有想象中的凶神恶煞。
他手里撑着那只蹴鞠,弯腰放在地上。
好像不太会踢,找了半天角度,还偷偷运了下气,末了脚尖轻轻一踢,咕噜噜滚了几圈。
乱发半遮的眼角,微微弯起,笑意埋进长发里。
蹴鞠慢慢滚动,停在一个最小的小孩脚跟前。
小孩看了看楼枫秀,竟然哇哇哭起来,不敢伸手去拿。
楼枫秀慢慢收起那抹笑意,绷起唇角。
老杜跟二撂子捂着肚子大笑不止,只有阿月走过去,俯身去捡蹴鞠,却不想,提前被一只手抢先夺过。
来者却是窦长忌。
他弯腰捞起蹴鞠,目光瞥到阿月,蹲下身,露出一副笑脸,递出蹴鞠。
他模样算得上清俊,独有一份精明和善气,小孩哭的泪眼模糊,腾不出手来接,倒是最高那个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抱起蹴鞠,拉住小孩,同伴见状,连忙跟着一窝蜂跑走。
窦长忌站起身,掸了掸衣摆间的灰尘,理了理衣襟袖口,走到楼枫秀跟前。
“秀爷,听说,你近来找活不太顺利。”
几个人俱不回答,楼枫秀干脆逗狗装聋。
窦长忌也不觉得尴尬,继续道“我手底下有个兄弟,预开间新铺,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如果秀爷时间方便......”
二撂子哼了一声,出口打断“我们不方便!我们要自己做生意,没空!”
“哦?什么生意?”
“我们支摊帮人代书呢!”
窦长忌笑起来,他道“这种小事,秀爷,交给我吧,我来想办法,你放心。”
“交给你才不放心呢!”二撂子刚说完,就被老杜弹指敲了脑壳。
趁他哎哟呼疼,老杜接话向窦长忌道“多谢窦爷好意,不过,我们刚找好地方,劳您费心。”
窦长忌冷冷扫了老杜一眼,收回笑脸,看向楼枫秀。
他为了不接茬,顾着逗狗玩,粉粉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折磨的哽哽唧唧,挣扎着就跑,跑就算了,还专往窦长忌脚底下钻。
楼枫秀没拉住,张口斥道“大黄,滚回来!”
这狗不大,皮毛灰不溜秋,没一根黄毛,一听就是信口胡扯。
楼枫秀叫不出粉粉这么拗牙的名字,狗子知道火是冲它来的,由于名字不熟,磨磨蹭蹭从人脚底下钻出来,被他一把揪住脖颈子搂怀里,摸了两把狗头,指桑骂槐道“别老乱认亲,不是什么东西都是你同类,知道吗,大黄?”
说完,便搂着狗,带人一起走了。
窦长忌留在原地,瞧着几人背影,只觉得十分好笑。
一个天天喋血街头的地痞混子,却单单将他视为异类,唾弃他的好意,蔑视他的付出,不肯试图理解半分。
“楼枫秀,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同类?”
第16章
四人空手而归,回到宅子准备做饭。
凭借上回阿月读信魅力,一些蔬果还剩不少。
疯女人早早倚窗苦等,见了来人,拉开衣裳故技重施。
楼枫秀跟老杜进灶屋做饭,阿月进了房间。
只有二撂子抱了抱胳膊,跟她打招呼“萍姨,天晚了,你快穿好衣裳,不然要生病的。”
疯女人神秘兮兮道“我有好东西,爷快来啊,快来尝尝。”
“萍姨你别骗人了,根本就没有!”
“有的,有的,是好吃的。”
“真的?”二撂子眼前一亮。
“是呀,快来,我都给你!”
二撂子抬腿就往窗口走,老杜听见声音,一出来就看见二撂子站到窗口前。
只见疯女人伸出手,真就捧出一把青枣,全数递给了他。
“都给你,圣主大人,都给你。”
“哇,青枣诶,谢谢萍姨!”
“谢谢圣主,圣主恩隆万世!”
“谢谢萍姨青枣!”
“谢谢圣主恩德!”
一个疯子,一个二傻子,互相道了半天谢。
二撂子喜气盈盈,拿了青枣回来,老杜眉头一皱,上前一把打掉,斥道“什么都要,你怎么这么馋,净手去!”
二撂子委委屈屈反驳“你干嘛打我枣子!我又不是不分你!”
“不准吃,没事少往疯女人跟前凑。”老杜警告道。
“你又不让我去东西楼,又不让我跟萍姨玩,萍姨又不会打我!还给我吃的!”
二撂子盯弯腰还要去捡,老杜看他恋恋不舍,恨铁不成钢,抬脚把满地枣子一颗一颗狠狠踩烂。
“二傻子玩意,你能知道她有什么病?去净手去!再敢往前凑,你今日别想吃晚饭了!”
“你怎么这样!不吃就不吃!又不是没吃过!”二撂子气冲冲回头,见萍姨倚着窗,仍然笑眯眯,他带着愧意,直往窗口走过去“呜呜萍姨,都是杜爷不好!下次我偷偷吃光,我一个也不给他!”
“你他娘的,滚回来!”老杜高喝一声,二撂子瞪了一眼老杜,一屁股坐到院里凳子上,气呼呼抹眼泪。
老杜没把他的脾气当回事,只要做好饭,二撂子哪可能憋着不来吃。
今日月色不错,坐在院中不必点烛。
做完几样菜,楼枫秀喊阿月出门吃饭,阿月挑上井水,洗手布菜。
刚刚盛出几碗汤,还没停手,只见二撂子端起放在跟前的那碗,走到窗前递给萍姨。
接着往窗口底下一蹲,还真就扎了个不吃的架势。
这俩人从来没吵过架,二撂子不怎么聪明,人又没什么主意,一直都对老杜言听计从,今日倒是头一回。
“你俩怎么回事?”楼枫秀问。
“别管他。”老杜没好气道。
“你跟半个傻子发什么火。”楼枫秀走过去,将二撂子拉回来,往板凳上一摁,把筷子塞到他手里。
他拿着筷子也不动,肩头止不住抽噎。
“快吃。”
“不吃!”
“我让你别管他!”
楼枫秀只能调和到这了,管也不知道从哪管。
二撂子气鼓鼓盯着仨人吃饭,连粉粉都在桌子底下抱着地瓜吃的喷香。
他拼命忍住,将目光投向阿月。
只有阿月吃饭好看,不怎么引得起人的食欲。
看着看着,二撂子忽然发现,阿月用起筷子的手上,又多了俩创口,导致筷子用的别别扭扭。
“阿月,你又磨石头啦?你手疼不疼啊?”
“不疼。”
“怎么不疼,我看着好疼啊呜呜呜。”二撂子有感而发,哭的抽噎不止。
“......”伤者本尊没有半点难过,望着眼前代自己嚎啕的人,一时不知从何哄起,只好拿了一块地瓜,递到他跟前。
二撂子顾着哭,拿到手里就是不吃。
老杜眉头一皱,一拍筷子道“行,算我欠你的二撂子。”
他起身就到萍姨窗跟前,张口问道“诶,疯子,你那枣哪摘的。”
萍姨端着碗正吃饭,闻言瞥了他一眼,偏偏不说。
“问你话呢!”
“我不想跟你说话。”说罢,萍姨背过身,再不理会。
“......”
老杜吃了闭门羹,直翻白眼,转头胡乱哄二撂子道“回头我给你种一百亩地青枣树,一百亩全是你的,你可劲吃,行不行?”
“那好吧!”二撂子见台阶就下,颠颠跑去洗爪子,回到案前,抓起地瓜,端稳饭碗,立刻给老杜夹了一筷子土豆丝。
老杜啼笑皆非,叹了口气。
二撂子一张脸变的倒快,马上就是笑嘻嘻的模样,接着又夹了一筷子给楼枫秀。
楼枫秀看了他一眼,在他接着要夹给阿月之前,眼疾手快,拿筷子提前截住。
“别夹了,吃你的饭。”
“我是夹给阿月的。”
“我知道,你只管吃你的。”
“可是阿月受伤了!”
“那怎么,手指头又没断。”楼枫秀毫不留情,给二撂子筷子推回去。
二撂子看了看阿月,阿月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哦。”二撂子只好安静吃饭。
吃了没两口,他一张圆敦敦的脸上一皱,硬挤出一道褶皱来“这菜里为啥没有味道呀!”
“你还挑上了?盐多贵你不知道?”老杜白他一眼,继而道“秀儿,回头我给你们带点。诶,对了,我跟你讲,这两天戏班刚收了个小子,好家伙,家里打渔的,你是没见,整个一黑鬼,就剩俩眼了!好就好在,渔民腌咸鱼买官盐便宜,为塞他儿子进来,他爹偷偷给戏班送了好些。”
“嗯。”楼枫秀听的走神,有意无意瞥一眼阿月手指。
那是一双修长漂亮,能写得一双好字的手,此刻布着创口红痕,有些刺眼。
老杜跟二撂子俩人吃完饭,又恢复了往日友好,一起手挽手走了。
萍姨也吃完了饭,坐在窗口跟前,踢着脚底下镣铐,闲来无事,便冲院子里的俩人荤言荤语挑逗。
“饱暖真是叫人思□□~,趁月色尚好,爷,奴家给您唱个荡春风~”
伴随字意昏黄的小曲,阿月起身收拾碗筷,楼枫秀眼疾手快,从他手中接了过去。
阿月走到井口,想要帮忙打水,又被楼枫秀赶过来制止。
井中黑黢黢不见光影,他闭着眼扔下木桶,等沉了水,再一点点提将上来。
感觉差不多,提将上来,伸手摸索木桶,绳子忽然一松,一只手覆上手背。
楼枫秀兀然睁开眼,没有想象中的惊悚,却见阿月就在眼前,露出笑容,轻声道“别担心,没有很疼。”
楼枫秀想说,谁担心你了,少自作多情。
可瞧他一笑,张开嘴死死拐了个弯“你下次,磨东西小心点。”
“我会小心。”阿月笑意未收,接过他手中水桶,温微声道“枫秀,如果是你夹菜给我,我会吃。”
萍姨尚在窗前荤曲唱了半天,突然之间戛然而止。
不知道生哪门子气,一巴掌带上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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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老杜跟二撂子又来上门蹭饭,这回倒没空手。
带来了一包红盐,还有一尾干巴巴的咸鱼。
且千万叮嘱,他们藏严实点,吃的时候小心被发现。
渔民捞鱼,吃不完销不掉的,都会腌成咸鱼储存,用盐量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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