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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重楼(古代架空)——少年鲤

时间:2025-05-07 12:55:19  作者:少年鲤
  明宗略一沉吟,点头道“嗯, 如此甚好,便交由相国全权安排。”
  “臣遵旨。”
  相国得了口谕,立马吩咐刑部尚书祈恒,动作迅速,动静隐秘,将圣主以及沈怀一,一同押送刑部。
  对于刑部来说,押解圣主,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一旦走漏风声,弄不好要被百姓迁怒,集结反抗刑部也说不定。
  更离奇的是,圣主还没押解到刑部,日头竟然放了晴。
  刑部尚书祈恒倍感紧迫,亲自恭候圣主。
  他并非圣莲道道生,更由相国一手提拔,严格意义上来说,隶属相国一党。
  可祈恒面对歌沉莲却不敢轻蔑。
  像刑部这种司法部门,在同僚未坐实罪名之前,通常不会轻易翻脸。
  权势能够抹黑,也能够抹白,即便坐实也有可能翻案,何况大别,除非确切谋反之罪,除此外没有死刑。
  只要活的够久,说不定哪天迎来改朝换代,君王大赦天下,耄耋之年再被曾经监管的犯人使点绊子,得不偿失。
  因而,祈尚书一般避免直接参与审判,何况这位罪犯,他是百姓眼里的神,代表贞洁大爱的慈悲圣主。
  更何况,罪状只堪堪一笔,扰乱祭祀秩序。
  官场最怕交敌,他不敢轻视,唯恐得罪。
  进入刑部大门,歌沉莲毫不担忧,径直提笔落字,沈怀一心如死灰,也跟着签定罪状。
  祈尚书收了罪书,正欲落章,看见圣主字笔,微觉惊诧“圣主大人笔迹,信官甚觉眼熟。”
  这话说起来,颇有故意套交情的嫌疑。
  圣主并不在意他的目的,微微颔首道“祈大人,接下来,还有什么,需要草民配合?”
  “圣主大人放心,信官已经命人收拾出上好牢房,准备好酒好菜,在离开之前,一定令圣主感到关怀备至。”
  “多谢。”
  “请。”
  “......”沈怀一满脸疑惑。
  祈叔叔你好,祈叔叔你要不要问问我舅公,不出意外的话,我舅公让你多多照顾的应该姓沈不姓歌。
  祈尚书颇有先见之明,这厢二位尚未押解入狱,御宫中便有人来下旨,当即解除圣主大人之罪。
  此时,日光普照大地,河道通释,洪涝尽泄。
  万民乌泱泱在莲火宫跪了一片,欢呼圣主威仪,令青天屈服,天灾尽灭。
  若说雨停是巧合,那河道通释,洪涝泄除,简直就跟老天爷当真屈服了圣主威仪。
  明宗甚至也开始怀疑这等神迹,便不得不下令,敛回对圣主的惩戒。
  祈尚书还没请圣主去看看他特地命人收拾出的牢房环境,又只好亲自将二人送了出去。
  “圣主大人,当真乃上天宠儿,天恩普度,实乃我大别王朝之幸。”
  刑部大牢外,莲火宫已经派来雕琢九重莲瓣的辇车,候着他们光辉满身的圣主。
  “王朝之幸,您是在说,草民?”歌沉莲反问。
  祈尚书不知他为何发问,干笑两声道“当然,您怎会有此问?”
  他话将将说尽,便见圣主面无表情,拾步登上辇车。
  沈怀一还没反应过这大起大落的波折,他爹就从刑部将人带带回府上,交给侍女们一通收拾的体体面面,便拉着他去拜谢相国。
  沈怀一虽然经常宣称,我舅公是相国大人!但是他跟舅公压根不亲近。
  人家又不是没孙子,疼什么外甥孙呢。
  他跟着沈父进了相国府,他爹惯常面对高官卑微,进了相国府内,腰杆都不敢站直。
  沈怀一知道,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他的仕途兴许遥遥无期。
  他乐得清闲,可他爹不会,一定会为他不弃不舍,求他并不怎么亲密的舅公铺路。
  只是舅公忙碌,正在接见贵客,只将人领到偏厅稍候。
  一等就是半个时辰,他爹耐心十足,他只觉得抓心挠肝,管家见状,遂提议领着他去相国府的后花园兜圈。
  沈怀一逛花园也只觉得百无聊赖,心里想,也不知道刑遇案在干什么。
  大约半个时辰,他转的累了,看日头也该结束了,便绕了回去,想找他爹,经过前厅,见厅堂紧闭,上头欲敲,却有侍从赶来,及时开口道“相国正有贵客接待,沈少爷,不如我请人带您游趟湖?”
  “不了,我爹将走时告诉我一声。”沈怀一转身欲走,隔着厅堂门扉,听见相国怒声道“圣莲道膨胀如此,明宗放纵无度,迟早为祸!老夫一定要替苍生,斩杀这支祸世传承!”
  “只看如今明宗已对圣主心怀警惕,兴许,正是最好时机。”
  接下来他就不敢听了,一脸假笑冲那侍从颔首,装作一无所闻,又去逛了半圈后花园。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他爹忙完,沈怀一回了府门,立刻去见楼枫秀。
  那会老杜黑着脸,拎着包裹,正在逼问窝在塌上午睡的楼枫秀。
  “你到底走不走?”
  楼枫秀翻了个身,被褥蒙头,并不打算答话。
  “行,为了个忘恩负义的狗杂种,你爱怎么找死就怎么找死,老子再管你,就是你孙子!”
  老杜将包裹摔在他身上,踹门而去。
  祭台生变,场面混乱,老杜趁机挤上前,终得见到那位圣主。
  原本老杜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可他很快想通楼枫秀执迷不悟不肯离开京师原由。
  他知道阿月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是没想的,那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楼枫秀睡意惺忪,掀开被褥,想将压在身上的包裹丢下去,便看见沈怀一红着眼进了屋。
  “恩公,我有好消息告诉你。”他边哭边噎,一点也不想哭喜,倒像哭丧。
  “圣主大人,他光辉无量,为人谦逊温柔,为救那个孩子,不惜触怒皇威。我虽惋惜,但恩公放心,我舅公说要斩杀圣莲道,就一定会竭尽全力做成的呜”
  楼枫秀微微一怔,后又宽下心,他想圣主之名赫赫,圣莲道百年基业,哪那么容易遭到斩杀。
  沈怀一却又说“恩公放心,我舅父是当朝相国,圣主此回惊怒了明宗,落了祸心,官场整人不需要见血,找准由头一定就能定罪的呜”
  沈怀一难以自抑,已经提前为圣主哀痛起来。
  他是个帮亲不帮理的,虽然歌沉莲看起来不是坏人,但是,舅公要杀恩公想杀的人,那不需要任何理由,圣主再好,他也不能往外拐胳膊肘。
  可喜道罢,沈怀一却瞧他神色不对,拿不准他到底高兴还是不高兴,哽咽着问“恩公,你这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啊?”
  楼枫秀错愕片刻,继而,他重新将被褥蒙脸,一头倒了下去。
  他想,这不正如他所愿吗?
  他宁愿阿月死了,这不正好如此吗?
  他怎么会不开心?
  --
  “圣主,长老希望您能行步入宫。”道生撩开重重莲纹花瓣的纱幔,毋庸置疑道“请。”
  歌沉莲浑身湿透,经风发潮,圣服浸透水痕,将洁白重莲暗纹,折射出鲜艳光晕。
  他走下辇车,正有万民阻塞在通往莲火宫的道路上,高呼他的圣名。
  圣莲道的信徒们从来不敢这样热情,因圣莲道喜静,为展现诚挚的信奉,他们对圣莲道言听计从,遵守道中传达出任何指令。
  今日,那些拥挤的欢呼声不留余力,仿佛在狂热着燃烧自我,让人毫不犹豫相信,只要圣主愿意给予回应,他们就能为此呐喊到耗尽性命。
  歌沉莲碾了碾被声浪击痛,甚至滚烫的耳道,穿过克制的人群分开的大道,目不错视,眉目冷冽,乃至那层惯带的温润谦逊无从寻觅。
  骤然间,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他潮湿圣服的衣摆。
  他垂目,顺着那只幼小的手,看到一名凝视着他衣间重莲纹绣,稚嫩的幼儿。
  以及午前那名,险些捂死稚子的妇人。
  “圣主大人!是您救了我,救了我们呐!”那妇人感激毫不作伪,浑身都在颤抖。
  他抽了抽衣摆,没能抽离。
  “花......”幼子道“花花,好看。”
  歌沉莲与那幼子凝视片刻,见他实在没有撒手的架势,于是俯下身,一根根掰开稚嫩的小手,漠然道“您误会了,不过因为,他的哭声,令我心烦。”
  妇人微微一怔,旋即急切辩解道“不会了,小儿再不会哭了!圣主莫怪!圣主莫怪!”
  他终于掰开幼子最后一根手指,幼子痛失爱花,眉头一皱,顿时嚎啕起来。
  放言在前,嚎啕在后,夫人一急,故技重施,立刻捂住幼儿的嘴。
  “不哭了,我们再也不哭了!”
  她的掌心压的用力,与午前如出一辙。
  神色悲壮万分,颇有还命之势。
  歌沉莲猛然掐住妇人手腕,神色间几乎带着凶狠。
  “圣,圣主......”妇人疑惑而惶恐,在他那般冷峻目光下,竟然多了几分羞赧。
  幼儿仍在嚎哭,周遭一派热络欢呼。
  他听倦了,乏了,已无话可说,兀然起身,快步离去,再不回头。
  他确信了一件事。
  无论自己做出多么恶劣的事,天下人都会捂住自己的眼睛,为他找到圣洁的理由。
  圣主回到莲火宫,登上朝圣台,一如既往礼敬天地,临拜圣位。
  创道之祖,歌元慈灵相前,净水长老跪于莲座之上,看到他登上圣台,于是净水起身,走向他,伸出手,做出一个示意的姿态。
  歌沉莲身量修长,净水已然年迈,身形不复健硕,他并不喜欢二人比肩,这样的话,必须昂首,才能看清他的神色。
  于是歌沉莲露出一贯温顺笑容,俯身跪在老人面前。
  “老师。”
  净水抚摸着他的发顶,拆掉他的莲冠,梳理他因潮湿有些散乱的长发。
  “圣主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们年轻一辈,包括明宗,只会觉得我们这些糟老头子,迂腐守旧。”
  净水为他重新绾起长发,叹息道“为师明白,你对朝政心生抵触,或许,是想要割裂朝政与圣莲道,从而独善其身。”
  老人绾的太紧,微微用力,便扯的头皮发痛。
  歌沉莲抬起眼,望着净水眼睛,谦逊问道“这样不对么?”
  “孩子,你以为你凭借什么才能令苍生所敬?你又怎能异想天开,独善其身?”
  净水做了起的手势,于是歌沉莲顺从起身。
  他脱掉歌沉莲潮湿的洁白衣袍,捧起早已准备好,崭新的圣服。
  “天下人为何信奉于圣莲道?因为他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根本看不清楚,想不明白,毕生不知其追寻之物,圣莲道,乃至圣主的存在,就是使得万众归心,告诉他们该去信任什么,依赖什么,愚民唯心有可依,才会获得真正富足。”
  老人弯下身,为他佩戴腰间玉带“圣主其实不必试探,即便你亲口告诉他们,神迹为假,他们也会捂起耳朵,闭起眼睛,装聋作哑。”
  “老师,城防大使是我道中门生,护城河道闭塞,其实一直在圣莲道掌控之中,对吗。”
  “历来如此。”
  “既是说,无妄天灾,只是因为没能及时得到疏泄。学生脱身牢狱,不过是及时疏通河道,伪造了又一场神迹。”
  净水长老毫无疚心“你应当感恩,雨停了,是苍天厚待你。”
  “为什么?”
  “为重启善祭,为挑选圣子,为更好延续圣莲道。”
  “老师用心良苦,学生惭愧。”
  “圣主,为师想知道,你是如何诠释圣莲道的?”
  “学生不敢。老师,您阅尽尘生,如今如何诠释?”
  “圣,代表天地与苍生,莲,代表贞洁与坚定,贞洁,意味全心的博爱,坚定,意味无我之奉献。圣莲道,是苍生之道。”
  “此为圣莲道根本,人尽皆知。”
  “那好,那为师就跟您讲讲,不为人知的。”净水长老面向歌元慈相,神色从容道“为仁者必以哀乐论之,为义者必以取予明之。目所见不过十里,而欲遍照海内之民,哀乐弗能给也。无天下之委财,而欲遍赡万民,利不能足也。”
  “您对此道诠释,学生闻所未闻。”
  “无妨,你只是尚在困惑自我。为师没有教好你的母亲,欣慰的是,你却做的更好。为师相信,终有一天,你会理解何为圣莲道,你将亲手创造神迹,施恩天下,苍生皆来瞻仰你的慈悲,臣服于你的神能,其心不可撼动的忠诚。”
  歌沉莲注视这位迂腐到腐朽的老人,想起那个,曾经困在淤泥中的囚徒。
  他不知道,他会怎样反驳辱骂这位坚定而腐朽的老者。
  但毋庸置疑的,那一定很动听。
  想到这里,歌沉莲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净水长老垂视,只见得他神态自若,似乎根本不知错处,喟叹一声,沉声道“倘若圣主不清楚你的职责,便在这里,跪到清醒为止。”
  歌沉莲安安静静跪在莲座之上,并无不从,一如既往回答“学生谨记。”
 
 
第94章
  日光高盛, 秋老虎不亚于酷暑。
  圣主在圣台跪了彻夜,额间蒙上一层薄汗,滚入双目, 蛰的眼睛酸胀。
  他没有得到赦免, 不过, 及时得到了明宗召圣主入宫受赏的恩典。
  朝堂刚下早朝,为免冲撞权贵,无官职在身, 皆为草民,圣主也不例外,歌沉莲需步行入宫去拜见明宗。
  一路走来, 官辇鱼贯而出,皆会向他表以道贺。甚至相国辇车, 也特意为他驻足。
  隔着垂幕,辇车中的大人并未开口,而由驾辇的侍臣开口道“相国瞻仰圣主大人昨日神举,正欲往莲火宫递出请帖,既然在此地得见圣主, 还望圣主近前一叙。”
  他脚下虚浮,有些疲惫, 婉拒道“恕草民......”
  话尚未尽, 便被侍臣打断“不会耽误圣主过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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