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皱眉,正要挣动,魏西连却先他一步地起了身,迅速俯身到床下干呕了声,他什么也没吐出来,不过握在手里的酒瓶摔碎了。
他撑在床边喘息着,片刻之后伸手去捏地上的玻璃碎片,陈远已经转过了头,看魏西连捏着玻璃碎片朝自己逼近过来,有些轻松:魏西连大概终于决定杀掉自己了。
碎片贴着陈远白瓷般的脸庞滑动着,魏西连低声开了口,他确实醉了,舌头失去了控制,从嘴里说出的话哼哼唧唧的,几乎有些撒娇的意味,但是意思让人心中发凉。
“余声声,他,那几个畜生把酒瓶子塞到他那里,然后,”,他呛咳了声,“碎在里面了……”
他捏着碎片的手太用力,好像要把碎片攥进手心,手心被割破,有血流出来,滴落在陈远脸上继续向下滑去。
“他们捡,捡了碎玻璃,说声声好看,然后,拿碎玻璃把他的脸划了……”
血流的太多了,充当了润滑的作用,碎片从魏西连的手中掉落在床上,魏西连迷迷糊糊地笑了一下,然后靠在了陈远旁边。
忽然抽动了下鼻子,他又闻到了那股陈远身上特有的芬芳,他想起来,这是小苍兰的香味,清新素雅,纯洁舒畅。
挺可笑的,这么干净的气味竟然会出现在陈远这种十恶不赦的恶徒身上。
魏西连睡着了,在小苍兰的香气之中。
一阵风吹来,垂眸看着魏西连的陈远静静的朦胧起来,陈远的实体消失了,不知不觉间,捆缚着陈远的绳索松散下来……加赫白现出了本体。
他在这个世界中接取到的任务结束了,所以没有东西能束缚住他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情——
将姿势扭曲地靠着自己的魏西连摆正了,加赫白一手撑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我……”
他的视线忽然移动到魏西连流血的右手,将那只手握起,他的指尖在魏西连淋漓的手下上滑动起来。
他在写一个字,然而这个字没能写完,因为这个字不那么好写,但是这一处小小的伤口却轻而易举地愈合了。
不过写不完就写不完,这个字是属于陈远对魏西连的,而他现在是加赫白,对于塞缪尔,他没有也不应该有任何感情。
黑暗的房间里,白色的窗帘轻轻飘动着,加赫白离开了。
魏西连好睡了一场——近些天来他神经总是绷着,醒来就有各种各样的事情,也只有在酒精的抚慰下,他才能久违地再睡一次懒觉了。
醒来的魏西连坐起,怔怔地望着身边散落在床边的绳索。他并没有疑惑多久,因为目睹了一切的系统热情地为他讲解了昨夜发生的一切。
听着系统的话,魏西连低下头摁住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笑了下:“加赫白殿下他嘴可是够紧的。”
头脑在他宿醉的脑袋里迟钝地转动着,他回想这些天的一切,觉得不可思议却又恍然地认为理应如此。
沉默片刻后,他闲聊似的问系统:“加赫白的任务是什么,我记得之前你提到过加赫白也会接取一个任务。”
他以为系统会回答类似于“阻止他的任务”或是“杀掉自己”,但是系统平声答道:“加赫白殿下的任务与陈远这个人有关。”
据系统所言,陈远算是个天才,而天才又出身阔绰,几乎从他出生开始能畅想此人顺风顺水的一生了,于是陈远自杀了:他是个怪人,一生都在追求失败,他的理科很好,所以选科时选了文科;他的成绩很好,所以他毕业后丢掉了成绩转去了毫无基础的艺术行业……
但是他都成功了,所以他失败了。
在死亡的那一瞬间,他回想自己唯一的失败经历,就是和曹渡宇的一个赌注。当然事后他明白过来,那个赌注是不公平的,作为走读生的他没可能赢过住宿的曹渡宇。
不过没关系,那是他仅有的一次失败了,所以在他死后,他来到了曹渡宇的身边。
“怎么,都说了和塞缪尔殿下你没有关系了,”系统得意洋洋,暗中嘲笑塞缪尔自我意识过剩。
塞缪尔摇摇头,“啧”了声,若有所思道:“曹渡宇……”
曹渡宇,若要让他说出此人的缺点,他能一刻不停地说上半天,若是加上举例,那就一天,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让陈远这样的天之骄子,心心念念地想了十年。
感叹完毕,塞缪尔正色,系统也随之提起了精神,心想塞缪尔殿下终于要结束这个世界了,然而塞缪尔下一句话让他大吃一惊:“什么?”
塞缪尔在这个世界里很好地体验了一把拥有低智手下的感觉,所以格外平静地重复道:“我要重启这个世界。”
“等等啊!”系统惊叫,“先不说塞缪尔殿下你是从哪里知道小世界可以重启的,但是重启世界会有很多弊端的。”
“哦?”塞缪尔饶有兴致地反问,“比如。”
“呃,好吧,总体来讲就一点,那就是小世界的难度会提高。你可能不清楚,每个小世界的难度都是有评级划分的,难度等级与宿主在小世界中受到的危险程度以及任务完成轻易度挂钩。比如这个小世界的评级为C,但是如果重启,就可能上升到B甚至A。”
塞缪尔起身时看到了地上沾了血的酒瓶碎片,但是检查自己周身上下并没有流血的地方,随即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我能站起来了。”
系统一喜,急忙要以此为由劝说塞缪尔:“这一定是伟大善良的加赫白殿下的苦心,就算为了这片好意,你也不应该重启小世界啊。”
塞缪尔低头,两只眼睛闪闪发亮的一笑:系统是劝不住他的。
当然也正如系统所说,重启世界后的难度上升了不止一个级别,塞缪尔再醒来的时候还是如上次那样倒在魏家自己的房间,不过时间线却不相同,此时的魏家空荡死寂,是一座由曹渡宇改造成的牢房。
这是曹渡宇抓起魏西连和余声声后的第一天。
不过也并不是坏的彻底,正当塞缪尔思考着脱困方法时,红木的门无声地开了,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带暗纹的蓝色衬衫,颜色非常正好,再深一点会显得呆板再浅一点则显得无聊,下身的西装裤将他的腿部线条完美地显现出来。
他走到魏西连身边,半跪下身体,琥珀色的眼睛微弯:“魏先生。”
第76章
塞缪尔团身坐着, 左脚踩在椅子上,脸被身前的屏幕映照得一片惨白,他眯眼盯着正中最大的一块屏幕, 上面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对着满脸愤怒的男人放肆而幸灾乐祸地笑着,手中的匕首深深插进男人的脖子里, 几乎把那根脖子砍穿。
浓郁的血液溅射在摄像头上, 画面立刻变得晕红模糊起来, 不过不要紧, 这个监控只是隐藏在场地的众多摄像头之一, 一瞬间的黑屏过后,屏幕立刻切换成同方向的另一个监控传输过来的实时画面,同样的精彩漂亮, 带着某种刺激性。
系统在此时出言:“这就是你在这个小世界的攻略对象:温奇。”
听到系统的话, 塞缪尔略略收神,刚刚意识到自己坐姿不雅似的直了直身体,想要将左腿放下去, 这并不容易, 他的左腿在屈直的过程中产生细微的挤压感——那是一条仿生机械腿, 塞缪尔刚刚把这条腿放在椅子上也是在研究这条腿。
很神奇,只是简单地连接在断腿上,就拥有神经般能随着主人的意志自由活动。这个小世界的背景就是高科技的近未来时代,人类已经掌握了仿生肢体与纳米修复技术, 只需要五十万元就能拥有私家的自动化医疗舱, 能够根据你的需要为你随时随地进行一场手术。
对于这条断腿,为原主治疗的AI治疗师就很遗憾地表示:“由于人类原生的感知能力限制,装上仿生肢体也不能保证您能够像原来一样自在行动。但是并非毫无解决办法,本治疗师向您推荐最适合您的治疗方案, 将两条腿全部在胯骨下二十厘米处截断,安装自带动力装置的仿生腿,您会拥有比人类平均快十倍以上的行走奔跑速度。”
由此可见,在这里,人类的身体已经变成了可以随意揉搓补缺的橡皮泥,除了死亡,再没有能让人们兴奋起来的东西了。
人们需要死亡:别人的死亡,所以这个生存类的真人秀节目应运而生。
塞缪尔在这一期以精神病院为主题的游戏里的身份是弗彻医生,一个并不是非常重要的NPC角色。
当然,哪怕是最不起眼的NPC也有着比在游戏里打打杀杀来挣得名利的玩家高得多的权限,毕竟所有的NPC都是由节目策划或者对游戏感兴趣的权贵人士客串的。对参加游戏的平民玩家来说,游戏的第一铁律就是绝不能违背NPC的意愿。
不过,塞缪尔抚摸过比正常腿还要敏感的仿生肢体,语气不善地问系统:“为什么这个世界里我的腿又有问题?”
系统瞪着塞缪尔,故意沉默了好一会儿没说话,期冀这个不老实的宿主能明白自己之前做了什么好事,但很可惜,塞缪尔是不知反省的,于是他只好叹口气:“你为什么不问问为什么这一次连休息时间都没有呢?”
塞缪尔将桌子上堆着的一瓶挨一瓶的烈性酒移开,尽量让酒臭味离自己远一点,抬头,他看到大屏幕上那个名叫温奇的年轻人半跪下身,从那个已经变成尸体的男人身上翻找出了一瓶装着绿莹莹液体的试管,将试管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他继续将手伸向了男人胸前的包里……
在这场游戏里,玩家一无所有,食物、武器一切都得靠自己收集,而温奇在男人尸体上寻觅着,神色认真——仿佛根本没有注意身后举着一根铁杆悄无声息向自己接近的蓝衣男子。
系统哼哼道:“这可由不得你选择。事实上,因为你自作主张重启上一个小世界,不仅影响了系统的正常排期,还导致你的积分出现了短暂的负增长,所以不仅你的休息时间被取消了,这个小世界中也会受到惩罚。”
温奇杀人时动作狠绝、笑容灿烂,张扬得刺眼,与那时的他完全不同,温奇安静下来时,眉目专注而认真,带着一点乖巧的无害——无害的仿佛下一秒他就会一无所知地被那根铁杆捅个对穿。
但是下一秒,他动了,反身格住蓝衣男子刺下的铁杆,他以另一只手撑地,腰腹发力,鞋跟狠狠踢在了男子的膝弯上。这不是个容易完成的动作,年轻人的身体几乎绷成一道弯到极致的弦,而靠着身体的柔韧度,他不仅成功将男子踢倒在地,还顺势跳起,在男人身侧站直了身体。
在刹那完成的交锋动作中,塞缪尔注意到蓝衣男子刺出铁杆的同一时刻,一支短箭飞向了他:如果不是温奇更快一步地将男子撂倒在地,那支箭大概能扎穿蓝衣男子的喉咙。
不过结果没什么差别,在温奇玩闹般的一划中,蓝衣男子也倒在了一片血泊中,脸皮几乎被划了下来。
“所以我的惩罚是这条腿?”塞缪尔摸上左腿,用力稍微有些大了,几乎让他打了个激灵,“我真不能理解原主为什么要将仿生肢体的敏感度设置得这么高。”
“大概是为了刺激,”系统同样不知道原主弗彻这样做的原因,不过它结合着已知的情况分析回答道,“这个小世界中,人们对各种情绪的阈值都高的离谱,所以为了体会久违的刺激,他们甚至有了提高皮肤敏感度的手术,不过对于原主而言,直接拥有一条敏感的左腿显然更容易一些。”
这个时代,人类对于肢体的改造已经到了next level,是以这项在旧时代中被视作高端复杂的技术在如今得到了极大程度的普及……以及滥用。
哪怕是徘徊在下城靠打架维生的赖子,撸起袖子也能露出一条经过了强化的手臂,或者抓一个站街的小姐,会发现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敏感,简直让人担心她衣衫不整地溜达在街边就会高潮。
系统还介绍说,这种能让人感官更为敏感的仿生材料在下城的价格甚至比人造皮肤便宜得多。现在下城活动着一些很有年数的仿生人,最开始是由上城的权贵们制作出来取乐的,后来他们的取乐对象升级为了真人,这些玩具就被抛弃流落到了下城,而这些没有人权的仿生人多半就是使用的敏感型仿生材料。
系统介绍这些并非无的放矢,它相信塞缪尔殿下一定会对这些感兴趣的,而有兴趣,就会有干劲!
而塞缪尔果然也如它所料的对这项技术十分好奇,追着它询问:“仿生人?和克隆人有什么区别么?”
如此询问着,他的视线依然聚焦在屏幕上,大概是确认四周已经没有了其他威胁的存在,温奇的队友从一间已经废弃了的店面楼顶上跳下来,手里拿着一把十字弓——在科技发展到这个地步还用弓箭简直是骇人听闻,不过事实就是这样。
节目的策划认为用纳米武器、能量枪一流的战斗太过无趣,非得刀刀见血的厮杀才够味,实际上,他们甚至希望连刀箭都不配给,让选手使用最原始的战斗方式:每一次战斗都是一场持续几十分钟的拳击比赛。
不过这很难实现,毕竟在任何背景下,找到一把菜刀或者铁棍都不是难事。
温奇的队友穿过被炸出了一个大坑的灰白路面走到他身边,像温奇之前做的那样,半跪下身检查起蓝衣男子的周身。
队友穿着和温奇相同的蓝白条纹病号服,不过与温奇不同的是,他手上戴着一双黑纱质地的手套,手套很长,一直延申到病号服的袖管内。
从蓝衣男子大腿侧面的口袋里,他同样找到了一支试管,但试管已经碎掉了,液体混着玻璃渣从口袋里流出来。
他一言不发地起身,随即被温奇搂住了,温奇下巴硌在他的锁骨处,朝着地上的两具尸体,或者更远处破碎的广告牌笑得一脸灿烂。
队友开口了,声音很好听,并且恰到好处的带着一点“软”,就像他和温奇的长相一样——是的,他长的和温奇一模一样——轮廓很柔和,不杀人的时候就是个乖宝宝。
“如果你不多余出手的话,我来杀掉他,就能保存下这一支稳定剂。”
温奇笑着,一边笑一边将之前搜出的试管讨好似的交给了他:“哥,一支稳定剂而已,算什么呢?离晚上结算还有很长时间,足够我们找到支撑我们身体的稳定剂了。何况……”,他放开温明,一步步走向一处倒塌的居民楼前,居民楼已经住不了人了,但是倒塌下来形成一个三角形,拉开只剩一半的铁门,他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正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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