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矛脸色不好看了,道:“我说过了,我不喜欢男人。”
凌夭却噗嗤笑了:“你不喜欢男人,我喜欢啊。”
周围人哈哈笑了起来:“真是世风日下!只听过地主强占良家妇女的,没见过男人强逼男人的!你这兔儿爷,人家不乐意要你,你还热脸贴冷屁股做什么?”
众人哄笑,却见凌夭横眉冷笑,喝道:“干你们屁事!”
这一声喝,却震得桌上碗筷不住颤动,其他人见他功力深厚,竟是江湖上的高手,顿时不敢再笑了。
他们不再笑,凌夭却又对着王子矛笑成一朵花来,王子矛只当做没看见,一碗酒水却咽的太急,霎时呛到了嗓子。
这一出闹剧,贺青冥只做了一个看客,可他看着看着,又好像自己也做了剧中人。
他又想到了柳无咎。
这一上午,他已想到柳无咎太多回了。从前他不会这样想,从前柳无咎一直在他身边,他也不必想他。
他一直担心他没有时间,看不到柳无咎成家的时候,却万万没想到,柳无咎竟喜欢他。
柳无咎年轻俊美,文武双全,像他这样的男人,若喜欢一个女人,后半生会过的顺遂得多。可若一个男人,喜欢上另一个男人,那便要坎坷得多。
何况他还是柳无咎的师父,何况他已快死了。
贺青冥心下叹道:“无咎,你喜欢的这个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人选。”
“这位客官?”店小二却已转过来了,笑呵呵道,“这位客官,您坐了有一会了,可要点什么饭菜?”
贺青冥不大好意思,道:“我身上没带钱。”
“没带钱?”店小二不可置信地打量着他,“你你你这穿的这么好,还戴了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竟然没钱?!”
“我身上只剩下这块玉佩了。”贺青冥道,“可它是星阑给我的,我不能丢了。”
小二道:“那你这根簪子呢?”
贺青冥顿了顿,道:“那是无咎给的,我也不能丢。”
小二无语了,道:“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客官,你这是要吃霸王餐呐?”
贺青冥方才对柳无咎的一腔心疼烟消云散了,一时又生恼意。
小二叉着腰道:“既然吃不起,那还是请客官走吧。”
贺青冥是可以走,可是他总不能把竺可卿扔下,但若带竺可卿一块走,必定会被王子矛他们发现。
正思量间,一人忽道:“诶——小二,何必为难这位先生呢?”
原来却是凌夭。他在对王子矛扮笑脸扮了好几次也毫无成果之后,终于转移目标了。凌夭扫了一圈,见贺青冥形容俊秀,眼神一亮,笑着道。
小二才不管他是断袖还是什么,见他来了,顿时笑逐颜开道:“您是这位客官的朋友?”
“不是,不过,马上便是了。这位先生,你说对不——”凌夭笑着看向贺青冥,登时惊呆了,“你是——贺青冥?!”
王子矛等人闻声,顿时色变,随即起身拔剑!
贺青冥淡淡道:“江湖上的老朋友,好久不见。”
凌夭吓得花容失色,一跳一丈远,又赶忙拍拍自己胸脯,连声道:“好险好险!”
王子矛还记得在济海楼上,贺青冥曾一把扼住自己咽喉。他的脸色已白了,勉强镇定道:“听闻天枢阁一事后,青冥剑主已隐退江湖了,怎么今日却……?”他一面说,一面又看向竺可卿。
贺青冥却没等他看清,便已紧紧揽住竺可卿,道:“无咎病了,我只不过带他出来看病,顺便散散心。”
“无咎?柳无咎?”凌夭盯着竺可卿,眼睛都放光了,“他就是传说中的美男子柳无咎?”
贺青冥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道:“凌堂主,井水不犯河水,还请你自重。”
凌夭揶揄地笑了,道:“放心,柳无咎是你的人,这点分寸我还懂得。”
贺青冥心下顿觉古怪,道:“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么?”凌夭似乎很是惊奇,“听说青冥剑主座下弟子柳无咎,生的十分俊美不说,还对你一往情深,甘愿为你赴汤蹈火,舍生忘死,这样的痴情郎,可真是世间罕有啊!我们道上的可都很羡慕你呢!”
贺青冥一顿。他确信这个“道上”的意思应该不是指的魔教。
贺青冥道:“无咎他,我与他只是师徒关系。”
“那便太好了!”凌夭抚掌大笑,“我就说世上还是有单身好男人的!”
贺青冥冷冷道:“告辞。”
“青冥剑主!”凌夭忽道,“我们教主好心请你,你当真不考虑考虑吗?”
贺青冥却并没有再回答他。王子矛看着他从身旁走过,心头忽而掠过一点闪电般的疑云,这道疑云倏忽一下闪过,却陡然劈下惊雷!
柳无咎年轻力壮,怎么会这么容易生病?比起来他,贺青冥看着才像是那个病人——等等!
王子矛突然大喝道:“贺青冥才是生病的那个——那是竺可卿!”
凌夭闻言,当即一掌拍去!
贺青冥转身,拂袖挥去这一掌,然而紧接着,王子矛三人的掌力也一齐朝他打来!
贺青冥单臂应战四人,已很不好对付,何况他体内余毒未清,更兼五内虚损,这么拖下去,只会对他愈加不利。
贺青冥额头隐隐渗出汗水,他一力劈开众人,便要退步抽身。四人只觉周身压力陡然变轻,王子矛于混战之中一瞥贺青冥,忽地明白了,贺青冥为什么一改往日作风,并不制服他们,而是要急着击退他们而后离开。
贺青冥确实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他已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游刃有余,如今就算他胜了,病情也必定会加重。
王子矛激动不已,这简直是天赐的机会!
凌夭似也已察觉贺青冥的异常,他们都已发觉了其中微妙的变化。
他们是害怕贺青冥的,怕他的人,也怕他的剑。贺青冥的威名也好,他过往煊赫的战绩也好,还是从前生死一刻施加在他们头顶上的压力也好,都叫他们不得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朝行差踏错,便是小命不保。可如今贺青冥已病了,一个病人,便再叫他们瞧不见他的剑锋,只能瞧见他秀气的脸和脸上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病气。
若说贺青冥从前是座巍峨的冰山,而今冰块已颤动跌落入万丈深渊,变作秋天脉脉的水面。
当恐惧不再,敬畏不再,他们忽地发现,贺青冥只不过是一个长相很秀气的青年而已,他也是一个人,也会受伤,也会生病,也会老,也会死。
也许今日便是贺青冥的死期。
凌夭、王子矛二人一齐发力,一同打向贺青冥!
这一掌,他们二人都已用了十成十的内力,都势要从这头猛虎身上啃下一块血肉!
贺青冥心知不妙,若要对付这一掌,他也必须全力以赴,可是以他如今的身体,若要全力以赴,只怕会激发五蕴炽!
第175章
“青冥!”
一道呼唤闪过, 随着这道呼唤席卷而来的,是一道叱咤风云的剑光。
急风剑!
凌王二人不得不收招躲避,王子矛心有不甘, 又要袭来!
这一次, 他也并未成功, 只不过这一次为贺青冥挡下袭击的却不是急风剑,而是游归去的子牙钩。
王子矛冷冷扫了一眼,眼下已再无机会, 再留下去,他们四人只有把命交代了!
“青冥剑主, 来日再会!”四人一道大喝, 飞身破窗而走。
“休走!”游归去瞧了一眼贺青冥,却没有留下, 而是几步追上去了。
洛十三扶住贺青冥, 关切道:“青冥, 你没事吧?”
贺青冥道:“我没事。”
“怎么你的脸色还不大好?无咎那孩子不是带你治病去了吗?”
“可不是!他把父亲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对付群敌,自己却不知道跑哪个地方去了!真是该死!”一少年横眉怒斥, 狠狠地唾骂了并不在场的柳无咎一顿。
“星阑, 这不关他的事。”贺青冥道,“是我先行一步,我……竺可卿伤重,我要先把他带回子午盟。”
“那也是他不对!他说了要照顾好父亲你的, 可现在人却不见了,他一定是看惯了外边的花花世界,就不管父亲你了!”
贺青冥头疼不已,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贺星阑解释。贺星阑小时候就已经很讨厌柳无咎了,想不到过去这么多年,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柳无咎。
贺青冥又瞧了他一眼,恍惚间,的确已过去太多年了。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抱贺星阑的时候,贺星阑还只是一个小婴儿,还只有他小臂那么长,而今却已长成一个少年了。
贺星阑生了一对桃花眼,右边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小的时候,他很像一个俏丽的小姑娘,如今轮廓长开了,便显出十足俊美。
只不过,他已长得愈来愈不像贺青冥了。
洛十三道:“星阑,你父亲他身体不好,不要再吵他了。”
“哦,是,洛伯伯。”贺星阑垂着头,眼巴巴道,“对不起,父亲。”
“没事。”贺青冥安抚他,心中却掠过一丝惊异,转头看向洛十三。
洛十三竟也垂下头,这个角度看去,他和贺星阑神情已太过相似。贺青冥知道,若非洛十三毁容了,他看见的应当是一模一样的两张脸——只除了贺星阑眼角那颗痣。那颗痣,是贺星阑的母亲,他的表姐留给贺星阑的。
贺青冥按下疑问不表,道:“对了,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洛十三道:“我接到你飞鸽传书,说可卿出了事,便日夜兼程赶来了,星阑说他许久不见你,很想你,也跟着来了……”他又顿了顿,瞧了一眼竺可卿,似乎不忍,又多了一抹愧疚与忧愁,“可卿他,他怎么样?”
贺青冥道:“他受了伤,又中了天魔女的毒,好在曲阁主为他解了毒,性命无大碍了,只是需要用药调养,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早些回去。”
“好。”洛十三应了,一把抱起来竺可卿,贺星阑扶着贺青冥,三人一块启程回西北。
日头渐渐淡了,慢慢爬下来一丛又一丛山坡,马车却跑的愈来愈快了。
入了夜,他们已抵达了陇南,洛十三请了大夫为竺可卿诊治,大夫开了方子,又嘱咐他一应忌禁,洛十三都一一记下了。
洛十三走出房门,对着清空皎月,长叹了口气。
贺青冥道:“你若心中有愧,该为他报仇,而不是在这里长吁短叹。”
“青冥?你怎么来了?”洛十三道,“夜里风大,你身体还未大好,不该……”
贺青冥道:“明天我要回凉州,看看他们车马备好了没有。”
洛十三惊道:“这么快?你不多歇一阵子么?”
贺青冥道:“金蛇帮内乱,与魔教脱不了干系,竺可卿昏迷不醒,我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我想回去找黄娥他们,让他们好生打探这件事。”
洛十三道:“那你也不必明天就走,无咎他还没有回来,咱们等他来了,再一块回子午盟也不迟。”
贺青冥顿了顿,低低道:“我就是不想等他来了再走。”
洛十三不解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贺青冥道,“你若不想走,也可以留下来。”
洛十三苦笑道:“你走了,星阑也一定要跟着你,我又留下来做什么?倒不如随你们一块走,起码……也回去再看看她。”
贺青冥道:“我却要问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星阑实情?”
“告诉他?”洛十三又苦笑,“他会信吗?会接受我吗?他会要一个这么多年抛弃他不管他,转头等他长大了,又跑回来认他的所谓的父亲吗?我看得出来,星阑他很爱你,也很孺慕你,青冥,你把他养大,你才是他的父亲,他也只会认你,我能做他的洛伯伯,在他身边看着他长大,照顾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贺青冥道:“我叫你回西北,就是为了让你认下星阑!”
洛十三道:“可他不会认我这个父亲!他只认你!”
“可我不是他生身父亲!我只是他舅舅!而且我——!”贺青冥一时头晕,又喘了两口气。
“青冥?青冥?”洛十三皱着眉头,“你到底得的什么病,怎么三个月了也没治好?”
“没什么,只是跟南宫玉衡一战过后受伤体弱,需要休养罢了。”
“那你更不应该这样奔波,魔教的事不用你操心——”
“魔教的事,我必须操心!”贺青冥道,“你已忘了姐姐她怎么死的,可我没有忘!”
洛十三顿了顿,道:“我从没有忘过。”
“那你更应该履行她的遗愿!”
洛十三闭眼长叹一声,良久,慢慢道:“我只是……我只是怕,怕星阑不会要我。”
贺青冥道:“可你是他父亲。”
洛十三微微笑了,又落寞道:“正因为我是他父亲,我才怕他。青冥,你应当知道星阑那孩子的脾气,可是你不知道,他的脾气,与我少年时太像了,都是一样的倔,一样的不听人劝解。我的父亲洛华,也是一样的脾气……我母亲为了玉山上下奔波,年纪轻轻便落下来一身的伤病,所以我父亲只承认他是我母亲的弟子,却不认玉山为师门,后来我母亲死了,父亲悲痛欲绝,再后来,他走火入魔也死了,我被玉山收养,可他们待我不好,我也同父亲一样,恨他们,不认他们……青冥,我只怕如今,星阑也会不认我……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孩子,不要让我失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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