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胜嘿嘿傻笑:“也不是不行。”
苏祈安:“……”
几个小娃娃蹦蹦跳跳地从门前跑过,追着卖糖葫芦的小贩,留下几串小小的杂乱的脚印。
“哇,有卖糖葫芦的耶。”
“在哪儿?”
门内,几个小屁孩儿撅着屁墩翻过门槛儿。
“我们也想吃糖葫芦。”
苏祈安记不清他们的名字,也忘记他们是哪院所出,逗道:“你们牙还没长齐呢,吃什么糖葫芦,去去去,去后院,让丫鬟婆子给你们放爆竹玩。”
“表叔你就给我们买吧,”最小的小侄女五六岁的年纪,舌头不利索,人倒是机灵,奶声奶气地送上几句庆贺新岁的祝福。
苏祈安招架不住,刮刮小侄女冻得红扑扑的鼻尖儿,拔下了腰间的钱袋。
她早就备好了金瓜子,每年发压岁钱,小辈们都从她这里一人得一颗。
金瓜子由小辈们自己管,花钱的地方不多,平日里买点儿自己喜欢的零嘴和小玩意儿,是以每年这个时候,身边总能围满小娃娃。
“排好队。”苏祈安故作严肃。
小娃们麻利的排成一条线,摊开肥肥的小肉掌,井然有序地接下金瓜子,并有礼的回上一句:“新岁安康。”
“走喽,我们去买糖葫芦。”
小侄女叨叨着两条小短腿,苏祈安一把揪住她的后领:“金瓜子小贩可找不开,拿这个去。”
苏祈安捏出一块碎银子,小侄女垫着脚,抱住她脖子,重重压去一口亲亲,口水涂了苏祈安满脸,亲完一口还要亲
苏祈安嫌弃的挡开:“行了行了,快去吧。”
小娃娃们一溜烟的跑远了。
“独孤胜,你跟着他们。”
“好勒,属下顺带也给你买两串回来尝尝。”
“我不爱吃甜。”
“今儿个是新岁,不爱吃甜也好歹吃两口,属下请客。”
“回来。”
独孤胜刹住脚。
苏祈安:“伸出手来。”
下一息,一枚金瓜子落在独孤胜掌心
呀!
独孤胜眼中闪烁激动,压岁钱,还有我的一份!
“不想要?”苏祈安打趣道。
“想要想要!”独孤胜万般诊视的揣进胸口,嘴角高高翘着,“只是,您都给过新岁赏钱了,我再要不合适吧。”
假客套。
苏祈安剜他一眼,身子后仰靠进椅背,“去吧。”
“是。”
独孤胜转身跑出几步,似乎是想起什么回了头,两手在唇边做喇叭状,远远喊道:“郡马,新岁安康——”
苏祈安点点头,目光悠悠转向西方天空,穿透稀薄雪幕,声音轻柔而低沉,如同在浅眠中的低语:“渺渺,新岁安康。”
“祈安呐,你倒是会享受,你舅舅我忙得晕头转向了。”
二舅舅一手提笔一手端砚台,袖口沾了圈墨汁,滑稽样逗得苏祈安发笑。
“还不快来帮舅舅选选哪一副最好。”二舅舅用笔尖指指身后的长随,其手里端了一托盘的对联,“马上正午了,今年是你爹亲手下厨包饺子,要是迟了,以他的脾气我们可是要挨骂的。”
“我爹包饺子?”苏祈安起身的动作滞住。
她爹一贯爱把“君子远庖厨”挂在嘴边,实难想象他绑着围裙挽着袖口,在沸水腾出的热浪下,翘着小尾指捏饺子皮的画面……画面太美不敢想。
二舅舅:“嗐,女子都可以读书上学,你爹如何不能下厨了?”
苏祈安醍醐灌顶:守旧派竟是我自己但仍不免发出疑惑“能好吃吗?”
二舅舅不假思索:“肯定不好吃啊。”
苏祈安:“……”
事实证明,二舅舅一语成谶,亲爹包的饺子馅儿小皮厚个还大,一口下去噎死人。
但是亲爹很大方,饺子里面包金币,一碗下肚少说能吃出五枚,直接导致饺子再多也不够吃,下人们抢夺得尤为激烈,以至于亲爹以为是自己厨艺精湛,令人回味无穷,许诺明年包饺子的活计也归他。
苏祈安的运气顶顶好,饺子吃了十个,金币愣是吃出九枚,姚清初面庞绽放喜悦,直说这是好兆头,意味着来年苏祈安心想事成,体魄康健。
小辈儿们忙从各自娘亲的怀里滑下地,齐齐行礼,恭贺说:“祈愿家主新岁平安无疾,岁月无忧,笑口常开。”
贺词虽然说得很不整齐,但是看得出是有心准备,苏祈安心悦不已,咯咯咯地笑。
和谐与喜悦的气息在四下弥漫,一切都沐浴在宁静而又热烈的氛围之中。
苏祈安吃撑了,肚里有些不克化,全无睡意,便陪着爹娘一起守岁。
舒州城是富庶地,守岁的花样繁多,爹娘难得放纵,要出门去赏赏花灯,苏祈安不好打扰,独自在归月庄寻了座楼阁,立于高处仰看烟花。
看着看着,不禁回忆起为颜知渺放过的那场满城孔明灯,也如今夜这般,将漆黑天幕装点得犹如璀璨夺目的银河。
渺渺现在在做什么呢?
是孤零零的闭关打坐,还是和诸多教众一起把酒高歌呢?
。
新岁有喜,诸事繁忙——祭祖拜年团圆饭,出嫁女儿回娘家,舞龙舞狮放鞭炮,赏灯纳福迎财神……
往年这些苏祈安都做得尤为熟练,可是今年心里揣了个人,做起这些来总觉得力不从心,一不留神心思就飞偏了。
初八,万物重归其位,苏祈安开始帮着二舅舅筹备各铺的装潢事宜,她爹却是催着她返京。
姚清初舍不得,非要她留在舒州城,反正玉京城有十位把头管着,生意出不了差错,倒是归月庄刚刚经过一番暴风雨的洗礼,亟需整装待发,一腔说辞下来,令苏祈安都觉得自己不得不在归月庄多呆些时候了。
日子和玉京城里过得差不多,她总是很忙碌,不过忙碌点也好,事多能岔开思路,避免对颜知渺太过思念。
闲来时,她就给颜知渺画上几封信。
画小桃林一夜间添上春色,株株含苞待放。
画女子书社棋社等又扩了一倍。
画药嬷嬷日渐康复,挣扎着下榻,也画她一个大夫也吃药嫌苦,一尝着苦味道五官皱成包子褶。
二月初六,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
苏祈安得了一封请帖,是隔壁卢老爷家要嫁女,日子定在一个月后,那是去岁她与颜知渺的成亲日子。
巧了不是。
她立马提笔,要把这趣事儿画成画给颜知渺瞧一瞧。
春末,暑气初显。
苏祈安怕热,稍微一动就背心生汗,夭夭院里供冰不断,偏偏苏家的生意比之前更红火,诸事往繁杂路上一去不复返。
苏祈安忙晕了头,一个没注意弄破了颜知渺亲手绣的荷包,边缘磨破一个角,脱了线,苏祈安心疼的不得了。
这是她第二回弄坏这荷包了。
她忙委托给药嬷嬷帮她缝一缝,药嬷嬷擅长医术,但不擅长刺绣,幸好这也不是难事,偌大的归月庄总能寻到一个擅长女工的奴婢。
只可惜奴婢手虽巧,补好的地方,终究差点意思,苏祈安有点闷闷不乐,好心情缺了一块,整个人也像是缺了一块。
七月,蝉儿们树梢间烦躁地鸣叫,声音尖锐而急促,归月庄迎来了天大的喜事,苏祈安已经位列郡马排行榜第二。
首位竟是那位矫揉造作的永乐郡马,听说这厮半年前自请西去,镇守边关,几场小规模的战事,杀退了侵扰边境百姓的匈奴呢,虽然算不上战功赫赫,但排名靠前理所应当,毕竟人家玩的是命。
苏祈安并不服输,琢磨办法去争那第一 ,如何争呢,这是个严峻的问题。
九月的舒州,秋风如画师之手,掠过城池的每一角落。落叶宛如黄金铺展在青石板路上。
小侄女挨了自家爹爹的揍,哭哭啼啼跑来要苏祈安安慰。
哄小孩子嘛,当然是讲故事。
苏祈安肚子里的故事不多,也就记得颜知渺跟她讲过那一堆耗子成精的鬼故事,她讲给小侄女听,小侄女似乎不怕鬼,睁着泪眼汪汪的大眼睛,反问她:“你不是最怕耗子吗?怎么讲起这样的故事来了?”
苏祈安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怕耗子。”
“大家都知道啊,公开的秘密。”
颇丢面子的苏祈安:“……”
冬季,大地披上一层洁白无瑕的雪衣,苏祈安做出了多次努力,仍然在郡马排行榜的第二位稳如老狗,是以决定踏出家门寻找灵感,碰碰运气,苏广善拍手叫好,称赞“鸿鹄理当志在千里。”
是以在姚清初的依依不舍中,苏祈安带着独孤胜,背上行囊,游历四方。
独孤胜高举马鞭,询问车里的她:“郡马,我们是北上、西行、南下还是东渡?”
苏祈安仔细思考一下:“随意。”
“得嘞!”
第122章 稳稳地、牢牢地扑进她的怀中
出门远行总归有苦头要吃,是日,大雪阻路,主仆二人不得不就近在一处小庙歇脚。
独孤胜左右打量,轻诧道:“这地方……我好像来过。”
一咂摸,记起来了,说:“去年随郡主去请宁少城主救您性命时,与郡主在此暂歇过一阵。后院有棵姻缘树,灵得很,郡主当时急着赶路,临走前也对这棵树祈过愿。”
“还有这回事?”苏祈安头一次听说,兴致颇甚,忙去寻那棵树。
古树依旧矗立,身披条条绯红绸缎,层叠交错,繁复而密布,热烈似火,犹如盛开的凤凰花,绚烂夺目。
苏祈安绕着它走上一圈问:“哪一条红绸是郡主的?”
“您要看?”
“不然呢。”
“看别人心愿不妥吧。”独孤胜憨憨道。
苏祈安严厉反驳:“那是别人吗?那是我媳妇儿,我得检查一下,她祈愿爱情的对象是不是我。”
独孤胜歉然地吸吸鼻子:“可属下记不清郡主……绑在哪处位置……”
苏祈安送他个表情自己体会:我这辈子还能指望你什么?
“要不您试着找一找。”
“我不得找到猴年马月去啊。”
苏祈安胡乱薅一把就近的红绸带,恹恹作罢。
又见独孤胜嘴皮子要动,不愿听他往回找补的话,抢先道:“行了,雪小了许多,你去附近瞧瞧可有客栈落脚。”
。
附近只有一处偏村,仅有一家家庭客栈,勉强算得上干净暖和。
苏祈安没得挑剔,跟店家要了些酒菜。
堂内酒桌不过三四张,小小巧巧,几乎人挨着人,想来全是来此处避雪的,闲聊什么的都有,即便苏祈安不屑听,也架不住堂子太小,话语往耳朵里溜,偶尔听到几句“镇淮王府”“玉京城”什么的。
苏祈安夹了块酱牛肉,就着微涩的热茶咽下去,朝独孤胜抬抬下巴:“你去打听打听。”
“唔。”独孤胜放下香喷喷的猪蹄,在胸口处擦擦手,起身而去,回来时惊恐不已,带回个糟糕的消息——镇淮王府出事了!
苏祈安陡然皱眉,压低声音催他先坐下来,不要引人注意,好好讲讲。
事情要从广定侯讲起。
此人一贯和镇怀王不对付,近几年忌惮镇淮王势力,收敛了不少,也不知是何缘由,上月王爷带府兵冲进了广定侯府,当夜候夫人便亡故了。
而今皇上龙体愈发抱恙,镇淮王借机扩大势力,凤阁和六部大多已倒戈,其中曹阁老尤甚,更是领头,多次在陛下清醒时,恳求今上立下皇太弟。
陛下不胜其扰,借侯府一案大发雷霆,派兵包围了王府,软禁了镇淮王。
苏祈安:“!”
皇家八卦,除了刺激还是刺激,离开玉京不过一年的光景,就发生了如此的起伏跌宕。
独孤胜探过脑袋来问:“镇淮王好端端的,为何要跟广定侯府过不去。”
苏祈安啧啧嘴,此事倒不难猜,颜知渺曾跟她提过,是广定侯夫人买通了江湖捉刀门追杀她们,还害得她坠崖失忆。
颜知渺定然是将此事转告了镇淮王。
老丈人本就是个护犊子的,必是要寻找机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
隔壁桌有人吃醉酒,道:“镇淮王脾气可真大,真能把侯夫人一介女流给逼死。”
同行之人慌忙捂住他口,警告他切莫胡言乱语。
苏祈安听罢沉默片刻,道:“这些人也都是道听途说,事情具体究竟如何只有老丈人自己清楚。”
“那我们——”独孤胜拖个长音。
“回玉京。”
“郡马不可,玉京当下风云变幻,您作为镇怀王府的乘龙快婿,此刻归去,无异于涉足险境。”
此番分析在理,苏祈安环抱两臂:“我总不能大难临头,只求自保吧。”
之前陛下与老丈人针尖对麦芒,仅仅是在暗流之下。
苏祈安甚至怀疑,逼死候夫人,是老丈人故意为之,目的是将权力之战抬上明面,说明她老人家已经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
可为何是这个时候呢?
难道是颜知渺已经神功大成?
不,不应该。
苏祈安胸口内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这个节骨眼儿上,她必须得回京一趟,摸清楚状况,长长叹出一口气道:“我总得为郡主做点什么。”
独孤胜眼神一定,点了点头。
苏祈安:“修整一夜,雪停后我们即刻出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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