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如玉嘴中所谓的见不得人的生意,乃是制蛊,擅药者往往擅毒,但擅蛊者又往往凤毛麟角。
在这一行当里碧叶城一家独大,江湖人士争相抢购,价格水涨船高。
不过碧叶城也有自己的原则,蛊不致命,只致内伤。
货栈就在巷子尽头。
宁如玉按照事先约好的暗号——敲门声两长两短。
来开门的便是银浅,见着颜知渺时十分欢喜,见着苏祈安和独孤胜更是惊喜非常。
太久没见了,她是当真怪想念这位人善钱多的郡马爷,毫不吝啬地表达了牵肠挂肚、望眼欲穿、切切在心等深切情感。
太热情了,苏祈安有些招架不住,别别扭扭地憋出句:“我和独孤……也挺想你们的。”
颜知渺偷着笑:“别在外头干站着了,先进屋。”
进屋是要说正事,银浅把这几日发生的种种清楚明了地禀于颜知渺,和宁如玉所讲差不了多少。
“郡主,陛下这回该是要和王爷动真格的了。”银浅道。
“当务之急是先和我父王取得联系。”颜知渺毫不避讳道,“龙戈军两万兵马即日抵京,我相信以诸位长老的能力,应该可顺利将其分散安顿,至于何时起兵,还需要得我父王授意。”
宁如玉和独孤胜两眼震惊,起兵?龙戈军?将两个词一联系起来,再结合上下文,有点子懂了——镇淮王养私兵,还要造反。
苏祈安和银浅拍拍他俩的肩,淡定淡定。
等他们淡定完毕,大家便围坐在一起商量“如何跟镇淮王取得联系”,按座位顺序依次给出了主意,却全都被颜知渺否定掉了。
唯独苏祈安闭目沉默,久久不言,浑身散发出一种江南首富一代奸商威震江南的稳重气息,感觉是要憋个大招。
颜知渺全心依赖她:“你想到什么了?”
苏祈安陡然睁眼,指尖在桌沿一点:“有一个人或许能够帮忙。”
“谁?”颜知渺问。
“顺天府尹,杜咏清。”
那年苏祈安身陷牢狱,杜咏清明里暗里对她有不少维护,甚至在朝堂上出言替他开罪,遭了陛下训斥。
苏祈安徐徐道:“此人不喜拉帮结派,也不喜趋炎附势,表面上看始终在朝堂中表保持中立,胆小怕事,但又是副青天大老爷的做派,这些年经他手的案子,一件冤假错案也无,名声有口皆碑。由此可见,此人实际上明辨是非,刚正不阿。”
“你的意思是……”颜知渺拖了个长音。
苏祈安:“一个明辨是非之人,怎么能忍受一个骗子篡改诏书谋夺皇位二十载。”
宁如玉独孤胜:什么玩意儿!!!
我们刚消化掉一个秘密,又来一个!!!
谁是骗子?谁篡谋了皇位?
。
夜凉如水,杜咏清焉头耷脑地钻进自家花厅,刚坐下就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老爷,刚熬好的参汤,你趁热喝,补补身子。”
杜咏清顺顺胡须:“有劳夫人了,先搁着吧。”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喝了。”
“我没胃口。”
“你是在为广定侯夫人的死而忧心吧。”
镇淮王借着侯夫人之死,向陛下挑衅,陛下借着此案存心刁难镇淮王。
侯夫人身份尊贵,要论查案应当三司合力督办,偏偏刑部和大理寺都不敢掺和,只能将他这京兆府推出去受罪。
他前不敢得罪陛下,后不敢得罪镇淮王,夹在中间两头难做,案子推进艰难。
“唉,夫人,”杜咏清又重重叹口气,“你且去歇息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杜夫人深深望他一眼,不知如何宽慰他,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懂朝堂,默了片刻,将参汤放上桌……
咻——!
一支长箭破空而入,钉在碗边,险些打翻参汤。
杜夫人吓出一声惊呼。
“什么人?”杜咏清大声呵斥,疾步到门口张望,入目一片漆黑,连风也没有,花与叶纹丝不动。
他匆匆返回,见箭身上绑了信,取下后略略一读,瞳孔急剧收缩,像是中了定身咒般僵在那里。
“老爷,你,你没事吧?”夫人从惊慌中回神,视线落在那信纸上,“写的什么,谁的信?”
杜咏清忙将信藏进官袖中,煞有其事道:“这信上的内容,夫人还是不知为好。”
他跨出门槛:“你先歇息,不必等我了。”
“这么晚了,老爷出门是要去哪?我吩咐下人备轿子。”
“镇淮王府。”
。
“杜大人查案,真乃兢兢业业,面子也大。”颜逸冷哼着踏进王府正殿,一身雪白亵衣,显然刚从松软的被窝里起身,拢了拢披在肩头的氅衣,可劲儿地冷嘲热讽。
“王爷恕罪。”杜咏清作下个揖。
“你现在是查案的人,本王哪敢怪你有罪。如今王府被封,也只有杜大人能出入自由,本王岂有不接待之理。”
杜咏清的腰再弯下几分:“深夜叨扰,实属不该,只是下官收到一封密信,望王爷过目。”
杜咏清将信封呈上。
颜逸斜睨着他,半信半疑的一瞅,认出上头是颜知渺的笔记,信的内容更是——
“渺儿竟然将这秘密告知了你,看来你颇得她的信任。”
“郡主抬爱,下官惶恐。”
颜逸虚扶他一把,杜咏清便收了礼,直起腰身,一板一眼道:“下官自任京兆府尹以来,已历十载春秋,其间审理案件无数,始终秉持一颗公正之心,既不愿令无辜者蒙冤受屈,亦不容任何罪恶之徒逃脱法网。倘若世间真有以假乱真、混淆视听之事发生,哪怕与天斗、与地争,亦必将拨开迷雾,让光明重现于世。”
他的发言慷慨激昂,颜逸听得想给他哗啦啦鼓巴掌,心中不由的动容,对他戒备在这一刻悄然消散大半。
杜咏清在朝堂之上,历年来始终坚守中立之道,未尝偏颇。
颜逸亦曾试图结交他,然而他性情太刚直,软言细语和权势金银统统诱惑不了,始终秉持清廉之心,这份品格,令颜逸对他颇为钦佩。
“既然郡主如此信任你,本王也就不再难为你了,你深夜来访,不会只是因这一封信吧。”
“多谢王爷信任,下官的确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下官斗胆,想观一观那道真正的传位诏书。”
。
“你们确定那个叫杜咏清的能被一封信所打动。”宁如玉又回到这座破落古刹,盘着腿背靠柱子,第四遍提出质疑。
苏祈安来回踱着步,第四遍回答他:“能。”
“信上可是将地址写得清清楚楚,我们再等下去天都要亮了,他还不来。”
颜知渺也学着苏祈安的样子,慢腾腾地来回乱晃。
她暗自算了算,等了快两个时辰,的确等太久,亦起了担心,一会儿别想等的人没等来,官兵先一步嗅着他们的味道。
“少安毋躁,郡马说杜咏清能来就一定能来。”
宁如玉无言以对,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他见过,出天纵奇才的他头一次见,笑笑算了。
气氛微妙,独孤胜来打岔,用掌风清扫出一块空地:“还好银浅提醒我带些吃食来。”
他打开食盒,拿出一套青玉茶具和各色糕点,央求郡主和宁少城主莫要再争执,不如一同进些宵夜,最重要的是别饿着他家那位娇生惯养的苏家家主。
饿了是真饿了,大家伙一起围着宵夜坐下,糕点才咬上一口,外头有了些异响,扭身望去果然出现一个人。
此人头戴斗笠,帽檐压的极低,看不清面目,苏祈安试着喊:“杜大人?”
杜咏清连忙将斗笠摘下,疾步穿过杂乱的野草丛,在昏黄的油灯下,行了一礼:“下官多谢郡主信任。”
大家伙放下糕点,起身去迎。
颜知渺:“杜大人请起。”
形势逼人,杜咏清省去寒暄:“下官方才去趟王府,按郡主信中所托来替王爷传个口信。”
话及此,杜咏清左右瞧瞧,看向宁如玉和独孤胜的眼神有些防备。
颜知渺:“他们二人皆是自己人。”
杜咏清方才安心,音量一再放轻,但字字清晰:“王爷说,五日后,巳时三刻。”
这便是起兵的时辰了。
颜知渺重复一遍,确认无误后,退出半步,面朝杜咏清抱了记拳,行个江湖礼节:“杜大人大恩,知渺莫齿难忘。”
“郡主折煞我也,下官不过是凭心意做事。”
说罢,杜咏清戴好斗笠匆匆离去。
天边,日出东方,鬼市要歇了。
颜知渺像是吃下颗定心丸,血脉却隐隐有沸腾之势,多年筹谋和隐忍,成败在此一举。
这时,银钱以提纵之功跃过灰墙,跃进古刹,带来另一个好消息,她已经与诸位长老取得联络,确认了每个人的位置,诸位长老正在等待颜知渺下一步指示。
颜知渺:“我这就去与他们会合。”
苏祈安想当然地要拦她:“天亮了,你不便藏身,等天黑再去。”
颜知渺收敛起发号施令的架势,侧身拉住她,扬出俏生生的调子,像是小狸猫撒欢:“我保证半日之内就回,成吗?”
宁如玉的眼睛亮了,从小到大,我才知你有如此娇媚的一面!
银浅捂住他的眼:刚开始我也不敢相信,但习惯习惯就好。
颜知渺忽略他们,一心扑在苏祈安身上,凑上去用肩头撞撞她,一下两下三下:“求你了~”
苏祈安:“……”
颜知渺:“好郡马,你天下第一最最好~”
宁如玉抖了一身鸡皮疙瘩:天菩萨也!
第125章 无妨无妨……再亲我两口
试问谁能抵抗住貌美媳妇儿的小撒娇,反正苏祈安是没那本事。
放任颜知渺和银钱离去后,她在万般惆怅中返回货栈。
冬日的寒气凛冽。鬼市已寂,各铺各摊皆空空荡荡,连一件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也寻不见踪影。
苏祈安对鬼市了解不多,询问宁如玉:“江湖中也有鬼市这样的地方吗?”
“当然有了,多着勒,不然我宁家的蛊往哪卖,怎么你想做鬼市里的生意?”
苏祈安的确有此想法,她近日一直在琢磨如何将苏家的生意再扩展扩展,但这也仅限于一个想法,鬼市沾的是三教九流,做生意的路数肯定不一样。
“我随便问问。”
宁如玉贼不要脸地挤出个热情的笑:“要在江湖里做生意,自然得有江湖人穿针引线,我碧叶城在江湖中谈不上有地位,但也有些响头,你若要帮忙的话我倒是不嫌受累。”
天下哪有白落下的好处。
苏祈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顺着往下道:“有碧叶城的帮助当然好,需要我如何回报呢?”
回报无非是让碧叶城从中分一杯羹。
苏祈安倒是真想让宁如玉赚这份银钱,毕竟他曾经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此番以身犯险帮扶镇淮王府,倘若她能用金银去填补这份恩情,良心才好过意。
“宁少城主,不如这样……唔!”
苏祈安忽然被撞了下,疼得低呼一声。
撞她的人是名女子,慌慌张张地撞上来,又慌慌张张地跑走,连句抱歉也没有留下。
独孤胜骂骂咧咧:“你瞎啊!”
“你受伤了!”宁如玉紧张的盯着苏祈安的腹部,顶好的云罗锦缎上绣着一朵白芍药,花蕊处赫然一团鲜红。
苏祈安摸了摸,并不疼,淡定道:“不是我的血,是那女子的。”
宁如玉松了口气:“鬼市每日最多的就是是非,打打杀杀,没完没了。”
他话音落地,真就有几名异域长相的男子,个个身穿黑衣劲装,奔着女子的方向风风火火地追赶着去。
独孤胜微伸脖子望过去:“看长相像是婆罗人。”
“婆罗人?”苏祈安不禁想起昔日在三驸马府目睹的灭门惨案,沉色道:“走,我们跟上去。”
“别去,”宁如玉说,“官府正通缉我们,还是少抛头露面的好。”
苏祈安拂开他阻拦的胳膊道:“宁少城主你不懂。”
。
三人一道,时远时近追着几名婆罗人,东绕西拐,穿街过巷,累得浑身冒热汗,好不容易追进一条小巷,发现婆罗人竟然死了两个。
宁如玉蹲下。身去探他们的鼻息,又查看他们的伤势:“一个额头中箭,一个胸口中箭,箭是短箭,箭头斜入皮肉,应该是袖箭所伤。使这暗器之人,武功并不高明,应当是趁着这两人疏于防范时偷袭的。”
“一帮婆罗人追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苏祈安更觉蹊跷,“我们再往里面走走。”
鬼市布局杂乱,巷子连着巷子,他们又是好一阵弯弯绕绕,有了点迷路的意思。
“听,前方有打斗之声。”独孤胜动动耳朵。
他们循着响动大步跑去,就见地上又躺了两人。
剩下的婆罗人个个手提弯刀将那女子围堵在墙根下,其中一人高举弯刀用不算流利的汉话道:“大姑娘,我们也是遵老爷命令,你莫要怪我们。”
“住手!”苏祈安低一声喊。
婆罗人齐刷刷的转头,并将弯刀指向他们。
独孤胜不废话,嗖的奔冲出去,一个腾跃,抽出惊雷刀。
一对多,打做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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