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太窄,各自发挥不开,刀与刀之间,铿铿锵锵,不绝于耳,每一声都惊心动魄。
宁如玉加入战斗,他武功稀松平常,只擅长耍一套掌法,平日里只醉心研制毒与蛊,但多个人好歹多双拳头。
对方出手也招招是杀意。宁如玉与独孤胜出手亦不留情,不光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还取了他们性命。
胜负终现分晓。
再看那女子已经不知何时昏迷在地。
“姑娘?”
鬼市邪门儿,墙根太暗,日光照不清楚这可怜人儿。
苏祈安掏出火折子吹亮,垂睫一阵端详,忽然满脸嫌弃,“是你!”
宁如玉茫然了:“你认识?”
苏祈安答:“一个仇人,高子芙。”
仇人也是一条命。
苏祈安恨自己心太软,招呼独孤胜将仇人背回去,再由宁如玉为其几道伤口上药包扎。
苏祈安是记恨着高子芙的,要不是因为她,颜知渺哪里会在竹林魔性大发,差点丢掉性命。
眼不见心不烦,纵使天气寒冷她也不愿进屋,就在门外干干等候,抱着暖手炉,时不时地跺跺冻得发僵的双脚,间或和独孤胜闲扯两句。
吱嘎——
门开了。
宁如玉走出来,袖口还沾着血,语调倒是轻松:“她没什么大碍,伤口有深有浅,但并无一处伤及要害,将养几日就能下床活动了。”
苏祈安:“辛苦了,劳累太久,你和独孤胜去休息吧。”
二人一走,她也没有进屋的意思,仍然在屋檐下立着,掐着时辰,等颜知渺。
约好的半日就回,这时辰到了连个人影都没有,果然应了那句老话,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苏祈安多等一刻就多担心一分,虽然提醒着自己不要大惊小怪,可脚步已经朝着独孤胜的卧房而去,打算叫上他跟自己一块儿出门找人。
俏丽的仙影倏然出现在视线内。
“怎么才回来?”苏祈安没有好脸色。
颜知渺笑容盈盈如春花初绽,偏偏目光闪烁不定:“忙昏了头……”
苏祈安面色阴沉如水,投以一瞥冷眼:“自己定的时辰自己忘了。”
颜知渺并未多言,拽住苏祈安衣袖,身子微颤,目光低垂,偶尔抬眸一瞥,满是歉意。
她这般姿态,足以让人心软,苏祈安的怒火不挣气的哑下去,将手炉狠狠塞入她掌心,责问道:“可知晓我有多担心?”
“嗯。”
“知晓还敢这么放肆。”
颜知渺愈发大胆,倾身向前,轻启朱唇在她细腻的下巴上轻轻一咬,旋即松开。
体温与幽香,温柔的包缠住苏祈安,仿佛春日暖阳穿透冬寒,使得她冻得发冷的身躯被一股暖流充盈,自脚底直至心窝,绵绵长长。
真是……真是要命了。
“你……”别扭还没闹完呢,苏祈安要以理智推开她。
颜知渺不让她得逞,捞着她回屋,没有一串亲亲哄不好的郡马,如果有,那就两串亲亲。
刚一推门进去,颜知渺余光就瞥见床上躺了个女人。
先是一愣,随即就用眼神质问苏祈安:我才出门多久,你的床榻上就多了个女人!
苏祈安回她个“别和我瞎闹”的眼神:“是位老熟人。”
颜知渺走过去打量,竟然是高子芙,其青丝缭乱,唇间苍白,像是经历一场大难。
“她被几个婆罗人追杀,算她命大,与我们撞见了,否则就成刀下魂了。”苏祈安道。
颜知渺听得无感,面容没有任何起伏。
这时,高子芙的眼皮颤了几颤,睁开了沉重的眼帘:“……郡主?”
“好好谢谢我家郡马,她救了你。”
高子芙目光微晃,环顾四周,渐渐忆起了自身的处境,下意识地捂住腹部的伤口,艰难地撑起身,向苏祈安道谢。
苏祈安侧开身,避开她的谢意,难得刻薄道:“即便是阿猫阿狗受伤,我也会施以援手。”
高子芙伤口泛疼,坚持不住地摔躺下去。
颜知渺冷声问道:“是谁要置你于死地?”
高子芙眼底迸发恨意,一边回答一边紧紧抓住锦被,手背上青筋凸显:“我……父亲……”
颜知渺和苏祈安对视一眼,心有了然。
“剑秀死了。”
“剑秀她……死了……”
“高明礼害死了剑秀!”
高子芙的双眸中血丝密布,不停地自言自语。
颜知渺问:“那座在竹林的墓碑是你为剑秀立的?”
“我亲手埋葬的她,我要给她报仇!”高子芙看向颜知渺,所以我千里迢迢回到玉京。
“你要弑父?”苏祈安高抬双眉。
“他不是我父亲。虎毒不食子,他要杀我,我必杀他!”
戏文中爱唱高门望族的恩怨纠葛,但父女相残的情节实属罕见。苏祈安算是开了眼,不屑再听下去,免得心烦意乱,拂袖而去。
天空飘落下细雪,她驻足观赏,慢慢入迷。
颜知渺的嗔怪在身后响起:“天寒地冻的,你是要冻坏自个儿,惹我心疼?”
苏祈安转身,编个理由道:“屋子让给了高子芙,我没地方可去。”
地方肯定是有的,颜知渺哪舍得委屈她,差遣银浅去找宁如玉。
新的房间很快便由宁如玉安排妥帖,只是舒适度有限,坐南朝北不通风,宽敞度更是堪忧。
唉。
终究比不过自家的富贵窝,苏祈安不强求,能有片瓦遮头已是幸事。
“可怜我的郡马。”颜知渺十分愧疚,圈着她的脖子亲亲啃啃。
苏祈安神魂荡漾,富贵窝也比不上这美人窝,搂搂她腰:“无妨无妨……再亲我两口。”
第126章 祈安,好好等着我
余下的五日,大家伙格外紧张,忙得脚下快要蹬出火星子,也不敢有片刻松懈。
颜知渺整日往外跑,天不亮就出发,后半夜才回来,舆图和布防图堆满桌案,就算偶有不出货栈的时候,也是和宁如玉待在一起,讨论着“禁军”“厂卫”“六部”“巡捕营”“五城兵马司”等等。
苏祈安不懂这些,闲在一旁品茶赏雪,越听越胆颤,越听越惶惑,以至于夜不能寐。
漏夜,天地堆银砌玉。
风饕撞击窗棂,呼呼哒哒,苏祈安做着乱糟糟的梦,梦里颜知渺身陷囹圄,浑身是血……
苏祈安被惊醒,也惊出一身冷汗。
之后几天,苏祈安不再品茶,不再赏雪,只在货栈里漫无目的闲逛,有时一个时辰,有时半个时辰,颜知渺即便再忙也不得不在意她的反常。
又一个夜晚,颜知渺暂停庶务,去哄苏祈安睡觉,用自己的胳膊给苏祈安当枕头,再讲上一个睡前故事。
这般待遇,苏祈安享受其中,很快睡意压下来……之后的每个夜晚都如此,直到第五夜。
苏祈安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干生生地闭着眼,期盼着时间就停在此刻。
忽然有样东西“啪”的拍上脸,苏祈安吓个哆嗦睁开眼,伸手要去拿,身旁人却比她的动作更快。
“什么东西?”苏祈安坐起来,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颜知渺的眉眼亮在朦胧的光里。
“是张大内禁军的布防图。”颜知渺不知何时换上一袭墨色裙衣,裙摆绣寒梅,头发扎成个简单的马尾,高高束在头顶。人就站在床前,俯下腰来拍拍她的脸,“风太大了。”
大风吹开窗户,满桌的舆图和布防图被吹散,满屋子乱飞。
颜知渺一边将布防图揣好,一边去关窗。
苏祈安心脏沉沉跳了两下:“你要………”
颜知渺回身:“祈安,我要出发了。”
苏祈安脱口而出:“带我一起去。”
颜知渺摇着头。
苏祈安:“不是说好,这辈子都不分开吗。”
“哪里是分开,你在哪儿,我的心就在哪儿。”
“能不能……别去。”苏祈安赤脚下榻,地板太凉,冻得她腿肚子打颤。
颜知渺失笑,前去捧住她脸蛋,故作轻松道:“你是最不服输的性子,事事必争,竟然也会退缩。”
“我舍不得你去冒险。”
“祈安,你是苏家的家主,你有你的使命,我也有我的。”颜知渺愧疚油然而生,静默一会儿问,“你会不会怪我?”
苏祈安与她分开,握住她的手,一寸一寸的轻揉着,像是挽留,又像是要把它揉进自己的血脉:“说什么傻话呢。”
“如果不是我硬要让你做郡马,你现在还无忧无虑的呆在舒州城,不用整日提心吊胆,或许……还能遇到心爱的人。”
“也或许孤独终老,穷得只剩钱。”苏祈安斩钉截铁道。
噗呲!
“就你贫嘴。”颜知渺依偎进她的怀中。
苏祈安并不被这美人计扰了主意:“带我一起去。”
“你就留在这,帮我做件事。”
“少骗我。”
“没骗你。”颜知渺递来一样东西。
苏祈安不解,将这东西上下左右的打量:“炮仗?”
“这叫穿云箭。”
江湖话本里常常有句话,“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苏祈安挺新奇,原来它长得如此小巧,拇指般大小。
苏祈安犹豫一瞬,确认颜知渺没有骗她,这才将其揣进袖子。
“这下我真的要走了,”颜知渺认真道,“。”
“……我等着你。”
颜知渺毅然转身之际,三千青丝束成的马尾扫过苏祈安的脸庞,留下一缕淡淡的香味。
苏祈安怔怔望着她,直至她头也不回地推开门扉,消失在门外。
风势依旧猛烈,将外头的声响透过窗缝吹拂至苏祈安耳畔——
院子里有密密匝匝的脚步声,颜知渺在说话:“今日若有扰乱军心者,斩;退缩不前者,斩;叛变投敌者,亦斩。”
随后,风止,天地滑入寂静。
苏祈安推开半扇门扉,这院中早已阒其无人了。
她久久伫立,皮肉和骨骼因寒意寒侵蚀至麻木,直至独孤胜冒出头来,咋咋呼呼的,令她如梦初醒。
“郡马,你怎的连件外袍都不穿,小心冻坏了。”独孤胜紧张兮兮道。
苏祈安低眉,视线有些虚焦。
独孤胜巧妙地掩饰起自己的那份不安:“郡主福泽深厚,定能逢凶化吉,平安无恙。”
对面屋门开了,高子芙捂着伤口,靠在门边,与他们对望,一句话也没说。
目下,这货栈里就剩他们仨了。
苏祈安问独孤胜:“天还有多久会亮。”
。
走出货栈,颜知渺就要和众人分别,独自行动。
她抱拳道:“诸位,保重。”
宁如玉最后一劝:“让我陪你一起吧,再不然你带上银浅。”
诸位长老纷纷附和。
颜知渺照旧拒绝,她的任务是前去保护父王的安危,人多反而不利行动。
宁如玉严肃道:“既如此,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嗯。”
“别受伤。”
“嗯。”
“有危险就跑。”
“你好唠叨。”
宁如玉委屈巴巴地闭上嘴。
鬼市街头,雪淋白每个人的头发,颜知渺叫住欲走的他:“这是镇淮王府的事,你不必掺和进来,回碧叶城吧。”
宁如玉掏掏耳朵:“你不是常说拿我当姐妹吗?”
言罢,他率领一支队伍,朝另一方向扬长而去,刚转身又侧目回眸:“别忘记我们会面的时辰,巳时三刻。”
。
颜知渺身形轻盈如燕,跃上屋脊,在碎玉琼花中,沿着连绵不绝似的屋顶飞奔,寒风掠过她耳畔,发出尖锐而悠长的哨音。
不多久,她悄然降至一座宽敞气派的庭院之内,凭着对舆图的记忆,不费吹灰之力地摸索进了主屋。
颜知渺闪身至床畔。
榻上之人欲要起夜,正打着哈欠眯着眼,余光触及床边立着的人影,失声尖叫:“有鬼啊——”
叫声刚到喉咙就被点住哑穴。
他腿脚还能动,跳下地,撒开丫子。颜知渺对准他后腰狠狠踹去一脚,踹他滚了个狗吃屎,又点了他的定身穴。
这点穴很花哨,即便是习武之人,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冲开。
敲门声响起,细细弱弱,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干爹,该起身入宫了。”
来人熟练地推门而进:“干爹。”
颜知渺认出他是小竹子,每年上元节进宫拜圣,总见他跟在康福公公后头,是康福公公的干儿子。
灯笼的柔光,投下朦胧的亮,地上横卧的人令小竹子心头一惊:“干爹!这……这是怎的了!摔着哪儿没有!”
颜知渺走出暗处,至默贴在他后颈。
小竹子自觉地不敢出声,也不敢动弹,磕磕巴巴道:“好汉饶命,金银珠宝你尽管取用,只要不伤我们性命……”
颜知渺绕到他跟前,任由灯笼照亮自己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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