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跟现在的潮流,跟原先的装潢也不搭呀。
早知道他就直接约设计师过来了。
不过,如果这样,离婚的时候,孟初肯定赔他一大笔钱。
付关山早已进门,在很塑料的椅子上坐下。孟初还在门口,把对方乱丢的鞋子摆正。
然后他走到厨房里烧水泡茶,礼数严谨,像是招待客人。
“对了,”付关山望着升起的白雾,“明天上午,我约了造型师,我们拍完结婚照再去民政局。”
孟初像是刚被暗箭击中了。“还要做造型?”他的手指搓来搓去,茶叶被搓成了碎屑,“当场拍一张不行吗?”
“这么重要的照片,不拍的好看点吗?”付关山指出形势的严峻,“指不定哪天会发到网上。”
孟初手里的粉末哗一下掉进开水里。
网上?当初签协议的时候,不是说不会暴露他的身份吗?他只需要做那个神秘的结婚对象就可以了?
“放心,除非经过你同意,我不会透露任何信息的,”付关山站起身,走到他身旁,从他手中接过茶杯,“不过,谁知道呢,也许有那么一天,你会答应……”他侧过来望着孟初,“给我一个炫耀对象的机会。”
他在那里含情脉脉,孟初对着茶叶浑身发抖——想到自己的照片被全国人民围观,背上的寒气把脊柱都冻麻了。
而且,专业的化妆和造型很费工夫吧。为了设计那个气象仪的电路,他已经连续两周在实验室待到晚上十一点了,还赶上硬盘损坏,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警报。
付关山望着他的表情,悻悻收起深情丈夫的做派。下了戏的人生也如此艰难。“简单弄一下很快的,你要相信专业人员的手速,之后我马上把你送回学校,好吗?”
他语气中有种拒绝还价的坚定,孟初犹豫一会儿,点点头。
毕竟让人等了好几个小时。
“对了,”付关山说,“趁这个机会,我们来敲定一下其他细节吧。”
他坐下,示意孟初坐在他对面。
孟初看了眼时间,这时候他应该开始处理数据了,但是……
毕竟让人等了好几个小时。
他表示洗耳恭听。
“你想要室内婚礼还是草坪婚礼?”付关山问。
“有没有其他选项?”
“你想要旅行结婚?”
“比如没有婚礼?”
付关山卡壳了。
“协议结婚的目的是让双方生活更轻松,婚礼这么劳民伤财,和我们的初衷不符吧。”置办婚礼所需的时间、精力,他想起来就头痛,有这工夫,他能写完好几个本子了。
“协议结婚的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付关山说,“不办婚礼,怎么跟家里人交代?”
孟初思考片刻,说:“可以说我们想好好准备,婚礼花一两年筹办也正常。一两年后,说不定我们已经离婚了……”
“你这个人怎么老把离婚挂在嘴上?!”
对面的语气有责怪的意思,孟初本能地回归沉默。
根据娱乐圈平均婚姻时长和离婚率,两年也算中等水平了。
付关山摆了摆手,想把话语带来的晦气驱散:“那我们两家总得见一面,吃个饭吧。我母亲早就想见见你的家人了,你挑个时间,我来订位子。”
孟初露出犹豫的神色。付关山心里涌出疑惑,不知为何,从答应结婚开始,孟初对双方家庭的会面,表现得既期待又恐惧。
“放心吧,”付关山说,“我保证我会当一个二十四孝好老公。我的演技你还不信?”
然后他想起来,人家可能真不信,毕竟一部自己演的电影都没看过。
不过,他直觉问题不在这里。
“那我要怎么配合你?”孟初说,“我不会演,到时候拖你后腿……”
“别提离婚就行。”
“好的。”
话题告一段落,付关山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客厅,似乎是在计划如何把整套家具偷偷打包换掉。
“还有其他事吗?”看他不说话,孟初蠢蠢欲动着想离开,“我还有数据要处理……”
付关山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这套房子是两室两厅,但两个卧室空间都不大,所以办公区域放在了客厅。孟初把显示屏打开,搬出电脑,开始跑仿真,突然听到身后沙发的响动。
他转过身,看见付关山舒舒服服躺在靠垫上刷手机。
后面多出一个人,有些不自在,但还能接受。
孟初把注意力放回屏幕上,相位裕度和噪声性能的数据刚出来,忽然听到身后发出嗤笑声。
他转过头,看到付关山对着手机摇头。
“都分居一年了,还在这演伉俪情深呢,”付关山感慨,“给对象送个蛋糕都要哭一场,上两个热搜,剧里要是也有这种演技就好了。”
孟初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默默转回头去,对着增益不足的结果皱眉头。
忽然,后面响起一阵翻滚声。
“GQ凭什么请他拍封面啊?他那热度数据能信吗?还‘国际化影响力’,他连英语都不会说!”付关山怒气冲冲地望着孟初,“你评评理,金像奖难道不比他那个‘科信之夜’最受欢迎男演员有影响力?”
听这句话时,孟初脸上闪过数个表情。从出现的时间点看,第一个是“什么是金像奖?”,第二个是“什么是科信之夜?”,第三个是“我真的不在乎啊”。
但是,对方既然朝自己搭话,孟初觉得自己有接住的义务。他想了想,终于找出了话说:“那你为什么没评上那个最受欢迎男演员啊?”
付关山刀了他一眼,脸色忽明忽暗:“一个破公司颁的水奖,我不稀罕。”
这很像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但孟初顾不上分析付关山的心理活动。
“那个……”他说,“我在工作……”
“哦,抱歉,”付关山说,“吵到你了?”他做了个闭紧嘴巴的手势。
孟初说“谢谢”,回头开始调整晶体管尺寸的参数,然而,鼠标刚移上去,就叹了口气。
不行!还是不行!
虽然身后的人不说话了,可响动却没停。付关山按屏幕很用力,打字的时候啪嗒啪嗒响;反应又特别丰富,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吸气,一会儿啧啧摇头。而且这人像有多动症,每隔十秒就要换一个姿势,沙发一直吱呀吱呀响。
孟初痛苦地闭上眼睛。
人家都不说话了,再要求保持绝对静止,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他们不过是马上要结婚罢了,关系还没好到那种程度呢。
孟初思索半晌,决定放弃今晚的剩余时间。反正付关山明天就走了,明天熬个大夜吧。
他刚起身,付关山就警觉地坐起来:“不工作了?是不是我太吵了?”
孟初想了想,还是说:“今天的数据处理完了。”
“哦,”付关山看了眼时间,“你每天都要加班到这时候啊,真辛苦。”
孟初想说,如果没有你还能多干一会儿,但保持了沉默。
可能因为孟初收工了,付关山交谈的兴致陡然提了起来,话比原来还多:“对了,我听小姨说,你在研究汰渍?”
孟初的眼神由烦恼变为迷茫。
“我还给宝洁做过代言呢,”付关山怅惘地说,“他们之前邀请我去参观实验室来着,要是那时候去了,说不定就能早一点遇见你了。”
孟初咬了咬嘴唇。“太赫兹。”他说。
“什么?”
“太赫兹,”孟初放慢语速,“是一种频率在0.1~10THz的电磁波。”
付关山像是被淘工厂风的灯光施了定身咒。
“我是做电路设计的,”孟初有些困惑,“怎么会跟洗衣粉有关系?”
“我哪知道电路设计是干嘛的啊!”
对方既然展现出兴趣,孟初觉得理应回应。他转过身,打开了一个文件:“你要是想知道的话,这是我最近在做的工作。”
付关山好奇地走过来,看了看屏幕,震惊中带着哀悼:“啊,谁死了?”
孟初被突如其来的讣闻吓了一跳:“死?”
“这个,”付关山说,“这个叫HV的人,他是你们行业的大佬吗?”
孟初晃了晃脑袋,似乎想活动一下脑细胞,他快找不出合适的语气了:“嗯……High Vacuum die是说在高真空环境下压铸晶粒,die在半导体里是晶粒的意思。”
室内陷入了沉默。
“这很容易误会的,”孟初补救道,“不过,下面有详细解释,你可能没看到……”
“我哪知道那是解释,”付关山说,“我就认识一个单词。”
您这英文水平也没什么国际影响力啊。
片刻后,付关山转过身,决定放弃对科研事业的探索:“家里有新的浴巾和牙刷吗?”
“浴巾在次卧抽屉里,牙刷在盥洗台上的柜子里。”
“不介意我先洗?”
“不介意。”
付关山迈开长腿,风风火火地冲进卧室,又风风火火地冲进厕所。
门一关,内外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孟初听着淋浴间响起的水声,打开了学校邮箱,刚才来了几个新邮件,趁没人打扰,先处理掉吧。
他才点开第一个红点,忽然,浴室响起了嘹亮的一声:“是谁~在扣动我心弦~”
孟初啪地关掉了屏幕,把头埋进手里。
天哪!他这辈子最受不了别人洗澡的时候唱歌!
谁想到,浴室里的人还越唱越起劲,从情歌转到古风,再转到民谣。这几年游走在各大电视台的晚会上,着实丰富了澡堂歌王的曲库。
伴着水流的清唱让人如芒在背,孟初飞速逃回主卧,关上了房门,把头闷在枕头里。
幸而,歌王动作利落,很快结束了沐浴,演唱会也随之告一段落。
水声一停,孟初有种断气之后续上命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卧室响起了敲门声。孟初没从枕头上起来:“什么事?”
“我洗完了。”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隔壁邻居也知道,整栋楼的人都知道!
“好的。”孟初说。
门口的人停留了一会儿,啪嗒啪嗒地走了。这声音让孟初警惕起来,他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呼吸一滞。
这人进出浴室不换拖鞋,从卫生间到次卧门口,留下了清晰的脚印,足够拿去鉴证科当锁定犯人的材料。
孟初拿了拖把来,把水渍脱干净。然后走进浴室,呼吸又是一滞。
地上的一滩水在意料之中,可盥洗台上怎么也有一滩水?这人洗脸跟淋浴喷头似的?
孟初拿了抹布,把盥洗台擦干净,抬起头,又看到镜子上的白沫,再往左,是淋浴间玻璃上的头发。
啊,他脑子里突然响起一句话。
这场婚姻可能是个错误。
第4章 换装
【换装:影视作品中,角色换上与平常不同的衣着、造型,引发众人赞叹的情节,是常见的爽文套路。<例句:不过,换装好看,其实说明人本身就好看。>】
结婚那天,孟初一如既往地在七点睁开眼睛,按掉闹铃,一如既往地走到厨房,冲泡麦片,一如既往地从储物箱里拿出保质期六个月的手撕面包——
然后,不同寻常地,视野里出现一位上身赤裸的男性。
“早上好,”付关山单手撑在椅背上,“帮我也泡一份吧。”
孟初的眼睛掠过他的胸肌和腹肌,再滑到他滴落水珠的前额。
似乎是注意到对方的目光,付关山满意地解释:“我有晨练的习惯,刚刚去冲了个澡。”
孟初点了点头:“哦。”
然后拿起遥控器,对准他身后一按。
空调开了。
暖风迎面吹来,付关山沉默片刻,倔强地说:“我抗冻。”
孟初想了想,觉得倒也合理:“你在大冬天拍过裸戏?”顿了顿,又说,“但还是小心一点好,最近流感很严重,我们组小半老师都中招了。你头发还湿着,不但容易伤风,还容易头疼。”
付关山认命地走向浴室:“我这就去把头发吹干。”
孟初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忽略了什么。
付关山又用了一次浴室!
现在卫生间肯定又水漫金山了,待会儿还得再拖一遍。
孟初叹了口气,拿出第二个麦片碗,替家属做早餐。
直到两人洗漱用餐完毕,付关山再也没说话。
没有阳光照射,早上的楼道冷飕飕的。临出门前,孟初仔细围上围巾,戴好口罩,确认自己没落东西,但总觉得今天有哪里不对劲。
他抬起头,看到付关山注视着他。
“我脖子还光着,”付关山说,“这就不是个感冒隐患了?”
孟初沉默片刻,回到卧室,拿了条围巾出来:“这条有点旧了,你要是不介意……”
付关山接了过来,胡乱在脖子上绕了两圈:“婚后还你。”
孟初望着他大步走下楼梯。他脖子里凌乱地堆着褪色布料,羊毛流苏都缠在了一起,看上去却有种时装周的高定感。
孟初回想了一下自己穿围巾的样子——像没拿到助学金的贫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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