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臻也终于听到了他期盼已久两人重逢时的反应,却与他每晚睡不着觉时疯狂的想象大相径庭。那社交礼仪般的微笑冷的他胃部抽痛,浑身不适。
陈臻也突然想起被朗家保镖删除所有联系方式的那晚,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和现在十分相像,那种令人生理性不适,无机质般的冷感。
陈臻也垂眸,凝神盯着地面,静静听着朗月现的回答,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半响后,他抬起脸,抓了抓自己为了今晚特地又重新染成金色的头发,露出一个咧开嘴,开朗到虚假的大笑,声音像绷到极致的琴弦,仿佛马上就要濒临断裂般发着难以辨认的细颤:“没关系的,我记得你就好。”
“我记得你最爱花堡酒庄出产的勃艮第红酒,最喜欢的厄瓜多尔的玫瑰,最讨厌百合花香,上学时最讨厌的学科是政治,趴着睡觉的时候头喜欢往左边偏,左手腕内侧还有颗小红痣……”语速越来越快,仿佛慢下来就会被什么追上,然后被毫不留情的吞噬。
朗月现突然竖起食指抵在唇边,优雅的噤声手势利落地截断未尽之言,他声音又低又轻,在鼻息间叹出压抑着烦躁的,冷冰冰的暴戾。
“嘘,太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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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臻也浑浑噩噩,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穿过迷离的舞池,走到酒吧的另一边。
耳边狂轰乱炸的音乐像是隔了层毛玻璃,朋友的声音时远时近,他隐约觉得有声音从远处慢慢清晰起来。直到那呼喊突然炸开在耳膜上,他才猛然惊觉自己正用力攥着二楼冰凉的金属栏杆,目光涣散得呆呆看着下方。
朋友扳过他肩膀,看见他难看的脸色,倒吸一口冷气,惊愕地问道:“你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
陈臻也好像听不真切一样,迟缓地眨动眼睛,瞳孔中是酒吧光怪陆离的各色灯光和朋友惊愕的面孔不断重叠,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摇了摇头。
朋友以为他喝多了不舒服,连拖带拽把他带到角落里的卡座,准备让他先休息一会儿,顺手就要把他面前的酒杯带走,陈臻也突然暴起伸手扣住对方手腕。
朋友被陈臻也钳制的很痛,还怎么也挣扎不开,他“嘶”了一声,疑惑的低声斥道:“干嘛啊你,握的太紧了,快松开我。”
陈臻也抬头看着他,表情非常复杂,眼眶通红,露出困兽一般的纠结又痛苦的神情,他听见自己混着铁锈味的沙哑声音:“……别动,我有用。”
朋友走后,陈臻也摸了摸自己的裤兜,瞳孔在眼眶中震颤,耳膜鼓胀着尖锐嗡鸣,指尖也不受控的颤抖,如果陈臻也的姐姐在这,就能很快的意识到,陈臻也这是发病的前兆。
陈臻也出国后不久就患上了中度的焦虑和双相情感障碍,平时看起来与普通人无异,但一旦受到了强刺激,他的精神就会陷入极度偏执。
脑神经像是被无形的手拧成麻绳,会不断反复在脑海中重复那个让他非常痛苦的片段,凭他自己的意志根本无法走出困境,只能依靠外力作用和药物支撑。
陈臻也回国后已经很久没犯过病了,尤其是在知道自己要见到朗月现的这段时间,情绪状态一天比一天好,甚至能整夜安眠。
陈臻也的姐姐甚至乐观的想着,弟弟等到真见到了朗月现的那天,那些折磨他的梦魇和痛苦说不定都会消失,或许可以彻底解脱心结。
“见到他就好了”姐姐说这句话的时候,陈臻也的指甲狠狠的掐住了虎口,浑身激动的泛起细密的疙瘩,脸上却笑得灿烂。
“嗯!”
陈臻也从兜里拿出一小盒药,那是他姐姐以防万一,特地嘱咐他随手携带,如果有不舒服就要吃的药。
陈臻也低着头,看着杯底倒映着无数个朗月现,冷漠垂眼的,不屑一顾的,淡然浅笑的……
周围狂欢的声浪如同存在于另一个世界,而他端坐在孤岛中央,安静得像具被抽离灵魂的标本。
陈臻也想起自己昨晚也是这样,端坐在浴室氤氲水汽里,看着姐姐给他准备的药粉一个个打着旋消失在排水口,倒影中的自己也是这样笑着,自嘲中又带着点解脱,就好像即将溺毙的人终于触到海底的释然。
他突然短促地笑出声,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很了解朗月现。
那些每晚在梦里反复幻想的甜蜜重逢,每每等他醒过来都忍不住嘲笑自己的自欺欺人。
他早就料到,朗月现在面对他时会出现的反应,表情,神态,以及那种对于自己的不耐和厌烦的情绪。
不然,自己怎么会提前把姐姐给他准备的抗抑郁药丸换成这个呢?
陈臻也将桌上的酒拉近,把药盒中红色包装的胶囊拧开,倒进了酒杯里。
而他刚刚完成了这一动作,手臂猛地被一名侍者抓住了,侍者脸上露着友好的微笑,钳制住他的手臂却丝毫不放松:“先生需要帮助吗?您在酒里放的这是什么东西?”
陈臻也瞳孔猛然紧缩,也* 就慌了一瞬,便反应过来,他镇定的回道:“这是醒酒的药,我常吃的,头晕的实在难受。对了,我这儿还有,你可以检查一下。”
陈臻也将兜里的药又拿出来,两相对比,确实一模一样,侍者依旧不放心,刚准备把陈臻也放过药的酒带去查验,陈臻也便当着他的面将拿出的药塞进嘴里,把酒杯中的酒水举起来一饮而尽。
“看,的确是解酒药,你可以拿一粒去化验。”
侍者离开后,陈臻也照旧,又在一杯新的酒水中放进了同样的红色胶囊中的颗粒,这次并没有人再上前阻拦他了。
第三十八章 快了,只要这杯酒划过那截喉管
舞池方向爆发出欢呼声浪, 酒吧四射的各色灯光在陈臻也蒙上层水雾的视野中扭曲成光怪陆离的诡谲漩涡。
陈臻也攥紧汗湿的掌心,手中握着的酒杯中金子般的酒液倒映着天花板上不断晃动的光斑。
他绕开舞池中狂欢的人群,一步步再次走向那个人。当眼前重又出现那张玫瑰般的昳丽面容, 陈臻也精准地掐住左手虎口,用尖锐的疼痛将嘴角调整成得体的弧度。
他内心不断上下翻涌的惶恐, 纠结,犹豫,在看到那双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显出绯红颜色的诱人唇瓣时,一瞬间便消失了。他忽然期待起马上要发生的事情,或许等到药效发作时,就能在那人眼里看到除了冷漠厌恶之外的神情。
周闻铮不知道去了哪, 守了一晚上财宝的恶龙终于舍得离开他的珍宝了,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月现。”酒杯与冰冷的吧台台面碰撞出轻响, 陈臻也注意到朗月现用手指撑着头,白皙细腻的脖颈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色泽。
陈臻也端着酒杯站在朗月现面前,说话的声音都在抖,却不是因为心虚, 而是控制不住的激动:“月现……我刚刚太急迫想让你记起我了,态度也不是很好,今天是你的生日,好几年的朋友,给我一个敬你一杯酒的机会好吗?”
朗月现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灰阴影,他正在揉按太阳穴。从几小时前喝了酒开始,若有若无的眩晕感就一直缠绕着他的神经。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长时间没喝酒,怎么现在酒量差到这个地步了。
朗月现指尖微顿,掀起眼帘看向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在酒吧的射灯下, 那一头金发像个炸毛的狮子。陈臻也的确在各个方面都证明出他确实很了解朗月现,递过来的酒有一股清新的黄桃槐花蜜的香味,确实是朗月现最喜欢喝的那一款,如果不是朗月现今晚莫名其妙的头脑一直发晕,他可能真的会接过来。
“这款桃红是你之前爱喝的,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陈臻将酒杯推过吧台,冰球撞击杯壁的脆响混在酒吧此刻正在播放的爵士乐里,“就当是...…这几年的告别礼?”
朗月现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盯着那杯香槟,面无表情也不开口说话,让别人琢磨不定他的态度。其实朗月现只是眼前有些眩晕,那杯金子般的清亮液体照在他眼中,晃得人眼眶发烫。
对方睫毛眨动的刹那,陈臻也听见自己血管里奔涌的轰鸣,某种隐秘的期待突然在胃里炸开。药效发作时,这双永远结着霜的眼睛会露出怎样的裂痕?
快了,只要这杯酒滑过那截喉管,那些被碾碎的情绪,那些被抛弃的痛苦,都会化作缠绕在他们俩身上的荆棘,刺进心脏,抵死缠绵。
想到那一幕,陈臻也喉结滚动着咽下亢奋的唾液,他仿佛已经看见朗月现那张淡然的面容涌上潮红的欲色,那对着自己冷漠的声线化作黏稠的喘息。
衣服撕扯开的声响,皮带扣弹开的脆响,还有猎物在情热中无意识喊出的那个名字。
当然是他陈臻也的名字,他要让这个名字成为永远烙在朗月现脑海中的最深刻的记忆,就像朗月现这些年对自己做的那样。
陈臻也藏在裤袋里的左手神经质地摩挲药盒的边缘,他有些迫不及待,用发烫的掌心,将特地调配的陷阱又往朗月现的面前推了推,忍不住催促道:“月现,就算为我们错位的这几年,画个句号,好吗?能不能……”
话没说完就被突然出现的周闻铮的笑声打断。周闻铮简直要气笑了,他就上了个厕所的功夫,这狗皮膏药就又黏上来了。
周闻铮受不了禁锢,终于还是把板正的衬衫穿的散漫不羁,领口大敞着露出大片还泛着汗光的蜜色肌肤,那鼓胀的肱二头肌被水汽浸湿,紧贴在衬衫上,箍出结实完美的肌肉线条。
伸手夺杯时小臂血管突突直跳,整个人像是某些三级片中靠身材诱人的特殊演员,站在那性张力爆棚,显得色气十足。
周闻铮一支胳膊从朗月现身后穿过,搂住了他的肩,靠着宽阔高大的身形,用这个占有欲十足的姿势,将人彻底圈在自己怀中,另一只手猛地夺下了陈臻也握着的酒。
“磨叽个屁!”周闻铮仰头灌下整杯酒,喉结滚动时漏出的酒液顺着下巴流进领口。玻璃杯“咚”地砸在吧台上,他冲陈臻也咧嘴笑:“满意了?能滚了吗?”
陈臻也一瞬间惊慌失措,瞳孔骤然紧缩,手指节攥紧得发白。他盯着挂在杯壁上剩余的几滴晃动的琥珀色酒液,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精心准备的台词全喂了狗,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想发火都找不到出路,直接怔在了原地。
朗月现突然晃了下,反手扶住吧台时握住了周闻铮揽在他背后的结实小臂。朗月现皱了皱眉,从喝完酒之后开始的头晕越来越严重,眼前周闻铮不爽的怒容和陈臻抽搐的嘴角都蒙上一层毛边,像对不上焦的老式相机。
“我去吹会风。”他手脚发软的推开周闻铮,摸出房卡向外走去。
陈臻也的喉间泛起铁锈味,眼睁睁看着猎物挣脱牢笼。脚步划过地面的轻响像把冰锥扎进太阳穴,他这才惊觉自己策划的完美复仇早已偏离轨道。
而当周闻铮转头用泛红的眼珠锁住他时,那些蛰伏在阴影里的恶念突然调转矛头,化作毒蛇顺着脊骨蜿蜒而上。
他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纹路中,眼睛死死盯着周闻铮绷紧的背肌线条,某种诡异的快感混着恐惧在胸腔发酵。
那不如就让这场闹剧更疯狂些吧,让那欲望摧毁所有理智,让那高傲的月光坠入泥沼,让那冷漠的灵魂沾满污秽。
多好啊,既然精心布置的陷阱困不住月亮,那就让失控的野兽撕碎月光。如果他求而不得的月亮碎掉了,那他这个最终跪在废墟里拼凑残骸的,不就能彻底拥有整颗月亮了吗?
*
酒吧另一侧,两名侍者耳麦上的红光一闪而过,年轻侍者疾步贴近同伴耳畔,压低声音耳语了几句。
另一位侍者擦拭酒杯的动作顿了半拍,微微蹙了蹙眉,他侧头再次确认第二次耳语内容,眼底晃动着明显的疑惑。待传话的侍者退回到阴影后,他转身走向环形楼梯,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对讲机侧边的磨损痕迹。
二楼观景台栏杆沁着冰凉的雾气,侍者凝视着下方浮动的人群,低下头思考了片刻。朗秉白之前的警告还在耳边震响:无论任何风吹草动,只要事关朗月现,一律第一时间事无巨细的全部告知他。
但是这件事,和朗二少并无关系,可是又确实十分令人在意。
侍者握着内部通讯,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下了快捷通话键。
——
电梯数字在镜面墙上跳动时,朗月现的后背已经渗出了冷汗。衬衫光滑的面料摩擦着发烫的皮肤,他按了按眉心,在脑海中问系统:“这是怎么回事,解药失效了?”
系统也有点紧张,仔细检查了朗月现的身体状态后,才安下心来,说道:“宿主的身体没有出现有任何中药情况,只是酒精耐受度下降了好几个百分点,通俗来讲,宿主你现在的状态叫做,一杯倒?”
朗月现:“我的酒量被改变了?”
系统点头:“估计是世界意志干的,有我在宿主体内,世界意志不能直接操控有关宿主的一切行为,但是可以从改变一些小方向用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朗月现看着电梯镜面反射出自己带着些许水雾的眼睛,扯开领口,“世界意志连我的代谢酶都要插手?原书中朗月现可是十分清醒地上了周闻铮的床。”
“观测者效应,”系统弹出全息投影:“当剧情变量到达一定比例后,世界意志会自动生成补偿机制,修补逻辑漏洞。”
朗月现低笑一声,走出电梯,这是好兆头,说明现在整个剧情走向同原书确实差异很大,逼迫世界意志不得不从角色身上下手。
但是让他喝醉了世界意志能获得什么好处?连原书剧情中的朗月现都是保证清醒才能去对周闻铮实行一系列手段,他这样头晕眼花的状态怎么让原书剧情这条脱轨的列车推回既定的深渊?
朗月现不予多想,他头晕的只想赶紧冲个澡清醒一些,顶楼走廊地毯厚得能吞没脚步声。朗月现第三次把房卡贴错感应区时,身后骤然压上的体温烫得他脊背一僵。
朗月现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蹙眉:“滚蛋。”
周闻铮被骂了也恍然不觉,他单手撑着门,影子将朗月现整个严密的包裹在身前,骨节分明的手掌覆住他握着房卡的手,利落地刷开了房门,压着人直接进到了房间里。
朗月现刚刷开房门就被撞到玄关墙上。周闻铮滚烫的呼吸喷在他耳后,膝盖卡进他两腿之间。智能窗帘自动打开,整面落地窗外是城市闪烁的灯海,在朗月现看不见的身后映得周闻铮充血的眼睛像一头失智的野兽。
“滚去你自己的房间。”朗月现被周闻铮压着,衣服也被两具紧靠的身体揉的皱成一片,露出劲瘦细腻的后腰。他闻到周闻铮身上蒸腾的酒气混着青柠罗勒的热带水果清香,“别装疯,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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