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木根家门梁上,院子里都挂着红绸缎,屋檐下还挂着两盏红灯笼,喜庆的氛围洋溢整间院子。
村长坐在门口右侧的木桌旁,帮忙记录来往宾客的贺礼。
左侧秦木根和新郎秦铭宇正喜滋滋的招呼进院的客人。
尤其是新郎一身婚服,乐的牙不见眼。
沈新和几人简单寒暄后进院找了个桌子坐了下来,二毛和三毛找同龄人玩去了。
木桌上是有荤有素的八道菜,有鱼有肉有酒。
看上去比沈新之前的婚礼豪华太多了。
不一会儿,左右便坐满了人,秦木根说了一阵吉祥话就开席了。
席面上众人谈笑风生,那双筷子一下不落,手起刀落好不利索,一看就知道都是练家子。
三两分钟两道肉菜就光盘了,沈新看的叹为观止。
二毛和三毛那桌都是小孩,更为直白,筷子不行就上手抓,主打一个秋风扫落叶,出手不留空。
二毛和三毛呆愣愣地举着筷子,不知道从哪下手。
沈新抽了抽嘴角,干坐了一刻钟,才带二毛三毛回家。
吃了一顿顺心的午饭,沈新才把那乌糟糟的画面从脑海里清除掉。
上山采山货,捡柴,砍竹子,检查课业,授课,一下午充实的时光眨眼而过。
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山脉上的云雾逐渐散去,轮廓愈发清晰。
空气中的寒气吸入肺腑带来一股透心凉,地面泛着湿意。
一大早就有不速之客敲了沈家的门。
正是远在县城的秦浩和秦勇。
两人是肉眼可见的狼狈,眼圈下是浓浓的青黑色,脸上胡子拉碴,衣服上都是脏污。
沈新仔细瞧了一会儿,明知故问道:“你们是谁?”
秦浩的声音中透着嘶哑:“哥夫,我是秦浩啊,这是我弟秦勇。”
沈新没让开位置,“你俩怎么造成这样?”他往后探了探,“岳父岳母呢?”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
“他们...”秦浩嘴唇哆嗦着,眼里闪过痛色,哭嚎着:“他们被人杀了。”
沈新满脸震惊,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时候的事?”
“报官了吗?”
一连几个问题秦浩不知如何回答,他苦笑着简略回答:“前天,报官了。”
旁边的秦勇一直沉默着。
本来他们想在县城等结果的,可他们一分钱没有。
县城的房子是案发地不能住人,之前玩的好的人也不愿意收留他们,他们哥俩只能回南溪村投奔了。
想到这,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面带祈求道:“哥夫,我们在县城已经没有容身之地了,若想找到杀死我父母的凶手还得从长计议,你能不能收留我们一段时间?”
第57章
冷风干裂, 打在人脸上又凉又疼。
想的还挺美,沈新心中玩味,他还没见过鸡来找黄鼠狼呢。
他没回答秦浩的问题, 转而问道:“岳父岳母的尸身如今在何处?”
秦浩眼珠微动, 显然是刚想起来这件事, 他语气发涩, “还在县城,仵作查验完尸体便抬进了义庄。”
“这个时候你们身为人子,最该做的是让两位老人入土为安,落叶归根。”
沈新语重心长, 恨铁不成钢道:“如今逝者已去, 你身为秦家长子, 不想着好好保全父母尸身, 让他们回归故土,安稳入葬, 竟然只想着投靠哥夫家?”
“你让躺在九泉之下的岳父岳母如何安息?”
“他们若见到你们如此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该有多心痛?”
沈新长叹了一口气,“你身为秦家长子, 也该立起来了。”
秦浩眼里动容,嘴唇颤抖,他没想这么多,以前在家饭来张口惯了, 如今突遭变故, 只想着找人依靠。
竟然连安置爹娘尸身这件事都忘了。
挨着他的秦勇先是抽泣,而后一顿哭嚎。
真丑, 沈新眼里闪过嫌弃。
“哥夫说的对,是我想岔了,我现在就去找村长说明此事。”
秦浩狠狠地抹了把眼睛, “我们对入葬一事了解不多,不知哥夫有没有时间陪我们去一趟?”
沈新一脸为难道:“如今家里每天早晨都要做不少糕点,比较忙走不开身。”
没等秦浩回答,他换了语气,鼓励道:“入葬一事步骤冗长繁琐,一时之间应当不会商量妥当,你们先去跟村长和族老聊一聊,我有时间再去。”
“嗯,哥夫说的是。”秦浩使劲点了点头,“我身为长子,该独当一面了。”
他长呼一口气,“哥夫先忙,我们就先走了。”
“等一下。”沈新转身回去拿了两个糙面馒头,“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吧,拿着路上吃吧。”
秦勇泪眼婆娑,眼里装的全是感动,真心实意道:“谢谢哥夫,你真好。”
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乡间的土路上,沈新关门进了灶房,秦宁正蹲着烧火热饭。
沈新蹲了下来,低声和秦宁说秦有根和云秀莲新丧。
秦宁扔木柴的动作一停,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他们死了?”
“他们真的死了?”
“是啊。”沈新感叹道,“还真是世事无常。”
秦宁想笑,却怕相公觉得他幸灾乐祸,过于无情,只得低下头,拿木棍戳了戳地面,来掩饰他翘起的嘴角。
缓了一会儿,秦宁唏嘘道:“还真是意外啊。”
该,活该,活大该。
“秦浩和秦勇要来咱家住,我没同意。”沈新低头想看秦宁的脸色,可视线之内只有一个黑乎乎的脑瓜顶,他只得收回了视线。
秦宁赞同地点点头,耳后的头发一起一伏,“相公做的对。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咱们的钱都是辛辛苦苦赚的,总不能白养别人。”
怕沈新多想,他抬头迫不及待的补充道:“我和他们也没有兄弟之情,在秦家时,他们整日里就知道使唤我。”
火光爆出星点,在秦宁眼里跳跃,好像一场盛大的烟花。
绚烂又美丽。
沈新喉结微动,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过去辛苦你了。”
“不辛苦。”秦宁低头,不想让沈新看到他夺眶而出的眼泪。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控制不住。
眼泪有自己的想法。
“大哥,哥哥,你们在干什么呢?”
“又在说什么悄悄话?”
三毛扒着门框,好奇地问。
沈新站起来,“没有,快去洗漱好吃饭。”
刚吃过早饭,村长王守义便来了。
双方寒暄过后,王守义坐那长叹一口气:“秦有根十几年前便秦家人闹翻了,多年来没什么来往云秀莲又是外乡的,在村里也没亲人。”
“如今有根夫妇出事,秦浩和秦勇成了孤儿,他们只有你家这一门亲戚了。”
见沈新不接茬,王守义继续说:“秦浩和秦勇还是半大孩子,老人送葬的事他们可能做不妥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时间帮忙?”
沈新轻笑一声:“儿子给父母送葬才是天经地义,我们家就不掺合了。”
这是不愿意趟这滩浑水了,王守义理解沈新的想法,可身为村长,有些话该说也得说:
“该帮衬还得帮衬,这样别人也没什么说嘴。”
“我也直说了。”沈新冷声道:“村长在村子这么多年,也该知道宁哥儿自小在秦家过的什么日子。”
“秦家人像使唤牛马一样使唤宁哥儿,言传身教,我猜秦浩和秦勇也没少欺负宁哥儿。”
“嫁出去的哥儿如同泼出去的水,我不愿意宁哥儿再去沾染这么糟烂事。”
死者为大,王守义也不想说秦家做的不地道的事,也不好再劝,只说一句:“我明白了。”
沈新也缓了语气,“我们理解他们的困难,宁哥儿还说要贴补五两银子,买两副好棺椁,让两位老人入土为安。”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王守义没想到秦宁还愿意给银子,他沉默一会儿才说:“有根有个好哥儿。”
多少人家不舍得买棺椁,卷了草席草草入葬。
“宁哥儿确实纯善。”沈新附和一句,“既出了银子,其他事情我们就不管了。”
送走村长,沈新找到秦宁,跟他说了自己的做法并解释道:“他俩如今是弱势群体,人心自然而然会偏向他们。”
“何况名义上秦家二老还是你的父母,咱们一分不出也显刻薄无情。”
“我知道。”秦宁翘起嘴角,“相公思虑周全,我没有意见。”
秦浩秦勇没什么话语权,入葬仪式都是靠村里人帮扶,小殓,停灵,入殓,守灵,这些三天才能做完的流程,一天便匆匆完成了。
十一月二十二日,宜动土,秦浩和秦勇一前一后抬着棺椁,从村里到了墓地。
沈新和秦宁也来了,略略祭拜,聊表心意。
天气越发冷了,屋内屋外两个温度,沈新吃完饭躺在摇椅上懒懒的不愿动弹。
“相公,如今天冷,攥着缰赶车绳不免冻手。”秦宁走过来,“我做了一副手套,你试试看大小合不合适。”
黑色的双层棉布,拼接部分针脚整齐绵密,一看就知道制作手套人的用心程度。
“好。”沈新伸手要接过手套。
秦宁手一闪,躲过沈新的动作,“我给相公戴吧,相公一个人不好动。”
沈新只好伸直两只手递到秦宁面前。
柔嫩白皙的小手握住他的手掌,细腻又温热。
一股股热气不断往沈新头上涌,他严重怀疑秦宁是不是去哪进修过了,怎么能突然变得这么会...
这么会...撩人。
进化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秦宁耐心地手套穿进每一根手指,抚平褶皱的布料,“戴好了,正合适。”
沈新挪了挪双腿,扯高嘴角,“合适。”
连谢谢都忘了说。
“合适。”
天气愈发冷了,呼出的白气凝结成缕缕白霜,慢慢消散,沈新带着手套,驱着骡车,去了县城。
县里人来人往,贫民窟死两个人的事没起多大波澜,西市也没什么人议论。
沈新没找到小乞丐,也没听到府城传来上天示警雪灾一事。
沈新轻叹一口气,他也没别的办法大规模传播这种消息了。
下午未时,卖完糕点,沈新一家四口坐着骡子车出了城门。
过了一百多米,一个清秀少年突然跪在地上,拦住了骡车。
沈新拉紧缰绳,问:“你有事?”
秦宁和二毛三毛也好奇地盯着地上的人。
此人正是之前的小乞丐,他反复思量,觉得沈新的话可信。
最后花了自己所有的钱财,洗了个澡,换了身新衣服,才到沈新面前。
“我想去你家做帮工,求您收留。”
沈新看着焕然一新的小乞丐,挑了挑眉,这人真是识趣,也很聪明。
“我确实缺个帮工,你觉得你能做什么?”
煞神演技也好,小乞丐心中腹诽,咧了咧嘴,“只要给口饭吃,我什么都能干。”
沈新饶有兴趣地问:“也不怕我们把你卖了?”
“我观察你们的铺子好多天了,知道你们都是好人,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沈新回头低声问秦宁,“这孩子看着可怜,正好我还缺个做木炭的人,不若带回去做帮工?”
秦宁看出沈新眼里的意动,答应下来,“好。”
沈新敲了敲木板,“行,你上来吧。”
“谢谢主家。”小乞丐三两步上了木车。
秦宁不知道为什么沈新要收留一个陌生人,但他得把这人的背景摸清楚。
他瞧了小乞丐一会儿,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古墨书。”
秦宁又问,“你多大了?”
“大概十三岁。”
他讨好的笑了笑,“我从小没有父母,靠百家饭长大的,不太记得自己的年龄。”
在秦宁和古墨书断断续续地交谈中回了家。
沈新把人安排主在西厢房,平日里跟王三柱学烧炭窑,再做些杂活,包吃包住,一天十文钱。
十二月初一,冬日里的第一场雪来临,雪花自天空飘飘扬扬落下,融进大地。
第58章
雪花飘飘扬扬下了一整夜, 南溪河河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冰雪,整个世界似乎披上了一层洁白的外衣。
沈新拿着大扫帚弯腰清扫院子里的积雪,伴着沙沙声, 落雪凝成一个个小堆。
都清理完, 沈新再用簸箕收起来倒到远处。
秦宁从灶房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进了堂屋, 带起大片大片的白雾。
堂屋中央放置着一张火盆, 火盆底部平坦,便于安放,最上面覆盖着铁网,方便烧水加热, 也防止木炭掉落。
沈新拿着铁钩扒拉着盆内橙红色的木炭, 零散火星跳跃而出, 暖意逐步扩散。
早饭是豆粥和包子配梅干菜。
快裹成球的二毛和三毛端着碗, 小口小口地喝着热粥。
雪花顺着窗上的油纸飘落,沈新和秦宁商量着:“天越来越冷了, 大多数人都懒得出门,糕点不好卖, 要不要糕点铺子生意先停一段时间?”
秦宁手持汤匙搅和着热粥,在县城买房子又花了一笔钱,家里的银子只剩几十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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