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难道还有和他一样的同类?秦安安强按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嘴边含笑着问:“什么时兴玩具啊,我也想玩一玩。”
王月婉轻嗔道:“你都成亲的人了,玩心还这么重?”
看似教训, 实则炫耀, 谁不知道瑞王如珠似宝地疼爱着秦安安, 王府里连个通房妾室都没有, 坐在下面的女人撇撇嘴。
秦安安忍不住把七巧板放在手里摆弄几下,心里更加确定了他的猜测,他装做不经意间问道:“这是哪出的时兴东西?我们小时候连见都没见过。”
下首右边第二把木椅上坐着的女人说:“好像南江府底下的一个县城做出来的。”
“叫望东还是望西来了。”
秦华无神的眼珠动了动,他接了一句, “是望江县吗?”
“对对对, 就是这个。”
秦安安看了秦华一眼, 又收回视线。
秦华嘴角微弯, 眼神落回地面,来相府三个月多了, 他突然发现一直想抹去的过去也没那么不堪,起码在南溪村时他很自由, 爹娘待他也很好。
秦华现在已经不知道到底什么日子才是好日子了。
他每日卯时就要起来学规矩,学礼仪,学技能,直到戌时才能结束, 一有不合格, 教导他的人就会打他手板以示惩罚。
刚开始的一个月他的手一直是红肿的,吃饭都要别人喂。
这里的饭菜道道精致皆为上品, 但女子和哥儿为了保持身材,每日饭菜皆有定量,讲究七分饱即可, 他本来消耗就大,还连吃都吃不饱,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
王月婉对这个从乡下认回来的孩子心里嫌弃的不行,愚笨又粗俗,一点没有她华贵的风范。
见他还敢主动提起以前的事,更是平添一抹厌恶,也不知道嬷嬷怎么教的,一点规矩都不懂,等回去得让管事嬷嬷好好教导。
过了春节,天气依然严寒,天空偶尔飘着雪花,花费五天,众人在村尾建了一面圆弧形的雪墙雏形,村中也走出一条羊肠小路。
沈新会在没人的时候施力按压雪墙,增加雪墙密度。
沈新遛狗时偶尔听到村民的对话。
有人脸色迷茫地说:“我怎么感觉这墙比之前矮了?”
“咋可能?你肯定记错了。”
“这咋可能无缘无故变矮,昨夜还下雪了。”
那人挠了挠头,“可能是我记错了,最近吃的少,饿的眼花缭乱也不是没可能。”
沈新摸了摸鼻子,深藏功与名。
二月初,雪墙早已建好,村里人却一日比一日恐慌,因为快到春耕的日子了。
往年三月初播种,二月中旬就得开始翻地施肥,选种浸种了。
如今地里的雪有大腿根那么厚,开耕更是遥遥无期。
每户人家愈发珍惜节省着吃食,村民心里压力过大,邻里口舌纠纷不断,时常大喊大叫厮打在一起。
有勤快的人日日去地里扫雪,露出原本褐色的土地,他们期望日头暖了能早日播种。
更有村民心生怨怼,不断朝天咒骂:“贼老天,你真是瞎了眼了,不给人一点活路。”
这人刚骂完,旁边的人就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子:“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她一个地里刨食的,四六不懂。”
今年粮食减产是肯定的了,沈新内心唏嘘,但暴乱没影响到南溪村,他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看着木桌上的素炒三丝和腌黄瓜,沈新生无可恋地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提醒秦宁:“咱们家五天没吃肉了,晚饭是不是可以炒个肉丝吃?”
沈新现在都不要求吃肉块和肉片了,只求吃一点点细小的肉丝,这点小要求秦宁会满足的吧。
“不行。”秦宁果断地摇头,“还不知道今年啥时候才能种地,粮食越来越少了,咱们得省着点吃。”
顿了顿,秦宁补充道:
“村里好些人家一天只吃两顿饭,咱们家还吃三顿,已经很不错了。”
“好。”沈新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朝廷的赈灾粮快来吧。
饭后,古墨书做完活跟沈新说:“我想学箭是因为射箭很有力量,能保护自己。”
沈新瞧了他一眼,没在说什么,直接答应下来。
天气回暖,积雪融化,到了二月初八时,积雪只到膝盖深,村长一整个冬日里咳嗽不停,病歪歪的,王承业和王承德两兄弟打算带他爹去县城找个好大夫治病。
沈新也想去县城瞧瞧情况,顺便买些生活用品,两边人正好在村口碰到了,便一起往前走。
大雪盖住世间所有的痕迹,洁白色的镜子光滑如新。
王守义坐在雪爬犁上,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爬犁上系着向上的麻绳。
王承德和王承业两人轮流把绳子套进腰间拉着爬犁往前走,留下沙沙的摩擦声。
路边桂花树的枯枝上缀满冰花,一个时辰路程走了一半,呼出的白气凝结成霜,四人都变成了白眉老人。
沈新嫌他们脚程慢,“我先走了,你们慢慢来。”撂下一句便离开了。
沈新一个人时,速度默默加快,身后的人逐渐变成黑点,慢慢消失不见。
县城的轮廓已然清晰可见,但县城大门紧闭,还有两个穿着盔甲的士兵拿着长矛守在城门口。
沈新迟疑地往前走,刚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县城止步,违令者斩。”
看着城墙边暗红色的血迹,沈新心中一沉,县城出事了。
他悄无声息地递过去一贯铜钱,脸上带笑,试探着问:“两位官爷,县城怎么不让进了,家里还等米下锅呢。”
士兵一脸正经地回答:“城内发生暴乱,关闭城门是为了保护你们。”
“速速回家,后日再来。”
往回走了一会儿,沈新看了眼四周,目光定在不远处,鲜红的血在积雪里凝固如新,杂乱的印记混在一起,人的脚印和马蹄印依稀可见。
沈新心里一沉,这场动乱还有漏网之鱼,余下的人肯定是想往乡里走躲避士兵搜查补充食物,他两步跨成一步往前走。
碰到村长一行人,沈新简略快速地把事情说了一遍,便继续往回走。
“沈兄弟跑的真快。”
看着可一点不像身体孱弱的样子。
村长气急连连咳嗽,断断续续道:“还不快…回去。”
看着越来越遥远的身影,村长心里一阵恍惚。
这好像戏文里的飞毛腿…
第66章
二十多个人三五聚在一起, 沉默地往大山的方向走,天刚蒙蒙亮是淡蓝色的,这些人躲躲藏藏赶了一夜的路, 面上都带着疲色。
刘六瞄了一眼前面的人, 往旁边挪动几步, 用气音问冯大青:“老大, 怎么办?咱们往哪走?”
冯大青不动声色地看向前面忙着赶路的人,同样用气音问:“你有什么想法?”
旁边的冯七也支着耳朵听着。
刘六眼珠转了转,说“秦浩和秦勇两兄弟不是在南溪村吗?咱们去投奔他们怎么样?”
“而且据他们所说,南溪村后面便是大山, 如果真有什么问题, 咱们也好跑路。”
冯七在另一边犹豫地问:“那首领他们怎么办?”
什么狗屁首领, 那就是个脓包软蛋, 冯大青眼里闪过一抹厉色,“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大难临头各自飞,全看自个本事了。”
要不是他推人出去顶缸, 几个兄弟也不会死了。
想到这,冯大青往前快走了几步,刘六和冯七抬脚跟了上去。
乳白色的狐裘衣摆上染着点点血迹,周卫徒见人气势汹汹地过来, 心里划过一丝不妙, 浓黑的眉毛蹙起,淡声问:“怎么了?”
冯大青一声冷笑, “周卫徒,哥几个要自己走了,相识一场, 祝你早日登天。”
周卫徒面色难看,他粗声粗气地问:“厢军还没来,你就要撇下兄弟独自跑了?”
周卫徒按下心里的怒火,好声好气地劝道:“越是困难的时候,咱们更应该凝成一股绳,休养生息,以备将来。”
“和你一起走?像强子他们一样被你拉去做垫背?”冯大青讥笑着,“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你拿什么卷土重来?”
周卫徒的脸色恢复如常,语气沉稳:“朝廷不仁,自然会有和我一样看不惯的义士,共举盛事。”
他长叹一声,“我曾说过,长和帮中所有人来去自如,冯兄想走便走吧,山高路远多加珍重。”
都快死了的人可不得多加珍重,冯大青现在一看见这张假仁假义的脸就恶心的几欲作呕,他冷哼一声,“那就不劳你费心了。”
他扫向默不作声的众人,和刘六冯七向东而行。
“首领,咱们怎么办?”有人出声问。
周卫徒盯着冯大青的背影,仿佛要戳出一个洞来,眼里划过一丝阴鸷,“咱们按原计划走,石坳村四面环山,偏僻难行,是个易守难攻的极佳地点。”
越接近南溪村,冯大青几人行事越是小心。
没有人迹的村口,冯大青几人陷入犹豫,秦勇只说过他家住在村头,没有具体位置,几人猜来猜去半天没个结果。
顾不了那么多了,冯大青敲开第一户人家问了秦浩家的位置径直走了过去。
晴天日暖,碧蓝色的天空一望无际。
秦宁在秋千上做鞋面子,二毛和三毛在互相传递蹴鞠玩,古墨书在练习箭术。
前两日沈新给他做了一个木质长弓和配套长箭,又指挥他扎了一个稻草人充当靶子。
古墨书喜欢的不行,每日一有时间便站在稻草人面前练习。
“二哥,哥哥为什么总往外看?我瞧着也没啥特别的。”三毛把手里的蹴鞠扔给二毛。
二毛往右侧歪了一下身子接住蹴鞠,淡淡地说:“看想见的人。”
三毛撇撇嘴,二哥又开始掉书袋了。
“咚咚咚。”
厚实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响声。
秦宁立马放下鞋样子,快步走过去打开院门,眼里划过一抹失望又飞快隐去,“来福,快进来。”
“秦哥哥好。”来福笑了一下,“家里没什么事,我来找二毛他们玩。”
秦宁笑着说,“他们正玩蹴鞠呢,你们刚好一起。”
“哥哥,我们出去玩了,院子太小了,我们踢不开。”三毛喊了一声。
“诶,等等。”秦宁端着盘果仁连忙从屋里走出来,见到的确实几人跑远的背影。
多大会儿功夫,几个毛孩子就跑了,秦宁叹了一口气,往嘴里塞了一块核桃仁。
太阳缓缓上升,斜挂天空,白雪消融,星星点点闪烁着光点。
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秦宁迅速回头,警惕地站了起来,“你是谁?出去。”
男人笑了笑,“我没有恶意,只是路过此地。刚好饿了,想讨几个馒头吃。”
“出去。”秦宁厉声道。
男人纹丝不动。
通往院子的路被这人挡住了,跑出去不可能,秦宁只能想办法和眼前之人周旋,“馒头可以给你,但你要先出去。”
男人皱了皱眉,“你先给馒头,馒头至少要二十个,我再出去。”
男人身上穿的是紫色锦直裰,肩膀处有一块暗色的血迹,秦宁心口微跳,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行,你站那等着,我去给你拿。”
男人随意地点了点头。
秦宁走进灶房,先把橱柜里的袖箭放进袖口,袖箭他一直放在厨房,出摊的时候正好带着,今日倒是歪打正着。
又拿出四个早上蒸好的馒头。等他检查面上看不出错漏后,出了灶房,“给你馒头,冬日雪灾,家里粮食不多,家里仅剩的馒头都在这了。”
“不够。”男人面色一沉,“没有馒头就现做,二十个馒头我给你半个时辰。”
秦宁气笑了,这哪来的土匪?馒头这么金贵,给你四个就不错了,还得寸进尺。
又想到这人可能真是土匪,他的心颤了颤,左手抬高,语气也跟着颤了一下,“馒头没有了,你出不出去?”
一个小哥儿还挺有胆色,男人哼笑了一声,“我就不出去,你能奈我何?”
相公说过,擅闯民宅者,杀无赦,秦宁听到回答,手指轻触机关。
袖箭飞射而出,精准地扎进了男人的大腿。
秦宁心里紧绷着一口气,他忽视男人痛苦的嚎叫,快速向门口跑了过去。
他看到门口,就见四五个男人簇拥着一个穿着狐皮裘衣的人正往里走,逼着秦宁回了院子。
其中有人见到院子里的情景,立马调侃道:
“周松,你可真行,竟然被一个小哥儿给偷袭了。”
这话一出,场上的气氛也放松不少,有人附和着:
“这话说的不对。”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周松哥更是大英雄,说不定是他自己愿意的呢,只为博美人一笑。”
来人赫然是周卫徒一群人,周卫徒仔细瞧了一会儿,眯了眯眼睛。
还有一支箭,秦宁深吸一口气,如擂般的心跳声震得他手指发麻颤抖,他举着胳膊,厉声喊道:“出去,不然你们的下场和他一样。”
第67章
沈新没意识到自己的速度有多快, 甚至有可能暴露会他异于常人这一事实,他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回家。
寒风摸过脸颊, 皑皑白雪上留下一串急促的足迹, 沈新在午时到了南溪村。
村子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走在小路上能看见各家院中活动的人影, 不远处的空地上,依稀可见二毛三毛几个孩子在玩蹴鞠。
沈新提着的心放下大半,顺着小路回了家,家中门户大开, 里面空无一人。
日挂当空, 阳光正足, 他却没感到丝毫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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