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是打算在只有两个人的私下里,把万年紫檀木蝈蝈笼被他卖了的事情告诉褚源。
毕竟万年紫檀木看椒房殿里那一圈人的反应就知道,是个贵重玩意儿。
皇后把贵重的紫檀木制成蝈蝈笼赐给他,他转眼就把蝈蝈笼卖了,叫外人知道了,肯定不太好。
他当时卖蝈蝈笼给冯二,一是他缺钱;二是他已经成功表演出了是被逼卖蝈蝈笼的,事后就算被发现,他也可以说是被逼的,罪不在他;三是冯二那货鬼鬼祟祟的,明显买了蝈蝈笼之后,不会立即拿出来炫耀,那么过段时间之后,人们的目光早已移向了别的事情,就算他拿出蝈蝈笼,估计也没多少人在意它是怎么转到冯二手上的了。
基于以上,他才放心大胆地卖了紫檀木蝈蝈笼。
但现在让他刚卖完,就当着陌生人的面说出来……
这要是宣扬出去……
似是发现了他的迟疑,褚源道:“宋大夫是自己人,他的面前你可以放心的说任何事。”
夏枢瞄了一眼老大夫,发现他的眼神瞬间激动起来,紧接着就朝褚源拱手行了个礼:“谢谢少爷对老朽的信任。”
褚源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三人的眼睛瞬间都转向了夏枢,期待地看着他。
夏枢:“……”
他咳了一声:“贵妃娘娘赏赐的是一对金镶玉蝈蝈笼,就是桌子上这一对。”
“至于皇后娘娘,她赏赐的是一只万年紫檀木蝈蝈笼,不过……”他顿了一下,眼睛骨碌碌地左看看右看看,最终硬着头皮尴尬地道:“汝南候府的冯二爷看上了,就叫他私下买了去……”
褚源:“……”
高景:“……”
宋大夫:“……”
夏枢没敢说是冯二逼着他卖的,因为他怕褚源一怒之下会帮他把蝈蝈笼夺回来。
他才不想要什么木头蝈蝈笼,他喜欢白花花的银子和金灿灿的金子。
三人静默半晌,高景双手抱胸,笑道:“原来竟是冯二那货买了去。”
不知是不是烛火昏黄的原因,夏枢总觉得高景的神情有些幸灾乐祸。
他抓了抓脑袋看向褚源。
褚源倒是没别的表现,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反而是宋大夫有些欲言又止。
夏枢好奇道:“宋大夫,你可有问题要问?”
“那只紫檀木蝈蝈笼,少夫人可觉得有哪里异常?”
夏枢一愣:“异常?”
电光火石之间,夏枢脑袋里蹿过无数念头。
王夫人提醒他不要玩蝈蝈玩物丧志,褚源叫大夫来给他把脉,让红棉把蝈蝈笼拿到有大夫在的书房,大夫还问那只未见过的蝈蝈笼是否异常……
夏枢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了挪屁股,心脏哐哐直跳,他看了看褚源,又看了看高景和宋大夫,舔了下唇,回想了一下,试探着道:“香味有些浓郁了?”
高景和宋大夫都是一怔,对视了一眼之后,立即站起身看向褚源,神色有些着急:“少爷!”
褚源垂眼,手指敲打着桌面,没有吭声。
半晌,他抬起头来:“宋大夫,可还有其他问题?”
高景和宋老头儿见他略过那个话题,知道今晚可能就到这里了,于是都收敛了表情,又回到了原位置上。
宋老头儿想了想,冲褚源道:“少夫人体寒,不是易孕体质。”
第26章
直到躺在床上, 夏枢的脑子还乱糟糟。
今晚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他下午从宫里回来,褚源晚上就叫大夫来给他把脉,还叫人检查从宫里带回来的东西……
紫檀木蝈蝈笼被他给卖了, 现下暂时无从查证它是否有问题。
但褚源这般熟练模样, 他是不是这种事做过很多次了?
他对皇后娘娘或者说是贵人们有防备之心?
夏枢想到阿爹说阿娘离开前,就对淮阳侯府不放心,让阿爹去和侯府解除婚约……
还有冯二无意间说的, 说褚源和他走了狗屎运,特别受贵人们的喜爱。
夏枢有自知之明, 世俗之人眼中, 他是哪一点都不讨喜,也配不上容颜绝色的天之骄子褚源。
不说世族的贵女贵双们,就是良家女子和双儿哪个不比他强?
但是受贵人们喜爱的褚源却没被赐婚贵女贵双, 他这个名声不好、一无是处的双儿却受了贵重的赏赐……
若说是因淮阳侯府和夏家有婚约, 褚源只能和夏家姐弟成亲, 但贵人们却奇怪地绕过了他那温柔娴淑、貌美如花的阿姐,给褚源赐婚了名声极为不好、不易受孕的他……
夏枢并不觉得自己差劲, 不值得喜爱,但他觉得那些来自贵人们的喜爱都有些莫名其妙。
若是说他们背靠淮阳侯府,才得了贵人们的喜爱, 但淮阳侯府的王夫人却明显不受皇后娘娘青睐……
“睡不着?”褚源慢慢睁开了眼。
“啊,打扰你了?”夏枢翻过身来面对着褚源,特别不好意思。
褚源昨晚一夜没睡, 夏枢怕他今晚再睡不好, 眼疾又要犯了,忙道:“你睡吧,我不乱动了。”
褚源沉默了一下, 问道:“今晚吓到你了?”
夏枢没有否认。
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但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
今天一天所经历的事情,是他前十几年从未经历过的。
细想起来,总觉得处处是危机,步步是陷阱,让他既害怕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抱紧狗狗玩偶,放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我猜想的那样吗?”
褚源没回答他,而是问他:“喜欢侯府的生活还是乡下的生活?”
夏枢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仔细想了想,大眼睛闪闪发光:“我喜欢有自己田的乡下生活。”
他解释道:“租别家的地,天天都得提心吊胆,生怕别家一不高兴就涨了租子。你知道租子这事儿,涨了之后就不可能降下来。我阿爹先前为了不叫租地给我家的人家涨租,每次从外边回家,都会给人家的孩子带一大堆糖果礼物。我和阿姐也就逢年过节会得些糖果,可羡慕了。”
褚源笑了一下,神情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果然是有田就满足了吗?”
夏枢见他说的轻易,瞪大了眼睛:“你以为有田很容易吗?现在有银子都不一定能买到田呢。”
他小声咕哝:“我阿爹几年前,就打算把家里的积蓄换成两亩田,给阿姐当嫁妆,但是等到现在,积蓄都没了,还没买到田。外面各种灾荒,大片的田没人种,但蒋家村靠近京城比较安全,田是没人会卖的,就算卖也是卖予熟人,旁人是抢不过的。”
褚源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对了!”说起积蓄,夏枢突然想起来自己差点忘了跟褚源说卖蝈蝈笼的银子。
他一个翻身,就从床上跪坐了起来,呼哧呼哧地翻枕头,开心道:“那只紫檀木的蝈蝈笼我卖了三千多两银子,可惜那对金镶玉的蝈蝈笼冯二不要,不然我估计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褚源:“……”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坦率地把银钱放在嘴上的双儿。
“你缺银子了吗?”他眉头微蹙,摸索着,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今儿个之前是不缺的。”夏枢瞥了他一眼,情绪有些低沉:“今儿个之后就缺了。”
褚源没听懂:“怎么……”
“哎。”夏枢突然又打起了精神,拿着银票往他跟前凑了凑,笑着问道:“褚源,要养你的话,一年需要多少银子呀?”
褚源一时有些愣怔,怀疑自己不仅有眼疾,还有耳疾:“养我?”
“对啊。”夏枢的声音低了下去,小声道:“今儿个我才知道,娶了我这个双儿之后,你不能继承淮阳侯府了。”
褚源:“……”
他嘴角抽了一下:“……所以你要养我?”
“嗯。”夏枢鼻子有些酸,他揉了下鼻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太霸道,太坏了,不想让你娶别人,也不想和你和离,但因为我你继承不了侯府……我想多赚些银钱,叫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少受些委屈。”
褚源:“……”
他“看着”夏枢,先前一肚子的打算,登时说不出口了。
半晌,他低声问道:“你不是害怕吗?”
夏枢当然是害怕的。
因为今天晚上的事叫他清醒地意识到,侯府和乡下是不一样的。
乡下人经常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来吵去,但之后顶多就是遇见了相互给个白眼,嘲讽几句,顶天了打一架。
但侯府所遇到的争端……
可能表面上风平浪静,你好我好大家好,背后可能就直接要了他的命。
虽然夏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有人要对侯府做什么,但猜测到某种可能的时候,他真恨不得拔腿而跑,带着他阿爹、阿姐还有二叔一家跑的离侯府远远的。
但夏枢知道现在已经不可能逃了,皇上赐婚的婚姻已经把他绑到了淮阳侯府的船上,他只能进入棋局,任人摆布。
他家里……阿爹不和侯府过多来往的做法是对的,将来若是侯府出事,他们夏家不过是被赐婚嫁了个双儿……也容易撇清关系。
他没回答褚源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才娶了我几天,你就把事情摆在我面前,难道不怕我告密?”
褚源一怔。
当即忍不住扶额笑了起来。
夏枢一脸茫然:“……我没说错吧?”
褚源摇了摇头:“你没错。”
“那你笑什么?”夏枢悄悄凑近了他。
美人儿笑起来就是好看,夏枢光看着,心情就变好了。
褚源伸手,准确地一把盖住某小流氓的脸,将他往后推了推。
他敛了表情,轻笑道:“你倒是敏锐。”
夏枢嘿嘿笑:“夫君如此信任我,我自然也要相信夫君,和夫君同甘共苦呀。”
虽然才相处了几日,褚源也不甚热情,但日常相处中流露出来的对他的信任和维护,夏枢从未在旁人身上见到过。
将心比心,褚源信任他,对他好,他夏枢也会相信褚源,对褚源好的。
“你放心,我心里早有计较,不会叫你和你家人牵连其中的。”褚源笑了一下。
“好。”夏枢就是有点莫名地信任他,虽然他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再说那世子之位,我从未打算去坐。”褚源“看着”他,轻声道:“你不必在意。”
夏枢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是,若是没娶我,你也会娶别的双儿?”
褚源:“……”
他无语片刻,不知道夏枢明明那么聪明,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想了想,他认真解释道:“若是没有这场赐婚,我是不会娶任何人的,不管是双儿还是女子。”
夏枢本想逗一逗褚源,听到他如此认真的回答,一下子愣住了:“没有赐婚,你不会娶任何人?”
也就是说没有皇上赐婚,他阿爹一直担心并试图逃避的婚约是继续不下去的。
他和他阿姐,谁都不会嫁入侯府。
夏枢一时之间心情异常复杂。
双儿本就不是易孕体质,不想娶是正常的。
但女子都不娶的话……
“那要是女子特别特别漂亮,也好生养,性格非常温柔体贴,你也不娶吗?”夏枢紧紧地盯着褚源,紧张到手都有些发抖了,特别强调:“她真的很好看的,天下第一好看的那种……”
“小枢。”褚源出口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如果不是这场赐婚,今儿的事情,你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不止你不会遇到,其他双儿和女子都不会因嫁到侯府而遇到这样的事。”
夏枢心里一震。
褚源的意思……
夏枢的鼻头突然有些酸。
褚源明明那么好的一个人,背后被人骂成什么样了?
夏枢虽然面上不在乎别人骂他,但心里该记的仇没少记,但褚源遭受的侮辱谩骂哪里又比他少了?
他不过是面对些地痞赖子泼妇,那些人打不过他,骂不过他,只能背后嚼舌根子,但褚源面对的可不止侮辱谩骂,还有无数阴私手段,明枪暗箭。
就是这样的情况,褚源也都在温柔地为他人着想……
夏枢心里突然就更不舍得这样的褚源了。
他一定要好好赚钱,养好褚源,还要学着去保护他。
褚源是不知道他脑袋瓜子里的想法,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惊住的。
发现他情绪低落,褚源道:“莫再去纠结长相了,长得好看我一个瞎子又看不到。”
紧接着就揶揄道:“某人不是说自己是天上地下绝世无双的美貌吗?怎么,还有哪个狂妄自大,竟敢和某人竞争天下第一的名头?”
夏枢:“……”
糟了,夸自己的时候太不要脸,差点儿露馅了!
他抓着脑袋嘿嘿装傻,赶紧转移话题:“……那个,这不是有银子了嘛,我想把侯爷给的铺子以及阿爹给的陪嫁铺子开起来。”
他话题转的生硬,丝毫不给褚源插话的机会,快速地把上午给阿爹说的那套说了一遍。
褚源嘴角抽搐,如他所愿的转移了话题,却嗤笑一声:“不说蒋家村周围村子里的人没少私下说你的坏话,就说蒋家村里姓蒋的人就没少欺负你夏家,非姓蒋的虽说没主动欺负,但日常袖手旁观,冷眼看戏,除了一个叫猫儿的小双儿,其他人估计没少对你家冷嘲热讽,私下辱骂。你竟然还打算开粮铺高价收购他们的粮食,叫他们的日子好过些……你倒是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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