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话未出口就被他旁边的阿爹给重重地拍了下肩膀,一下子截掉了话头:“你说的对,他确实不应该,唉,小枢受苦了。”
夏海重重地叹了口气:“是我对不住小枢啊。”
夏枢瞪大眼睛,惊诧地看着阿爹。
阿爹这又是哪一出?
“唉,小枢是个双儿,还会点儿功夫,本身也不是吃亏的性子,我估摸他顶多就是受点皮肉之苦,要是眉子,就凭她吃了闷亏往肚子里咽的软性子,肯定得被欺负死了。”蒋氏无比庆幸道:“幸好先前眉子没嫁到侯府,不然我肯定得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夏枢:“……”
“二婶不要这么说。”夏眉上前走了两步,拉住夏枢的手,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你受苦了。”
夏枢见她哭的真心实意,眼泪哗啦啦的跟下雨一般,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了,木着一张脸道:“……就还好吧。”
他伸手给夏眉擦掉眼泪,然后搓了一下手指,指头上全是粘了泪水的白粉,有些无奈:“别哭了,妆都花了。”
夏眉一怔,神色顿时尴尬起来。
忙转身背对着他,用袖子把脸上的脂粉一点点的擦拭掉。
蒋氏见他额头上的伤不是假的,脚腕上的伤也是真实存在的,不知想到了什么,满脸同情,眼眶也有些红了:“原以为你过上好日子了,没想到竟摊上这么个虐待双儿的男人……唉!”
她叹了口气:“虽说锦衣玉食,但日子不安生,又哪里是好过的。今儿好不容易回来,二婶给你做些好吃的,好好补补。”
说着,就挽了袖子要进厨房,不过脚步抬起之前,她又顿了一下,说道:“虽说侯府高门大户的,咱小门小户没有办法,但总不能叫你总被这么虐待。等农忙过了,叫你阿爹、二叔和堂弟去侯府走一趟,敲打一下你家那位。咱家就算小门小户,也是有男人的,哪里能叫你这么被欺负。”
夏枢:“……”
他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赶紧看向他阿爹,眼神求助。
“大哥。”蒋氏也看向夏海:“咱家孩子虽说不是娇养着长大的,但也是当宝贝疙瘩养大的,若是此次他挨打咱们不为他出头,以后那边肯定会变本加厉。趁早敲打,那边收敛些,小枢也能少吃点苦。”
夏枢:“……”
他悄悄瞪了一眼阿爹。
都是阿爹搞这么一出,若是去了侯府,这一切不都露馅了吗?
那到时岂不是要尴尬死了?
夏海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咳了一声:“再有几个月就县试了,等鸿儿成了秀才,地位水涨船高,小枢有他做依仗,那边欺负小枢,也得先思量思量,所以让鸿儿安心备考,别打扰他了。二弟那边,小枢那铺子马上就开门做生意了,二弟正帮小枢弄货源,忙的紧,还是让他先紧着铺子吧。你不用担心,农忙过后有空的话我就去侯府坐坐,小枢是我的双儿,总不会叫他继续挨欺负的。”
他一说,蒋氏也想起现在正是儿子最重要的时候,也不强求,说道:“大哥有打算就成,有需要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们,家里男人虽少,但他二叔和鸿儿也是小枢的后盾。”
夏枢嘴角抽了一下:“……谢谢二婶。”
蒋氏摸摸他的脑袋:“谢啥,都是一家人。你出嫁前二婶虽然总训斥你、收拾你,但也是怕你嫁不出去,现在嫁出去了,又遇到这种事,二婶一个女人没办法,但家里男人都是你的依仗,必不叫你在外人那里受委屈的。”
夏枢:“……”
他真的太难了。
表情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在蒋氏不是个喜欢煽情的,说完话就挽了袖子去厨房,还把夏眉也叫了去:“眉子,你来摘菜、烧火。”
夏眉忙停了擦脸的动作,小跑着跟上了蒋氏。
屋里顿时只剩父子俩了。
夏枢无奈地瞪着他阿爹。
夏海用力敲了一下他脑袋:“瞪什么瞪,连你爹都瞪,胆儿肥了啊你!”
夏枢顿时怂了,忙上前蹦了两步,抓住阿爹胳膊,讨好地嘿嘿笑了两声:“哪里敢哪里敢。”
夏海摸摸他的脑袋,看着门外的天光,轻轻叹了口气:“阿爹对不住你啊。”
“哪有。”夏枢忙摇了下头,低声道:“其实夫君对我真的……”
“阿爹知道。”夏海轻轻打断了他的话:“这话以后莫在家里说了。”
夏枢抿了抿唇,鼻头一下就酸了。
从二婶态度突然转变,夏枢就知道他阿爹为什么这么做了。
只是想想从他回门到现在发生的事,觉得一切都太一言难尽了。
夏海不愿把事情挑明白说,怕他好不容易回家一次,还得因亲人算计而难受,只隐晦劝道:“人都有私欲,所以人无完人,不过这事儿这次之后就结束了。你以后好好过日子,爹有空去侯府坐坐。”
夏枢还是担忧:“以后要是露馅了,怎么办?你不怕……”
旁人不知,但他是知道的,褚源对他很好。
要是让他阿姐和二婶知道,是他和阿爹一起编造谎言忽悠他们,她们绝对会气炸了,说不得会变本加厉。
夏海原还有些疑虑,怕夏枢报喜不报忧,但见他皱着小眉头,忧心忡忡的模样,心里却反而一松,一下子就乐了。
他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若真如你所说有‘露馅’的那一天,阿爹怎么会怕,阿爹高兴都来不及。”
夏枢瘪了瘪嘴:“阿爹……”
夏海最爱他这般撒娇依赖的模样了,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脸:“行了,有阿爹在呢。”
屋子隔音不好,不是能随意说话的地方,话头揭过,父子俩就开始说起别的。
夏枢从带来的东西里拿出事先准备的刀盒,递向夏海,开心道:“阿爹,你看看。”
夏海意识到了什么,他手指哆嗦着接过刀盒,轻轻打开盖子。
“夫君赎回来的。”夏枢凑近他,小声道:“今儿中秋,阿娘和我们一块过。”
夏海看了他一眼,再低头看看陪伴了近二十年的刀,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夏枢眼眶也有些发热,他吸了下鼻子:“秋收过后,阿爹去找阿娘吧。”
他道:“二叔是村长,还有我在,阿姐不会被欺了去的。”
先前的阿爹就算不修边幅,跑镖跑的满面沧桑和风尘,精气神也是满满的。
但自从阿爹把刀当了,决心不再出去找阿娘之后,不过短短两个多月,人就老了许多,身上也出现了夏枢从未见过的暮气。
仿佛突然之间,阿爹就老了。
夏海摸着刀,心中有对发妻深刻的思念之情,恨不得现在就去天南地北地找人,但看着夏枢略带稚气的脸,他有些犹豫。
半晌,他道:“让阿爹再想想。”
第52章
中午蒋氏和夏眉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
吃饭的时候, 下田干活儿的夏河和夏鸿一同回来了,见到夏枢,自是一番嘘寒问暖。
一家子自夏枢出嫁后第一次聚在一起, 气氛非常好, 聊聊今年收成,展望一下明年好日子,各个都脸上带笑。
夏枢兴致来了, 还陪他阿爹和二叔喝了一杯。
他是个一杯就倒的,喝完之后, 人就有些晕乎了, 脑子运转迟钝,插不进去话,就趴在桌子上傻呵呵地看着人笑。
夏海哭笑不得:“你这模样, 怎么回去?”
夏枢一扬下巴, 口齿不清道:“不叭。”
蒋氏瞪了夏河一眼:“都怪你, 他说喝你就让他喝。”
夏河顿时委屈:“小枢可是侯府少夫人,他说喝, 我能挡着不叫他喝嘛。”
他一说,蒋氏也不好再说什么,看了一眼笑呵呵的夏枢, 又瞄了一眼旁边低着头的夏眉,略思索了一下,就冲夏海道:“大哥, 既然今天高兴, 有些关于眉子的话我就正好说了吧。”
她一开口,桌子上瞬间静了下来。
夏海刚刚打趣夏枢时脸上挂着的笑容也淡了下去,看着她, 没有说话。
夏河敏锐地发现他哥不高兴了,忙拉了一下蒋氏:“有什么话非要今儿说,正高兴着呢,等有空再说吧。”
蒋氏却从他手中拽过袖子,坚持道:“有空的时候小枢就不在了,今儿正好。”
她不等夏河插话,就紧接着道:“大哥,侯府不是给了小枢一座京城的宅子叫娘家人去住吗?叫眉子去住吧。”
她道:“先前我说叫眉子到侯府去陪着小枢,你们都不同意,现在小枢夫君这般品性,不去就不去吧。但眉子年纪到了,得尽快说人家了。”
夏河疑惑:“不是前几天大哥才找了媒婆去相看了隔壁村的李小子吗?”
蒋氏“哎”了一声:“看是看了,但那李家就几亩薄田,李小子是性子憨厚老实,但相貌普通平凡,以咱家眉子的品貌,普通的乡野小子哪里配得上。”
“我看李小子就不错。”夏海开口了,语气淡淡的:“吃苦耐劳、老实本分,是个会过日子的。而且李家父母性格和善,李家又在隔壁村方便咱家照应,眉子嫁过去之后,不说别的,起码不用担心她受受公婆为难,丈夫欺凌。李家田产虽不多,但家里就李小子一个儿子,若是好好经营,吃穿必是不愁的,就算比不上高门的锦衣玉食,日子也是会非常舒心的。”
蒋氏却道:“我没说李小子不好。”
“这不是眉子明明可以找到条件更好的夫君嘛。”她拉着夏眉的手,急切地跟夏海阐明想法:“我也不是说非要她像小枢一样嫁到侯门世家,但她明明可以不嫁乡野村夫的……”
“那你想让她找个什么样的?家里几口,家底多少,官位几品,相貌若何,品行如何?”夏海打断了她的话。
“这……”蒋氏一下子回答不出来了,她下意识看向夏眉。
夏眉眼眶有些红,看着她,咬了咬唇,却没说出自己想找什么样的。
于是蒋氏只好道:“乡下也见不到条件好的,哪里就知道适合眉子的是啥样的。所以我说就应该叫她去京城住,京城里青年才俊遍地都是,总有适合眉子的。”
她忧心道:“眉子若是再遇不到合适的,年纪就大了,得赶紧找了。”
夏河事事都以大哥为先,此时却道:“大哥,鸿儿他娘虽说先前为眉子的婚事病急乱投医了,但她也是为眉子好,她有一件事没说错,眉子年纪在那儿,耽误不得了。”
夏海却不为所动,他沉着脸道:“我不同意。”
他道:“且不说她性子软弱,高嫁之后受了委屈怎么办,就说她一个姑娘住京城的宅子,安全上……”
“可以叫鸿儿陪着她住。”似是就是等他这句话,蒋氏眼睛都在发光,急道:“鸿儿的学堂正好在西城,他可以陪着眉子住那座宅子。”
夏河这次没看夏海,自己都是眉头一皱:“你糊涂了,这成何体统!”
外人不知夏眉不是亲生的,但夏家人可都知道,夏鸿和夏眉是没血缘关系的。
夏眉二十岁,但夏鸿已经十四岁了,正好也是说亲的年纪,这要是住一起,孤男寡女传出去,不止夏眉名声不好,夏鸿也是要受牵连的。
“我们不说谁知道。”蒋氏不乐意了,一把将夏眉抱进怀里:“眉子就是我的亲闺女,就是鸿儿的亲姐姐,住一个宅子哪里不成体统了。”
住一个宅子当然没问题,但只有他两个,那就问题大了。
夏河有些恼了,觉得蒋氏脑子被驴踢了,整一个糊涂蛋,连儿子都不管了。
夏鸿坐在桌上,看着爹娘争吵,不知道该说陪着夏眉住好,还是说不陪着她住好,总觉得两个都不行。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窘迫地看着大人们争论,尴尬的不行。
只有夏枢晕晕乎乎的,反应慢半拍:“对哦,不能叫别人知道。”
蒋氏以为夏枢支持她,差点儿高兴疯了,一拍大腿:“还是小枢你心疼你阿姐。”
说完这句颇有内涵的话之后,又忙冲夏海道:“大哥,小枢都说不叫人知道就成了。”
“夫君说的。”夏枢强调。
蒋氏一愣,不知道这事儿和褚源有什么关系。
夏海却是个极敏锐的,一听夏枢的话,就猜到了什么,他不动声色地倒了一杯调味的陈醋喂到夏枢嘴边,轻声呵斥道:“别夫君了,老实喝点水醒醒酒,瞧你这醉鬼样,等你回去,他准得好好收拾你。”
夏枢没有准备,晕乎乎的一口闷了下去。
然后一股酸气猛地直冲脑壳,刺的他一个激灵,脸蛋酸的皱成一团的同时,脑袋却清醒了。
夏海就当没看到他被酸的眼泪汪汪的模样,转头问夏河:“今儿这酒是不是后劲忒大了些,我记得回门的时候,他也没醉成这样。”
夏河心里有气,不想再提先前的话头,就跟着他哥的话题走,笑道:“是有点儿。得会儿让他晚点儿走,不然醉醺醺的回去也不好看。”
“不能晚点儿走,我要早点儿走。”夏枢一被提醒,似乎想起了什么事,站起身来就要踉跄着离桌:“我现在就回去,不然赶不及了。”
这太突然了。
众人都是一愣,忙去拉他:“饭刚吃完,你再坐会儿。”
“不要,褚源等着呢。”夏枢挣扎。
夏海简直要被自家双儿这熟练的撒酒疯模样气笑了,忍了一下没忍住,上前就是一个脑镚儿:“还褚源等着呢,你等着挨收拾吧。”
“眉子,你怎么哭了?”众人注意力都在夏枢身上,却突然听到了蒋氏一声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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