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他会一笔一笔地向孔鸿明讨算清楚,今个只是破题,正戏还在后面。
乌景元问老恶龙:“你真的什么事都愿意为我做么?”
老恶龙不假思索地道:“自然!你可是本座唯一的儿子,爹爹没有什么事,是不能为你做的。”
“那好。”
小金龙勾了勾龙爪,魔尊就主动贴耳过来,细细听了几句后,就狂点头,“好,就听儿子的!”
之后,乌景元就让魔尊派人把金笼推到自己的寝殿里。
魔尊本来不太情愿的,但思及苍溪行此刻重伤,还被封印在金笼里,料他有排山倒海之能,也定出不来。
咬了咬牙,到底还是答应了。
当天晚上,乌景元就盘坐在桌子上,手里拿着半个葫芦的瓢,一勺一勺的冰水,隔着金笼往里泼。
很快就来将金笼里满身是血的美人,浇了个透,乌黑的长发湿湿嗒嗒地披散着,发冠上的明珠散发着凄冷的光泽。
身下的地面满是血水,他半倚在角落里,像是被剥了皮的小兽,有一种异样的凄惨美感。
乌景元全程没开过口,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把师尊身上的血水,一点点冲刷干净,看着血水洗刷后翻卷出来的皮肉,乌景元面目表情的,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很多次他都想问问,仙尊你疼吗?
或者,仙尊沦为阶下囚的滋味好受么?
亦或者更干脆直白一点,苍溪行,你也有今天!
可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眼睁睁看着师尊浸透的衣袍,慢慢在吹进殿里的寒风中,结出了细细密的冰霜。
魔界常年不见天日,一年四季都大雪纷飞。
魔人天生不畏严寒酷暑,更何况龙本身皮糙肉厚的,乌景元一点都不冷,但他很想让师尊冷。
他让人把金笼打开,可魔人们根本不敢,也没那个本事打开,还反过来劝他:“小主人请三思啊,万一打开了,让人跑出来了,怎么办?”
乌景元不耐烦地冷冷道:“就非得是笼子才能关住人?就没有别的法子了?穿琵琶骨也好,锁住肋骨也罢,总归是有办法的!去想!”他烦躁又暴戾地在殿里摔摔砸砸。
动静很快就引来了魔尊。
魔尊训斥了那些魔人,让他们通通滚下去之后,原也要劝劝儿子,可见儿子如此油盐不进,索性就道:“也罢,那就用锁链锁住也是一样!”
他施法变出了一副沉重的漆黑锁链,上面还带着锋利的倒钩子,远远丢进了金笼里,冷笑:“自己动手罢,苍仙尊!”
“你要如何才能放了我的两个徒儿?”苍溪行平静地问。
魔尊扬了扬眉,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也压根就没想过要放人,等折磨够了,玩腻歪了,通通丢进焚尸炉,又会是一把滋养魔界的好肥料。
他不曾想,可乌景元已经想清楚了,毫不犹豫欺骗起了苍溪行,“很简单,只要你安分守己当好我的炉鼎,把我伺候快活了,我自然会放他们离开!”
“现在,就请仙尊自己把脚踝穿透,然后,慢慢爬出来,把锁链交到我的手里。”这是曾经孔鸿明逼迫过乌景元的,当时他只觉得愤怒又羞耻,如今用在师尊身上,倒是得心应手。
他就是想看看,师尊到底能为了那只臭孔雀做到哪一步!
魔尊觉得很有意思,厚着脸皮要留下来旁观儿子怎么调——教男人的,可儿子却过河拆桥,直接让他滚出去。
实话实说,滚这个字不仅不雅,而且滚的难度系数非常高。
最起码魔尊觉得自己此生都是做不到的,当即脸上就浮现出一丝丝的不悦,但是很快,这丝不悦就烟消云散了——
“老龙,你聋了吗?”
小金龙的竖瞳冷冷的,尾巴高翘着,这是一种随时准备进攻的姿势。
老龙?
魔尊承认自己年纪确实不小了,但他模样还很年轻啊,再说了,龙活个几千年,上万年都很正常,他哪里老了?
可转念一想,人间不是常这样吗?儿子管自己的老子,叫老汉儿,或者老爹。
还有没什么规矩的,叫什么老张,老王,老李……
老龙老龙,起码沾了个老字呢。
而且,儿子如今说话嘴皮子都溜了,还知道关心他耳朵聋不聋……假以时日定能恢复记忆的。
魔尊啧吧啧吧嘴,强忍着好奇,终究还是退了出去。但他没走远,躲在殿门外鬼鬼祟祟的。
“滚!!!”
乌景元暴怒,猛然操起空了的木桶,远远狠狠砸了过去。
魔尊的唇角微微抽搐,望着被砸出一个豁口的殿门,心里琢磨着殿门不结实,回头换一扇纯金打造的好了。
一挥衣袖就消失不见了,他得去找几个倒霉蛋消遣消遣。
等人走后,苍溪行才开了口,声线隐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
“什么?”乌景元竖瞳瞪他,神情阴鸷狠辣。
“不是。”苍溪行摇了摇头,被蒙住的双眸中,缓慢地淌出了血泪,语气更低,声线也更颤,似乎在强忍着极大的痛苦。
喉咙瞬间就绞紧了,他不敢继续说下去了,清瘦的肩膀不停颤抖着。
慢慢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乌景元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乱七八糟,疼迷糊了?还是冻迷糊了?
鬼使神差的,他游了过去,隔着金笼,看见苍溪行抓着铁钩子,慢慢往自己脚踝里穿。
骨头被穿透的声音,有些清脆。
血水流出来时,清新的雪松味弥漫在了整个寝殿中。
乌景元错愕了一瞬,手背被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碰了一下,再低下头时,就看见他素来高高在上的师尊,拖着断腿爬到了他的面前。
吃力地将锁链塞进了他的掌心。
第60章
锁链冰冷坚硬, 上面还浸满了温热的鲜血。
乌景元的心尖蓦然像是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本能地甩开了手。
就跟青.天.白.日活见了鬼一样,舌间瞬间一片冰凉。
当啷一声, 铁链落地。
苍溪行沾满了血的苍白面容,显出错愕,细长乌黑的眉微微拧着,像是远处浓雾笼罩下高低不明的群山。
几乎是同一时刻, 他迅速做出了反应, 伸手捞过落地的锁链,就像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攥着。
眼睛仓惶失措地左右“观望”, 却无论如何也找寻不到心里最想见的那个人。
大殿静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乌景元就跟石化了一样,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呆呆地望着被血染红的龙爪。
苍溪行侧耳细细听了几声, 急切地判断对方的位置。
终于,他确定了, 再次挪动着伤痕累累的身躯, 将锁链重新塞回那只陌生,却又熟悉的龙爪上。
锁链再一次被甩开,这一回甩得非常远。
当啷当啷的清脆声, 在大殿里回响。
乌景元的胸口里团聚着一股怨气,像是红莲业火般烧得他五脏六腑闷疼, 连呼出的气息都灼热难忍。
他控制不住地攥紧拳头, 从嘴里和鼻孔中发出沉重的喘|息。
看着昔日高高在上, 不染纤尘,清高又傲慢的仙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匍匐前行,乌景元既痛快,又烦闷。
在他看来,师尊能做到这一步,完全都是为了保全那只臭孔雀的命!
故意往旁边挪了挪,乌景元唇角泛起冷笑,用尾巴噼里啪啦乱扫,将大殿里所有摆件通通扫落在地。
叮叮当当,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严重干扰了苍溪行的听觉。
他已经重新拿到了锁链,这并不难,因为锁链的一端就刺穿在他的脚踝里,只要顺藤摸瓜就行了。
可乌景元的位置却很难找。
周围的声音又多又杂,苍溪行如今目盲,又身负重伤,对眼前之人的气息还不太熟悉,需要仔仔细细,耐着性子慢慢找。
乌景元却不肯给他这个机会,翘着尾巴爬到了高处,冷冷道:“仙尊,你在磨蹭什么?难道你不想救你徒儿性命了?”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仙尊若再不把锁链交到我手里,那我可要另寻旁人消遣了!”
此话一出,苍溪行明显有些慌了手脚,他的性格如冰似雪,今日能做到这个地步,已实属不易,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求饶的话。
血色寡淡的薄唇紧抿,顺着声音来源寻了过去,可刚摸到乌景元的脚下,那条小金龙就手脚麻利,从一个高处,立马跳到了另外一个高处。
就这样,两个人你追我逃,在宽敞的大殿里跟鬼捉人似的,折腾了足有一个多时辰,直到苍溪行筋疲力尽,满殿的地板上,都是纵横交错的血痕,乌景元才肯暂且作罢。
面对苍溪行递过来的锁链,乌景元冷哼一声,高傲又决绝的,直接一尾巴啪嗒一声,抽在了苍溪行的手背上。
龙尾上的鳞片怒张着,跟老虎的舌头一样布满倒刺,一口舔上去,能生生剐掉一层皮肉。
苍溪行闷哼一声,手背上的皮肉就被生生揭开了一层,鲜血跟不要钱似的涌了出来,雪白的宽袖里注满了血,稍一垂落,就哗啦一声泼了出来。
他依旧什么都没说,强撑着,再次把锁链递了上前,从潜意识里觉得,只要对方抓住了这条锁链,那就是将两人的命运再度捆在了一起。
可让他失望的是,乌景元从始至终都是逗他玩,戏耍他的而已。
“来人,把仙尊请出去,好好洗刷干净,一身的脏血,再弄脏了脚下这片地。”乌景元冷冷吩咐,看都不曾看苍溪行一眼,就摇晃着尾巴游走了。
苍溪行急急拦他:“你去哪儿?”
去哪儿?
乌景元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他只是觉得殿里很闷,满殿的血腥气浓郁又黏稠,他的喉咙一阵阵发干绞紧,就好像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已经几天几夜没沾一点水了,恨不得立马趴伏在地,把苍溪行的血舔个干净。
可死去活来一回,依旧尚存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
离开了师尊,他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他再也不需要师尊的关心,怜悯和施舍了。
苍溪行早就不是他的师尊了,从现在开始,苍溪行只是他豢养的炉鼎,逗他开心的狗,他要是哪天心情好,心血来潮就招招手,嘴里嘬嘬嘬,把狗儿唤过来玩一玩,顺顺毛,若是心情不好了,就立马一脚踹开!
老恶龙平生作恶多端,可有一句话说得在理呢。
这世间三条腿的金蟾难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
既然师尊可以同时拥有很多个徒弟,张子隐也能在新欢和旧爱上,来回蹦跶,那乌景元又凭什么要委屈自己,一生一世都忠于一个男人?
还是一个老男人,当他爹,不,当他太太太爷爷都足够了!
“哼,我去哪儿何须向你报备?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乌景元冷冷道,“我叫你一声仙尊,你还真把自己当仙尊了?你睁开眼睛看清楚,这里是魔界,可不是问仙宗!”
“哦,我忘了,你现在瞎了,没办法用眼睛看呢。”顿了顿,乌景元的语气愈发嘲讽,“真是可怜……不若这样,我让人替仙尊去寻副新鲜的眼睛安上,如何?”
苍溪行的唇瓣微微颤动,早已经血色全无了。
他只不过是问了这么一句,就一句,却被羞辱得体无完肤。
原本死寂多年的心脏,突然活了,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尖锐疼痛,犹如被一万根淬了毒的绣花针狠狠扎穿了一样。
乌景元一番羞辱后,原本以为自己多少会有些难过和懊恼。
面前之人可是养育了他多年的恩师,也是他曾经最尊敬,最喜欢的师尊。
可话出口后,他反而觉得轻松了很多,甚至隐隐还有一种说不明白的痛快。
仿佛他早就该这样了,也仿佛他早就应该狠心绝情一些。
小时候,乌景元曾在书里学过“宽以待人,严于律己”这八个字,因为不懂,他还鼓足勇气,小心翼翼捧着书去寻师尊。
师尊一番耐心解释后,他似懂非懂,望着师尊雪白干净的俊脸,以及修长的天鹅颈,看得愣神,迷迷糊糊就问了句:“我要是做到了,那,那师尊会,会喜欢我吗?”
“恩,会的。”
苍溪行那时挺有耐心的,冲他展露笑颜,还摸了摸他枯黄的,待在山上都好几个月了,依旧梳不平整的小揪揪。
可是后来乌景元才发现,第一个提出这种观点的人是煞笔,后来把这八个字奉为圭臬的人,更是煞笔,而为了师尊而努力做到这点的自己,更是煞笔中的煞笔!
他怎么会那么蠢?
就为了师尊多看他一眼,多喜欢他一点,就那么委屈自己?
小小年纪就装得很小大人一样,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
师尊的宠爱?没有。
师尊的怜悯?也没有。
还是师尊给的特殊身份?更是没有。
在师尊眼里,他从前还算个乖巧听话,但是可有可无的徒弟,后来只怕就是脚底踩的烂泥,怎么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罢?
乌景元游出寝殿时,身后那群魔人再也忍受不住了,就跟疯了一样,一窝蜂地扑到了地上,跪着满地乱|舔。
甚至为了能多舔两口血,就互相推搡叫骂。
苍溪行是飞天境修士,也是迄今为止,距离羽化飞升最近的修士。已经一脚踏进了半仙。
他的血对于魔族人来说,可是不可多得的琼浆玉液,不仅甘甜可口,还能提升修为。
他就这么把师尊丢在寝殿里,会不会被那些馋红了眼的魔人生吞活剥?
乌景元一直游出很远了,还在思索这个问题。
可是他才不管,他才不要管呢。
闭紧眼睛,双手捂住龙角——龙又不是牛马驴,是没有耳朵的。
跟无头苍蝇似的往前冲,蓦然,他撞到了一堵墙,乌景元愣了一下,下意识睁开眼睛仰头望去,就看见魔尊站在他面前,脸上笑意吟吟的。
“儿子,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要去哪儿?”魔尊弯下腰,熟练地将小金龙捧在了掌心,又问,“是不是那个人伺候你伺候得不好?要不要爹爹再替你寻两个胸大屁股圆,腰细腿长皮肤嫩的小妖精逗你开心?”
36/68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