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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回复宋弋的问题，而是继续趴在地上打字。
【小羽：抱歉，我其实很木讷，平时都不爱跟人聊天，我都不知道跟你聊什么好】
【宋弋：哦，没关系，我也不怎么跟人闲聊】
【宋弋：不如我们直接语音通话吧】
怎么可以！
温雨泽惊到差点跳起来，从旁边茶几上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眼泪鼻涕。
突然在想，宋弋会不会以为自己在跟一个美少女聊天呢？心里想着的是同龄美少女穿着可爱的睡衣和自己聊天，时不时还轻轻撩动乌亮柔顺的长发？
反正绝对不会想到屏幕对面的是那个矮小瘦弱、被自己按头的男教师。身上穿的更是旧T恤加长裤。
【小羽：抱歉，我也不习惯跟人语音聊天】
过了一会儿，宋弋才发来回复。
【宋弋：我现在都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的声音是怎样的，也不知道你的长相是怎样的】
【宋弋：真不爽】
不会就这样结束了吧？
很清楚这段关系只会毁掉自己的人生，但想到好不容易得到的幸运要从指缝溜走，他又害怕了。
温雨泽猛地坐了起来。
对啊，宋弋可是愿意加他的微信，虽然压根没有提到交往的事，但这不就代表有戏吗？在他虚构的“小羽”的世界里，他得到了和宋弋在一起的希望。
不想失去，很不想失去。
他用力擦了擦眼泪。
【小羽：我拍张照片给你，不露脸，可以吗】
他的身材本就瘦小，说自己是个贫胸女也行，就怕宋弋喜欢胸部丰满的。
【宋弋：嗯，好】
短短两个字看不出宋弋在想什么。
生气吗？不耐吗？无语吗？还是真的觉得尚能接受？
好想打电话过去啊，哭着求宋弋不要对他有意见。如果在现实世界里也能隐瞒声音和长相，他甚至都想直接跑到宋弋面前跪着求宋弋了。
宋弋肯定想不到自己的男老师竟然这么喜欢自己，精神状态还这么堪忧。
温雨泽迅速跑下楼去，到附近的服装店抓起两三件女士睡衣就去结账。女店员一脸淡然，他却紧张得要死，掌心都出汗了，心里想着的都是他要假装女生，去欺骗自己的男学生。
大概因为心理作用，提着袋子回去时，感觉袋子好重。啪的一下关上门后，他直接坐倒在地上，仿佛全身力气都用光了，干脆拖着袋子，四肢并用地爬去卧室。
精神状态好差啊，又想起母亲用尖利的声音问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应该是有的吧，不然也不会喜欢上自己的男学生，还去告白了，还装女孩子和男学生联系。
爬到衣柜前，将柜门打开，背面就是一面全身镜。他从袋子里掏出一套印着可爱小狗图案的白睡衣。三下五除二脱光衣服，换上睡衣。
他坐到床上，对着镜子拍了一下。让他惊讶的是，瘦小的自己穿上这么可爱的睡衣，竟然有几分美少女的感觉。
正要发送时，突然发现一个可怕的漏洞。想到自己刚刚差点发送，他吓到从床上慢慢滑倒在地上。
照片里能看到他的喉结！
他赶紧将照片又裁掉一部分，才点了发送，然后捂住嘴巴，想到自己要这样骗人，又开始压抑地哭起来了。
今晚的精神状态实在太差了。所有不好的阴暗回忆冲击着他。
然而……
【小羽：对不起，我好紧张】
【小羽：对不起，我好怕你不喜欢我】
以往遇到不开心的事，他都是藏在心里的，不断哄骗自己说没关系，直至自己被压垮，但现在想到藏在安全的身份后面，想到正在和自己说话是那个虽然粗鲁，却好几次帮过自己的宋弋，他突然就不想再逞强了。
聊天窗里是一张看似女孩子穿着睡衣的照片，看起来真的挺可悲的。尽管如此，他好歹是和宋弋搭上线了。
宋弋发消息过来了。
双眼渐渐睁大，心因为欣喜狂跳。
【宋弋：不会啊，是我喜欢的类型】
【宋弋：我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第六章
看到那句话，简直高兴到了极点，这回他是真的感动得哭出来了，当天晚上抱着那几套睡衣甜甜入睡。
早上醒来时看到怀里陌生的睡衣，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记忆苏醒，温雨泽再次抱紧，用脸蹭着柔软的布料，口中轻声念道：“宋弋……”
和宋弋有了这层秘密关系，温雨泽越发有罪恶感，早上在门口值班时尽量不看向宋弋，上课时也是能不看就不看。
然而回到家后，拿起手机，又是另一番热情态度。
为了避免露馅，他还买了部便宜手机，作用只有一个，跟宋弋聊天。手机像素较低，反而能满足他的需求，模糊性别特征。
宋弋喜欢看他发照片。家里的女生衣服已经增加到差不多十套。
第一次穿上连衣裙时，他弓着身子倒在地上，捂住红到滴血的脸，做了好久心理准备。将照片发出去后，自己盯着照片发了许久的呆。
宋弋夸他好看，他很开心，但又难免感到空虚。摸着屏幕上宋弋发的“很好看”的消息框，那种隔着墙与宋弋接触的感觉越发明显。
他坐到床上，裙摆下的腿在那里晃动。看起来真可爱，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手缓缓摸到自己的喉结，再往下摸去，是一片彻底的平坦。
宋弋完全不知情，连衣裙的褶皱营造出假象。
觉得自己可悲又可耻。不该欺骗宋弋的，欺骗自己学生，一个还未成年的男孩。
宋弋是不是第一次跟谁发展成这种暧昧关系呢？万一哪天知道真相，肯定会有心理阴影吧。温雨泽渐渐变得每天晚上和宋弋聊完都要紧紧握住手机，在那里忏悔。
宋弋从来没有跟他说过“我喜欢你”，没有明确两人的关系，也正如第一晚说的那样，并不太会跟人闲聊。可是，宋弋经常说些让他心动到呼吸困难的话。
有一次，宋弋说同学一直打电话来，要他上号打游戏。本以为宋弋是想说不再聊了，却看到宋弋发消息说“等我两分钟，我接个电话拒绝他”。他不禁问了句“你不去打游戏吗”。
【宋弋：没有你重要】
短短五个字直接将他击倒在床上。他捂住胸口，好似有一支箭射进那里。
几天后，宋弋又问他其实喜欢喝什么口味的奶茶。
想起自己在情书里说，明明不喜欢某种口味，却因为那是宋弋说过喜欢的奶茶，于是每次都会点那个。脸上一阵燥热，最后他还是说了自己更喜欢清淡点的。
【宋弋：你可以给我一个地址吗？我给你点，你自己去拿就行】
他们学校对学生点外卖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渐渐地好几个外卖寄放点就发展起来了。
他本来拒绝了，但宋弋没有像之前那样爽快放弃，又发了三条消息过来。
【宋弋：我想买东西给你】
【宋弋：一直都很想】
【宋弋：我还想跟你约会】
最后两个字打动了他的心。
心在颤抖，手也在发抖，好想问他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还有点忐忑地想宋弋跟多少个女生说过这种话，但后来又觉得不可能。
这样左右逢源的事不像是那个给人送伞，却是从二楼丢下来砸到别人头的男生会做的。
这是独属于他的待遇。
不对，是独属于“小羽”的待遇。
本该难受的，但想到这已经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便不在乎了。
第二天中午，他跑到学校附近供应校服的店里买了套校服，在厕所里偷偷换上，然后戴上口罩，跑到约好的外卖寄放点。
他还准备了一个袋子，用尽全部注意力迅速地在一堆外卖里找到写着“小羽”二字的外卖单，将奶茶塞进准备好的袋子里就转头跑掉。
途中不断将口罩往上扯，心脏砰砰直跳。跑得太快了，奶茶洒了一小半，让他心疼死了。再次换了衣服后，他才偷偷摸摸地回来。
返回办公室必须经过高二3班。他紧张到全程低着头。似乎有两个学生跟他打招呼，但他没有余力回应，只管低头匆匆往前走。
不料竟然还撞上宋弋了！
这下他更紧张了。本来两人稍微错开一下就行了，但他太紧张了。宋弋往左走，他就往右走，这样来来回回了好几次，最后宋弋大声喊道：“温老师！”
接着衣领被扯住，宋弋竟然将他提起来了！将他放到一边后，继续往前走。
好丢脸啊！
宋弋肯定想不到这个又蠢又瘦弱的老师竟然是自己坚持要请喝奶茶的“小羽”！
回到办公室后，他双手捂脸，在那里自我嫌弃了好久，才将被奶茶的弄脏了奶茶杯擦干净，用高高的教科书遮住，喝了起来。
甜甜的奶茶滋润着他有点受伤的心。
也行吧，反正他本来就只能靠“小羽”这个虚假身份得到宋弋的怜爱。不要有太大期待，这样就足够了。
将自己哄好之后，当天晚上，温雨泽拿起那部专用手机，紧张又激动地跟宋弋说奶茶很好用，是自己喜欢的口味。隔着屏幕，深呼吸了几次后，他还大胆地又发了条消息。
【小羽：因为是你送的，所以我很喜欢】
手在颤抖。温雨泽从沙发上站起来，咬着指甲转圈圈。
真的好想问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啊。没关系吧。他现在是“小羽”，是个外表符合宋弋喜好的女生，是个能和宋弋讨论暑假怎么安排的同龄人。
他自然知道确认了关系也只会让他空虚，但他就是想要这个虚名，听到宋弋说“我对你有感觉”，他就可以夸张地说今天死掉都行了。
突然，手机屏幕亮起。
宋弋率先发消息过来了。
第一条消息是……
【宋弋：抱歉】
第二条消息是……
【宋弋：我好像把你当成某人的替身了】
第七章
温雨泽怔在原地。
上一秒还觉得甜蜜到要死，想豁出去跟宋弋确认彼此关系，下一秒就被这样一盆冷水从头泼下来。
他无法回复。
他不知道怎么回复。
原来宋弋有喜欢的人了啊。那为什么要跟一个对自己有好感的“女生”保持这种暧昧关系呢？
他看着屏幕上那句“我好像把你当成某人的替身了”，嘴唇颤抖，干涸，血液似乎流不到那里。
一个语音电话打来。麻木之下，他竟然按了接听，将手机放到耳边后，才猛地回过神来，死死捂住嘴巴，生怕自己这道熟悉的男性声音被宋弋听到。
“对不起，我今天又见到那个人，突然觉得果然是那个人更好。”
残忍的话语从这个大大咧咧的男高中生口中说出来，那个说了“我想和你约会”的男生。
他开了免提，依然一只手捂住嘴巴，另一只手打字。
【小羽：我只是那个人的替身吗？】
片刻后……
“嗯，对不起。”
【小羽：那么要删好友吗？】
真庆幸他只是在打字。
从文字看来，他那么冷静，事实上泪水已经落下。手捂得更用力了，生怕啜泣声被宋弋听到。
被自己的学生甩掉。
情感上的彻底空白让他虚长的十年毫无助益。他的性格更是让他永远做不到成熟。
肯定是在高中时就已经缺失了一块。痛苦到自杀也没有任何人站在自己这边，艰难爬起来后只是捡起了一个空壳。
又过了许久，这个残忍的男孩回话了。
“那么还是删掉吧。”
【小羽：好的】
挂掉电话后，他率先做了删除好友的动作，然后就那样呆坐在客厅里一直到天亮。实在佩服自己的毅力，但也许这是另一种形式的自虐。
在伤害自己这件事上，他似乎天赋异禀。
闹铃响起时，他反而慢慢地倒在地上了，无比虚弱地拿起另一部手机给年级主任说自己不舒服，需要请假。
能听出年级主任很不满意。高二的课程本就紧张，他一请假，要做的调整就多了。不过也许是听出他声音里的虚弱，絮絮叨叨地说了必须注意锻炼后，年级主任终于批准他请假了，但也只批了一天的假。
这也够了。
因为被学生甩掉，痛苦到要请假本就丢脸得要死。
对了，他是个成熟的大人，很多坎儿都能迈过去才对。只是弓着身子躺在地板上时，想起现在像当年那样，痛苦得要死却没有任何人关心还是让他很难受。
以为哭到眼泪干了，等再次想起来还是又哭了出来。
在迷糊中睡去，在啜泣中醒来。
直到下午胃部因为颗粒未进传来刺痛，他才恍恍惚惚地站起来，从柜子里翻出饼干，倒了杯水，就坐在地上吃，接着又点了肉食外卖。怎么样也要让身体好起来。
第二天回到学校，面对其他老师和年级主任的问候，他想起的却是过年回去时父亲跟他说的话。
“你快三十了，但你看看你像是快三十的人吗？”
他现在还因为被一个学生甩掉痛苦到请假。
宋弋有喜欢的人了。他拼尽全力，装成女生，穿女生的衣服，最后得到的结果仅仅是“我将你当成某人的替身了”。
第一节课就是高二3班的课。他本该尽量避开看向宋弋才对，但站到讲台上，他反而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伤害自己的男生。他盯得太久了，不止宋弋，其他同学都觉得奇怪。
温雨泽连忙干咳一声，拿起粉笔，转身面对黑板：“宋弋，你上来解答一下这道题。”
于是，那个让他的心碎成一片片的男生走到他身边。
在伤害自己这件事上，他天赋异禀。
他往旁边走去，看似让出位置给宋弋解题，宋弋却竟然凑过来，低头看向他。
“老师，你现在还不舒服吗？”
一切荒谬得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他以教师的身份站在讲台上，身边站着甩掉他的男学生，那个男学生还在众目睽睽下低声问他的身体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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