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众人更多是研究李斯所说之事。
[不过区区一年,就已经成书,可谓是粗制滥造,以抄元代自己写的十三朝实录、经世大典为主,碑文、墓志铭、地方志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材料为辅,几乎就是照抄,而且照抄都没有抄明白的一本史书。]
[究其原因,新王朝,都是要给前朝盖棺定论的。]
始皇帝嬴政:?
朕怎么不知道。
又是胡编乱造的吧?
李斯听着这话,也是让原本的论调此刻显得有些中气不足,不过转瞬之间,就已经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毕竟这些东西,真真假假,谁又知道呢?
【准确说,这是汉代之后的事情,而秦吧,因为没人给前人盖棺定论,所以也没有人给秦盖棺,甚至前人不仅仅没盖棺材,甚至还一把火全烧了,上古书、诸子群书有博士官藏,有朝廷藏,地下也有人冒死藏,但是六国史书这东西,可是私下找不到的,但是很多东西,可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姚贾看了眼李斯,眼底甚至有些同情。
毕竟,现在这一版,绝对是已经改过的版本了。
李斯:……
【《春秋》那都成典中之极了,甚至春秋时代之所以叫春秋,就是因为《春秋》,感觉现在要是有人再写史书记载春秋到大秦一统的历史,说不得战国也得跟着改名,而不是上战国策的户口本。】
太史记文的手,微微一顿。
心下波涛汹涌。
赵盾弑君,崔杼弑君……
但是大秦是禁止私家修史的,而他本来就是记载官史的,只是所写的,并非自己一家事,不,即便是真的去做那些事,也不是记自己。
一切或许没什么不同。
我族历代修国史,亦是死而后已!
说来这等神仙之事,他倒是没记……
但是若记下,恐惊神仙异事,实在是事关重大,不可小觑。
太史下笔都显得有些僵硬,要不……私下写些玄之又玄,尽量让旁人看不懂的东西记下?
他只是著书罢了。
万一后人得见呢?也不算愧对史家风骨。
【哦,现在听李斯的建议好像是诸子书改官吏皆可藏?眼下相比较原本史记上记载的,时间可是也提前了许多,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改成原样。】
不会的,打你这句话开始,我又得改。
怎么感觉自打这神异之事开始,自己好像就没什么好事?
不过往好处想想,至少……
还有比他更倒霉的,相比较之下,他这点事情其实也不算什么。
而作为更倒霉的章邯面无表情,半点没参与眼下的对话,目光直看向正前方那异镜上。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元朝还没灭完呢,人家还没死干净的时候,这边史书就给修上了,直接把元朝剩下的那些年给提前切了,故而元史是为了灭元而记录的。]
【相比较之下,其实还是好的,至少元代十三朝实录最多是流水账,而秦国史,可能连流水账都不如,这东西以后留不下也就算了,毕竟这种当朝一手史料留下来的才是少数,关键是还被太史公亲笔批为不载日月,其文略不具。】
【总之就是烧了别人的,自己写的又贼差。】
太史:???
历代都是这么写的!
你凭什么说我们秦史极差?!
这是污蔑!
污蔑!
那个什么太史公算什么?!
凭什么污蔑我们世代为记史的秦官!
肯定是后世对大秦的嫉妒!嫉妒!
【虽说做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这东西有点奇怪,但是这史书可是实实在在留下来了。】
【遗臭万年,就是这么遗臭万年的法,青史留名,就是这么个青史留名法。】
【哦,也不对,盖了,不过是太史公盖的,不是朝廷盖的,甚至太史公把前面所有的棺材给一起盖了,有一种补前朝没做完事的感觉。】
【不过换句话说,也是因为大秦没有太史公,但是更坏的消息是,就算是有太史公这种天纵英才,怕是也留不住。】
【别家史都不给留,更何况再写史书呢?】
“……”嬴政。
虽然说的是李斯,但是他已经知道了大概结局。
连带着对那神异之士提升的好感当场跌没了。
但是此时此刻,那少数心怀六国的遗民,却是对此人的感官好了不知道多少。
甚至包括了不想管事,也不想开口,站在这里,和旁听也没什么区别的韩非。
[朱元璋有言,国可灭,史不可灭。]
[换言之,史既然著完了,那元朝算是完了,还活着的元朝,那就不叫元朝,叫叛军余孽,天下正统已从元至明,交接完毕,不在叛军之手。]
朱元璋?
很好,又一个不知道的人名出现了,不过既是出现在这里……感觉十有八九,不是帝王就是谋臣。
嬴政手指点着书案,下面的人争论的声音更胜,毕竟这句话,实在是给了许多人更多的筹码。
李斯看着陛下那边倒是有些想要后退,但是就眼下的情况,为了避免那神异之人发现异样,此刻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大不了……私下跟陛下再说!
而扶苏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国可灭,史不可灭……
[在二十四史中,元史修史的时间,仅次于辽、宋、金三史,毕竟这三史还修了三年,看起来好像已经很短了,而元史一举砸穿了官修史的下限,再差也不会差到元史这个样子了。]
[一个人有两个传,该有的有几率变成没有,不该有的可能会出现一大堆,比如说一个人能够变成两个人,一个人能够有好几个名字,真说是名字写错都是小事,鉴于元朝是蒙古人为主建立起来的王朝,和汉名不一样,本来就读就不容易,在一顿操作下,读起来更是晦涩难懂,甚至还有因为分辨不清,以至于把朱元璋称之为贼,自己家修史,把自己家皇帝修成贼的,只能说,中华上下五千年里找都不多。]
太史:就这还说我秦史不行?!
凭什么?!
而秦始皇听着这个话关注点却是在那个‘皇帝’上。
朕的称号,隔了不知道多少年后,又有人拿出来用?
做了什么?
一统天下吗?
不过就这个话来说……
怎么感觉皇帝这个称呼,君王人人可用???
是他想多了吗?
[如果每一天都在修史,一天就得修出来四千多字,而这只是一年之中每一天都在修的数,若是中间有些休沐日,或者有什么大事,这个数额只会更大,更何况由于纪传体的特殊性,互相对照,互相说明,绝不是个容易的事,工作量极大,而工期极短,甚至修史都只是纯粹把对面还没死干净的元朝在法理上按死,打成叛逆,疏漏是必然的。]
[不过好消息虽然修得特别乱,但是由于一手史料的全部遗失,元史又是个极为接近原版材料的史书,文学价值虽然极差,但是历史价值极高。]
听着的太史沉默了,他对于这帮人突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别人不知道记事写史是一件什么事,但是他很是清楚。
即便是他并不会去规整旧史立什么劳子传互相对照的事,但是一天也绝对不会写出来这么多,别说十分之一了,百分之一都谈不上。
甚至就算是他想写,也不可能这么写,消耗的木牍竹简那都是一个极大的数目,甚至放起来那都是个事。
不过太史转念一想,就想起了那名为“纸”的东西。
若是有那个呢?
那所用的笔,也是一个很是消耗之物。
【幸亏那个时候文字狱虽然存在,但是还没大行其道,否则修史的这帮人一个都跑不掉,写书错了这么一个字,死了都得被鞭尸,全家老少都得一起玩完,甚至门生故吏,有书信往来者,一鼓作气,都别想跑,都得死,上到写前朝史书,下到感叹一下日月风景看花看草,除非不识字,否则就有概率死在文字狱上。】
【哦,也不对,如果本人已经死了,不是鞭尸,那是剖棺戮尸,挫骨扬灰。】
话音落下,满朝皆惊。
第19章
杀父之仇也不过如此啊?!
更何况是为朝廷行事,以致过劳导致的错了一个字,死了鞭尸?挫骨扬灰?门生故吏、书信往来、全部株连?!
的确,文触怒于人,最后至死的,也是有过的,甚至牵连家人的不是没有。
但是眼下这个什么玩意?!
还大行其道?这么大行其道下,天底下还有什么知书明理之人吗?
一个不留全杀光了吧!
【什么叫做承望风旨,但有一言一字稍涉异讳者,无不争先造讦,捕风捉影,吹毛求疵,流毒遍天下啊。】
李斯突然感觉,对比之下,之前自己所写的,还没有到实际上呢,仅存于纸上就已经很绝了,但是对比之下,好像也没有那么绝。
【就连陛下都没这么干到这种程度的。】
嬴政:???
什么叫就连?
朕不是为了捕风捉影,吹毛求疵,使天下不安。
【什么叫古人看了都感觉后世人更封建啊。】
【哦不对,君主集权好像是越到后面越大越完善,还真的是越往后越封建,真说是一切大改,得到现代为止。】
封建乃是封土建国之意。
但是这个话语中封建,大抵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
就以前后之语,竟是大多听懂了。
[而对于这么一团乱麻的元史,后人其实也想改,但是鉴于这事是开国皇帝朱元璋定的,想改就是数典忘祖,结果就是改也改不动,后代皇帝也不可能主动提。]
[真说是元史后人再新编,已经是明朝灭亡之后的事。]
不法古,不循今,时过境迁,若仍旧守旧制,尊古法,天下大乱。
这些后人,怎么比他们还作古?
不愧是儒家统治的两千年,瞧瞧都成了什么样?
就知道不改。
儒家学派:?
这明明是法家的事,法家才搞什么愚民,你们也不看看现在要烧书的是谁?
法家学派:主张愚民不假,但是我们是不明所以不辩,不是生天下乱!
“廷尉大人,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史有千古,人自不同,何必一并改之?”有人开口道。
你们为这个不知道多久的后世打什么打?
他们的锅,你们在这里争,在这里推有什么用?跟你们有关系吗?
昨个也就算了,毕竟还算是立身根本,今天这都离谱成这样了,还争什么,这都一点不沾边了。
此话一出,顿时有人沉默了。
就很有道理。
不过儒法是不推了,但是诸子百家中,可不是这两家。
尤其是今天本来就是继之前的混战。
虽然说眼下是论史,论书,但是趁机插点总是可以的。
只不过作为拍板定案的始皇帝此刻没心情理会他们这群人的心思,他现在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
去他的错觉!
皇帝这个称呼就是人人可用!
不会自己起吗?!
这个是朕自己给自己起的!
你们是不是不行?!
怎么,你们人人功盖三皇威过五帝是吧?!
甚至此时此刻,嬴政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子孙后代也搞这一套。
下一代不见得,但是若非下一代,怕是这东西改不动。
但是万一死的时候,后世不肖子孙,是不上什么谥号,但是改了下帝号呢?
如此直接代代通用?
想到此处,嬴政心态更差了。
但是要是再下个旨意说这个,目的性太明显,恐惊那神异之士。
这么想想,嬴政心态更加窝火了。
再看看那边不知道想什么的扶苏,虽然知道这种事绝对不是这孽子干的,但还是怎么看怎么来气。
瞧瞧你那不肖子孙!
瞧瞧!
“?”扶苏感觉到始皇帝嬴政的目光抬起头来,一时间有些迷茫。
仔细想来,眼前这些事情,也同他没关系,即便是心中思绪极多,准备私下禀告,但是此时此刻,他甚至都没开口。
父皇,您是什么意思?
嬴政看着扶苏这个有些不知所以样子,不由得眉头紧蹙,随即收回了目光。
他不想让扶苏猜到自己在想些什么,也不想承认别的什么。
但是就是无来由的生气。
遥想当年小时候,多好一个孩子?
那么大一个,从软趴趴到能跑会走,贴心极了。
样貌和性格多像朕?现在一点也不像,而且在一众儿女之中,而且就属他最不像。
更别提这种很有可能子嗣没教好的事了。
不过侧面想想,或许也证明了扶苏这个秦二世当的很好,不过这个嬴政不想管,也不想听。
此时此刻,嬴政心下想着,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纯粹的冷着脸,散发着寒气,看起来如高山冽风,浩如烟海。
看得扶苏更加迷茫。
一旁作为备受始皇帝倚重信赖的王翦倒是看明白了,作为重孙子都要有了的老人家,看着眼下这一幕,他当年可是体会过不知道多少回。
虽然起因不一样,但是起因于孙儿的事,他可是找儿子谈了不知道多少次。
要是王贲知道父亲王翦在想什么,此时此刻,怕是都想回家找人诉苦了,就那对话……能叫谈吗?
那分明叫训斥。
王翦回头直接看了眼正一点不关心史、书的专心致志看异镜看得极为认真极了的王离,对此王离一点感觉都没有。
边上的羌智注意到了武成侯王翦的视线,当即戳了戳王离。
王离没管。
羌智又戳了下。
王离回过头看向羌智:?
“你戳我干什么?”
羌智没说话,只是指了指那边示意王离看过去。
下一瞬,王离整个人都站直了,绷得跟直线似的,脸上露出了讨好的笑容,俨然就是生怕回去被一顿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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