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蟠又壮起胆子开口:“二殿下,还不去抓捕大……呃,那人吗?”
顾裕骐斜瞥他一眼:“天潢贵胄,皇长嫡子,落草为寇,造自家的反,此事说出来都荒谬。我只听你一面之词就去抓了他,若错了,你死不足惜,我却要为你陪葬。”
涂蟠见他并不是发怒,放下些心来,搓着手谄笑:“小的也是怕夜长梦多……”
“好了,不该你管的就不要管,这几日安心住在东厂,待我有了更确凿的证据自然会去抓他。”顾裕骐道。
*
谢善淩不知自己发了多久的呆,忽的闻到食物的味道,也听到了人进来的声响,他没有回头去看,依旧静静侧身躺着。
顾望笙将热气腾腾的香馄饨放到八仙桌上,走去床边探头一看,见谢善淩睁着眼睛,道:“京城就是京城,这么晚了外头还有卖馄饨的。给你带了一碗,还是热的,快起来吃点儿。”
谢善淩闭上眼睛:“不吃,请回。”
顾望笙却不肯回,转身将馄饨端过来,有意让谢善淩闻得更清楚些。
谢善淩确实闻到了更浓郁的油盐味,忍了再忍,终于忍不住了,腾的坐起来,迎着顾望笙刚要得意的神情,猛地趴在床沿上干呕起来。
顾望笙:“……”
他仓促地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馄饨,急忙退到门口随手往旁边博古架的空地儿一放,然后朝床边走来,紧张地问:“喂你没事吧?!”
谢善淩依旧趴着,半晌不呕了,声音干涩:“我知殿下好意……只是此时闻不得油腥……”
又做错事了!顾望笙扼腕,一拳重击自己胸口,尴尬道:“抱歉,我只是……唉,抱歉……”
“无妨……不知者无罪……”谢善淩虚弱道,“殿下无需挂怀……时候不早,请回吧……”
他如斯大度温柔,顾望笙越发的无地自容,心亦是软得不像话,望着他说话时嗓子都不自觉地夹了夹,生怕粗着了惊吓着了他:“你、你喝点水总可以吧?”
谢善淩又轻又重地叹了声气,顾望笙顿时紧张得心悬到了嗓子眼儿,大气不敢出。
不多久,谢善淩似是终于缓过来了,慢慢坐起身,抬眼看向顾望笙,一开口语气平静而淡漠。
“何必惺惺作态,我今日如此全拜你所赐,倒杯水,送碗馄饨,我难道就会感动吗?我虽吃了许多那药,到底脑子还没坏完。刚刚谢你只是家教所在,实则殿下令我厌烦至极。”
顾望笙:“……”
谢善淩躺回去,闭上眼睛,不再言语。顾望笙在床畔干站了一阵,讪讪道:“我知道是为难你,可还请你为天下苍生为念……”
“滚。”谢善淩说。
顾望笙顿时不敢再说话,过了会儿悻悻然地走了。
*
大皇子府还在收拾中,顾望笙仍住在官驿。他步履沉重地回去,两个伺候的小厮在门房里烧着水值夜,见着了他,其中一个殷勤地出来问候,顾望笙爱答不理,自顾自朝屋走去。
小厮谄笑着回门房拎了刚烧开的热水壶便要出去。
同伴忙叫住他:“六子你拿水哪儿去?我这等着喝呢!”
六子头也不回地道:“等会儿再烧!先紧着贵人用!”
同伴想骂又怕得罪大皇子,只能悻悻然地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道:德性!
六子向来是个溜须谄媚的,好在倒也不对别人使坏,因而大家平日里翻翻白眼嫌弃两句也就罢了,倒也不往心里去,说不上厌恶。
很快六子就提着装了冷水的壶回来了,他将壶架回炉子上,冲同伴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两颗橘子递过去,讨好地说:“这下子就着热茶吃烤橘子,你总没火气了吧。大皇子赏的。”
“出息!你那么上赶着,就赏你两颗橘子你跟得了多大的便宜似的……”同伴细思不对,瞅着六子那藏不住的笑意,狐疑道,“不止橘子吧?是不是还给你赏钱了?”
六子轻咳一声,视线有些闪躲,明显心虚:“哪儿、哪儿的话……”
同伴见状越发认定这小子就是要独吞赏钱,可想想确实是人家凭本事献媚讨来的,只能在心里暗骂了声,拎起壶将橘子扔炉火里烤,到底没脸逼着见者有份。
*
厢房里,顾望笙警惕地留意屋外无人,这才打开了刚刚那小厮借机递给自己的纸条。
上面写着:粮管涂蟠叛逃至京城撞破你身份,我欲除之却晚一步,人已为东厂所得,及早对策。
他神情没有变化,眼中沉稳,将纸条放到烛火上点燃,松手看着它落下。
纸条还未落地燃尽,心中已有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ooc小剧场
将灵:善淩杀我的时候都没对我说过这么重话[捂脸偷看]
豲戎王:你给老子闭嘴[小丑]
第14章
悦来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街市,虽然连碗最普通的白水都收费昂贵,每日依旧热闹非凡。京城从不缺有钱人,公子哥儿们尤其爱来这儿相聚听曲儿。
潘成栋和他的狐朋狗友就是悦来楼的常客。
其实他们更爱去怀月楼,怀月楼是风月之地,可惜最近潘将军回京叙职,潘成栋总要对老子做做样子。
今日一行人坐在二楼的老位子看着一楼台上正在唱曲儿的女孩儿,不由议论起来。
“我昨日来这儿就问过了,才十二,扬州来的。”
“那胸脯腰杆儿可不像十二,啧啧,那嗓子,在这儿出声儿可浪费了。”
“你是想说去你床上出声儿就不浪费了吧!哈哈哈哈!”
“胸脯腰杆儿不像十二无妨,嘴儿还是十二的就好啊……成栋你说呢?”
“嗐,别问他,他偏偏与众不同,最爱年轻妇人。”
“你还别说,有时候那已嫁了人的女人还真是比嫩瓜秧子有韵味,更懂得如何伺候男人~”
“总是成栋最会享受。”
众人说笑起来,一时间包厢里全是污言秽语。
潘成栋慢悠悠地喝完了杯中的酒,斜眼乜着楼下那女孩儿,道:“看上了就去玩儿,往我身上扯什么。”
狐朋:“没你一起就没那么好玩儿了。”
狗友:“是啊是啊,就数成栋最会玩儿!哈哈哈哈!”
“成栋你也换换口味呗。”
潘成栋撇撇嘴:“不是说了吗,最近我爹在家,成天说我,让我别再跟上回一样留了把柄给那姓谢的抓住咬。”
说到“姓谢的”,潘成栋不由得咬牙切齿。
那回虽然他赢了,却也元气大伤,回家养了半个月的身子不说,好了也被爹下令关在家中读书反省。
他反省个奶奶腿儿!
几个民间贱妇罢了,谢善淩竟为了她们要他的命!闹那么大风波!脑子有病!
被关在家里的三个月差点把他给折磨疯了,好在他伏低做小,爹终于松了口,他才重获自由。可跟谢善淩的深仇大恨他这辈子都放不下!
可惜这姓谢的那之后就深居简出,他想动手教训却迟迟没找到机会。
狐朋狗友们听到他这么说,羞辱谢善淩替他出气:“怕他什么?他如今什么也不是了,缩头乌龟似的都不敢露面!”
“还别说,昨日露面了,我那会儿正好见着。不过啊,被人当街呸了一口,灰溜溜又回去了,哈哈哈哈!”
潘成栋看向这人:“他自己出的门?”
潘成栋教训谢善淩的心不死,只是苦于总蹲不着他。
得知谢善淩去了山上独居他还高兴来着,谋划着要动手,可恨路上被不知道什么人设了什么诡异妖法,他领着人一进去就鬼打墙!最好的一次都能隐约看到谢善淩的身影了,却怎么都不能再近一步!真是见了鬼了!
那人摇摇附庸风雅的折扇,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和大皇子。”
众人一听,顿时露出意味深长的轻蔑笑意。
关于谢善淩和那位流落民间数十年、不受皇帝宠爱的废太子的婚事,如今大家都是知道的。
当即有人笑着揶揄道:“成栋,那他做了大皇子妃,你以后恐怕就不敢再动手了吧!哈哈哈哈!”
潘成栋嗤笑道:“大皇子妃又如何?我照样——”
他话还未说完,突然一声巨响,包厢的门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惊得屋内众人差点从椅子上弹跳起来,纷纷瞪眼看去。
潘成栋正要破口大骂是哪个混账吃了熊心豹子胆,踹门的人已经如同一阵风似的冲进来,抡起沙包似的拳头就朝他脸上狠狠揍了过来!
潘成栋硬生生挨了这一拳,眼前一黑,脑袋里懵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定睛一看,正要张口,对方猛地冲他脸上又是一拳!
周围人终于反应过来,急忙叫道:“大、大皇子……您这是做什么?!快住手啊!”
顾望笙怒吼道:“谁敢拦着老子连谁一起打!不怕死的就来!”
吼着,他抬脚就是一顶,潘成栋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声,正要挣扎,顾望笙朝着原处又是一顶,潘成栋疼得昏死了几个瞬息,待反应过来时,只感觉下身已不是自己的了,双膝一软朝地上跪去。
顾望笙顺势将他压在地上,左右抡拳一刻不停地朝着他脑袋猛击。
潘成栋的狐朋狗友们在旁看得心惊肉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上前去救,生怕把自己搭进去,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若非顾望笙堵住了门口,他们此刻恐怕已经逃出去了!若非这是在二楼,他们就要跳窗了!
直到潘成栋软趴趴一动不动地闭眼躺着,七窍流血,身下的衣裳也被血浸红了,外头惊呼的人终于叫来了日常巡城的官兵。
这些官兵自然认识潘成栋和其他的权贵家子弟,见状大惊,顾不上许多,强行将发狂的顾望笙拉开。
顾望笙挣扎着还不甘心地踹了潘成栋几脚,叫道:“谁敢动我!”
……
皇帝抓起案头的奏章毫笔以及顾不上看清是什么的东西,一股脑朝跪在地上的顾望笙砸去,骂道:“谁敢动你?!朕敢动你!”
顾望笙直挺挺地跪在那儿,任由东西砸自己脸上,梗着脖子道:“我要为谢善淩出气。”
“出气!你出气……你出气!”皇帝被他气得差点一口气出不来,抓起镇纸朝他扔过去,好在扔偏了,擦着他的脸飞出去,将地面的青石都砸出了一点缺角。
“多久的事儿了!你还在这儿出气!”皇帝咆哮道,“那谢善淩给你也吃迷魂药了吗?!你发哪门子疯!”
顾望笙继续梗着脖子道:“儿臣当时不在,不知道,才让他受了那天大的委屈,如今在了,知道了,这口气得补上。”
皇帝左右看看,案头就剩玉玺了,他拿起来要对准这个蠢货的脑袋扔,可犹豫再犹豫,最终还是放了回去。
顾望笙继续道:“更何况,那日儿臣在门外听得分明……当年之事真相如何父皇自然也是知道的,那潘成栋如今竟还和人背后议论善淩和儿臣的婚事,大放厥词,不止羞辱善淩,也羞辱儿臣!他羞辱儿臣,且不是没将父皇放在眼里?儿臣虽然这些年不蒙教化,只是个山野猎户,却也是父皇的儿子,也有傲骨!”
“你还傲骨!你……你……”
皇帝深深呼吸,想骂都一时之间被气得不知从何骂起才好,看着这个莽夫,实在也是无话可说。俗话说得好,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能指望一个当了十几年山野猎户的人什么呢?!
半晌,皇帝勉强冷静下来,道:“此事须得你去潘府负荆请罪。”
顾望笙不服气:“儿臣不去!儿臣没错!”
皇帝好不容易下去的一口气又堵了上来:“你——”
顾望笙跪在地上仰着脸看他,脸上满是疼惜与愤慨:“当初潘家陷害善淩,致使善淩心病缠身,昨日发病几欲死去!儿臣目睹此景,也几欲死去!”
皇帝:“……”啊啊啊啊那你怎么就没死!谢善淩怎么也没死!你俩赶紧去死!
“潘家先给善淩负荆请罪!否则儿臣绝不负荆请罪!”
顾望笙的声音越来越大,跪在屋外等待结果的潘将军听得清清楚楚,脸色越发铁青,拳头攥得嘎吱响。
皇帝又开始砸东西和咆哮的声音也传了出来:“顾裕帧你疯了吗?!”
屋内忽的静了下来,不多久,顾望笙的声音哽咽:“父皇要杀了儿臣吗?”
刚刚还在那儿一副铁骨铮铮绝不屈服的模样,突然就趴地上开始哭,皇帝一时都愣住了。
顾望笙捂脸嚎啕:“儿臣自幼无母,也不能得父皇怜惜,长在佛寺里无人亲近,受尽欺辱,只有善淩不曾嫌弃儿臣!后来儿臣又流落民间,遍尝苦楚,如今回到京城里只想与善淩好好儿过日子,竟也不能!”
“你——”
顾望笙猛地高声嚎道:“母后!您二十五年前何不把儿臣一起带走呢?!母后!!为何独留儿臣在这世间受难?!母后您狠心啊!母后……若您还在,会让儿臣受潘家那样折辱吗?!”
“你——”
“父皇!”顾望笙抬起头来看着皇帝,双眼通红,字字泣血,“儿臣是您的嫡长子啊!”
你是市井泼汉!皇帝欲骂又止。
*
潘国梁在外跪了许久,直到屋内再无声息传出。又过了一阵,皇帝令人宣他进去。他进去时屋里顾望笙已不在,大概从另外的门离开了。屋内已被宫女太监收拾好。
潘国梁跪倒在地:“臣知陛下父子情深,也请陛下怜臣父子之情!成栋至今昏死未醒,御医还说,即便他醒了,将来都再不能人事,于子息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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