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搬出皇帝了,谢大伯不敢再糊弄,怕犯欺君之罪。
他只好咬牙道:“父亲在院中歇息,这就让下人去通报,殿下随我来……”
顾望笙去到谢老太师的院中。
谢老太师近年身子还算好,就是整日懒懒地躺着,精神头好一阵不好一阵,原本他今日早早歇着了,听到通报忙让丫鬟搀扶自己起身梳发整衣迎出房外。
顾望笙见着谢老太师,当即将衣摆一掀跪地磕头,声如洪钟:“岳祖父岳祖母在上,请受孙婿请安!”
谢老太师与谢老夫人齐齐被他这阵仗惊住,半晌没反应过来。
怎么就孙婿了!怎么就孙婿了!谢大简直没眼看,急得直要跳脚,被谢二急忙摁住,低声示意他先镇定!
半晌,谢老太师回过神来,忙叫顾望笙起身,仔细上下打量一番,握着顾望笙的手很是欣慰:“好好好,这些年我们还以为……还好好的就好!”
站在门口说话总是不好的,谢老太师精神都好了许多,招呼着让人备茶果饭菜招待顾望笙,顾望笙却只道有话想单独与老太师说。
老太师点点头,被他搀扶着去了一旁的书房。其他人在外头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日落月升,顾望笙从书房出来,朝等在外头的谢大谢二道:“时候不早,不叨扰了。岳祖父说有事请大伯二伯去书房相说。”
谢大客气客气:“殿下留下用餐吧,都叫下人备好了。”
“多谢大伯美意,今日便不留了,大伯先去与岳祖父相商吧。”
顾望笙笑笑,脸上神情颇为轻松,这令谢大谢二倒是提起心来。父亲这两年时不时犯老糊涂,可别这会儿又犯……
两人恭敬地送走顾望笙,去到书房没多久就绝望地发现父亲委实是又开始犯老糊涂了……
谢老太师见他二人进来,一脸严肃:“大皇子刚刚说了许多话,死缠烂打,真是令人头疼。”
唉,谁说不是呢。谢大谢二见父亲直说了,眼下没外人,便都附和:“是啊,也不知他怎么回事……”
谢太师接着说道:“事情总要解决,既然如此就让他们成亲算了,讨个清静。”
谢大谢二:“……”清静是这么讨的吗?!
谢老太师长叹一口气:“当年之事是我们不对,如今他一根筋,铁了心要与善淩成亲,也是善淩该他的。若没他,善淩当年又该如何呢?”
谢大也叹气:“话虽如此,从别处补偿他也好,怎能拿此事……”
谢老太师摆摆手:“就这样吧。”
“不能这样啊爹。”谢大苦口婆心,“善淩他……他如今在清风观修行啊!”
谢老太师一怔,随即道:“修行好啊,好好好,修行好。人都该去修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读书人自该如此。”
谢大道:“所以这亲结不成。”
谢老太师面露疑惑:“为何?”
“……他在清风观修行啊爹。”谢大说。
谢老太师:“啊?他怎么去了清风观啊?那不是道馆吗?”
“……”
眼看谢老太师这是老糊涂又发作了,谢大无力地挥挥手示意老二说。他扛不住了。
老二上前对爹道:“爹,善淩在清风观修行。”
谢老太师不悦:“二郎,你这是什么语气?你对善淩去清风观修行有什么意见吗?”
谢二:“啊?”
谢老太师紧皱眉头:“俗人不知天命!善淩不像你们,一个个只往权力世俗的眼里钻,他这孩子打从生下来我就最疼爱他,知他不是你们这些俗物!”
“啊对对对我们都是俗物……”谢二深呼吸道,“爹,不是俗物的善淩在修行就不能和大皇子成亲!”
谢老太师这才恍然大悟,道:“那赶紧让他别修了,叫他回来成亲!”
谢二叹气:“要能叫回来早叫回来了,这不他不听嘛。当初我们要将他绑回来您老又不让。”
谢老太师忙道:“善淩修行得好好的,你们干嘛绑他回来?”
谢大往身后椅子上一瘫,两眼放空。
谢二两手一摊:“这不没绑嘛。”
谢老太师:“那你们刚又说要去绑他。”
谢二无奈道:“爹,没人说要去绑他。可是您若要他和大皇子成亲,我们就只好绑他回来了。”
老太师大怒:“他修行得好好的,你们干嘛逼他成亲?”
谢二也要熬不下去了:“不是您说要他和大皇子成亲的吗?!”
老太师沉默下来,想了又想,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儿。那你们好好准备一下,让他俩早日完婚。婚约大事,既然定下了,大皇子又当了真,那就成全这段缘分吧。”
“……”
谢二也累了,走到谢大身旁的椅子坐下,也瘫了。
谢大已经休息好了,重整旗鼓转向父亲道:“父亲,善淩在清风观修行,清风观的道士不能成亲。”
谢老太师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他,许久问道:“那你们给他安排这门亲事作甚?”
谢大:“……”
半晌,他正要言语,谢二拉住他,平静道:“算了大哥,太晚了,叫人进来扶爹去歇着吧。”
说着,他便起身去门口叫人了。
丫鬟很快进来扶起谢老太师出去,谢老太师走到门口不放心地回头叮嘱并排瘫坐的两个儿子:“亲事你们好好准备啊,别怠慢了大皇子,他是救了善淩的恩人,咱们得感恩,不能过河拆桥。”
谢二有气无力道:“好的好的,知道了爹,快去歇着吧爹。”
糊涂爹出去后,谢大扭头看他:“真嫁啊?三弟就这一个孩子……”
谢二沉默一阵,道:“爹说得也没错,确实是那桩婚约救了善淩,否则当年说不定就……若大皇子不计较也就罢了,他非要计较,我们总不能真就过河拆桥,岂不为天下人耻笑?”
谢大坐直了身体,担忧道:“可是善淩能答应吗?他这些年主意大得谁都管不住。”
谢二忽的狡黠一笑,道:“那就是大殿下与他的事了。若大殿下压制不过善淩,这门婚事自然不成。若他压得成,说不定不是坏事儿,总算有人能治理住这小子了。”
谢大细思点头:“倒也是这个理。”
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想起另一件事,欲言又止,起身去门口警觉地张望一阵,见外头没人,这才回来弯腰朝谢二凑近低声道:“你还记得善淩身上那个命格之说吗?就当年他出生时那个老道士……”
谢二神情一凛,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两人是双生子,本就心意相通,何况话已经说得很露骨了。
谢善淩背负真凰命格,按那老道士的批言,谁若娶了他便能登上那个位子……若是寻常人,这句话多少像是无稽之谈,可偏偏是废太子顾望笙。
谢大喃喃道:“莫非真是冥冥之中自有缘定?”
谢二垂眸思索一阵,道:“若当真如此,恐怕凭我们也无力阻止。”
兄弟二人再度对上目光,没再言语,唯有夜风穿堂而过,令人心中隐隐颤栗。
*
清风观在半山腰上,但整片山都是清风观的。谢善淩住在其中清静峰的次峰顶上。
此处地方不大,靠山背林子处建了一个木屋,木屋前不到二十步是断崖,远处云雾缭绕,冷风阵阵,仙境一般脱俗。崖边有一个石方桌,桌面刻着象戏棋盘,摆着棋子,是一副残局。
肤色苍白、面容清俊的年轻男子每日除却吃饭睡觉,便是坐在这副残局前望着它或崖外的远方发呆。他如此一坐就能坐一天,从日出到日暮。
崖边风很大,男子的身体单薄,衣衫却是宽袍大袖,被风呼呼吹起,飘然若仙,似乎下一刻就要随着云雾而去。
偶尔他会咳嗽起来,大约是被风吹得。他一旦咳嗽便许久才停,身体微微佝偻,低着头,肩头不住颤抖,显得十分羸弱,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顾望笙:“……”
傻子吗?!都这样了还吹风!若被风吹卷下山去就老实了!吹出头疼脑热就老实了!
顾望笙已经在暗中观察这人——这骗子谢善淩三天了。
当谢善淩又一次咳嗽许久,好不容易停下来,顾望笙忍不住了,冷冷出声:“红棋七车进五,黑棋必定应士而动,接着红棋马三进五,与红车形成掎角之势,黑将再无可逃之处。”
谢善淩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青年男子朝自己大步走来。男子身穿黑色劲装,腰细腿长,相貌颇为英俊。他神情漠然高傲,似乎目下无尘,眉眼间却又隐约透着股凛然的杀意。
……有一些眼熟。
谢善淩探究地问:“阁下是?”
顾望笙已走到他面前,闻言应道:“顾望笙。”
谢善淩乍听见此名,耳熟又陌生,随即恍然想起,眼睛睁大,猛然站起身来失声道:“顾望笙?!你……你是……”
顾望笙冷笑道:“对,就是被你骗婚欺骗十年之久的那个顾望笙。”
谢善淩:“……”
作者有话要说:
谢善淩:来者不善啊兄弟
顾望笙:谁跟你兄弟[愤怒]
第8章
顾望笙冷酷地盯着谢善淩。之前三天站太远了,看得没这么清楚。
谢善淩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回过神来,忽然笑了起来。
这三天里,顾望笙第一次见他笑,明明之前都是一副颓然又冷漠的样子,笑起来时仿佛变了一个人,眉眼弯弯,满是暖意。
“太好了!你没事!”谢善淩只觉心中压了多年的那块石头终于消散,欣喜地上下打量顾望笙,确定他好胳膊好腿儿,长舒一口气。
“那日之后,你忽然失踪……”
谢善淩说着话时,顾望笙绕过他走到桌前,伸手拿起棋子,自顾自照着自己刚刚所说的步法下完了这盘残局。
谢善淩的视线与身体随着他转动,温声问候:“这些年你过得怎样?”
顾望笙抬眼看这个假惺惺的骗子,冷淡道:“很差。”
谢善淩笑容消散,叹了声气:“当年你为何忽然失踪?我事后想方设法打听,却完全没有消息。”
他无法确定是宫里下的手,还是顾望笙受打击太大夜里跑出去出了意外,或者主动跑了。若是后者,他自然难辞其咎。
这些年顾望笙的生死下落一直是谢善淩的心结。
“呵!虚伪。”顾望笙毫不留情地说。
谢善淩:“……”
顾望笙定定地看着他,问:“我若说是因被你骗婚一事大受打击,因而失足落崖,你会因此对我愧疚难当吗?”
谢善淩正色道:“那是自然。当年虽非我本意,可确实是家人救我心切,因而伤害了你,我真心对你愧疚难当。”
就在谢善淩以为顾望笙要继续声讨自己的时候,他只是在石凳上坐下,将棋子摆放到棋盘尚未开始的模样,然后扬手示意自己坐到对面。
谢善淩见他此举似是要与自己对弈,便照做。
两人不言不语地在崖边吹着风拼杀三局,全是谢善淩赢。
顾望笙:“……。”
要不怎么说是骗子呢,表面上清纯无辜文弱书生,棋风却极为生猛,杀意满满,速战速决,丝毫不留情面。
嘴上说愧疚难当,恐怕心里想我怎么没死吧!顾望笙咬牙暗恨。
顾望笙的棋力不差,谢善淩棋兴被他勾了起来,三局下完,主动摆好第四局,笑着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此局先行。
行什么行!顾望笙用质疑的眼神看他,问:“你既比我善弈,怎么那个残局迟迟不能解开?”
“啊?”谢善淩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忍俊不禁,道,“那个残局我早已解开,只是在想其他解法,以及,若我是黑棋往回倒推,如何能反败为胜,那时红棋又该如何对应。”
“……无聊。”多少有几分恼羞成怒。
谢善淩笑笑,没说什么,见顾望笙不想再下的样子,带着几分遗憾低头将棋子收进匣中整齐垒好。
收好棋子,谢善淩抬头看向对面,问:“你可是特意前来找我?我对你有愧,若有能效力之处,定然竭尽全力。”
顾望笙开门见山:“那和我成亲。”
谢善淩嘴角温柔和善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散去,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顾望笙不悦地嘲讽:“你说话可真是张口就来,刚还说对我有愧,定然竭尽全力,我都没叫你去赴汤蹈火,你却这副模样!”
谢善淩轻咳一声,恳切地道:“你不如叫我去赴汤蹈火,我定在所不辞。”
顾望笙顿时怒目而视,提高音量:“你这意思就是宁死也不想履行婚约?!”
谢善淩干笑:“我是男子啊太子殿下。”
“你是骗子!”前太子殿下怒道。
谢善淩讪讪地拉了拉衣袖,老实巴交地将手拢在袖中躲风。原本没觉得这么冷,听了前太子殿下这几句话,实在是寒意彻骨,叫人坐立不安。
顾望笙见他局促,咄咄逼人:“谢善淩,你幼时假扮女子骗我婚约与我母后的玉佩……”
谢善淩低声插嘴:“玉佩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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