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刘波自己就很是清楚。
快十年了。
或许更久。
只不过十年前变得更严重了而已。
抑郁症。
他对自己的精神状况有时候好像有很明显的认知,可有的时候又好像遗忘了一样,只认为自己是一个非常正常的普通人。
有时候刘波自己也时常在想。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答应那个可笑的交易,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不一样。
不过这个念头刚起,他又会变得迷茫。
想,不一样又会怎样?
毕竟人生没有如果,凡是后悔了的,有的只会是不断闪回的悔恨。
十年前,邵玉铭留给他的记忆并不愉快。
这同时也是他自找的结果。
他怨不得别人,所以就只能更痛恨自己。
因为贯穿他生命成长历程的只有两字——自卑!
是的,他很自卑。
这种自卑是刻进了他的骨子里的。
一切自卑的来源,是他有一个畸形的身体。
不男不女。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他这样身体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但他就是无法释怀有这样怪异身体的自己。
刘波出生乡野,是真正的山区十八弯的那种。
相对封闭的地方,同样也有相对封闭的思想。
他出生在一个传统概念非常强烈的家庭。
妈妈连生了三个女儿后,一直渴望再生一个男孩,想为以种田为生的家庭再添一名壮丁。
所以等妈妈的肚子又有了动静的时候,他妈第一时间就是去找人“算命”。
可惜算命先生给他的批语并不是很好——命里无子。
这样的消息怎能不让人伤心,简直与晴天霹雳差不多。
于是,当农忙后的一天早上,一家人坐在一起一合计肚子里的孩子要还是不要的时候,一个自称是“送子仙姑”的女人就走到了他们家门前。
她自称手里有能包人生儿子的“秘方”。
先交百元定金拿药,等生下了儿子的时候她再来,到时候再给她封一个“大红包”。
这个秘方看起来跟赌博差不多,一半几率赢,一半几率输。
到底是庄家永远不会输。
本就是满心求子,一百块的定金罢了,虽然那个年头收入全靠庄稼地的收成。
可刘波的奶奶还是一咬牙,花钱从“送子仙姑”的手里买了“转胎药”。
这药一喝就是八个月。
等到刘波呱呱坠地的那天,那“送子仙姑”到真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按照约定如约来取“尾款”了。
只不过她人刚踏进刘家的大门,就被刘奶奶提着菜刀赶出去了,追在屁股后面满村的跑。
那个场面刘波也只是小的时候听别人提过一嘴,那天的刘家究竟乱成什么样子,似乎不用别人口述也能够想象的到。
不过也正是因为刘奶奶那场没有崩住的“骂街”,也直接让刘波身体“有毛病”的事情,在村子里传开了。
这也导致刘波从小就生活在他人异样的眼光下多年。
直到他四岁那年和村里的小朋友一起玩,差点被人扒了裤子,他哭着回家,刘波的这件事情才被刘奶奶,想办法解决掉。
人言可畏,他们堵不上别人的嘴,就动手,谁敢多嘴就打的他满地爪牙。
全家老少一起上阵。
哪个老头老奶奶多嘴,刘奶奶能骂出对方家十八层祖宗;
哪个妇人大老爷们敢拿这事说笑,刘爸刘妈就直接上手,打的过就往死里打,打不过就都别想好过;
哪个小孩敢指着刘波当笑话嘲笑,刘家大姐、刘家二姐、刘家三姐就一起找上门。
趁着晚饭前去人家家里,当着人家父母的面把人揍一顿,顺便掀了他家摆好饭菜的八仙桌。
临走的时候,心情要是还不爽,看见坐在院子里守门的狗,脸上都要挨她们一人一个巴掌。
那两年,一向老实做人的刘家人,做人处事跟当真跟“疯狗”没什么区别。
谁见了刘大勇一家人不得退避三舍。
特别是“罪魁祸首”的源头——刘波。
渐渐地,村里的人也就没人在提有关刘波身体的任何事了。
对于刘家人来说,这次的“团结作战”无疑是成功的。
可对刘波来说,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没有人愿意跟他玩了。
从前小朋友们虽然嘲笑他,可好歹也是愿意和他一起玩的。
被嘲笑是“怪物”,他年龄小,听不懂,只当是新鲜事。
他有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的地方,可以被别的小朋友围在一起玩,他就不觉得这是难为情的事情。
可被人当众把裤子嘲笑时,那一张张“无害”的笑脸,到底是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时至今日,那孤立无援的惊惧感,仍然还是会偶尔出现在刘波的睡梦中。
令他仿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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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爱的叮嘱
第二天早上, 刘波是被刘静的大嗓门吵醒的。
今天手机的闹钟没有响,刘召不用去上学,父子俩人就都窝在被窝里睡到了日上三竿, 一同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周六早晨。
但是这份美好的享受,在九点钟的时候戛然而止了。
蒙头的薄被,被人猝不及防的一把掀开, 刺眼的阳光就那么大咧咧的照在了眼皮上。
刘波恍惚了一下,眼睛才迟钝的睁开。
不等刘波抱怨,睡他旁边的刘召已经先一步嘟囔起来。
“啊啊啊~小姑你好烦,还我被子!!!”
然而, 迎头而下盖在刘召脸上的不是软乎乎的被子,而是一个“坚硬”的大逼兜。
“刘召!”
随着这一声冷喝, 刘召的大脑瞬间清醒,一骨碌的从床上爬起来。
诚惶诚恐的站在床上双腿并直, 并迅速回了一句。
“到!”
是多么铿锵有力的声音。
随着少先队标准的站姿挺立好,刘召什么瞌睡虫全都跑的光光。
刘静在床边晃了晃, 对于刘召的反应很是满意。
她点点头,用特设的语气对刘召小朋友说:“好了,洗漱去吧!”
如获大赦, 刘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马不停蹄的就开始往外蹿。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怪不得嫁不出去,简直就是母老虎!
“站住!”
刘召刚在心里吐槽式的骂完小姑, 就被他口中的母老虎叫住了。
心中立马慌的面无血色, 站在原地跟块活化石差不多, 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只见小刘召姿势滑稽的, 左脚向前, 右脚垫起,弯腰驼背,动作搞笑的就像是一只,动物园里等待表演的“聪明”猴子。
大眼睛的猴子,黑水晶似的眼珠子在眼眶里疯狂的乱窜。
过了片刻后,刘召回头就是一个可爱暴击式的笑容,讨好的话语张嘴就来。
“小姑,咋地啦,您还有何吩咐!”
小姑没什么吩咐,小姑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说:“桌子上有给你带的早饭,记得吃完。”
刘召很是识时务的赔笑:“好嘞好嘞,谢谢小姑!我保证完成任务。”
能不是完成任务吗,那分量,撑不死他也要噎死他。
刘召郁闷的想。
看了一眼八仙桌上放着的大包子,刘召愁的胃口都没有了。
又是这样!
小姑总是怕他吃不饱一样,每次给他带饭,都是一大份的量,可他哪里吃的完啊!
一想到等下母老虎看见他还没吃完早餐,板着脸的吓人样子,刘召就更愁了。
刘波靠坐在床头醒脑子,默默注视三姐刘静和刘召的互动。
他三姐虽然名字叫刘静,可性子是一点也不静。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一点就炸,很泼辣的那种,这也导致她今年都三十好几了还没嫁出去。
职业还是一名酷爱锻炼,拿过省散打冠军的体育老师,在城里的学校带初中生上体育课。
发育期的初中生都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平时的时候就比较难管。
再加上刘静本身就是火爆性子,也导致她面对小孩子时,总是喜欢板着一本就寡淡的面孔。
因为她觉得这样比较有“信服力”。
刘静是习惯成自然,可苦了正是小学生的刘召。
这个年纪的小学生,本就对老师感到一定的“敬畏”。
刘静平时不喜欢笑就算了,还时常动不动就叫教育刘召坐有坐相,站有站相。
用对待学校里那群顽皮学生的那一套方法管自家小孩,刘召自然是怕这个姑姑怕的不行。
直到刘召出了他的房间,刘波的脑子好似才醒了一样,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看着自家脸色不是很好的三姐。
“姐,你怎么来了?”
他们两个,一个在郊区,一个在市区,离得其实也不算远,大约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不过刘静不会开车,一般都是刘波周末的时候,带着刘召一起去刘静那里蹭饭吃。
所以刘静不打招呼的突然出现,刘波其实还是挺意外的。
于是后面又迷迷糊糊的追问了一句:“你怎么来的?”
打车?
那不得花很多打车钱,咦,想想就心疼。
刘静:……
听见刘波说这话,刘静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昨天晚上刘召给她打了电话后,她在家里急的嘴角都冒泡了。
要不是刘召再三向她肯定,刘波的状态还在“可控”范围内,她昨天晚上就该“杀”过来了。
她这着急上火了一晚上,一大早上又是赶公交,又是“跑马拉松”的,赶到刘波住的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结果倒好,这家伙还好意思问她怎么来了。
可是刘波一直又精神不太好,不能刺激,就算是脾气火爆的刘静,这个时候也只能压着嘴角,忍着怒气发问。
“你吃药了吗?”
刘波:……
刘波眼神犹疑,不敢正面直视刘静的眼睛,恍恍惚惚的小声说。
“吃了?”
刘静冷笑:“停了几天了?”
刘波:……
刘波更恍惚了,眼睛里都带上了一丝迷茫。
“应该是每天都吃了啊!”
看着自家弟弟这副愣头愣脑的模样,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刘静简直连翻白眼的力气都省了。
指着床边的墙上,直接问他刘波:“我问你,贴这上面的纸呢?”
刘波的眼睛顺着刘静的手指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墙壁上原先贴有刘静“爱的叮嘱”的纸条不见了。
发暗的腻子粉墙壁上,现下只留有了一层固体胶风干后的褐色痕迹。
看着墙壁上的那块污浊,刘波无意识的睁大了一下眼睛,眼里的茫然更多了。
随机,他又连忙转头,面向刘静。
“唉,姐,你相信我,这真不是我揭掉的!”
“可能……”
在刘静的逼视下,刘波又弱弱的加了一句否定。
刘静“爱的叮嘱”,上面其实也没写什么。
就是用醒目的红色油性笔,工工整整的排列了刘波一日三餐的吃药时间。
红色的大字下面,还用黑色笔写了小字,是错开时间写的一份另一份时间表。
是防备刘波周末懒床延迟后,吃药的“容错”时间。
刘静的贴心,完全保证了刘波,能够每日三顿的正常服药量。
“不是你揭的,那纸呢?”
刘静也懒得听刘波狡辩,不留情面的拆穿他的谎言。
别说,刘波还真的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下。
但很可惜的是,没想起来!
事到如今,也顾得什么父子情面了,刘波观察着刘静的表情,试图拉刘召出来顶缸。
“可能……刘召揭的?”
躲在门边吃包子的刘召:……
什么就他揭的了??
那可是“皇榜”,就是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触碰一下的好不。
污蔑!
大大滴污蔑!
刘召恨恨的咬了一口,手里已经吃腻歪了的大包子。
真想跳出去揭穿刘怼怼的“丑陋”面目!!!
可又不得不顾忌着刘波的病情,暗自吃下这个“明目张胆”,扣在他脑袋上的哑巴亏。
就在刘召躲在门外哼哼唧唧,准备面对即将到来暴风雨时,正义使者替他出手了。
只见刘静突然甩手抱胸,冷笑:“这话你自己信不?”
好吧,刘波也不怎么相信。
就刘召那小崽子,得了他姑姑的“鸡毛”,盯着他吃药比他自己喝水还勤快,又怎么会故意跑过来撕他的时间表。
眼看着狡辩不下去了,刘波只能很是不自信的硬着头皮承认。
“可能是我……又发病了!”
他的病情有定期的看医生,病况控制的还算是稳定。
日常只要不受什么太大的刺激,就不会发病,像这种出现记忆短暂缺失的情况其实很少见。
不过一般过几天情绪稳定下来后,记忆也就会自动恢复。
所以这会儿是不是发病了,就连刘波自己本人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好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刘波很快就适应了,又因为发病而上演“记忆消失术”的毛病。
显然刘静也习惯了,刘波发病后的后遗症,看他眼神还是迷迷糊糊的,知道现在就是问也问不出什么,干脆也懒得问刘波又是受了什么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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