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击他们的狼群显然被人折磨过,脖子上的伤口就是最明显的证据。
两只小狼在山上也一反常态地躁动。
这一切……看起来都不像是意外。
陈宴秋告诉了荀淮自己的疑虑。
谁知听了这话,荀淮却只是对陈宴秋笑了笑。他靠在一旁白着脸,说的话意有所指:“我们宴秋很聪明。”
“夫君,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陈宴秋抓着荀淮的右手,“在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陈宴秋犹豫了一瞬,还是讲了出来,“是不是皇上他……”
是不是皇上他故意的?
这话陈宴秋没讲出来,但荀淮却明白。
荀淮闭上眼,不轻不重地叹了一口浊气。
对于别人恶意,陈宴秋总是有小动物一样敏锐的直觉。
他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叹道:“宴秋,你看,京城快要入冬了啊。”
“等回了京城,我估计又有好一阵子闲下来了。”荀淮对陈宴秋笑,“夫君陪你过个好年,怎么样?”
荀淮他不想提薛应年的事。
对着一个病号,陈宴秋再想知道真相,此时此刻也只能顺着荀淮的意思。
他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又把荀淮盖着的毛毯子掖了掖。
“好。”
很快,陈宴秋就知道了荀淮“闲下来”是什么意思。
薛应年以荀淮“需要静养”为由,安排了好几个将军帮着荀淮处理军中事宜。
看似帮助,实为分权。
薛应年这样,荀淮干脆朝也不上了,宫里送来的奏折也不批了。那些奏折怎么送来的,就被荀淮怎么送了回去。
他真真正正撂杆子不干,当起了甩手掌柜。
只是陈宴秋看着,怎么都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更令陈宴秋担心的是,荀淮最近尤其喜欢发呆。
拿着书发呆、捏着他一直带着的那枚绿佩发呆、对着院子里那棵快要掉光叶子的金黄色银杏树发呆。
甚至有时候陈宴秋正跟荀淮说着话,荀淮都会恍恍惚惚地走神。
“……崔大人说,户部尚书被人弹劾,皇上下令抄了他的家。”陈宴秋念着崔明玉写来的信,看向荀淮,“夫君,他问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陈宴秋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荀淮的回答。
他疑惑地望过去,却见荀淮眼神没有聚焦,虚虚地望着空中,显然又走神了。
陈宴秋担心地握住荀淮的手:“……夫君?”
荀淮猛地回过神:“啊,方才讲到哪里了?”
陈宴秋一脸担忧地看看他:“夫君,你没事吧?要不要睡会儿?”
荀淮皱着眉头笑笑:“可能确实有点累。”
除此之外,荀淮身上的伤被陈宴秋和老赵小心将养着,但也总不见好,急得老赵饭都吃不下,天天拉着陈宴秋探讨荀淮的心理健康问题。
“心事太重,郁结于心,这哪能好嘛!”老赵急得要跳脚,“王妃,您也想想办法!”
陈宴秋其实也很着急,但是他知道,荀淮这样与薛应年有很大关系。
他突然想到先前荀淮问自己的话。
“一直以来你全心信任的人,却是你一切苦难的开始,你会怎么办?”
那天在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问一个人或许会得到答案。
这天,等荀淮睡着后,陈宴秋轻手轻脚地起身,来到了院子里。
借着朦朦胧胧的月光,陈宴秋试探性地唤道:“霖阳?”
一阵冷风吹过,霖阳倏地出现在陈宴秋面前,单膝跪地道:“王妃有何吩咐。”
“你起来吧,”陈宴秋把霖阳拉到旁边的石椅子上坐下,“我叫你出来是想问你一个事。”
霖阳似乎已经猜到了陈宴秋想要问什么,面色有些犹疑。
“王妃,”他为难道,“王爷下了命令,围猎场发生的事情,我不能说。”
陈宴秋:……
但是你这样不是明摆着事情不简单吗?
山上究竟出了什么事,荀淮连他都要瞒着?
“霖阳,你告诉我,”陈宴秋循循善诱,“王爷再这样下去,对身体很不好。”
“我需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陈宴秋目光灼灼地看着霖阳,让霖阳觉得自己被架在火上烤一样,难受得很。
这几天王爷的状态,他也看在眼里。
说不担心是假的,但身为暗卫,他也有自己必须坚守的原则。
只是……
霖阳思考了一会儿,斟酌开口道:“王妃,具体的事情我无法描述。”
“但是,属下能告诉您,王爷的伤,不是因为狼。”霖阳说,“他本来能躲开,那些狼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陈宴秋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本来能躲开,但实际上没躲开。
薛端阳也说过,荀淮的身手比她还要厉害。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是有人害荀淮受了伤。
这个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薛应年动了手脚。
这再次证实了陈宴秋内心的猜想:这次遇袭,怕是薛应年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只为收回荀淮的兵权。
而荀淮恐怕早就察觉了这一点,选择做出了最后的让步。
他交出了自己手中的权力。
只是……这是福还是祸?
皎洁的月光下,陈宴秋目光沉沉。
……不过这都不是他现在要考虑的事。
陈宴秋想。
当务之急是要养好荀淮的身体。
那比什么都重要。
陈宴秋心里一转,有了主意。
第一步,先转移荀淮的注意力。
毕竟整天盯着院里那棵快要掉得光秃秃的银杏树看,陈宴秋真的怕荀淮会看抑郁。
于是这天清晨,荀淮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感受到身旁没有往常的热度,他下意识清醒过来,伸手往旁边摸。
冰的,陈宴秋不在。
他撑着床头起身,看着外面蒙蒙亮的天色:“来福,外面在吵什么?”
来福擦着汗,喜气洋洋地拿着把铲子进来:“回王爷的话,王妃带着奴才们在院里栽树呢!”
荀淮有些发懵:“栽树?”
来福:“对啊,上好的红梅树,好多棵呢……”
荀淮有些疑惑。
宴秋这是在干什么?怎么突然想栽树了?
他披了衣服出来,看见陈宴秋拿了把带着泥土的铲子在手里,抄着袖子在院里指挥:“这棵栽到这里,对对对,那棵栽到这……”
王府里的小厮踩踩地:“王妃,这里吗?”
陈宴秋歪着头观察:“再往左点!”
荀淮看了看,发现陈宴秋把那些梅树都栽在了寝屋那扇窗户外头。
但是窗户在院子的右侧,导致左边空荡荡,右边满当当,看起来极度不协调。
有些许强迫症的荀淮:……
他开口唤道:“宴秋。”
陈宴秋听见荀淮叫自己,当即扔下手里的铲子小雀儿一样飞过来:“王爷!”
他拉住荀淮的手:“你醒啦!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荀淮摸摸陈宴秋的头:“你这是在干什么,怎么突然想起来种梅花树了?”
陈宴秋听荀淮问起来,觉得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比比划划道:“我种了梅花,冬天就能开了!”
“你一开窗就能看到!”
陈宴秋一大清早就爬了起来指挥,在尘土飞扬的院子里呆久了,显得脸也有些灰扑扑的。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荀淮的表情:“夫君,你多看点花,少看点那银杏树,好不好?”
“光秃秃的,很难看诶!”
荀淮没想到陈宴秋的回答是这样的。
他看着陈宴秋满怀希冀的眼睛,觉得心里被小猫的爪子轻轻挠了一下,一直沉郁的心情终于荡了荡,泛起涟漪。
良久,他对陈宴秋笑了笑:“好。”
“不过,我觉得多看看你也挺好的。”
“只是……”说完,荀淮又顿了顿,“为夫还是觉得,要讲究一下布局的。”
“现在这样……”荀淮努力斟酌措辞,“看起来有点丑。”
第36章 静月湖
院子里的梅树在荀淮的强烈要求下被重新设计, 终于还是如陈宴秋所愿种好。
此时还刚入冬没多久,一颗颗梅花树含苞待放,花骨朵也小小的, 看起来很讨人喜欢。
于是每天拉着荀淮到院子里看梅花又成了陈宴秋的一项例行工作。
他欣喜地发现荀淮盯着那棵树发呆的时间变少了很多,又继续看起了书来。
这已经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进步了, 陈宴秋想。
总比每天盯着光秃秃的树强。
计划的第二步,带人亲近大自然。
这却让陈宴秋有些犯难。
天气转凉, 荀淮身体不好,原先适合秋游赏景的地方自然是去不得。
陈宴秋要挑一个既风景宜人、又暖和的地方。
“去静月湖吧,”薛端阳坐在餐桌对面,对陈宴秋建议道, “静月湖上的游船还挺暖和的, 风景也好看。”
陈宴秋忧心忡忡地夹了一被热油激得喷香的麻辣肉片:“嗯, 我考虑考虑。”
最近王府里吃得清淡,陈宴秋已经好久没见过辣椒了。
他实在嘴馋,终于忍不住趁荀淮午睡的时候偷偷溜了出来, 跟薛端阳一起下馆子。
薛端阳最近都住在演武场,每天骑马练武,觉得全身都松快了不少, 简直是神清气爽。
她喝了一口酒道:“皇叔最近身体怎么样?”
说到这个陈宴秋就叹气:“还是老样子。”
虽然手上的外伤好了不少, 但人总是恹恹的,看起来不太精神。
而且, 不知是不是伤到了骨头, 荀淮的左手老是使不上力。
“伤筋动骨一百天,”薛端阳安慰道,“没事,好好养着总会好的。”
陈宴秋给了薛端阳一个勉强的微笑。
回王府后, 陈宴秋提出要一起去静月湖玩。
荀淮放下手中的书道:“怎么突然想去静月湖了?”
陈宴秋说:“来京城这么久,我还没去过呢。”
他一边给荀淮的左手按摩一边道:“夫君,你陪我去嘛,好不好?”
左右荀淮现在也没事情做。
他笑着答:“好。”
等到出去玩这天,陈宴秋是被院子里的惊呼声吵醒的。
“什么声音?”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起身,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觉得天气似乎又冷了几分。
荀淮最近醒得都比陈宴秋晚些,此时还没完全清醒,只下意识把陈宴秋往怀里揽。
“王妃,王妃,”听见陈宴秋醒了,来福走进来,声音有些雀跃,“外头下了雪。”
下雪?
陈宴秋眼睛倏地亮了。
陈宴秋是南方人,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大雪!
“夫君,夫君,”他轻轻去拍荀淮的肩膀,语气有些急切,“下雪了,你想去看吗?”
荀淮这才睁开眼,对陈宴秋笑:“嗯。”
陈宴秋欢呼一声,刚换好衣服,就拉着荀淮往外走。
立刻有下人为荀淮撑起伞,陈宴秋却不想待在伞下,就这样撒丫子跑进了雪地里,在身后缀下一连串的脚印。
这雪似乎下了一夜,已有半个膝盖深。纷纷扬扬的大雪如柳絮一般从天而降,落在树梢,落在枝头,落在王府的砖瓦,落在陈宴秋的发顶。
陈宴秋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雪在空中飞舞着,遮挡住了他的视线。有雪花被风带着往陈宴秋的脸上扑,于是陈宴秋笑着用手把那雪挥开,回头对在廊下站着的荀淮笑。
陈宴秋钻进荀淮的伞底下抱住他:“夫君,这雪真的好大!”
他一脸新奇:“好漂亮!”
他今天穿了一身红衣白袍,袖子和领口处都有毛茸茸的雪白狐裘,更衬得他面色红润。
从这个角度看,荀淮刚好能看见陈宴秋扑闪的睫毛。
刚刚跑过来时,蝶翼一般的睫毛上也黏上了雪。此时陈宴秋双眼明亮地看着他眨眨眼,那雪也就簌簌地往下落。
陈宴秋在荀淮面前转了一圈:“夫君,你看我这身好不好看?”
荀淮笑着给陈宴秋拉上披风的帽子:“好看。”
新雪初霁,天光乍亮。荀淮许久没出门,陈宴秋有意让他在京城走走,所以两人并没有乘马车。
此时还算很早,街边的商铺刚好开张,百姓们纷纷出门扫雪,吆喝着堆在一旁,时不时能听到小孩在兴奋地叫嚷。
有个扫雪的大娘看见了两人,见他们穿着不凡,只当是两个出游的贵族公子,对他们笑道:“小公子,这么早就出门了啊?”
陈宴秋牵着荀淮,兴奋地回答:“对啊大娘!你也早!”
大娘回:“生意人,不早不行咯!”
陈宴秋看着她抬了一堆竹编蒸笼出来,好奇道:“大娘,你这卖的什么啊?”
大娘把蒸笼掀开,白气蒸腾,浓郁的香味冲着陈宴秋飘过来:“包子!香的嘞,怎么样,要不要来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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