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眸,动作仔细认真,冷白色的皮肤在暖色的烛火下化开,温柔的眉眼里满是陈宴秋的影子。
系好后,荀淮打量着有些害羞的人,笑意漫延:“很适合你。”
“你最适合了。”
“宴秋,”他抱住陈宴秋,亲亲怀里人的眼睛,“新年快乐。”
他的语气太过平常,不像是这种交付传家宝的大事,倒像是在谈论“今天吃什么”一般。
陈宴秋的喉咙有些哽咽。
与荀淮给自己准备的礼物相比,他觉得自己的礼物显得有些单薄。
脑海里刚冒出这个想法,陈宴秋的脸就腾地红了。他捏着腰间的玉佩,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去把自己藏着的匣子拿出来:“夫君,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没、没有你给我的那么多……”他嘟囔着,“但是,都是我自己做的……”
荀淮接过匣子打开看,语气很是惊讶:“都是你自己做的?”
“嗯……”陈宴秋急急解释道,“虽然有些丑丑的,但是我尽力了,而且我觉得很可爱……”
“不丑,”荀淮打断他,一直有些疲色的眼睛倏地亮了,“宴秋,我很喜欢。”
他摩挲着那两个小人的脸,重复了好几遍:“……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荀淮不像陈宴秋那样,能直白热烈地表达出自己心里面的情感。
但是陈宴秋能感受到。
陈宴秋嘿嘿了两声,正要说什么,可荀淮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把陈宴秋的两只手掌拉起来看:“手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事,”这一点陈宴秋特别骄傲,“我觉得我可能有雕刻天赋,没怎么受伤。”
“夫君,”陈宴秋又把红包拿出来塞到荀淮手里,“我给你包的红包,你快打开看看!”
陈宴秋脸上就差写着“快夸我”几个字了,荀淮打开,却从红包里掉出个小人来。
这小人是个擐胄执甲的将军,正把弓拉得满满的,对着空中的大雁。
荀淮愣了:“这是我吗?”
陈宴秋开心道:“对呀对呀,夫君,这就是你!”
“怎么样,”陈宴秋略略有些得意,“很像吧?”
荀淮摸了摸那把小小的弓:“……真的很像。”
陈宴秋听荀淮肯定了自己的作品,开心了。他捞起一旁的大氅,把还在状况外的荀淮往屋外拉。
陈宴秋一边用大氅把荀淮裹住,一边道:“像就对了,王爷你跟我出来!”
荀淮一边护着手里的小人,一边奇道:“出来干什么?”
陈宴秋回答:“家乡习俗,除夕夜把自己的小像挂在梅花树上祈福,就能够保来年平安顺遂。”
荀淮愣了愣:“你家乡的……风土人情,倒也实在是有些特别。”
说话间,荀淮已经被陈宴秋拉到了院子里。
陈宴秋怕荀淮冷,整理着他的衣服,又去摸摸荀淮的脸:“特不特别另说,但是心意最重要。”
“夫君,除夕啦,”他道,“我们总得给来年留个念想,不是吗?”
荀淮被冷风吹得脑袋有些发懵,陈宴秋趁他还在发愣之际,飞快地往荀淮唇上啄了一口。
他把荀淮往梅花树边拉:“夫君,快点快点!”
荀淮被那一吻哄得心里熨帖,又怎会拒绝。他顺着陈宴秋的意思把那小像挂得高高的:“这样可以吗?”
“还得许愿呢!”
“那宴秋你替我许愿吧。”
陈宴秋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吗?”
荀淮点点头,拍散方才落到陈宴秋肩头的雪:“你是我的王妃,你来许愿,诸天神明也不会介怀的。”
想了想,荀淮又补充道:“这是我们的愿望。”
他说“我们”。
陈宴秋被这一句话哄住了,他搓搓手,对荀淮道:“那我真的来了哦?”
“嗯,”荀淮乐意陪陈宴秋玩闹,“你许愿吧。”
得了荀淮的同意,陈宴秋平复了一下心情,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视觉一消失,耳边的杂响就陡然清晰起来。
刮过的风声、掉落的雪声。
王府里下人们的玩闹声、还有远处的爆竹响。
甚至,他还听见了心跳。
这心跳不像是一个人的心跳,在规律的节拍中,两个人的心紧紧靠在了一起,彼此交融,彼此共振。
陈宴秋想好了要许的愿望。
“我没什么别的心愿。”
“一愿大梁河清海晏,边境无战事。”
“二愿我的夫君身体康健,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三愿……”
陈宴秋说到这里,突然睁开眼,笑着去看荀淮的眼睛。
荀淮正听着陈宴秋的话,忽地撞进陈宴秋的瞳眸,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陈宴秋又重新闭上眼。
“我的夫君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我还想与他走很远很远,过很多很多年。”
“三愿,我愿他欢喜常伴,百岁无忧。”
都说世人有愿几许,不过爱恨嗔痴欲。
但是我的愿望,都与你有关。
夫君呀,你是大梁的顶梁柱,是荀家的继承人。
但你更是荀淮,你是草原上自由的鹰,你是山林里流淌的河。
我想你守护的国家国泰民安,万事安宁。
我想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我想与你白头偕老,但是我更想你往后余生都快快乐乐,不要再逼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
我想你能够活得更加肆意,更加自由。
陈宴秋睁开眼,一头扑进荀淮怀里。
“夫君,”他紧紧抱住荀淮,“新年快乐。”
陈宴秋刚说完,京城外不知是谁放起了烟花,在空中漫天地炸响。
天上的花绚烂地绽放着,浓稠漆黑的夜幕被炽烈的火光点燃。
此时此刻——
薛端阳带着一壶好酒,翘着二郎腿坐在山丘上,旁边的两只小狼打闹着,银铃伴着烟火,叮叮当当响。
薛应年站起身,举着酒杯宴请文武百官,少年天子念着颂词,祝来年丰收,祝家国安定。
崔明玉在烛火前撰写书信,他蓦地抬头,见到了那骤亮的天光,笑着走出房门吩咐:“去街上走走吧。”
来福与老赵喝得酩酊大醉,两人一起回忆往昔,念着旧人,抱头痛哭,身边的人怎么拉都拉不住。
此时此刻,京城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纷纷抬起头,都去看那一明一亮的天。
有孩童指着烟花道:“好亮!”
而那亮亮的天,又倒映在了陈宴秋的眼睛里。
那双绚烂的眼瞳里,满满当当全是荀淮的影子。
烟花噼噼啪啪,让荀淮想起很多。
想起来战场上的炮火,也想起来柴火哔哔啵啵的声响。
想起来秋猎飞过的箭矢,也想起来静月湖滑动的船桨。
想起来燃烧的红烛,也想起来自己生病时眼前人的哭声。
怎么能让他哭得这么伤心呢?
荀淮吻上去时,心里还这么想着。
第41章 我们的新年(第五次)
两个人拉扯着, 跌跌撞撞地撞开房门,又双双跌到塌上。
陈宴秋勾着荀淮的脖子,雪白色的指尖没入荀淮散落的乌发, 把荀淮紧紧抱住,像要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荀淮还在吻他。
这个吻满是温柔缱绻, 从陈宴秋微微开合的唇瓣,再到桃粉色的脸颊、深邃的眼窝、弯弯的眉骨。
随后, 荀淮又逐渐向下,去吻陈宴秋的耳垂、流畅圆润的下颌线。
两人的呼吸在湿润的空气中交缠着,暖热了这刺骨的寒冬。
“夫君……”陈宴秋双眼盈着泪花,眼神有些涣散无神, 小声哭着去喊荀淮的名字。
他侧着身子, 把半张脸颊都埋在冬日厚重的被褥里, 急急地喘着气:“不要,慢、慢……”
荀淮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他把陈宴秋整个人都揽在怀里, 亲着陈宴秋的双唇道:“怎么样,夫君伺候着,王妃殿下可还满意?”
陈宴秋正被荀淮弄得神志不大清醒, 哪能听得懂荀淮的话, 只能凭着本能颤着身子哭:“不行,我、我……”
“王妃没回答夫君的问题, ”荀淮却坏心眼地笑道, “那看来夫君还是得加把劲才是。”
说完这话,荀淮又陡然加快了速度。
陈宴秋雪白的脖颈一下子就红透了,他喘得更厉害,连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窗外又有烟花点亮漆黑的天幕,只听得“砰”地一声,星星点点的烟火便在空中炸开。
陈宴秋只觉得魂梦颠倒,还没完全缓过神来,就感觉到荀淮压了上来。
“王妃好狠的心,”荀淮说,“大梁是礼仪之邦,我们得礼尚往来,不是吗?”
“登、登徒子……”陈宴秋哑着嗓子,轻轻缩进荀淮的怀里。
“骂得好,”在床榻上的荀淮最是没脸没皮,他动作没停,反而接着陈宴秋的话说,“夫君就是登徒子,宴秋可要小心受着了。”
烟火不停,寒风料峭,白雪压红梅。
零零落落的雪覆在花枝上,愈来愈厚,那花枝终究还是招架不住,在又一次烟花绚烂之时颤颤巍巍地抖着。
除夕夜,京城无宵禁。
大宅小院,街头巷尾,无数的人们,或是久别重逢,或是萍水相聚,他们都笑着、闹着,互相道着新年好。
所有人此时此刻都有同一个愿望。
我们盼着团团圆圆,我们想着合家安康。
元和六年,正月初一,京城大雪。
这是我们的新年。
过了春节,天又渐渐暖了起来。
荀淮难得安安稳稳地过了一个好年,终于把身子给温养得与常人一般无二,虽说还是得仔细着,但也不再一步三喘,脸色也好了些。
老赵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拉着陈宴秋,哭得胡子都黏做一团。
“王妃啊……”他哇哇哭道,“多少年了,老夫终于对得起老将军和公主殿下了……”
“好好好,”一想到荀淮的父母,陈宴秋的鼻子也酸酸的,“以后都会越来越好的,赵叔你快别哭了,等会儿王爷听到了……”
可荀淮像是铁了心一般,对外只称陈伤难愈,把来请他回朝的人一个个全都挡在外头,谁也不见。
薛应年只得自己处理政事,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
先前他的所有决定,总是有荀淮把着关,是以几乎没出过什么大错。
可如今他事事自己考虑,竟是出了不少意想不到的岔子来。
只有这时候,薛应年才念起了几分荀淮的好。
在又一次熬夜点灯批奏折后,薛应年顶着个黑眼圈,终于决定去给荀淮服软认错。
从小到大,荀淮都总是惯着他。
这一次,只要自己亲自去见他一面,他也一定会同意的吧?
这天清晨,薛应年早早出了宫。
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他特意换上了朴素些的常服,少了些压迫感,看起来倒像是个普通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马车在厚厚的雪上留下两道鲜明的车辙子,一直延伸到朱红色的王府门口。门边贴着崭新的春联,金色的福字在薛应年眼里显得格外刺眼。
他仰着头,微微颔首。
旁边跟着的太监会意,躬着身子上前敲了敲门。
门被打开,一个小厮从门后露出半张脸来:“你是?”
那太监说:“皇上来寻王爷,还不快开门跪安?”
谁知那小厮对他嗤了一声,不屑道:“你说是皇上就是皇上?可有凭证?”
太监一时间被噎住。
今日他们出行很是低调,要说凭证还真是没有。
“还不快开门?拦了皇上,耽误朝中正事,你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他只能威胁道。
这人上来就打打杀杀的,小厮奇道:“不过是要个凭证,你怎的还气急败坏起来了。”
小厮叹了口气,对他道:“待我通报一声,你且先等着吧。”
说完,他就“啪”地把门关上,留着原本张口还想说什么的太监怔在原地。
薛应年的脸色登时不好看起来。
他长这么大,几乎没有人敢拦过他!
简直是目无尊卑!岂有此理!
陈宴秋今日醒得格外早,正在院子里堆雪人玩。
他团了一大一小两个雪团子,再堆在一起,脑海里想着荀淮的样子捏来捏去。
白雪细细软软,晶莹剔透,在陈宴秋冻得通红的指缝里如沙般流淌着。
还是有些凉。
看见王府守门的小厮走进来,陈宴秋起身拍拍手上的雪,眉梢微扬,笑着问道:“怎么了?”
在陈宴秋面前,小厮却收敛了脾性,毕恭毕敬说:“王妃,外头有两个人来了,说是皇上,要见王爷呢。”
皇上?
陈宴秋惊了:“那你怎么不把他带进来?”
小厮梗着脖子回:“王爷说过,养伤期间,拒不见客。”
他想了一下,又继续补充:“我只听王爷和王妃的,即使是皇上来了也得通报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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