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薛端阳双手抱怀站在营帐门口,对陈宴秋张扬肆意地笑着,就如同夜晚烈烈燃烧的火焰:“皇嫂嫂, 你也到冀州来了呀。”
说完这句话, 她努着嘴, 吹了声口哨。
这一声口哨清脆响亮,仿若山间的云雀。原本还在陈宴秋脚边打滚的小金小银听了这口哨,立刻“嗷呜嗷呜”地叫着, 奔到薛端阳身边温顺地趴下。
薛端阳揉揉它们的脑袋,又往营帐外头走了两步,立刻被守在外面的兵士拦下:“公主殿下, 请您留步。”
薛端阳叹了口气, 无奈地把双手举起来,神色有些委屈:“我没想出去, 我这不是见到了皇嫂嫂激动吗, 这也不行?”
“军令不可违,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好吧好吧,我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说完这句话, 她又看了一眼站在陈宴秋身旁的荀淮,对他别别扭扭道:“端阳也见过皇叔。”
两人身份尴尬,此时相见都有些不自在。荀淮对薛端阳微微颔首便收回了视线,扭过头理了理陈宴秋的衣裳,嘱咐道:“进去吧,你陪陪她,端阳很喜欢你。”
陈宴秋望着荀淮笑,瞳眸中闪烁着火光:“嗯,我知道了。”
陈宴秋知道,荀淮心里还有别的意思。
薛端阳毕竟是荀淮带大的孩子,又率真懂事,荀淮是不想他们之间生出嫌隙的。
只是这般国仇家恨横亘在两人之间,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陈宴秋却仍旧想去试试。
他不想让荀淮难过。
陈宴秋踮起脚尖亲了荀淮的脸颊一口,随后提起灯笼跑进了营帐里:“夫君,你等会儿记得来接我!”
荀淮没料到这一茬,防不胜防,这一下被陈宴秋亲得有些懵。
直到陈宴秋消失在了营帐门口,荀淮才摸了摸自己的脸。
上面好像还残留着温热。
“真是不像话……”荀淮无奈道。
许久没见面,荀淮都忘了,陈宴秋是个色胆包天的。
他又在营帐门口兀自站了一会儿,这才对旁边的人吩咐道:“去把张彦将军和林远将军叫到主帐,准备一下明日进城的事宜。”
“是。”
“对了,”荀淮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防着些,别让燕帝靠近这里。”
“若是拦不住他,你们一定要及时通知我,明白吗?”
“明白,王爷放心。”
守卫答得斩钉截铁,荀淮看着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迈步离去。
却说这边,陈宴秋进了薛端阳的营帐里头,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薛端阳帐里的场景。
他原本以为,按照薛端阳的性子,这帐子里应该是挂满了刀枪地图,再不然也应该是风格粗犷。
谁知这帐子被装潢得极其舒适,一扇绣着草木花鸟的屏风将床榻隔绝在了后面,隐隐约约能看见些厚厚的褥子。屏风的左边是一个精美的梳妆台,上面摆着许多首饰,虽算不上华丽,但也做工精巧。
地面铺上绒绒的毯子,而在屏风的右边,竟是用两个花瓶插了些粉白色的花朵,花开得正好,散着幽香。
而营帐中间还摆着一个茶几,上面摆着几本翻开的话本,能看见被人涂鸦过的痕迹。
这屋子里竟是颇有几分闺房意趣在,可见准备这营帐的人也是费了几分心思的。
是谁准备的几乎一目了然。
薛端阳大步流星地迈进帐内,对陈宴秋摆了个“请”的姿势:“皇嫂,你坐!”
陈宴秋对薛端阳点点头,坐在那茶几旁边,眼光下意识地往那话本子上瞟了瞟。
只见那话本子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只乌龟,旁边还写了几个“王八”。
陈宴秋:……
字迹倒是娟秀,陈宴秋一看就知道是谁写的。
薛端阳替陈宴秋倒了一盏茶,随口道:“我这没什么好东西,王妃要将就着了。”
陈宴秋不动声色地把写着王八的书合上,忙把茶接过:“公主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哪里算是将就了?”
薛端阳摆手:“我总归不是自由身,吃穿用度再怎么也比不上皇叔那边吧。”
陈宴秋皱眉劝她:“公主别这么说,王爷他也是被逼无奈……”
听了这话,薛端阳却是盘着腿随意地坐到陈宴秋对面,叹了口气:“嫂嫂快别叫我公主了,恐怕我很快就不是了。”
陈宴秋原本还在喝着茶,听了这话,他把茶放下,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端阳,”陈宴秋只得劝道,“王爷他不会伤你的,你尽管放心……”
“我知道,”薛端阳一时有些激动,她打断陈宴秋的话,语气不免有些快,“我知道皇叔他不会伤我。”
“但是、但是……”她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终究是含了泪光。
“嫂嫂,皇上怎么办?”
陈宴秋沉默了。
自始至终,荀淮告诉他的都是,“薛端阳不会有事”。
至于薛应年,他会是什么样的结局,荀淮始终没有提及过,但陈宴秋想,或许不会太好。
说实话,这实在怪不得荀淮狠心。
单说从陈宴秋穿越后的这段时间,薛应年就已是对荀淮百般折磨陷害,荀淮一身病体,恐怕都是薛应年折腾出来的。
他们之间的那点亲情,早就被薛应年自己消磨殆尽了。
自作孽,不可活。
而且,就算是如此,荀淮也是被逼到了绝境才奋起反击的,他对薛应年真的是仁至义尽了。
“虽然我知道,皇上他做的事情没有哪一件值得原谅,皇叔对我们已经是百般忍耐。”薛端阳垂下眸子捏紧茶杯,手指因为过于用力,都微微泛着白。
“可是嫂嫂,”薛端阳对陈宴秋道,“他是我亲弟弟。”
“他是我亲弟弟啊,我怎能看着他陷入绝境……”
说到这里,薛端阳突然起身,跪在了陈宴秋面前。
可即使如此,薛端阳的脊背也是笔直的。
陈宴秋被薛端阳吓了一跳,立刻从椅子上蹦起来,就要去拉她:“端阳!你干什么!”
“你忘了吗?你是梁朝的公主,王爷说过你是天潢贵胄,怎能随意跪人?总之你快起来……”
“不,”谁知薛端阳性子倔得很,说什么都不肯起来,她抬头望向陈宴秋,语气甚至带了些恳求,“嫂嫂,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这是端阳最后的请求。”
“若嫂嫂同意,我以大梁皇室的身份发誓,从此之后,成王败寇,悉听尊便。”
陈宴秋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打了胜仗,屈蔚今日心情好,想着去寻谢泠说说话。
他晃着扇子,大摇大摆地走到了薛端阳的营帐前头。
甫一见到他,守卫们便想到了荀淮嘱咐的话,下意识紧张起来,全身紧绷。
眼看他就要走过去,守卫们正要松一口气,不料那人竟然就这样折了回来,满脸好奇地盯着那营帐里头看。
“喂,守卫大哥,”屈蔚用扇子柄敲了敲守卫的肩膀,对营帐努努嘴,“那里头的是谁啊?看起来似乎不只是你们大梁的那位公主啊。”
守卫:……
你怎么又回来了!
荀家军一向军纪严明。他单膝下跪,对屈蔚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回燕帝的话,属下不知,您还是请回吧。”
“这就急着赶客啊,”屈蔚挑了挑眉,“可我看方才我走过来时,你好像很紧张啊。”
“莫不是那营帐里头,藏了你家王爷的宝贝?”
守卫是个武将,说不过屈蔚的伶牙俐齿,憋得脸红脖子粗:“军令如山,下官无可奉告,还请燕帝陛下恕罪。”
屈蔚来了兴趣,还想说两句,却看见那营帐里走出了个人来。
那人还同薛端阳说着什么,此时似有所察地扭头,冷不丁同屈蔚对上了视线。
屈蔚饶有兴致地扬了扬眉。
眼前人瞧上去年岁不大,是个纤瘦的少年人。他一身青衣,唇红齿白,墨发如瀑,眉眼舒缓温柔,举手投足间皆是灵动,让人平白想起春日里和煦的风。
还是个小美人。
陈宴秋奇怪地打量着不远处的人。
那人穿着紫衣,上面镶着不少珠宝,头发随意地披着,手里还摇着把扇子,看上去像是个纨绔。
偏偏还盯着自己看,如同上位者般审视的目光让陈宴秋非常不舒服。
奇怪的人,看上去就不像是个好人。
陈宴秋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因此他也不想跟这人过多交流。他对那人轻轻点了点头,便不再看他,抬脚就要去寻荀淮。
见陈宴秋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屈蔚瞬间起了几分逗人的心思。他长腿一跨,便拦住了陈宴秋的去路:“公子这是要去哪?”
陈宴秋:……
他抬起头,对屈蔚道:“不知阁下姓甚名谁,在我们荀家军的营地里头所为何事?”
我们荀家军?
屈蔚勾唇笑了笑,“唰”地把手中的扇子收了回来:“也是,美人在前,我没介绍自己,算是失敬了。”
“鄙人姓屈,单名一个蔚字,”他对陈宴秋道,“那公子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这人是屈蔚!
陈宴秋惊讶抬头,蓦地瞪大了眼睛。
第63章 屈蔚
真实的屈蔚跟陈宴秋想象中不太一样。
书中的屈蔚轻而易举便能搅动三国局势,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陈宴秋原本以为,屈蔚应当是那种沉稳的谋士形象, 或者同崔明玉那般,飘飘如谪仙。
……反正绝不是眼前这种, 活像一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他怔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 对屈蔚行了个礼道:“见过燕帝陛下。”
屈蔚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居然知晓我的身份?”
陈宴秋没回答他的话,而是蹙着眉头对他说:“你我素不相识,燕帝陛下何必拦我的路?我只是来看看公主殿下而已……”
而在营帐里的薛端阳听到了外头的动静,疑惑地探出了脑袋。
看清楚来人之后, 薛端阳眼睛瞪大, 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陈宴秋跟前来, 把陈宴秋护在身后,对屈蔚冷冷道:“你来干什么?我这不欢迎你!”
屈蔚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这梁国的公主居然这么护着那小美人?看来他身份不简单啊。
想到这里,屈蔚摊开手无辜道:“公主殿下可真真是冤枉我了, 我可什么都没干。”
“谁不知道你一肚子坏水,指不定怎么算计我们呢,”薛端阳对他没有好脸色, “总之你快走!再不走小心我让小金小银咬你!”
小金小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纷纷跑到薛端阳身边来,对着屈蔚呲牙。
“欸欸欸, 两军合作, 我们还是以和为贵的好,”屈蔚看上去一点也不怕,“况且公主殿下,您的处境可比不上我, 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你!”
这人说话实在难听,陈宴秋知道薛端阳是个暴脾气,忙把端阳拉住:“好了端阳,他是故意气你的,你快回帐子里去……”
“皇嫂,”薛端阳压低声音,“他心眼子多得很,你要小心别被他套话了!”
皇嫂?
屈蔚有些惊讶地看了陈宴秋一眼。
这就是荀淮那个找了好久的王妃?
前些日子荀淮知道他家王妃失踪,可是闹了好大一通脾气,就差自己出发去寻了。
他随口一说,没曾想这里头的还真是荀淮的宝贝。
有意思。
见屈蔚还是不肯相让,陈宴秋叹道:“我今日才到冀州来,自认没见过陛下,并无得罪陛下之处。陛下又何苦为难于我……”
屈蔚笑:“王妃这话便言重了,屈某别的不喜欢,唯有一件事,就是喜欢同美人说话。”
“见了王妃,屈某这心里头欢喜,便想着与王妃多攀谈几句,爱美之心何罪之有……”
陈宴秋越听脸越黑。
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他沉声道:“陛下请自重。”
说完这句话,陈宴秋便冷着脸,想着直接从屈蔚身旁略过去。
谁想屈蔚不知看到了什么,表情瞬间玩味了起来,上来就要拉陈宴秋的手臂!
陈宴秋:?!
他的身体比大脑反应还快,下意识躲开闪到了一边。
这一下躲是躲开了,只是躲得太急,没有站稳。陈宴秋惊呼一声,一个踉跄就要往地上倒。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宽厚的手掌飞快伸过来,把陈宴秋稳稳拉住。荀淮手臂用力,便把陈宴秋揽到了怀里,急道:“没摔着吧?”
陈宴秋被吓了一跳,此时此刻心若擂鼓,只能愣愣地点点头。
很快,他便反应过来,扯着荀淮的衣服指了指屈蔚,声音委屈:“夫君,那人欺负我!”
屈蔚惊讶地看着陈宴秋,啧啧称奇。
哪有当着人的面告状的!这就是传说中的有恃无恐吗?
方才的那一幕全程被荀淮看在了眼里,他知道那是屈蔚存心想玩笑,沉着脸对屈蔚道:“我家王妃年岁不大,也没有上过战场,眼下跟着我吃了不少苦,还请燕帝陛下不要戏弄于他。”
荀淮来了,陈宴秋瞬间像是有了底气一般,躲到荀淮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观察屈蔚的反应。
屈蔚看着荀淮,觉得眼角抽了抽。
你心疼媳妇,干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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