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块煤。”谢淮之任他抱着自己的腰,“要起床吃饭吗?”
陶知秋道:“不起了吧……好冷的天,我们就多睡一会儿。”
其实早就不困了,但人生当中偶尔就是需要这么一段时间完全用来虚度和放空,不会觉得是在浪费,因为没有任何要紧事催促着他们完成,只是这样什么也不想地凑在一起,像用干草密封洞穴窝在里面冬眠的两只松鼠。
谢淮之也随他,反正少吃一顿饭也碍不着什么大事,不如就这样舒舒服服彻底赖床,偶尔说几句话,但更多时候他们会看着彼此发呆,看久了又忍不住笑出声来,脑袋贴着脑袋,既幼稚又放松。
寒冷的天气一直到元宵节前都没有结束,村里闹元宵的节日气氛倒很浓烈,小孩放了学回来拿着自己做的花灯在外面跑着玩,大人们倚在门口嗑瓜子聊天,一边看着小孩免得跑太猛摔倒受伤。
按照习俗是要吃元宝,但大年初一当天那两个芝麻猪油馅的大元宝到现在都还让陶知秋心有余悸,真是吃一个新鲜吃两个犯晕,他强烈要求谢淮之包点豆沙馅的汤圆就好,而他自己则坐在炉子边搓糯米团子,大小不一的团子在生粉上一滚,排着队跳进热水里。
煮熟了之后捞出来,挖一勺酒酿再洒一把秋天收回来的干桂花,谢淮之给他匀了几个豆沙汤圆,不甜不腻味道刚好,一碗下肚手脚也暖和起来,陶知秋吃得心满意足,颇为惬意地靠在谢淮之身上。
出了正月十五,年就算彻底过完了,冬日的寒冷也悄然褪去,枝丫上冒着一点新绿,春风渐生,田间地头再次多出了忙碌的人影。
陶知秋的小院上次整完土之后就没有再种什么东西,一直到今年开春谢淮之才买了点好打理的蔬菜种子回来,又重新绑了爬架,地里均匀地分成一列一列,种子扔下去,盖上土,只要及时浇水施肥,在他们离开前还能吃上头茬。
至于原先说好的小花园也有条不紊地开启了施工进程,他们一起去镇上挑了三角梅和蔷薇回来,前者花季长又好养护,而后者藤干柔软枝繁花茂,种在厨房边等开了花,能将半边窗户都遮上。
三月,地里的小麦到了返青期,叶片由黄转绿,茎秆也变得更加粗壮,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施肥控水,陶知秋也跟着谢淮之一起,但他干农活的水平并没有得到什么提升,而且施肥是个苦力活,大多时候谢淮之只是让他陪着,或者跟在自己身后打打下手。
天气不冷不热,干活就不用起得太早,生活也变得更加规律,村里在冬天凋谢的、深眠的植物都正随着温度的上升逐渐苏醒或是重新生长,陶知秋每日在小院里如同巡视领地一番挨个勘察辣椒番茄的发育进程,生怕错过一丝细微的变化。
而他最初很想要的葡萄苗,也在精心的培育下冒了个尖儿。
有时候早上他会拿着本子画一点东西,像是一个变相的日记本,上面隔三差五记录着蔬菜和花苗的生长过程,陶知秋会花很长时间在这件事上,本子里夹着掉落的叶片,旁边有两个牵着手的火柴小人。
谢淮之只当他是兴趣所致,但陶知秋却有别的打算,他怕自己之后万一老到不记事,就得靠这个本子翻看这些记忆了。
养成这个习惯之后早上他一般就很少会再出现在田里,往往要等中午才会拎上饭盒蹬着自行车去找谢淮之。
当然,陶知秋的厨艺也并没有精进太多,只停留在能吃且菜式十分简单的地步上,但他折腾那么久哪怕给谢淮之搞一碗糊底的锅巴,谢淮之也会吃得相当满足。
何况是连着吃一星期的蒸蛋呢。
反正又吃不死人。
他吃饭的时候陶知秋陪着一起,不过陶知秋是站在田埂边吃零嘴,谢淮之在他衣兜里还放了两块泡泡糖,零嘴天天都不重样,每次摸到什么都算是个意外惊喜,同村另外的小伙子和他说话,笑着打趣道:“小少爷,你都回村快一年了,怎么还更白了?”
陶知秋吹了个泡泡,理直气壮地道:“我不干活啊。”
那人也觉得好笑,还有几分说不上来的羡慕,“你跟谢淮之得多投缘啊,他对你这么好。”
捂了一个冬天,现在终于脱去了厚重的棉袄和高领线衣,陶知秋露出来的皮肤就更加白得晃眼,且谢淮之又将他瘦掉的那几斤肉养了回来,现在骨肉匀停,谢淮之每次握他手腕都像抚摸一块温玉。
他站在那儿,春风拂过他的额发,露出一双俊俏的眉眼,和田里绿油油的小麦一样透着蓬勃的生气和活力,叫人一看就觉得满心欢喜。
他顿了一会儿才回那个人的话,不过却是看着谢淮之的眼睛说的,笑着道:“天生做家人的缘分,可遇不可求的。”
谢淮之手里那碗鸡蛋羹拌饭跟加了糖似的,硬生生吃出了国宴的味道。
下午三点多,忙完地里的事情后他们打道回府,谢淮之骑自行车载着自家媳妇慢慢悠悠行过小道,到家门口,他把自行车停到后院,而陶知秋则去院里拿东西,隔着一道院墙,陶知秋忽然抬头,对上墙外谢淮之的视线,“哥,梨花开了。”
梨花洁白如雪,一簇一簇团团地缀在枝头,春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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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了!【滑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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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小麦在肥料和水分的灌溉之下不断拔高抽穗,到最后快成熟时足有一米多高,叶子从底端逐渐枯萎发黄,而顶端的麦穗则吸饱了养分直至发育成熟,长出来的麦穗远远看过去毛绒绒,但手碰上去就只觉得刺挠,陶知秋看着地里金黄灿烂的一片,心想,夏天也是丰收的季节。
但夏天干活比秋天更累人,天气一热人就容易中暑,而且夏天雷雨又多,每下一场雨麦子的收成就有可能被影响,村长和几个老人合计了一下,村里大伙出钱一块租了两个小型收割机回来,地里的机器声忙得热火朝天。
又是一年六月,陶知秋回来不过一年时间,却跟着种了水稻收了麦子,期间还收获了不少玉米,作物的收成让时间变得缓慢而又具体可感,人要日日去照看粮食,粮食也日日发育生长,生活是绑在一起过的,于是人也变得踏实且充盈。
往年收回来的稻子和小麦都会留足自家吃的再卖掉,但他们很快就要离开,所以这次就干脆一口气全卖给了来村里收粮食的人,谢淮之清点了一下手里的现钱,总共加起来大概有两万块,等回城之后要先去租房,再添置一点小的家具。
计划是早就安排好的,但真要离开小院陶知秋心里又万分不舍,看着已经长出来的蔷薇花和缠在藤上的葡萄叶蔫哒哒地不吱声,谢淮之仿佛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安慰道:“等七月份的时候还可以回来住段时间。”
“葡萄三婶会收的,就算我们吃不上也不会让它浪费。”
陶知秋偏过头看他,再次确认道:“哥,你真的要去我那边吗?”
“嗯。”谢淮之平淡地道:“秋秋,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从不吵架的两个人在这件事情上有过不小的分歧,陶知秋读书的地方在更南边些的淮城,而谢淮之先前工作的城市要往北去,按照工资和工作的难易程度来说,有熟人又有熟悉的关系网,怎么都比去另一个地方从头开始要好。
换句话说,陶知秋担心自己耽误谢淮之的前程。
他们当然不想和彼此分开,但陶知秋还是主动表明可以先异地三年,他之后考到谢淮之的城市去读研,当然他这个想法刚说出口就被谢淮之的眼神给吓到了,生平第一次有了想把自己吐出来的字一个一个再咽回去的念头,怔在那儿不吱声了。
他知道凭谢淮之的毕业院校和工作经验,包括他的专业能力,到哪儿都不愁一份好工作,说来说去,他不过是觉得谢淮之付出太多,而他好像还什么都来不及做。
那天晚上他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怕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对等,谢淮之静静听完,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两个人似乎是在闹别扭,但抱在一起的姿势又让目前的形势变得根本吵不起架来,陶知秋还以为他生气了,想转过脸去看他的表情,但谢淮之却把他抱得很紧不让他动,然后抬手在他屁股上揍了几下。
谢淮之又好气又好笑,揍完也不解气,但也舍不得下狠劲,在他脸上咬了一口道:“你这股拧巴劲,到底随谁?”
“怎么总是在小事上钻牛角尖。”
于是这次商讨以谢淮之的单方面镇压结束,也确实得到了一个统一的认知,陶知秋最后拐过弯来,心想也对,他都跟谢淮之私奔了,再奔不到同一个地方岂非得不偿失!
他回桃溪村的时候行李厚重,离开时反而并没带太多,两人各自背着包拎了几件衣服去镇上赶车,三婶一直把他们送到村口,红着眼圈道:“一路顺风,在外面两个人要互相照应,好好念书,好好工作。”
陶知秋吸了下鼻子,抽噎得有点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地点头,魏若芳本来也很有几分伤感,但被他这哭得满脸涨红的样子又弄得哭笑不得,从口袋里掏出两张草纸给他擦眼泪,“行了行了快去吧,再晚点车就赶不上了。”
“有空就回来住,没空也别惦记。”
谢淮之朝魏若芳挥挥手,“三婶,我们走了。”
“去吧。”魏若芳看着他们的背影道:“到了打电话说一声。”
***
淮城气候湿润,天气也更热些,刚到的第一天就是一场雷阵雨,连风里都还带着驱不散的火气。
陶知秋九月复学,就得在六月底之前把各类手续办完,但好在学校只是时间上要求得比较紧迫,流程并不繁琐,跑了两天把章盖齐交上去就好,而谢淮之那边短短三天面试了好几家律师事务所,挑了一家他认为最合适的,一星期过后就入职了。
最麻烦的反而是租房。
谢淮之工作的地方和陶知秋的学校在一个方向,自然租房也想选在那附近,空余的时间他们基本都在看房,要选距离方便周围设施也较为齐全的,房子不需要太大,但一定要朝阳,到最后都顾不上考虑钱多钱少的问题。
前后花了十来天的时间,整个城区都快被他们跑遍了,一天下来衣服汗湿,两个人却也乐在其中,并不觉得疲惫或是烦躁,陶知秋和谢淮之站在挤挤攘攘的公交车上,朝着下一个目的地前进。
公交车一个刹车,陶知秋没站稳撞在了谢淮之后背上,谢淮之偏过身,在他脑门上揉了两下,轻声道:“撞疼没有?”
陶知秋摇摇头。
谢淮之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又道:“这段时间是不是觉得很辛苦?”
陶知秋仍旧摇头,仰着汗津津的脸笑着道:“不会。”
“我觉得很有意思,也很有盼头。”
偶尔他会想,他和谢淮之就好像两株漂泊不定的浮萍,但却并不恐惧被水流卷走,因为他们正在焦急又满怀希望地寻找着自己能够扎根停留的地方。
人群拥挤,谢淮之忍不住捏了捏陶知秋的手,短暂又隐秘的亲昵。
公交到站,这次要看的房子在一片老式居民小区里,中介先前和他们介绍时说得天花乱坠,他们本来并没抱太大的期望,但真进了屋子看房的时候,两个人心中都有种莫名的默契——这就是他们想要的房子。
一室一厅,阳台开阔,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储物间,可以改作书房。
于是爽快地交了押金和房租。
来时骄阳高照,回程路上日光依旧灿烂,老小区的绿化没有刻意维持,都是些生长了很多年的老树,洒下一片严密的绿荫。
谢淮之和陶知秋走在树下,光影斑驳,随着风在树叶的间隙中跃动。
有隐约的交谈声。
“哥,我们明天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怎么样?”
“好——”
他们重逢在盛夏,如今人生的新篇章,也在夏季缓缓拉开了帷幕。
于是日日是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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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结啦~
后记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
谢谢大家看文,也谢谢大家的评论和留言,非常感谢【鞠躬——】
停在这里看起来有点突兀,毕竟他们两个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新的事情要去经历,但对于这篇文的文名来说,到这里确实可以暂告一段落,他们离开了桃溪村,再往下也就不是桃溪村记事了,所以别的会留在番外写嘿嘿。
这篇文非常平淡,基本没有什么故事情节,就算涉及到种田,也因为两个人完全不指望种田发财而看起来不是很有干劲,于是我也以一种非常平静的心态写完了这个小故事。
故事的最终结局就是他们没有赚大钱但生活很富足!
连载的大部分时间我都能有个几章的存稿,所以在更新上就不会很紧迫,但过年期间的日更掏空了萝卜,最近几天的更新时间越来越迟,全都现码。开下一篇文的时候我要吸取教训,还是要多整点存稿才敢放心开始!
这篇本来的人设是糙汉攻来着,不过写着写着我发现人就是很难突破自己的XP,这种东西一旦定型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并且一动笔我觉得秋秋好像也不会喜欢糙汉,他对谢淮之有一定的学历和职业滤镜。
写了好多个小故事,我再一次真切地体会到,笔下的人物有他们自己的想法。
谢淮之这人,怎么说呢,他其实是个有点混乱邪恶的人,我在写的过程当中删掉了一个情节,就是陶知秋跟他说陶恒小时候把他关小黑屋那一段,谢淮之听完表面不动声色,但背地里找人把陶恒套着麻袋狂揍一顿且伪装成了抢劫,找的人还是未成年。
当然,未成年只是个托,真正揍陶恒的就是他自己。
初见岳父暴揍岳父,有种莫名的喜感。
但打完之后事情后续处理就会有点麻烦,于是谢哥深思熟虑决定忍耐。
他其实还是个暗爽哥来着,不然不会在老婆找上门时先问一句你哥呢,然后秋秋叫他淮之哥的时候,他就舒坦了。
说到秋秋,真的是个好宝宝🥺🥺我很喜欢写这类型的人物!他对谢淮之的依赖和爱都是很坦陈很直白的,我一直觉得人能把自己的爱意完全展露出来是件很勇敢的事情,他不会去瞻前顾后担惊受怕,爱就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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