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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垃圾(近代现代)——凉凉生

时间:2025-05-18 08:44:58  作者:凉凉生
  陈年的眼神落在章言礼身上,坦然地笑了下。他这样混惯了声色场合的男人,在面对章言礼时,仍旧会觉得惊艳。
  所幸的是他喜欢女人,对男人没有什么心思,这才避免他进一步成为人渣。倘若章言礼是女人,他是一定会追到手的。这是男人追逐猎物的劣根性、好胜心,他无法避免。
  咪咪很好,但比咪咪好的人有太多太多。
  咪咪怎么会不懂陈年的那点心思,她见过的男人多得数不过来,之所以不戳破,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我不懂得他们之间的事情,因此一头雾水。咪咪只是暗地里给了陈年一个眼神,当做警告。
  章言礼对他们的事情不感冒,似乎在场的所有事情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一样,他慵懒恣意,活得像是没有明天一样。他点燃了一根烟,躺在躺椅上,手指夹着香烟,另一只手拿着酒杯,不疾不徐地喝酒。
  风吹动他黑色高领毛衣上细小的绒毛,灯光照在上面,仿佛将他镀了一层很薄的耀眼光晕。
  晚上陈年开着一辆黑色桑塔纳送我们回去。这是之前咪咪开着来学校找我的那辆桑塔纳,原来真正的车主是陈年。
  陈年对我说:“你和你哥,长得不像。”
  章言礼的脑袋枕在我的腿上,我扶着他,避免他摔下去。
  我说:“因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他心善,把没有亲人的我捡回来养着。”
  陈年笑了笑,没继续问下去。这是成年男性的分寸。
  到家后,陈年递给我一张名片。他拍拍我的肩膀,说:“你和你哥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黑色底的名片,上面有烫金的字,写着公司、岗位、姓名和联系方式。
  陈年驱车离开。桑塔纳的车声,在被外人视为无人禁区的烂房外响起。
  章言礼懒洋洋地撑着我的肩膀,嘴角带着嘲弄的笑容,他接过那张烫金的名片,在手上转了一圈,便将其丢在地上:“都是男人,谁不懂那点花花肠子,装什么救风尘。”
  陈年在此后,打来过三个电话,因为章言礼不给他好语气,所以陈年便不再献殷勤。咪咪问起他为什么和章言礼联系时,陈年说:“是梁盛想组局,找章言礼作陪,我当中间人,赚点辛苦钱罢了。”
  咪咪没有全信,只是对梁盛和陈年都多留意了几分,并且告诉章言礼,让他多多注意。
  
 
第12章
  第二日,家长会。
  海城一中的家长会是全校统一举办,会有校外卖电子辅导产品的单位到学校来,在讲台上讲解产品卖点。校方大力推荐,家长在班主任的建议下,争相购买。
  许殷默跟朝朝约我去打球,我左腿不好,打球会疼,所以只是拿了一本数学竞赛的资料,去球场旁看他们打球。这一次的数学竞赛,获得名次的人,可以更好地参加自主招生报名考试,何况如果能够获得金牌,排名靠前还能入选集训队。
  许殷默家中条件很好,他和朝朝是青梅竹马。他不太喜欢我,每一次见我都不太会有好脸色。
  比起看他们打球,我更想去班里刷题。不过班里正在开家长会,而我知道,章言礼不会作为我的家长过来。
  我的座位常年开在家长会时都空着,像没有种子的土坑,怎么也不可能结出一个属于我的家人,十分突兀。
  因此苟全和我说起在班里看见章言礼时,我才会如此震惊。
  “他真的来了?”我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苟全跑得气喘吁吁:“你哥真的来了。而且他穿得就跟从良了一样,我从来没见过他穿得那么……”
  苟全在脑子里使劲想形容词:“——得体!对,就是 得体!”
  我跟着苟全,往教室跑。每一步,左脚都会有一点点酸疼的感觉,像是青春期的生长疼痛,虽然不太好受,但尚且可以忍受。仿佛踩在蝴蝶翅膀上一般,轻飘飘的,尤其是当我从后门进去,看见章言礼坐在我的座位上时。
  四月份,日暖风和,从擦得锃亮的窗户照进来的阳光,清澈明亮,浅蓝色窗帘被束在一起,教室显得干净整洁。
  章言礼坐在靠窗的那一排,阳光落在他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衬裤上,左手的黑色腕表,表盘精致而显得贵气,他的短发一丝不苟地梳起来,整个人像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
  身边人的目光偶尔落在他身上。但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
  章言礼没有戴他那枚黑色耳钉,左手上的黑色戒指也已摘掉。
  苟全说他像是从良了一样,确实没有说假话。
  老师讲解完后,学生要给家长念自己写的感恩信件。以前我从不写这些,因为我知道没有人会来。
  章言礼坐在苟全爸爸的旁边,苟全已经在深情地念着信,一边念,一边笑嘻嘻地说:“爸,我真念不出来了,你自己看吧,看不懂的问我。”
  苟全爸爸说:“我没读过书,你让我看啥?”
  苟全硬着头皮,于是又念下去,声情并茂,又忍不住发笑。
  章言礼看着我桌上的那一张白纸,挑了挑眉,看我。
  “要我念吗?”我问他。
  因为实在没有想到他会过来,所以桌上只有一张白纸。我完全没有准备,章言礼不知道会不会失望。不过即便是要我现场编一段出来,我也是可以做到的。
  毕竟我想要对章言礼说的话,实在太多太多。
  班主任走下来巡查大家的进度。有人已经开始哭了,还有的家长抱着孩子,说着鼓励的话,当然也有家长在笑。
  唯独章言礼,沉默地看着我,眼睛里仿佛饱含看戏的意味:“念。”
  于是我妥协地拿起白纸,想要对他说的话,几乎不用经过大脑的把关,就从嘴里,那么坦然地说出来。
  快要结束时,我说:“从我第一次遇见你开始,就充满了算计。你小瞧了一个孩子的恶意。于是你纵容我,任由我赖上你。我见过你很狼狈的样子,见过你跟别人打架斗殴,见过你被别人用板砖砸了肩膀,见过你被保安追着逃跑的样子,你那时候不要我靠近你,你说你不是我哥。后来我姥爷过世,你收留我,从那时候起,你再也没有打过架,没有偷过东西。他们都说,你是坏人,但我不信。”
  我看了他一眼,随后抄袭了苟全感恩信里俗气的结尾:“哥哥,我爱你。”
  章言礼左手的食指在桌板上很轻地敲。
  他接过空白信纸,说:“回去给我重新写一份,别光是嘴上说得好听。”
  老师走过来,诧异地又瞧了他一眼。章言礼从她手里接过学习用品的采购清单,在辅导书籍和一个电子听力机后面,都打上勾。
  老师都忍不住劝他说:“如果家里有困难,不用购买这么多。这些并不是强制购买的用品。唐小西平常在学校学习很努力,就算不买也没有关系。”
  章言礼把采购清单递给她:“买吧。别人有的,我们家小孩儿也得有。”
  我鼻子发酸,像是浸沁着加了砂糖的柠檬水。
  回到家,章言礼把衬衫和西裤,还有那块价值不菲的表都脱下来,装进纸袋里。
  “我出去一趟。”他说。
  “去哪儿?马上就要吃饭了。”我把刚做好的饭菜端出来。
  章言礼说:“衣服和表,我都是借的别人的,现在去还。”
  章言礼蹲在门口换鞋。他依旧背着电吉他,大约今晚还要在酒吧驻唱。我走过去,将他放在桌上的电吉他拨片递给他:“你忘带这个了。”
  章言礼接过,道了声谢。
  章言礼今天佩戴的手表价值不菲,我在许殷默父亲的手腕上,看见过这个牌子的手表。许殷默在班里说过,那块手表价值三十多万。
  章言礼身边,什么时候这样可以随意借出三十多万手表的人物?
  四月中旬,我参加完数学竞赛初试。恰好赶上我四月十六过生日。咪咪带着陈年过来,帮我庆生。陈年购买了一款草莓蛋糕,他依旧对咪咪很好,仿佛当初递给章言礼的名片,只是我一个人的记忆一样。
  邹乐乐也过来了,他前几天去参加歌手的海选比赛,没想到竟入选了。咪咪恭喜他,说他将来一定会成为大明星。
  章言礼是最忙碌的,他要在厨房做菜。他把家居服的袖子挽起来,穿着围裙,站在灶台边,那双握惯了电吉他和麦克风的手,此时翻炒起炒锅来,也依旧很熟练。
  “哥,你去歇会儿,我来吧。”我过去,想帮他干活儿。
  章言礼推我出来,说寿星不准干活儿。
  苟全和菜菜也过来了。苟全带了一袋新鲜猪肉,菜菜给我带了一套课外书。咪咪招呼他们坐下。
  大家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我心不在焉,几次看向厨房。
  苟全和我悄悄说:“你哥是不是最近谈恋爱了?他看起来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也不戴那些饰品了,纹身都洗掉了。你看邹乐乐也不戴耳钉了,邹乐乐刚才还去厨房找他,他们两个会不会谈上了?”
  章言礼不会恋爱,在这一点上,他不会骗我。
  他说他没有恋爱的打算,那就是真的没有。
  我玩了几局游戏,第三局的时候输了。陈年那双眼睛一直落在我身上,仿佛带着实质性的探究,能够透过我的身体,看见我的思想和心脏。
  “小西,你是不是喜欢你哥?”陈年问。
  恰巧章言礼端着最后一道菜出来。他解下围裙,在手上擦了擦,挨着陈年坐下,说:“我弟不喜欢我,难道还能喜欢你了不成?别问废话。”
  陈年哈哈大笑,举起啤酒,和他碰了下。
  苟全在旁边搭腔说:“唐小西就是哥控,谁碰了他哥一下,他就急红眼。”
  章言礼伸手把我的脑袋勾过来,胡乱地在我的脑袋上揉,将本来整齐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
  章言礼说:“我们率真可爱的小白羊,新的一岁生日快乐。”
  四月十六的生日,是白羊座。
  那晚上,章言礼真的喝醉了。他喝醉后并不怎样胡乱说话,酒意也不上头,他只是安静地挽起袖子,随后又放下来,然后又挽起袖子。
  “哥,干嘛呢?”我问他。
  章言礼说:“想给你弹一首歌听,祝你生日快乐。我挽起袖子后,发现我的吉他没有在我手里。”
  他说这话,我才意识到,章言礼他是真的醉了。
  章言礼说话时,很少在意别人的看法,他我行我素惯了,没有谁能够比他更自我。我只有极少数时能够读懂他,仅仅在他乐意对我展现他的真实想法时。
  我去抱来他之前用来练习的木吉他。章言礼接过,用黑色拨片轻扫琴弦,弹奏了一首BEYOND的《灰色轨迹》。
  我跟着吉他曲轻哼,章言礼抬头来瞧我。他脸上带着轻快的笑容,四月的和风从窗子吹进来,带进来一片皎洁月光。
  目光触及,我率先低下头,去看矮桌上金黄色的啤酒。苟全扶着我的肩膀,告诉我明天要交数学作业,竞赛题太头疼,考大学不如开肉铺,一天还可以赚上千元。
  嘈杂的闹声,在略微有些沉重的吉他曲中渐渐消弭。章言礼开车送邹乐乐回去,我送菜菜和苟全回去。
  我背着苟全,走到姥爷的房子隔壁。菜菜一路上不怎么和我说话,她是很聪明的女生,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等我们两个送苟全到家后,菜菜对我说:“唐小西,你真的好奇怪。”
  “哪里奇怪?”
  菜菜说:“你看你哥的眼神不一样,太奇怪了。”
  “我看别人的眼神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我说。
  菜菜笃定地说:“不对,就是不一样。你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他如果说要你去死,你下一秒就会毫不犹豫地照做一样。”
  “我还是不懂……”我好奇地盯着菜菜瞧,“是这样的眼神吗?”
  菜菜说:“才不是这种傻了吧唧的眼神。”
  “我真的不懂。”我说。
  那晚上,我满十五岁。《金色梦乡》摆在枕边,第一页是爸爸的签名,落款唐岩。爸爸早年去剧组当过龙套,因长相帅气而成为了当时少数几个获得台词的龙套角色,这本《金色梦乡》,就是一位导演赠送给他的。
  生活渐渐把梦想消磨得只剩下一层皮,爸爸结婚,有了我,于是从备受青睐的帅气龙套,成了能力突出的水泥工。
  章言礼回来时,我看见他左手的手腕上又多了一块腕表。虽不及之前的贵重,却仍旧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够有的。
  “哥,谁送的表?”我把书放下,替他将醒酒汤端出来。
  柠檬蜂蜜水,是热的。章言礼不喜欢酸甜口的食物,因此很是抗拒。
  “梁老板。”章言礼脱了衣裳,喝了两口汤,就到浴室去洗澡,并未拿换洗的衣裳进去。
  “他怎么送你表?你帮他办事了?”
  “他昨天招待朋友,找我去表演。他们玩得很开心。今天我路过金洋,他恰巧从金洋出来,见了我后,就随手把他的手表赏给我。”章言礼说。
  浴室里传来的声音闷闷的。水滴洒在章言礼的身上,玻璃门蒙上了一层雾气。章言礼忘记了拉帘子,而浴室门是磨砂玻璃的。
  他的身影被勾勒在门板上,像透明玻璃门上盛开的一朵漂亮的肉粉色的花。
  我看了眼手里捧着的章言礼的杯子。被他喝过的那一侧,水痕明显。
  要把嘴唇靠过去吗?
  思想和理智在那一刻,开始抉择和斗争。
  章言礼围着一块浴巾出来时,我仍旧未想明白这个问题。他边用灰色毛巾擦头发,边朝我走过来,一步一步,仿佛踩在我的呼吸上,玫瑰香气的章言礼,在向我靠近。
  章言礼从我手里接过碗,把已经冷掉的蜂蜜柠檬水一饮而尽。
  “需要我帮你吹头发吗?”我问他。
  章言礼嗯一声,靠过来,把白色的脖颈露出来。我拿了毛巾,擦着他的脖颈、后脑勺和左耳柔软的耳垂。章言礼在玩手机,是一款新出的模拟农场经营游戏,名字叫做《开心农场》。
  软件是一只红色小飞猪。点进去后,分布着粮仓、公告牌、土地、会叫的老母鸡和叔叔TOM,还有红帽子小女孩Jenny。章言礼已经到第七级了,解锁了初级红土地,他种植了初级植物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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