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几个小时后,第一处冰壁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冰爪打滑的瞬间,他整个人悬在了半空中,全靠登山绳维系着生命。
这一瞬间他想起那年冰层倾泻而下时,顾峯义无反顾朝自己补过来的画面,此时没人能护着自己了,所以他必须冒着踩错一步,就得在冰川里当千年冻尸的决心,继续前进。
他把最后一块热巧克力灌进喉咙,甜腻的液体滑过食道,带来短暂的温暖。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他眯起眼睛,看见远处有一队登山者正在缓慢移动,像一群黑色的蚂蚁。在这个高度,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看似很近,实则隔着无法逾越的深渊。
后面的路段还算顺利,他甚至开始怀疑老张是不是夸大其词了。然而就在他放松警惕的瞬间,登山绳突然崩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啪"的一声——
与此同时,北京城的另一端,顾峯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他跑遍了周竟可能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有找到人,他也不确定周竟有没有去万宁,但当他有了这个想法后,他还是第一时间通知陆骁让他继续去其他的地方找人,自己先飞一趟万宁。
等他到了后,把能想得到的地方都找了,可沙滩上只有潮汐来去的痕迹,却唯独没有周竟的身影。
陆骁那边也打来电话说没有任何消息,周竟的电话打不通,社交账号沉寂得像被封存了一样。就在他们开始商量要不要报警时,关欣的电话打了进来。
“顾导,”她的声音有些迟疑,“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线索……但周竟临走前那天晚上,点赞过我的朋友圈。”
顾峯猛地坐直了身体:“什么内容?”
“一组广告大片,”关欣顿了顿,“不久前有户外品牌找我拍广告,可能因为我曾经出演过《台风过境》里的’央金’一角,所以这次他们邀请我去雪山拍摄。”
顾峯立刻点进她的朋友圈——前天晚上发的,九张图,皑皑雪山,冰川湖泊,关欣穿着冲锋衣站在雪地里,笑容明亮。而周竟的点赞,安静地躺在右下角。
“顾导……”关欣的声音轻了下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拍《台风过境》时,周竟曾经问过我在剧组的情况。”
“可那时候,我早就不在周行了。”关欣低声道,“所以……他问的,只可能是你。”
顾峯的呼吸微微一滞,他终于记起来了,当年他为何会在雪山遇见周竟,直到现在他都还以为只是个巧合,从来没有思考过周竟或许就是为他而来。
"关欣,"顾峯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把拍摄具体位置发给我。"
“好的。顾导。”
海拔六千米处,周竟的双腿像灌了铅,每迈一步都耗尽全力。断裂的登山绳垂在腰间,像一条死去的蛇。一个小时前,当绳索突然崩断时,他竟笑出了声——果然如老张所说,这座山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轻视它的人。
他徒手扒住冰壁往上攀爬,指甲缝里渗出的鲜血在冰面上留下暗红的痕迹。暴风雪毫无预兆地降临,能见度瞬间降到不足五米。雪花拍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刀片,GPS信号时断时续,他只能凭着本能前进,几次险些踩进隐蔽的冰裂缝。
"不能停......"周竟对自己说,嘴唇已经冻得发紫,停下来就意味着死亡。
他努力让缺氧的大脑回忆一些什么,但他能想到的除了顾峯还是顾峯,他想当年自己把那人扔在雪地里时,他有自己此时的绝望吗?
明知道自己在泰国已经替他挡了那块朝着脑袋砸下去的石头,但身体疼痛大可以用相互补刀来偿还,那自己欠下的情债呢?
欺骗他的人是自己,抛弃他的人是自己,回来后继续隐瞒身份甚至装瞎博取同情的人还是自己,这些都要拿什么去还呢?
顾峯那日的一句:“你拿死跟我开玩笑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在我对你心软,打算原谅你之后,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你骗我的?你有想过对我很残忍吗?”
在如此庞大的愧疚之心下,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压抑,这份压抑促使他来到了这里,他对着神明发誓如果这次能登顶成功,他还有命下来,他就彻底放手。以后就躲的远远的,再也不出现了。
如果没命下来,就当作是偿还了吧。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又何妨?
顾峯的航班落地时,他在机场租了辆越野车,直奔目的地。到了后,他联系到了当地最大的向导团队,查到了线索。
"这个季节很少有游客,"向导多吉查看登山记录后说,"不过昨日凌晨确实有个汉族男子独自进山,登记的是一人,当时我就劝他找向导,被他拒绝了,所以印象深刻。"
顾峯的心沉了下去。一人登顶,即使是专业登山者也不会轻易尝试。周竟他到底想干嘛?再死一次吗?
顾峯立刻作出决定:"我们必须马上出发。”
多吉拍拍他的肩膀:"别急,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坐直升机先到5000米前进营地,然后从那里开始搜索。”
在日出前的最后三百米,周竟卸下了空荡荡的氧气瓶。肺部炸裂般的疼痛让视线逐渐模糊,恍惚间,他似乎看见顾峯穿着记忆里那件深蓝色羽绒服,正站在雪坡上朝他挥手。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海时,周竟终于瘫坐在了峰顶。金色的光芒流淌过他的冰爪,宛如藏传佛教为逝者镀上金箔的仪式。
他就这样静默地坐在雪山之巅,背影看上去既神圣又孤独。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等他想要闭上眼睛陷入昏睡的刹那,他感觉黑暗完全吞噬了眼前的金光。
极度的疲惫与缺氧让他产生了幻觉——他似乎听见了积雪被踩踏的咯吱声,紧接着后方传来一声遥远却熟悉的怒吼:"周竟,你他妈!"
在意识残存的最后一刻,他恍惚地想:原来神明真的会原谅贪心的殉道者——比如偷来三年阳寿爬上雪山找死的疯子,比如踏着风雪赶上来骂人的混蛋。
第89章 周竟,这次换我说了算
周竟从医院醒来时,病房里只有医疗器械规律的滴答声。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细密的光斑,他盯着那些跳跃的光线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
床头的监护仪显示心率平稳,手背上还留着针头拔掉后的暗红血点。
"是幻觉吗......"他回忆起雪山最后听到的声音,醒来后却没有如愿见到那个人。
此时护士推门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醒了?"护士麻利地检查输液架,"你运气真好,好在发现及时,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她调整着监护仪参数,"嗯,就是血氧还有点低,再输一瓶液吧。"
周竟的视线落在护士的动作上问道:"谁送我来的?"
"一个高个子帅哥,"护士头也不抬,帮他挂上输液瓶。
"多高?"
"看上去188左右?背着你冲进急诊室时把门都撞歪了。"她突然笑起来,"嘴里还骂着脏话,我们差点以为是医闹。"
输液管突然剧烈晃动——是周竟的手指无意识抽动了一下。他缓慢蜷起掌心,指甲陷入在冰壁上磨出的伤口,刺痛感让他确认这不是濒死幻觉。
"他......去哪了?"
"不知道啊。"护士瞥了眼挂钟,"奇怪,一大早就没看见人。"
周竟看着护士把针扎进自己的手背上,他并不知道顾峯早就已经和Clara见过了,他也摸不准顾峯来雪山找自己究竟是偶然还是愧疚,但此时没有见到他,是不是代表他并不想看到自己呢。
他想起雪山顶上那个荒唐的誓言——如果神明允许他活着下山,他就永远消失在顾峯的眼前。现在神明显然兑现了承诺,那么是否也该轮到他了。
趁着护士离开后,他立刻做出决定干净利落地拔掉针头,起身抓起椅背上那件红色冲锋衣,就走出了病房。
不久后,顾峯拎着早餐回来时,病床上只剩皱巴巴的床单。同病房的骨折患者正艰难地够着遥控器。
"3号床的病人去哪里了?"顾峯匆忙走过去,把遥控器递给了他。
病友接过,指了指门口说道:"你朋友应该是跑了,刚走不到二十分钟。"
顾峯脑袋一嗡,他把早餐随手丢给了病友,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直接冲了出去。
临下楼前,他想到了什么,立刻拐弯去保安室,保安被他阴沉的表情吓得直缩脖子。
顾峯盯着屏幕上的红点——周竟钻进出租车的身影在镜头里一闪而过,目的明确地朝着机场的方向疾驰而去。
"谢了。"顾峯道谢完,立刻冲到了停车场,还好他租了辆车,他跨上车立即发动,越野车在公路上划出尖锐的弧度。
顾峯把油门踩到底,仪表盘指针颤抖着指向130码。
后视镜里,还能隐约看到不远处雪山的影子,他想起自己好不容易把这人从山顶救回来,24小时都还没捂热,又跑了。
气的他连烟都不想抽了。
紧急追赶了四十分钟后,顾峯终于在出租车驶入机场高速入口处把人堵住了。他加了一脚油,直接在司机刚过高速口后,绕到他的前面别停了车。
周竟在司机的紧急刹车的踉跄下惊醒过来,接着,他就看到一个穿着蓝色冲锋衣的高大身影从前面的越野车上下来,径直走到自己面前,一把拽开出租车后门。
顾峯这张怒气冲冲的脸直接朝他压了过来。
"你他妈的还想跑?"
周竟还没来得及往后缩,就被顾峯攥住手腕一把拖了出来。冲锋衣布料在拉扯中发出撕裂声,司机见人已经下车,以为是追债的,吓得连车费都忘记要,一脚油门就蹿了出去。
越野车碾过结冰的路面,当雄县的界碑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周竟蜷在副驾驶上,冲锋衣领子竖起来遮住半张脸,他有些搞不懂顾峯的这波操作到底是来寻仇的还是来逮人的。
"顾峯,你要带我去哪里?"他不解地问。
顾峯充耳不闻,方向盘一打拐上荒废的牧道,轮胎碾过冻土的声音像骨骼碎裂,周竟见顾峯不回答,摸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峯,停车。我想回去。"
见顾峯还是不理他,周竟也有些恼了:"停车,我要走!"
"走"这个字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顾峯紧绷多日的神经。
连日来的懊悔、焦虑、恐惧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他想起得知真相时那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恨不得自己扇自己巴掌。
想起在雪山之巅发现奄奄一息的周竟时,那种血液凝固般的恐惧。
想起背着这个不要命的家伙进直升机时,心里那个疯狂的念头:要是救不回来,他干脆也在这雪山上长眠算了。
等他骂骂咧咧把人背到医院,守了他整整两天两夜,眼都不敢合,直到医生宣布脱离危险。
今早,就因为他记得这挑剔鬼不爱吃医院的食物,特意跑去三条街外买他喜欢吃的早餐,结果回来时病床就已经空了。
他一刻不敢停地把人追到后,现在他居然还想跑?
理智的弦在这一瞬间,"啪"地断了。
顾峯一脚急刹,轮胎在柏油路上擦出刺耳的声响。惯性让两人同时前倾,周竟的手刚碰到门把,就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拦腰拖回。
顾峯的手臂像铁钳般箍住他的腰身,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他揉进骨血里。
"你他妈..."顾峯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灼热的呼吸喷在周竟耳后,"再敢跑一个试试?"
"顾峯!"周竟喘着粗气,"你——想——唔——"
干燥的唇舌堵上来时,周竟尝到了一丝血腥味。顾峯的拇指狠狠碾过他开裂的嘴角,另一只手扣住他后脑不让他躲。
这个吻像场雪崩,带着三年里积压的所有愤怒与思念,碾碎所有理智与懊悔。
顾峯边亲着边起身跨过中控区,把周竟压在副驾放倒的椅子上急切地吻着,冲锋衣拉链被扯开的声响在密闭车厢里格外刺耳。
"顾峯.....停....."周竟想阻止顾峯的霸道入侵,但是他此时被亲得大脑缺氧,完全找不到一丝力气推开身上的人。
于是他屈膝顶在顾峯腹部,想要推离他,但是换来的却是顾峯更凶狠的压制。
顾峯的犬齿咬住他喉结,声音沙哑得不成调:"在雪山上不是挺能逞英雄?现在躲什么?"
缺氧感再度袭来,周竟感觉自己的脑袋都是晕的,眼前甚至还泛起雪花点。
"我只是......"他趁着顾峯换气的间隙开口,还没来得及组成一个成调的句子,就见顾峯的唇紧急往下,来到了他的敏感区。
他仰起头,喉结滚动,试图喊出声来,可极度的缺氧让他的嗓子如同被雪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视线模糊间,车窗外,念青唐古拉山的峰顶被初升的朝阳染成金色,刺破厚重的云层——日照金山,神迹般的辉光洒落,而他被钉在这片圣洁与暴烈的交界处,动弹不得。
身上的男人狠狠扯下他的冲锋衣,滚烫的体温像熔岩般覆压上来,灼烧着他冰冷的皮肤。
那热量穿透血肉,直抵灵魂深处,仿佛要将他这些年积攒的所有谎言与胆怯一寸寸融化。
"顾峯......"他挣扎着偏过头,嗓音嘶哑得不成调,"我曾向神明发过誓......如果我能活着下山......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放他妈的狗屁!"
顾峯一刻都不想听周竟胡说八道,只一味地堵住他的唇,防止他发出令人恼火的话语。
热烈的唇一路往下,贴上周竟脖颈处那道陈年伤疤,舌尖重重碾过凹凸不平的皮肤,像是要迫切确认这具身体的存在。
"这次——"顾峯咬住他的喉结,声音低哑,带着不容抗拒的狠意,但仔细听似乎还含着一丝可怜的祈求,"换我说了算。"
车厢剧烈摇晃,真皮座椅在激烈的动作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周竟感觉自己被一阵暴风雨席卷,缺氧的眩晕感让他的意识不断地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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