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也很清楚,那句“你说一我绝不说二”等于“我不说二但是我说三四五六七八九。”
他很肯定,假如这个“一”他现在说了让他滚,离自己越远越好,那么顾南风会做出很可怕的事情。
他答应了。
主动也被迫。
他需要这份工作。
第十一章
校园十佳的决赛在周六晚上,言星河不用去咖啡馆兼职,六点的时候被顾南风拉到学校大礼堂。
Z大是名校,礼堂的设施相应也很好,地方也大,来看比赛的学生熙熙攘攘,几乎坐满了,言星河对这个地方有些陌生,他在Z大的第五年,大概只有本科入学和毕业的时候来过。
顾南风和他坐在第三排,想牵他的手,言星河却把手放在座椅的扶手上,很显眼的位置,前头两排坐的是老师,顾南风撇撇嘴,不想多惹事端,只好拽拽他的袖子,罢手。
他单方面把他和言星河划入暧昧期。
离比赛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顾南风离开一会儿,“师哥,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后台搞一下设备,宣传部的人刚叫我。”
言星河看着前方的舞台,很亮,大家都精神得不像话,他有些入神。
他想,顾南风把他带过来是想让他感受一下青春欢快的氛围,让他不要整天死气沉沉的,没点活力。
但是一个人的性格十几二十年了都没有变,他却试图通过半个月的时间走进他的世界,是在妄想。
顾南风回座位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和言星河说话,似乎在要联系方式,言星河没有给,摇头拒绝了。
“师哥,听说今晚比赛结束后会有别的表演。”
比赛开始了,舞台上的灯光暗下来,场内的人声也渐渐消减,顾南风的手覆上言星河的手背,声音小而隐秘,带着笑意,“师哥,让我握一会。”
“就一会儿。”
言星河没再挣扎。
手背很热,言星河出了汗。
决赛有两轮,十位选手挨个唱自己选的曲目,曲子选的出挑的话更容易让人印象深刻,里头有个女生,穿着大红色的长裙,唱了一首西语爵士,很缠绵,不像是学校的比赛,倒像是阴雨天的小酒馆,醉人的长情。
比赛临近尾声,女生不出意外拿了第一。场上掌声不停,女生的脸红扑扑,提着长裙行一个很优雅的礼,和台下一个男生遥遥相望。
像是隐而不宣的一场浪漫突然公之于众。
台上主持人的声音很甜,“接下来还有一首歌的时间,这是我们每年十佳的特殊项目,今年报名参加的人很多,我们随机抽了一位,这个名字我估计大家都不陌生,而且应该都会很想看他表演。”
主持人开一句玩笑,“文院院草,是不是啊?”
听着这个称呼,大家瞬间不在乎这是节目效果的黑箱操作了。
顾南风可是今年新生里的风云人物,听他唱歌,就算不好听,看看脸也行。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顾南风身上,像落日余晖,很温柔。
他站起身,笑一笑,头发很松软,这个大男孩穿着宽松的薄卫衣和牛仔裤,拿着一开始就准备好的吉他,三两步跨上台,“我这两天一直水逆,没想到今天被抽中,转运了。”
他看着言星河的位置,“我给大家唱一首……《Landing Guy》。”
歌的前奏很轻快,但也忧伤。这是言星河第一次听这首歌。
“Right I die. My life before my eyes.
As I was hang there,I see wonderland.”
“生命于我眼前支离破碎
尚存一息我眼见了仙境”
“I don’t really see much of anything.
But I see you.That is crazy.”
“那里几乎空无一物
却出现了你。 这疯狂至极”
“Your landing guy is home.
t.t
Oh,it's magic.oh,that's magic.
你的旅人已经回家
这奇妙无比,光怪迷离”
少年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那束光落在他的发顶上,于是他整个人也在发光,他的眼睛很亮,恍惚间言星河看到他背后延展开的无限绿意,是昂扬的生命在蓬勃地绽开,这一瞬他感觉自己的骨骼在被重组,血液逆流,他看不清少年的面貌,只有笑容,他好像是由巧克力和一整个太阳系组成的光,却不是来照耀他,而是来吞噬他。
言星河不由自主地抓住扶手,手背青筋绽开,带着先前的温度。
旅人归途,但不应当在他这片土地上安身。
“Night to day, and day to night.
All the sadness,you take my breath away.”
“白昼更迭里
你悲戚了我的窒息”
“So I cried .for all these time.
Then I comes closes,you stare at me.”
“所以我不曾停止哭泣
你注目着我的临近”
言星河的眸子是冰川,尚未完全融化,但他在注视他,台下所有的人都是这月亮背后的星子,这月亮最后会落在他的掌心里。
颊边的酒窝盛着的是他快乐而贪婪的灵魂,渴求最后会让他变成疯子。
他会在这片冰原永驻,等到冰原化开,分崩离析变成碎冰,融成春水,他们要一起堕入另一个世界。
旅人在这里停留,拥有你的悲戚和快乐。
“Are we falling in love?
我们是否滋生了爱”
“Oh,it's magic.oh,that‘ s magic.
这奇妙无比,光怪迷离”
***
言星河的目光变得有些闪躲,他低头,躲开,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身边有掌声,歌声停了,台上台下的人再一次目光相接,
言星河没有等到顾南风走到他身边,他匆匆离去,更像是逃窜,狼狈不堪,他原本一片漆黑的世界里照进光,他无所适从,这光却要和他融为一体,你死我活。
顾南风笑着退场,并不急着去追他,他清楚言星河听懂了自己在这首歌背后的意思,你看,我们果真是一类人,只是眼神交接,我们就明白彼此想要什么。
星河,我们之间不要救赎,我们只要相爱。
过往无足轻重,救命稻草的份量太轻,对于疯子而言这点重量很容易被他一块拽到泥潭里去。
救赎容易成为执念,但相爱不会。
一首歌的时间到此为止,师哥,明天我们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第十二章
家教兼职的时间定下来了,一周四天,从周四下午到周日下午,一次两个小时,时间来得及就回清园小区,来不及就在学校找个教室应付一下。
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顾南风准备打个电话给谢朝云炫耀一下。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谢朝云的声音有些哑,“喂?”
顾南风皱皱眉头,这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你怎么了?还没起床?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谢朝云“嗯”了一声,心里在骂街,何止是没起床,他妈的这几天他就没从床上下来过。
也是多亏了自己这位好友,那天在酒吧他最后喝醉了,他没把自己送回家,而是转头扔给了自己小叔。
那谢渊他是人吗?很明显不是,他一个平常体力好到不行的强攻被压也就算了,还被弄得死去又活来,求饶求得嗓子都哑了。
谢朝云没怎么和顾南风聊,听他给自己塞完所谓的狗粮之后就挂了,踢了一脚旁边睡着的谢渊,“滚蛋,别他妈抱我。”
谢渊捏他的脸,声音很沉,“我妈是你奶奶。”
谢朝云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你又不是我亲小叔。”
谢渊笑了,“所以你睡我睡得很坦诚?”
谢朝云闭嘴,他跟这便宜小叔不熟,在他回国之前甚至都没见过面,所以两个月前约上的时候他还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约了一个好看的。
然后就是悲剧的开始。
谢朝云要起身,疼得龇牙咧嘴,他恨恨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抽烟的男人,“你最好别再来招惹我,我不希望家里不安生。”
谢渊脸上的笑隐在烟雾后面,看不太清,他没答话,打火机开开合合,火焰明明灭灭。
***
“古代汉语的话我先给你从基本概念讲起,我这边还留着本科的时候存的课件,你可以先拿着看。”
“我毕竟不是专攻这个专业的,不保证给你讲透彻,如果你不满意的话可以提出来,我会尽量改正。”
“今天我会把古代汉语的分期讲完,之后你预习一下《郑伯克段于鄢》还有《寡人之于国也》这两篇课文。”
毕竟是补习,言星河平日里再寡言少语,这种时候也不得不多说一些,顾南风听得很认真,头点得像鸡啄米,“师哥,你声音这么好听,不要总是不讲话。”
言星河听到只当没听到。
顾南风又说,“师哥,你今晚咖啡馆的兼职几点结束?我过去接你好不好?”
言星河看了他一眼,把书本合上,电脑关上,“背一下王力先生的汉语史分期。”
顾南风撇嘴,嗨呀他师哥真是好严格。
“先秦到秦汉是上古汉语,西汉是上古到中古的过渡阶段,东汉魏晋南北朝还有隋唐是中古……”
他背完了,一副求奖励的模样看着言星河。
言星河又继续讲课。
两个小时的时间说短也不短,主要是地点在学校教室确实省了他不少时间,他看看外面的天,阴沉沉的,要下雨。
五月了,入夏之后的雨总是不定,空气里常有湿漉漉的水汽在飘。
补课结束之后顾南风问他,“师哥,一起去吃饭吗?”
言星河拒绝,离开了教室。
顾南风在教室坐了一会儿,云压下来,他发消息给刑清,“外面要下雨,你来三教找我,给我带把伞,请你吃饭。”
刑清很快回复:“来嘞!”
刑清拎了一把很大的黑伞过来找他,两个人一起去食堂,刑清问他,“你补课快乐吗?”
“快乐啊,学习这个事情很快乐。”
刑清:“……你就是贪图言学长的美貌。”
“可是你跟他靠一块儿,你不觉得冷吗?”
顾南风道:“不,这个事情你要亲身体会,师哥他待我非常好,跟别人不一样的。”
刑清又觉得自己端了个狗食盆。
顾南风道:“快不快乐这个事情是要看个人的,就像你上个学期挂科,你当时不也说,挂科有挂科的快乐吗?”
刑清:感觉有被攻击到。
顾南风吃了一个星期的蛋包饭,对面的刑清吃了一个星期的炒米线,两个非常执着的人互相对视一眼,“你不腻吗?”
“不腻。”
异口同声。
回宿舍的路上果然下起了雨,敲击在伞面上的声音不小,两个男生走在路上随便聊了聊,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刑清愣住了,“这谁啊,这个天气晒被子?”
他又抬头望望天,“今天一整天都摆明了要下雨,还敢把被子拿出来晒的是什么勇士啊?”
勇士开了口,一点不急,“我。”
刑清跟他大眼瞪小眼,“不能吧顾少,你又不傻。”
“不对啊,你今天一早就在看天气预报,还问了我好几遍是不是有暴雨,你还晒被子?”
顾南风点点头。
刑清品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哇你故意的?”
伞下空间挺大,他离顾南风远一点,“顾少,我不卖身,我不要跟你睡觉。”
顾南风斜他一眼,“我不睡狗窝。”
刑清又靠过来,“我知道了,你想去找言学长。”
***
暴雨方歇。
从咖啡馆出来的时候路上积了浅浅的水洼,还没来得及退下去,空气中有浓重的土腥气,混着叶子的气味。
月亮照在水洼里,很亮。
顾南风果然没有来接他,言星河松口气,他戴上耳机,听歌,《Landing Guy》已经循环超过30遍。
他想不明白,好好的一首民谣,为什么顾南风唱出来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研究生门禁11点,他卡着点进去,看到穿着睡衣站在他门口的顾南风。
看到他回来了,顾南风很欢快地迎上去,“师哥,我今天被子湿了,能不能在你这儿睡一晚?”
他龇着门牙笑,“我问过范学长了,他女朋友这两天过来找他,宿舍现在就你一个,可不可以收留我一晚啊?”
卖惨又卖乖,“我人缘不好,宿舍都没人肯留我住一晚。”
他把自己后路堵死。
言星河抿唇,看不出喜怒,“你在学校外面有房。”
“可是我明天早课,我来不及。”
“我不习惯。”言星河拒绝。
“师哥,好师哥,你留我一晚,我保证什么都不干。”他举起手发誓,身后差根尾巴摇起来。
言星河开门,刚要把门关上,他手又被人抓住了,顾南风两只手抓着他的手腕,轻轻地晃两下,眉头皱起一点,撒娇,“师哥~”
言星河又想骂他,顾南风太不要脸。
内外反差还这么大。
他心里叹一口气,迟早有一天会忍不住用优美的中国话问候他。
第十三章
顾南风进了言星河的宿舍。
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个认知让他的大脑处于很亢奋的状态,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否则会被毫不客气地踢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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