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暼了眼姜慎的方向。可这一眼与往常完全不同,双颊上带着一抹红晕。
“我当年…与王爷意外分别,却不想沦落到了那些买卖哥儿女子的人牙子手中,几度转手,最后被沈家姨买了去。刚开始时,沈家姨对我是非打即骂,村里人也欺辱我是个买来的夫郎,不把我当人看……我是想着王爷,才撑到现在的。昨晚……我…我与王爷苦苦久别重逢,我自然是一直都和他在一起!怎么可能去杀人呢?”
……他这是突然在说什么?发什么疯呢?
虽然姜慎本来听得一头雾水,可郦羽哭得那叫梨花带雨。他看了,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去把他抱进怀里哄,边哄边擦泪。
而郦羽每每刚抹完脸,泪水又仿佛不受控般溢出了,一来二去,他的眼睛都哭肿了。可这样非但不难看,反而衬得他更为楚楚动人。
“后来,沈家的大郎……也恰巧,就是如今王爷的侍卫沈大人竟回来了。沈大人如今替王爷做事,已不便在他母亲面前露面,于是将孝敬母亲的金子给我来交由沈玉英。”
“我本想就这样带着金子逃跑,可一看见沈姨那垂垂老矣的样子!又想得她寡母不易,我这才没有离开。那日,沈姨拿了金子,要我去桥头镇草市买些货,谁知这金子就被这帮歹匪盯上了……”
此时说罢,郦羽忽然放声大哭了一阵,随后再抬脸,眼神仍是柔柔弱弱。
“刘大夫,你儿若真是清清白白,你可敢让知州大人派人去你家查查看,到底有没有抢走那些金子?”
这回轮到刘洪被问愣了。因为别说家里,他如今身上就装了一小袋那日儿子捡回来的金叶子。
城东那荣福客栈是康城最大最奢华的客栈,否则他哪来的钱去住这样的地方?
此时,身后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也窃窃私语起来。
“娘,那个漂亮哥哥哭得好可怜啊,这些是在欺负他吗?”
“说得也是,这肃王殿下到底是皇室之人啊,他都这样说了,总该比那个乡下大夫可信点吧?”
“可那除了他们,还有谁要害那刘郎呢?别听风就是雨了……”
刘洪这才有些慌了,道:“这……知州大人!您不要被这毒夫骗了啊!什么金叶子?我没见过!”
郦羽这才终于停下了哭泣,他冷声道:“金叶子?我只说是金子。可没说是什么金叶子。刘大夫,你是如何知晓那就是金叶子呢?”
第31章 为你掏心挖肺
只有姜慎知道郦羽是故意捏着嗓子说话的。
但凡换一个人在堂上如此哭哭啼啼, 姜慎看都不想看一眼,可那人是郦羽。还在学堂上时,郦羽就有这么个本事, 只要他一哭,满场所有人都会仿佛屏住呼吸般静静地望着他。
都知道他是故意哭成这样的,可就是让人看了我见犹怜、
而刘洪说漏了嘴,更没想到郦羽一哭着说了几句风向就立马变了。方才那股狠劲全无。
儿子被人趁夜杀了是真的。但拿了金叶子…也是真的。
身后开始有人不断对他指指点点。
刘洪有些不知所措望了望座上的陈文, 那陈文却一个眼神将他瞪了回去。
陈文一拍桌, 道:“沈氏郎, 你好好说话。既有冤屈, 一旦查明, 本官自会替你做主。”
郦羽含泪道:“大人,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我既没人证, 物证……也就只有那半截被烧的银簪,那是出事那天, 我去头面铺子里给我娘选的, 头面铺子的人都可以做证!她是对我不好, 可终究收养了我,否则, 我现在不知道被那人牙子卖到什么柳巷花街里去了!我若真的想残害她,为何还要给她送簪子?”
陈文张着嘴,还想说点什么, 忽见衙门外一阵骚动。围观百姓听到动静, 回头后开始纷纷绕路。
依旧是一袭黑衫, 蒙着面布,风尘仆仆的沈枫单臂抓着一个奄奄一息之人提进了门,把那人像垃圾一样随手往地上一扔。
同样扔在地上的还有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 几片金叶子就从那袋口掉了出来。
沈枫走到姜慎面前拱手,“王爷,人给抓回来了。这就是那人牙子丁老三。”
到底沾染着丧母之痛,沈枫的速度比平时还快。姜慎只见地上那人被打得鼻青脸肿,正像条蛆虫似的在地上不停蠕动。
“哎哟…饶命…饶命啊……”
刘洪见到丁老三,脸上立马毫无血色。
不过让他更惊怕的还在后面。
“这人还没离开昭州,但他上了床,似是想往南楚的方向逃。”
“那怀……孩子呢?”
“王爷,恕奴无能……没找到,世子殿下没和他在一起。”
看丁老三现在那样子,沈枫虽下了手,但到底还是怕把人给打没了所以没下死手。
于是,姜慎先是看了眼郦羽,发现郦羽此时已经停止刚刚那矫揉造作的哭,冷冷地垂眸盯着地上的丁老三。
随后,他便蹭的一下离开座椅,大步流星上前朝着丁老三的心窝一脚踹了下去。
丁老三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一口鲜血喷了一地。
知州有些慌了,连忙命衙役上前搀住姜慎,忙道:“王爷!这公堂之上不能私刑!您可千万莫急啊!”
姜慎一把甩开那衙役,蹲下去拎起丁老三的衣领。
“说,你抢走的那小孩在哪。”
丁老三又咳又喘,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好半天,才从嘴里憋出来几个字。
却是:“我、不知道呀…饶……”
原来就是这个人把他的小羽卖来卖去,还把他那心肝儿子弄到不知什么地方去……若是手里现在有把刀,姜慎就是捅上个千次万次也不解恨。
因此他也不想多废话,直接抓住那人的头发,粗暴地把他后脑勺撞在地面上。
姜慎道:“怎么样?现在能不能想起来?”
“我不知道……啊!”
男人惨叫一声。
“现在呢?现在呢?现在能不能想起来?”
姜慎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下手也越来越重。
“别打了!我说就是了!别打了!”
丁老三哭喊着,后脑勺却已经被砸成了烂肉。
“是、是长风寨的一个独眼女匪头!先前听说我转手了个蓝眼睛的小孩,就要我把那小孩带过去,不想那小孩半路跑到了药山村……她说,我要是再不把人带给她,她就一刀劈了我!”
丁老三从挨打到被招,不过眨眼的工夫。陈文这时才反应过来,他大喊道:“你们愣着干什么?!快把王爷拉开呀?不然要闹出人命了!”
姜慎觉得还没揍够,他根本不理会那些衙役。直到沈枫上前,轻轻抓住姜慎的胳膊劝了一句。
“王爷,公堂之上……现在还是让我来吧。”
于是,姜慎这才回到他那张太师椅上靠了下去,呼吸还不能平静。
他微微垂头思忖了起来。
拿着刀的独眼女土匪……?
又是在南楚边境。
姜慎只能想到那么一个……他不太愿意想起来的人。
但就在此时,他无意抬头看到仍然站在原地几乎一动不动的郦羽。
照理说,被困在山野乡村,又过了两年非人的日子。他应该比自己还恨丁老三才对。
……可他为什么看上去这么淡漠?
沈枫站到丁老三和刘洪面前,随后摘下了面罩。
“刘叔,还记得我是谁吗?”
刘洪先是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震惊道:“不可能?你是…枫郎?你前年不就已经死了吗?!”
“谢刘叔关心,我没死成。”沈枫的声音还是毫无起伏,“倒是刘叔你,曾经你为人和善,又与我爹是旧友,我一直把你当亲叔叔看待。没想到,区区几年光景,连你也不做人了。就跟你那废物儿子一样。”
“……枫郎,你这是什么意思?”刘洪到底一把岁数,他很快稳住身体,双手背到身后傲然挺立,“当年你父亲兄长走得早,临终时托付我回来照顾你们娘俩。你莫非现在想恩将仇报?”
沈枫却道:“我父亲?我父亲到底是怎么走的,刘叔自己心里就一点数都没有吗?要不要我帮刘叔回忆回忆?”
他绕着刘洪来回走了几步,“当年在月牙沟,云军被南楚人奇袭,打得措手不及。我爹脚上有伤,撤军时行动不便,你自告奋勇地背起他说要带他一起逃。结果南楚人砍过来,你却把他和我当时尚且年幼的兄长推出去当肉盾,自己躲在壕里当缩头乌龟,这才捡回了条狗命。”
“你、你不是沈枫?你是……”刘季连连后退好几步,双腿发软一屁股摔在地上。
沈枫盯着他一双惶然的眼睛。
“我就是沈枫。有肃王爷给我做证。”
刘洪干脆慌扑通下跪,“陈大人!战场之上,谁不惜命呢!那些都是…陈年往事了!”
陈文也一声喝,“不要议论与此案无关之事!”
但此时,沈枫忽然伸手,直接往那老头怀中一掏,随后就是丁零咣啷的声音。
那一枚枚落叶般的金子,撒得一地都是。金灿灿的,无论谁看了都会眼直。
“这金子是王爷赏给我,我让……”沈枫看了眼始终默不作声的郦羽,“我让郦公子转交给我娘的。那时我并不知道他就是我们王爷那位王妃。如今这金叶子就是证据。”
此时衙门外一下子炸开了锅。
“这人真是肃王妃?就是那话本子里写的肃王妃?”
“昨天看还不怎么像呢,但今日仔细一看……这容貌气质,确实和咱们平头百姓不太一样啊!”
姜慎心想,虽然他那王妃本就不是俗人,不过人靠衣裳马靠鞍……
而此时,郦羽才终于有了动静。
他直接踩在那些金子上,走到丁老三面前微微弯腰。丁老三本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看见郦羽一张脸,吓得魂惊胆颤,半天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鬼、鬼啊!”随后大喊大叫。
郦羽凝视着他道:“我问你,你那时为何盯上沈家?”
丁老三慌忙抱着脑袋,就像生怕被郦羽看到脸,“是我…是我财迷心窍了!那日一早,我就在药山村,本只是想去那家抓那小崽子交给那女土匪的。却无意看那老婶子拿了那袋金子出来。可大白日村里那么多人,不好下手…我就跟踪了你和小崽子,后来正好又碰到刘季……我想要钱,他想要你的人,我们就……我认得那金子上印着皇家的是官印,便编了个理由,伙同那村长老头使计抢走金子……”
“那村里的火呢?”郦羽问,“你抢走金子也就罢了,为何要放火?为何害得村里哀声遍野?”
丁老三叫道:“放火?什么放火?我没有放过什么火!”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郦羽直勾勾盯着他的脸。
可随后,他又像是着了魔似的大喊道:“是!没错!是我放的火!我是想烧死你们!谁让那刘季说好了只要人却突然想来抢我金子!”
姜慎听到这里,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下了。
虽然听到有人窥觊郦羽让他很不爽。
随着陈文一声令下,几个衙役已经上前架起那丁老三,被拖走之前,嘴里还在碎碎叨叨。
“不对,不是我干的啊!我没放过火!我没……”
“嘿嘿,就是我,我要烧死你们!都给我去死吧!哈哈哈!”
自然这副模样,都只当他是疯了。陈文见人被拖走,正了正色。
但他表情并不好看,“此、此案能审理到这个地步,还是多亏是王爷的侍卫及时抓到那真凶啊……既然三个凶手也已经死了俩,我看本案……”
多亏了姜慎从郦羽开始质问丁老三时就一直盯紧了他。因为觉得他好像突然有些奇怪……而在知州大人说话时,一动不动的刘洪忽然拔出了藏在后背的匕首,直冲冲对着郦羽刺了过去了!
儿子纵然有错,可在这种节骨眼上被杀害,死得还如此惨烈……必然和眼前这人脱离不了关系!
就算不真不是他杀的,他刘洪也要替儿子拉个人下去陪葬!
姜慎此时已站了起来,那刘洪一个大夫,架势看上去也没什么力气。他虽然第一反应目前最保险的办法是上前一脚把人踢飞,再把他的小羽紧紧拥在怀中。
不过姜慎忽然临时灵机一动。
姜慎运了几分内力,才勉强让那匕首未能刺得太深,但鲜血仍止不住地涌出,殷红的血迹迅速染红了他一身白衣。
此时,捕快已追至,眼疾手快,挥刀一斩,刘洪应声倒地。
而郦羽连忙在姜慎倒下前一步,将他扶住。匕首仍插在他右侧腹部,他抬手似是想去触碰,却又犹豫着有些生怯。
姜慎这才终于在郦羽那种淡漠的脸上看见了惊惶失措,“六殿下、六殿下!”
可他怎么还没能改口……
“姜慎!”
第32章 做什么都可以…吗?……
“六殿下!”
看着郦羽急得慌手忙脚的样子, 姜慎知道自己这步棋赌对了。心里是偷着乐的,疼也是真的……
那刘洪是下了死手的,陈文被吓得魂不附体, 立刻退堂把衙府内外无关人员一清而空,又让人七手八脚地把姜慎抬了回去。等大夫来后,姜慎的白衣已经被止不住的血浸得透湿,碎布料被连带着和伤口的血肉黏粘在了一起, 光是牵扯就足够让他疼得两眼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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