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语不发,将他套了头,就这样给带走了。车上摇摇晃晃,姜慎如今很虚弱。他虽然想问这些大汉是要送自己去砍头还是沉湖,不过连说这种话的力气都没有。
直到他被抬起,又像垃圾袋一样丢在地上。
头套被拆下,许久不曾见到的阳光刺痛了姜慎的双眼。他睁不开眼睛,只感觉有一双冰凉凉的手轻轻敷在自己脸上。
那人好像有些抱不动他,便一点一点地把他挪动着。随后他嗅到一股安心的味道,很像是被太阳晒过后的杯子。
“……小羽?”
不知过了多久,姜慎才睁眼。他讶异地看着一身粗布衣裳打扮的郦羽挽着袖子,一手举着快有他半个手臂那么长的刀,正准备料理菜板上的……
一堆野菜。
“你看,我说过,这次换我来救你了。”
没有人会拿那么长的刀去切野菜,姜慎觉得太奇怪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郦羽却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和哥哥郦峤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你是说你哥哥…那家伙也是穿来的?”
“什么穿?”
姜慎摸着下巴喃喃自语,“而且他还有那种外挂啊…莫非这是主角才有的待遇?不可能啊,照理说,我这种出身长相的才是主角才对……”
郦羽打断了他的话。
“总之,哥哥说,我们两个人只要一直在这个地方就很安全,不会被‘它’发现。虽然哪里都去不了……但是阿慎,我们以后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第47章 天道
郦峤时不时就会让人送一些物资, 顺便警告二人不能踏出他们藏身的云渡山半步。
云渡山虽离京城不远,但与世隔绝,连鸟鸣虫啼都格外清晰。因此, 虽然哪里都不能去,不过他们的日子过得不算差。
而在忍受了近一个月郦羽那可怕的厨艺后,姜慎终于能够双脚沾地了。郦羽这才发现,这位尊贵的六皇子殿下也不知哪学来的, 竟然从洗衣做饭到修缮茅屋, 乃至种菜养鸡, 几乎样样精通。
菜吃完了就去地里摘, 鸡舍里养着的小动物品种也越来越多。郦羽还有一只叫阿花的母鸡当宠物。阿花又乖又软, 最喜欢跳到郦羽的膝盖上用脑袋顶他的掌心。
这原本是姜慎那匹马的名字。他说自己骑着马回京时, 姜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放箭, 射中了阿花的头颅。姜慎却说,这是他那年在秋猎上出风头的报应。
渐渐能够自给自足后, 郦羽觉得这种山间生活也是能过得有滋有味的。甚至比过去那种养尊处优的状态来得更为舒坦。
最重要的是有他看着舒坦的人在身边。
姜慎却笑道:“那是, 事都让我一个人做完了。你又何尝不是在继续当你的郦公子呢?”
郦羽挑着眉, “你就说你做不做吧?”
他连忙举起一只手,“做!我姜慎…我姜恕, 今得郦公子所救。此番恩情,只愿此生为郦公子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出生入死!……白头偕老。”
他告诉郦羽姜恕是他本来的名字。
很快,夏去冬至, 他们的“云渡小屋”。在这样遥远古代的夜晚, 除了亲来亲去之外, 也没有其他娱乐方式了。而冬夜的星空又是何其浩瀚。二人便坐在敞亮的院子里,贴在一起仰头望着星。
姜慎说,万幸的是这里的星空和他的家乡是一模一样。也就是说他还是有可能回去的。
他又轻轻捏了把郦羽的脸。
“三星高照, 新年来到。我的小羽又要长一岁喽。”
他这样一提醒,郦羽才想起自己当时竟不知不觉年已弱冠。若是祖父还在……冠礼,宴请百家……一定一样都少不了。
说罢,姜慎又开始摸着自己下巴,“二十岁……多好的年龄啊,放在以后早了些,放在现在嘛……什么时候都不早。刚好给本殿下当夫郎。”
姜慎是做好了讨打的准备才说这种话的。虽说……二人是亲也亲过了,摸…也摸过了。不过郦羽总说看见他的脸就会想起他小时候被自己揍得鼻青脸肿的样子。以至于关系也仅止步于此。
不过能得一巴掌也好的。眼瞅着要过年。所以郦峤还给他们送了酒。姜慎贪了两杯,脑袋有些晕乎乎,他觉得自己挨一巴掌说不定能清醒点。
那巴掌却迟迟没有扇过来。等姜慎转头去看时,发现郦羽一动不动。
为了观星,院中没有点灯。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姜慎已经恍然大悟,他直接伸手摸了摸郦羽的耳尖。
是烫的。若是有光,想必已经透红到连耳朵上的毛细血管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半月后,二人就在院中设了个简易的台子,拜了天地。
“……你们本来可以在那厮守一辈子。”
郦峤垂眼望着跪坐在地上背对着的郦羽。
“直到你和他有了孩子。”
郦羽不禁摸了下自己的腹部。
但目前是空的。
平平坦坦,也不像是能装下什么的样子。
“你刺了姜忱一刀时,我趁机毁了他一部分记忆。导致他完全想不起来你的存在。但要是再多了那孩子,‘它’肯定会被重新激活。‘它’会想办法彻底杀掉你,按照剧情,你早就应该死了才对。”
郦峤缓缓叹了口气。
“我去提醒过你,孩子是意外,所以姜慎也极其反对。可你却坚持要让那孩子被生下来……其实我不太懂,小孩子原来是那么恐怖的东西吗?那时你已经完全没有以前郦府二公子的模样了。
“再之后发生了什么,你都知道了。姜忱发现了你们,但这次他也变了。他把你们接回了宫,以礼相待,就像一个真正的好哥哥那样。最后……”
“姜忱为什么没有死?”
始终一语不发的郦羽突然开口。
郦峤说:“他死不了,他是主角,有‘它’的保护……”
郦羽又问:“那‘它’到底是什么?”
“……‘它’是规则,是秩序,是天道……或者说,它是系……”
郦羽却再次打断了郦峤的话。
“如果多杀几次呢?让姜忱多死几次呢?”
郦峤想了想,“……一直不断重复违规行为,说不定会崩溃。”
于是自那之后郦羽再也没有开过口。
郦峤在离开院时,吩咐侍卫把门看紧,不能让郦羽离开半步。
但隔日,郦羽还是轻轻松松地从快有他两个那么高的宫墙上翻了出来。他打晕了给自己送餐的宫女,换上了宫女的衣裙。
昔年他曾在宫中生活多年,对这座森严冷肃的皇宫早已烂熟于心。包括但不限于……哪里有破墙,哪里又有能钻的狗洞,禁卫军的换班时辰。他都还了然于胸。
即使他莫名因为郦峤那一掌恢复记忆,他也还是没有自己已经即将三十岁的实感。看着这些熟悉的宫墙,郦羽觉得自己的魂魄一定还停留在十六岁。
悄然出宫门虽并非难事,但他并未朝外宫逃去。
他回头望了一眼宫门,眼底暗沉如墨,随即转身,往皇宫深处而行。
该做的事他还是必须去做的。
此时宫道空寂,偶有宫人匆匆而过,无人留意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宫女。郦羽神色沉着,气息收敛如常,一直垂着头,小步伛偻。
但他走着走着,忽听前方一阵骚动。一抬头,发觉那玉光门前竟停了四五辆贵车。
郦羽昨夜就知道,适逢陛下新婚第三日,太皇太后要召见新凤后的母族亲家,陛下便在寿安宫中设宴款待。通往各司玉光门今日也无比热闹。
……不过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不仅有宫人,还有些贵人们的车。前方堵得滴水不漏,后方也有一队人接近。郦羽若此时贸然返回,则会显得更奇怪。
他只好继续朝前走着。
偏偏守卫们刚到了换岗时辰,一个个精神抖擞。郦羽虽弯腰垂头,但把他扔在一众行色匆匆、谨小慎微的宫人之间,还是显得分外突兀。
“站住!”
低喝声自前方而来。
郦羽脚下动作一顿,随即极快地恢复了自然。他没有立刻逃跑,而是微微垂头,佯装恭顺地停下脚步。
几名禁卫军迅速围拢过来。
为首军士眯起眼,仔细打量着他,冷声问道:“你是哪个院的人?腰牌呢?”
郦羽没有抬头,声音平稳柔顺,从腰上取下腰牌双手呈上:“大人,奴婢是凝芳殿中之人,这是奴婢的腰牌,还请大人过目”
当然腰牌也是从宫女身上顺来的。可为首的军士却眉心一挑,看都不看他腰牌一眼。
“太皇太后特意嘱咐过,今日不要让宸贵君近她的眼。你要是想回你主子那去,还是从玉华门那边绕路吧。”
凝芳殿是郦峤所住之地,很显然,他入宫后过得一点都不好。
其原因并不难猜,同时也是郦羽当时不能明白姜忱为何只喜欢郦峤的点。
自己这个哥哥虽空有美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若嫁进皇室,他根本无法为姜忱诞下皇嗣。
一生都在宫中的老太后恐怕最看重的就是这个,自然而然也就不待见他了。
而军士望着眼前这个小宫女,心里也有几分怀疑。
这人站姿太过笔挺,反应也太过沉着了。普通宫人面对盘问,早该打起颤来。
可眼前这人,看似低眉顺眼之下,却有着隐隐的锐利。
“你,把头抬起来。”
郦羽也乖乖地抬起了头。
他不仅换了衣服,还乔装打扮了一番。那间自己曾住过的院子,不知为何,一切不但还保持着婚房的模样……桌上的香粉口脂也一应俱全。
几个军士们看到了他的脸,竟有些面面相觑。郦羽被盯得久了,于是适时地脸红了起来。
“大人,奴婢……”
“……行了,你就从玉光门走吧。”
郦羽垂首应声,故作慌张地离开了那里。
过了玉光门,便是通往各宫的路口。郦羽还是得想办法混进姜忱的寝殿。
以及,还要思考能有什么拿来当武器……
为此,他不得不暂时找了个墙角先躲起来。
姜忱这个点若是今日不上朝,肯定不是书房就是寝宫。然而白天动手太明显了,他得到晚上。事情了结后,他还得想办法逃出去。
他的怀乐还在外面等他。
郦羽总是思考时就会难以注意到周围的情况,因此他没注意到身旁不知何时停下的轿辇。
从轿辇上跳下来一个矮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在干什么?那日想认我不成,如今打算进宫招摇撞骗么?”
郦羽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他惊喜地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的小孩却是那个姜烁。
他便不想再看他一眼。
“拟定计划。”
“什么计划?”
“杀掉皇帝的计划。”
郦羽淡淡道。
姜烁愣了一瞬,随后他居然笑了。
他听到这种话,居然还笑得出来……果真和沈枫说得那样。而一想到眼前这个相貌声音完全一样的“姜烁”可能是个假的,郦羽就有些恶心。
他本不打算再理这小孩,就在要走时,小孩却一把抓住了他。
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笑。
“要不要我来帮你?”
第48章 狗的儿子也只能是狗……
他的乐儿虽是有些娇嗔, 也不怎么服管,但那张到底属于孩童的脸上,总不会出现这种堪称扭曲的表情。这让他更加坚信了, 眼前这个小孩不过是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冒牌货罢了。
郦羽很是无奈,他没就姜烁所言进行回答,而是说:“世子殿下,先前是我认错人了, 我道歉, 还劳烦您今日高抬贵手, 放我一马行吗?”
“本世子这是好心想帮你。”臭屁劲倒是一模一样。
“但是你长着一副看起来会帮倒忙的样子。”
姜烁不说话了, 不过脸上的笑容依旧还在。
郦羽叹了口气, 这回他弯下腰, 俯身轻轻抓住小孩那纤幼的肩头, “世子殿下听我一句劝,您现在就该吃就吃, 该睡就睡, 该玩泥巴的时候就去玩泥巴, 不要妄想掺和到这些不该掺和的事。否则哪一天眼睛一闭再一睁,长大了, 七八九十个兄弟姐妹突然变了脸,转头要拿刀来砍你。便是连做梦都做不安稳。”
“我本就是独子,父王如今又已亡故, 何来兄弟姐妹?”
“……我只是打个比方。”
郦羽迫不及待只想把这臭屁加倍的小鬼甩得远远的, 实在难得和他对峙。
于是他想要转身就走, 只是没走两步,姜烁又不知怎么已经背着手拦在他面前。
“你确定不要我帮忙吗?你总要混进宫吧?今日守备这么严,仅靠冒充他人去撒谎恐怕不行哦?”
“……”
姜烁唤来了自己的小侍, 让郦羽换上了小侍的衣服。
小侍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不确定是男孩还是哥儿。虽正值盛夏,但被迫扒得光着膀子,仍抱着胳膊瑟瑟发抖。不知怎么的,郦羽觉得他长得还有几分像梧枝。
“殿下、殿下,可这样奴就没得穿了呀……”
姜烁眯着眼睛朝他一瞥。
“叫什么叫,你不随我进宫便是,滚回车上候着吧。”
“可殿下,奴总不能就这样光着走吧……”然后可怜巴巴地望向姜烁。
“那穿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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