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朝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戈罗德采纳了他的建议,大手一挥,将数万枚王室金币加入礼单,专门列在第一页。
“相信雪域之主会喜欢这份礼物。”戈罗德展开羊皮卷,又一次笑了,“希望我的儿子也会。”
“陛下,您有着英明的决断。”扎克斯对他竭力奉承,拥趸在一旁帮腔,毫不掩饰谄媚的态度。
其余贵族大多缄默,对此事不发表意见,只是目光闪烁不定,显然心中各有思量。
与会议厅相隔数条走廊,王后左娜的宫殿内,此刻的气氛却无比压抑,充斥着阴沉、不甘和愤懑。
数间密室门敞开,地精忙着进进出出,将一箱箱珠宝抬出房间。
这些箱子规格统一,箱盖打有相同印记,方便随时查验。
这本是左娜命人所为,方便区分不同来历的珠宝。如今却方便了荆棘女仆和地精。
茉莉手持名录守在门前,朗声说道:“全部打开,确保不遗漏一件。当然,也不要错拿。”
茉莉态度认真,一丝不苟。
她命人当着王后的面打开箱盖,取出里面所有珠宝,逐一进行核对。
殊不知,此举更让左娜心痛如绞。
地精们个头不高,力气却大得惊人。他们能扛起自身几十倍重量的箱子,两人合力更是轻轻松松,带着一座座“小山”健步如飞。
另有几名荆棘女仆站在走廊内,目送地精列队离开。同时不忘关注王后和她的女官,眼底闪烁冷光,凶狠的杀意暴露无遗。
她们不介意发生冲突,甚至在期待对方动手。
黑气萦绕在脚下,激活她们内心深处的疯狂和凶残,恶兽一般,企图择人而噬。
“这是最后五箱。”几名地精提着箱子走过,在密室门前稍作停留。
“全部核对过?”茉莉问道。
“是的。”地精诚实回答,“没有一件遗漏,多出来的已经取走。”
确认无误,茉莉翻过羊皮卷,手持炭笔,在羊皮卷的末尾处划过横线,代表殷王后的珠宝全部收回。
“不,还差一件。”一名荆棘女仆越过她,走向脸色难看的王后左娜。
王后的女官试图上前阻拦,结果被她用力挥开。
她的力气实在太大,女官们踉跄着后退,腰窝撞上桌角和摆放在室内的雕塑,发出清脆的声响,骨头近乎断裂。
不等女官们稳住身体,黑色荆棘在她们脚下疯长,缠绕女官全身,尖端对准她们的眼睛,令她们动弹不得,只能维持扭曲的姿势僵在原地。
这一幕震慑众人。
殿内的侍女和仆人仿佛被定住,无一例外大睁着双眼,当场噤若寒蝉。
年长的几人眼底闪过惊恐,瞳孔骤然收缩。
她们猛然记起早年事。
这些凶狠的荆棘女仆,她们曾经刺杀国王!
那场战斗惨烈无比,王宫前的台阶都被血染红。至今回忆起来,仍让她们心惊肉跳,禁不住全身颤抖,指尖冰凉。
荆棘女仆来至王后面前,作势拎起裙摆弯腰。
腰弯到一半,她忽然抬起头,嘴角以诡异的弧度掀起,眼底一片冰冷:“龙血石,您不该佩戴它。”
说话间,一簇荆棘自她掌心探出,瞬间袭至左娜面门。
左娜飞身闪躲,荆棘却如影随形,精准扯断了她胸前的项链。
大颗珍珠落地,迸溅在光洁的地面上,朝不同方向翻滚。
女仆扯断珍珠项链,只取走镶嵌坠子的宝石,鲜红如血,纯正的色泽,与岑青佩戴的那枚一般无二。
“殷王后的珠宝,您没有资格佩带。”女仆语气生硬,不给左娜留半分颜面。
左娜脸色铁青,怒火充斥胸腔,尖锐的獠牙刺破牙床,双眼染上猩红。
“你放肆!”她怒视对面的女仆,周身掀起狂风,华丽的裙摆翻卷飞扬。
女仆凛然不惧,她竟然在笑。
疯狂,黑暗,充满挑衅。
她期待左娜动手,更想趁机杀死她。
“鸢尾,可以了。”茉莉收起羊皮卷,闪身出现在两人之间,伸出手臂拦住女仆。
死伤几个女官无所谓,对于王后,目前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国王召集贵族议事,所有大贵族都在王宫,王后突然死了,会给殿下惹来麻烦。
王子殿下愿意维护她们,她们也该有所考量。
鸢尾清楚茉莉的顾虑,收敛起黑气,朝王后恶劣一笑,足以令对方七窍生烟。
虽然没有达成目的,女仆也不觉得遗憾。
归根结底,王后左娜微不足道,戈罗德才真正该死。
茉莉拦住同伴,得体地向王后行礼:“漫长的牢狱生活让她缺乏理智,偶尔无法控制行为,请原谅她的失礼。”
“失礼,仅仅是失礼?”左娜怒不可遏,感到异常荒谬。
她是血族王后,头戴王冠,是王国最尊贵的女人!
她无法动岑青,难道还要忍受他的侍女?!
“您佩戴龙血石本就不合规矩。”看出对方的态度,茉莉无意继续客气,虚与委蛇是在浪费时间,索性直接挑破,“这些珠宝是殷王后的遗产,理应由岑青殿下继承。您私藏它们,佩戴它们,宣称拥有它们,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身为一名贵族女爵,如今的血族王后,身份的确尊贵。
可这不代表一切。
左娜藏匿殷王后的珠宝,妄图抢夺继子的遗产,无疑是一件丢脸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会被所有王室和贵族耻笑。
如果不想继续丢脸,最好懂得妥协。
听出话中的威胁之意,左娜咬牙切齿却无计可施。
除非她提出更合适的联姻人选,粉碎岑青的倚仗,否则这口气她必须咽下去。
“如果您没有别的吩咐,请容许我告辞。”茉莉再次向左娜行礼,动作标准却毫无敬意。
短暂的弯腰两秒,她便直起身,叫上所有人离开王宫,抬着珠宝返回黑塔。
黑色荆棘潮水般退去,终至了无痕迹。
女官们重获自由,全部摔倒在地,各个面如土色。有两人伤势极重,荆棘的毒深入骨髓,她们每动一下都像滚在钢针上,完全是生不如死。
侍女和仆人一动不敢动,更不敢发出声音。
众人看向脸色阴沉的王后,无不心惊胆战,冷汗浸湿衣领。
“陛下……”
砰!
眨眼时间,说话的女官倒飞出去。
她飞过大半个房间,不幸撞上墙壁,登时血色飞溅。
锋利的装饰物从背后洞穿她的身体,她被迫悬挂在墙上,鲜红涌出她的口腔,浸湿长裙。她不停咳嗽,脸色迅速灰败,因流失鲜血变得气息奄奄。
其余人惊恐万状,畏惧地看向左娜,无一人敢上前查看女官的情况。
血族生命力顽强,女官不会轻易死去,但伤在心口,她注定要饱受折磨,承受一段时间痛苦。
“岑青,殷王后的后裔。”左娜的声音阴森低沉,近乎是丛牙缝中挤出,“事情不会就此结束,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城堡外,茉莉一行踏过长路,冒雪返回黑塔。
高塔中部,画师们陆续停下笔,抱起画板退出房间。他们将在黑塔中度过数日,直至画作全部完成,让岑青和戈罗德同时满意。
房门开启又关闭,岑青从桌前站起身,抬高双臂抻起懒腰。
听到乌鸦的振翅声,他迈步走到窗前,双手推开金属窗,探头向外望,正好瞧见从王宫归来的队伍。
恢复精神的荆棘女仆,她们各个脚步轻快。还有抬着箱子的地精,他们一边走一边交谈,看上去兴致高昂。
岑青双手支着窗台,默数排成长龙的箱子,不由得心情大好。
活了两世,他很少产生执念。
可一旦认定某件事,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目前仅是收回些许利息,不会让仇人伤筋动骨,今后的日子还长。
思及此,岑青扬起笑容。
他在高处挥手,欢迎荆棘女仆和地精归来。
系发的宝石链松脱,黑发滑过肩膀,在风中肆意张扬。如一张黑色的网,即将铺开死亡陷阱,纠缠住无知的猎物,牵引他们走向死亡。
第11章
夜深人静,血族王城寂然无声。
飞雪扬扬洒洒,凝固遍地银霜。天空中乌云密布,云层遮挡明月,不见半点星光。
夜风席卷城内,带着雪片呼啸而过。沿途敲打建筑墙体,呜咽声声,打破城内寂静。
幽暗的街道上,数道人影先后闪过。
模糊的暗影落在墙面,在火光照射下扭曲变形。光影交错,倏然间隐入雪幕,如同幻觉一场。
巡逻的士兵穿过街道,行进间铠甲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长矛尾端划过地面,留下线状痕迹,
待队伍远去,雪地中出现轻薄的脚印。
印痕一路向西,掠过数排高大的房屋,直抵位于西城的奢华建筑,丞相巴希尔的宅邸。
这座建筑历史悠久,与王宫同时兴建,也在同一年完工。
巴希尔的祖先追随历代先王南征北战,战功彪炳,获封伯爵,并积攒下大量财富。他的家族显赫数十代,在王国内的地位举足轻重。
百年前,血族王室风云突变。
古老的血脉被夺走王权,戈罗德趁机登上王位。他以卑劣的手段获得权戒,为自己佩戴王冠,成为血族新一任统治者。
在王权交替的过程中,巴希尔的角色并不光彩。
他受到戈罗德诱骗,被贪婪的欲望蒙蔽双眼,终究被对方抓住把柄,不得不背叛殷王后,站到夺权者身后。
事成后,他被授予大量土地和财富,还升任高官。但就地位而言,他的家族未能得到任何提升,反而有一落千丈的趋势。
曾经不屑一顾的家伙,例如那些外戚,如今与他分庭抗礼,甚至站到他的头上。
家族成员们为此愤愤不平,对他的不满日益加剧。
巴希尔的妻子离开他,他的子女也郁郁不得志。尤其是他的长子,年少被寄予厚望,却宁愿继承母亲的爵位也要同他划清界限。
对此,巴希尔没有任何表态,既没有挽留也没有斥责。
日复一日,他重复身为丞相的职责,仿佛安于现状,不打算有更多辩解。
他的表现让戈罗德十分满意。
毕竟得位不正,心中总是缺乏底气。对于这些根深蒂固的大贵族,他不能全部杀死,还要加以任用,给予对方足够高的官位。
巴希尔是一个靶子,不错的代表。
王权与臣权,混入外戚势力,彼此形成微妙平衡,造成王国如今的局面。
死气沉沉,进取心彻底湮灭。
大家一同陷入淤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一时半刻没有危险,但也无法挣脱泥淖,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夜色中,古老的宅邸幽暗寂静,只有三层点亮灯光,该层是巴希尔的书房。
宽敞的房间装饰豪华,弧形办公桌围拢窗前,一张高背椅放在桌后,宅邸的主人坐在椅子上,上半身靠向椅背,右臂搭着扶手,左手提着一支细长的笔杆。
在他对面的桌子上,数张羊皮卷摊开,清晰记录着王宫会议内容。
羊皮卷下压着一张信纸,从露出的页尾来看,字迹经过修饰,和羊皮卷上截然不同,却与岑青收到的密信一般无二。
向岑青通风报信的不是旁人,正是这位丞相,戈罗德的重臣巴希尔。
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一旦泄露出去,王国上层势必发生震荡。
室内灯光明亮,烛光频繁跳跃,偶尔爆出声响。
窗外寒风呼啸,碎雪敲击窗棱,银白色大片压下,与室内的暖意形成鲜明对比。
巴希尔独自坐在窗前,俊朗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垂下眼眸,遮出瞳孔中的暗芒,不泄露半分情绪。
噼啪!
焰心爆裂。
墙内的壁炉蹿升红光,焰蛇活泼跳跃,有生命一般纠缠撕扯,迸溅出点点火星。烟气夹杂着火星卷曲上行,顺着烟囱消失无踪。
黑影出现在窗外,是一只乌鸦。
它张开翅膀,完美地融入暗夜。模糊的影子透入室内,引发巴希尔警觉。
不等他有所动作,突兀的敲击声传来,大片荆棘沿着墙壁疯长。
布满尖刺的荆条堪比毒蛇,争相攀爬上窗口,前端交错延伸,覆盖大半扇窗户。
它们在风中敲打玻璃,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巴希尔推开椅子,转身走到窗前。
他静静地站在窗台边,仰头眺望,雪色更加浓郁,映衬得荆棘愈发可怖。
乌鸦振翅远去,荆棘扭结成一股,顶端托起数道身影。
她们身着暗红色长裙,浓密的头发挽在脑后,露出饱满的前额。发上的饰物极有特色,既能作为装饰,也是致命的武器。
与来人对视片刻,巴希尔无声叹息。
他抬手推开窗户,任由冷风灌入室内,纠缠着烛火摇曳。
“荆棘女仆,你们不守在黑塔,深夜造访是为了什么?”巴希尔有一双灰色的眼睛,一种温柔的颜色,配合他的长相具有极大的迷惑性。
他外貌俊朗,气质儒雅,很容易获取人的好感。
他曾经教导先王的血脉,以宫廷教师的身份出入城堡。
正是这份经历,使他在戈罗德夺权的过程中起到关键作用,也使他的履历更不光彩。
三名女仆站在荆棘上,身体轻飘飘,仿佛没有重量。
巴希尔的宅邸足够隐秘,没有国王的探子。她们可以放心开口,不必担心情报泄露。
“奉殿下的命令,今夜过府造访。”一根荆条降下,茉莉降低高度,目光与巴希尔齐平。
“殿下?”
“是的。”茉莉的视线越过巴希尔肩头,落向稍显凌乱的桌面,找到想要的东西后轻点手指,一条荆棘探入室内,取走压在羊皮卷下的信纸。
巴希尔没有阻止。
他侧身让开位置,方便茉莉取走想要的东西。
“殿下需要使臣的名单,以及队伍出发的日期。”茉莉折叠起信纸,认真收起来,“此外,需要能装备三十人的铠甲、武器和战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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