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傅景渊点点头,“这段时间你多注意身边人,一有情况立刻告知为父,知道吗?”
“是。”傅彦起身行了个礼,“儿子先告退了,父亲夜安。”
从书房出来后,傅彦却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反而转身往后院走去。
他得去见一个人。
经过多次的翻墙溜走训练,傅彦早已在此事上驾轻就熟,轻轻松松地躲过了巡逻的府卫,从后墙翻了出去,轻盈落地。
他拍了拍衣摆上沾的干草,起身准备走,然而一抬头却看到一个人影。
傅家的后墙外面,竟然站着一名年轻女子!
傅彦吓了一跳,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那女子也被突然从天而降的傅彦吓了一跳,连连后退,结果被自己的裙摆绊了一跤,跌在地上,“我……我不是、不是贼……”
等等,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傅彦小心地往前走了两步,努力去辨认她的身份。
“玉琴?”傅彦借着月色看清了女子的面容,发现她竟然是宁贵妃身边的一个小宫女。
玉琴似乎也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竟然认识自己,一骨碌爬了起来,“您是?”
傅彦连忙低声道:“你不在宫里伺候贵妃娘娘,跑到这里做什么?”
玉琴认出了傅彦,“扑通”一声跪在傅彦面前,带着哭腔道:“大公子,琼枝姐姐派奴婢来告诉家主,贵妃娘娘她……她……”
傅彦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顿时有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娘娘她怎么了?”
“娘娘……娘娘接受不了二殿下被废的打击,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玉琴哭诉道。
“轰”地一声,傅彦仿佛听到了自己脑中某根弦断裂的声音。
第258章
“陛下, 这是娘娘留下的三封遗书。”琼枝将三封信呈给元兴帝,刚哭过的眼睛红得像两颗桃子。
元兴帝沉默地接过来,只见那三封信是分别给三个人写的。
一封给元兴帝自己,一封给赵承平, 一封给傅景渊。
元兴帝将宁贵妃给自己的那封信打开看了起来, 面色越来越难看。
“贵妃这是用自己的命换老二一生平安啊。”元兴帝长叹一口气道, “老二何德何能, 有这么爱他的母亲。”
宁贵妃毕竟出身名门, 又为元兴帝生下了一子一女, 这么多年一直是个挑不出什么错的后妃,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现在她死了, 元兴帝即便是再怨恨赵承平,也不能不管他。
否则他这个皇帝的名声还不知道要被外人怎么传。
“陈敏。”元兴帝唤道。
一旁的管事太监连忙上前一步行礼道:“奴才在。”
“去给老二多派些宫女和侍卫,好好伺候他。”元兴帝道,“只要老二不胡来不乱跑,有些事就由着他吧。”
陈敏明白元兴帝的意思, “奴才领旨, 陛下放心。”
“至于贵妃的后事, 就交由礼部去办吧,一切遵礼就好,别太铺张也别太寒酸。”元兴帝说,“朕乏了,就先回去歇息了。”
说罢,元兴帝起身就要走。
“陛下,那剩下的这两封信……”琼枝突然开口道。
按理来说,后妃给宫外的人送信,必须由内务府的人专门抄录一份以作存档, 再确定信中内容没什么问题后才能寄出去。
此举就是为了防止后妃和前朝官员勾结,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此事就交给陈敏去做吧。”元兴帝道。
“是,陛下。”陈敏连忙领命,然后将剩下的那两封信从琼枝手里接过,紧跟着元兴帝走了。
待元兴帝一行人离开凤栖殿之后,琼枝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灵魂似的跌坐在地上,还没从自家主子已经离去的悲痛中缓过来。
娘娘让自己去那么远的缀玉斋买果脯,自己怎么就没早点反应过来呢?
娘娘进宫二十多年了,虽然以前也有惦记过缀玉斋的零嘴,却也从未像今日这般任性,吃不到果脯就不肯吃药。
那会她还以为娘娘是因为二殿下的消息,心情低落,所以耍点小脾气,想着要哄好她才出宫去缀玉斋的。
如果能早点意识到不对劲,是不是……
可惜没有如果。
在得知宁贵妃寻短见的那一瞬间,琼枝恨不得随她一块去了。但是一想到二殿下还活着,还在遥远的皇陵,她又不甘心去死。
琼枝从小便跟在宁贵妃身边,比世上任何人都了解她。
她知道,宁贵妃最在意的就是这个唯一的儿子。
现在二殿下被废了,父皇对他厌恶至极,又没了生母,至于傅家……到底不是一个姓的,也靠不住。
若是再没了自己这个二十多年的忠仆,殿下身在皇陵若是受了欺负该找什么人帮忙?
所以她坚决不能死!
旁边的一名小太监见琼枝痴痴愣愣地坐在那,连忙伸手去扶她,“琼枝姐姐,您快振作起来吧,娘娘的后事还得由您和礼部那边一同操持呢。”
琼枝这才如梦初醒般点点头,“对……我得振作起来……”
她抹了抹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调整好情绪吩咐道:“咱们宫里的人分成三批,轮流去俑署,剩下的留在宫里听我安排。”
“是,奴才这就去做。”小太监连忙点头。
自从前朝立朝时废除了活人殉葬的制度之后,便成立了俑署。
王亲国戚、后宫妃嫔去世之后,其身边的侍从心腹会去俑署,量身打造出与真人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俑作为陪葬。
此举既能避免让无辜之人枉死,也能让逝者在另一边有人作伴。
这时,内务府的人来了。
琼枝猛地想起来,他们是来核对凤栖宫里的宫女太监名单的。
那玉琴怎么办?她还没回来!
完了完了完了,方才自己被悲痛冲昏了头脑,只说让玉琴去把宁贵妃的死讯告诉傅景渊,却忘了嘱咐她一个时辰内回来。
这下该如何是好?
眼看着内务府的人将凤栖宫所有人召集到院子里,打开名册开始清点人数,琼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会就说玉琴是被娘娘派去买东西的吧,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回来。
等到玉琴回来后再商议借口好了。
谁知就在内务府的人马上要清点到殿内宫女的名单时,玉琴突然回来了!
琼枝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她这一去一回的怎么这么快?
不过回来了就好,内务府的人似乎没发现什么蹊跷。
等到人员清点完毕、内务府的人离开之后,琼枝这才把玉琴拉到一边,小声问道:“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消息带到了吗?”
玉琴点点头:“带到了。只是我到的时候家主和主母已经歇下了,大公子说让奴婢赶快回来,消息由他代为转达就行。”
原来是这样。
琼枝点了点头,放下心来,“多亏了大公子思虑周全,否则刚才肯定逃不过被内务府的人盘问一番。”
“是。”玉琴心不在焉地附和道。
她没有和琼枝透露傅彦刚才翻墙离开的事情,傅彦不让她说,她也不敢。
不过,大公子方才究竟是要做什么去?玉琴控制不住地去想。
都已经过了宵禁的时候了,难道大公子是要去见什么人?
此时的傅彦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还没完全从方才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其实他多少也能猜到宁贵妃为什么选择自尽,却也忍不住为了自己的姑母感到不值得。
表兄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表兄了,他早已被这个吃人的宫廷和皇室所同化,变得满心算计、利欲熏心。
但或许赵承平对于宁贵妃而言,始终都是她最在意的儿子。
傅彦的心情十分复杂,按理来说他应该感到悲伤,毕竟二皇子倒台对于傅家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但他又感到了一丝丝庆幸。
赵承平已经走上了夺嫡的这条路,再无退路可言,成了就是登基为帝,败了也无非就是现在这样。
傅彦很难想象,一个不把百姓的性命当回事的皇子,以后当了皇帝难道就会突然在意天下百姓了?
赵承平的落败,对大梁的朝局或许也算个好消息。
只是这件事无论如何,对于姑母来说都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傅彦恍惚地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远处传来的动静拉回到了现实。
好像是巡逻的朱衣卫!
傅彦连忙躲到旁边的一处小巷子里。
差点忘了正事,他偷偷从家溜出来,是要去找贺听澜问一些事情的。
傅彦屏气凝神,听朱衣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后,他才从巷子里溜出来,一刻都不敢停留地往贺听澜家的方向去了。
都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贺听澜睡了没有。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傅彦心想。今天晚上必须要见到他!
他驾轻就熟地溜到了贺听澜家的院子外面,按照贺听澜教他的办法翻身进入院内。
屋子里一片漆黑,难道贺听澜已经睡了?
傅彦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入,环顾四周后却发现屋内并没有人。
什么情况?贺听澜也不在家?
傅彦不禁纳闷起来,刚想在院子里再找一圈,一回头却看见一个大大的笑脸突然出现在距离自己几寸远的位置。
“啊啊啊啊啊!”傅彦吓得汗毛竖起,连连后退了几步。
“我真是服了你了,这么大一个人杵在屋子里你都能看不着?”贺听澜无情地笑了起来。
“你又吓唬我!”傅彦气得推了贺听澜一下。
“谁吓唬你了?”贺听澜不以为然,“我连声都没出,也没碰你,你这叫做贼心虚!”
“你才贼!”傅彦不甘落下风,“是你跟我说来找你的时候可以随时翻墙进来的。”
“那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贺听澜拼命忍着笑问道。
傅彦一时语塞,“我……”
“好啦,大晚上的来找我做什么?”贺听澜拉着傅彦走到软榻边上,将罩在九曜莲花宫灯上的绒布掀开,房间内顿时被璀璨的星光笼罩,仿佛置身于天上人间。
傅彦愣了一下,随即感叹道:“没想到你一直用着它。”
“对啊。”贺听澜不明所以道,“灯不就是用来照明的吗?干嘛不用?”
“说得也是。”傅彦笑着点点头。
若是寻常人获帝王亲赐的东西,肯定会小心翼翼地供起来,每天仔细擦拭一百遍,以示尊敬。
但如果是贺听澜,就不奇怪了。
对于他来说,皇帝赐的宫灯和路边摊上买的十文钱的柚子灯一样,都只是照明的工具而已。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贺听澜道,“你来找我,难道是因为如饥似渴、心痒难耐?”
傅彦脸一红,“谁说的?我没有!”
“哦,看来是厌倦我了。”贺听澜长叹一口气,摆出一副顾影自怜的姿态道:“才不到三年而已,哎,无情的男人。”
“你够了。”傅彦哭笑不得,“我是来问你正事的。”
“什么事?”贺听澜敛了敛笑容。
傅彦看着他的双眼,认真道:“贵妃自尽了,你知道吗?”
“什么?!”贺听澜脸色一变,“真的?”
“我也是刚得到消息。”傅彦垂眸点点头,看起来有些落寞,“她是为了保护二殿下才……”
“赵老二不值得。”贺听澜道。
傅彦突然抬头看向他,“所以,你怕二殿下的事情牵连到傅家,就提前拿走了云清园里的那幅画,对吗?”
第259章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结了。
傅彦静静地注视着贺听澜, 似乎在试图从他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是我。”贺听澜笑着点点头,好奇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下反倒令傅彦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本以为贺听澜会否认、会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他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该说什么。
可没想到贺听澜居然就这么坦然地承认了。
“我也没有完全确定是你。”傅彦道,“只是觉得拿走画的那个人应该是想要保护傅家, 又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它取走, 我思来想去只能想到你。”
“哎呀, 看来是我自己说漏嘴了。”贺听澜笑嘻嘻地感叹道, “算了, 本来也没想瞒着你。虽然我也不知道赵老二是不是故意把那幅画送给你爹的, 但这东西放在你家早晚是个隐患, 早除掉早省心。”
“那你把画放哪儿了?”傅彦问道。
“烧了。”贺听澜无所谓地耸耸肩,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把它拿去卖钱?确实,秦王遗作拿到黑市上能卖不少钱,但这东西就是个烫手山芋,我可不想有一天查到我头上来。”
倒是很符合贺听澜的性子。傅彦心想。
只是,怎么感觉贺听澜什么都知道?
他不仅知道赵承平送给傅景渊的那幅画是秦王遗作, 还知道它放在云清园, 甚至还赶在朱衣卫去云清园搜查之前就把画给取走了。
就好像这一切他都提前料到了一样。
见傅彦一副深沉的表情, 贺听澜忍俊不禁道:“你现在是不是一肚子疑问,但是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傅彦一惊,“你怎么看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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