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看去,他得出个结论。
水土不服。
这里太冷,他们本是生活在温暖地区的兽人,兽形的时候毛毛本就短,抵不住这里的严寒。
加之这里实在太干燥,幼崽不习惯,食欲下降也是正常的事。
幼崽们半耷拉着眼皮,看着几个焦急得额头冒汗的兽人,更加颓丧。
他们太弱小了,什么都帮不了。就干了几天的活儿又把自己弄出问题,争争他们肯定急死了。
白争争确实着急,但又无计可施。
现在是来不及了,不若明年还是搬家,往温暖一点的地方去?
他从始至终没明白,为什么他的阿父当初要让他一定将幼崽们带到有雪的地方。
幼崽们吃不下,白争争只能尽力让他们多吃。
就只有这么耗着,耗了半个月,好不容易养胖的崽子们齐齐瘦了。
白争争站在兽皮毯旁边,一个个托在手心里感受重量。
好好的猫崽子,小得像个小耗子。
他心里着急,但又不敢表现出来。等猫崽们熟睡了,白争争拉上清跟年道:“我想出去找点新鲜的草茎。”
“要是能找到些鲜肉,换换口味,幼崽们应该也能多吃点。”
白争争现在一心扑在幼崽身上,急得已经顾不了外面的天气。
清跟年道:“那我们跟你一起去。”
第10章
洞外积雪很深,随便扔一只猫进去,一下就陷入雪中寻不着踪迹。
商量好了,白争争将洞中的幼崽都交到风四个少年的手上,随后选了个晴日,早早出发。
他们走时,幼崽还没醒。
洞口上方的空隙里有阳光落入。光线似坚冰,照在身上也没有什么暖意。
拉开洞口两道门,白争争背着兽皮袋,身旁跟着年还有清。
出洞口,雪就堵住了路。
白争争穿着长至小腿肚的兽皮靴,一脚踩在雪中。雪沫子从鞋口落入,冰得他一激灵。
他咬牙,一头扎进了冰天雪地里。
新鲜的草茎都掩埋在雪底下,清之前绕山采集过,知道哪里有能吃的草茎。
林猫身躯小,体重轻,踩在雪面上多注意些,也不会一栽一个坑。
他们从洞口走到了大河边,那里半个月前还是草木繁茂,现在也成了一片雪毯。
到了地方,却见一头巨大的角兽正埋头刨雪,吃着雪下的草根。
白争争霎时噤声。
清抖了抖爪子,往白争争身上一跳,赶紧将爪垫缩在他的兽皮衣上。
太冷了,爪都冻麻木了。
年匍匐在雪中,紧盯那头角兽。
“怎么抓?”
难得碰到大型的食草兽,却没带长矛跟弓箭。年痛心不已。
白争争悄然蹲下,紧盯那野牛大小,皮毛雪白,尖角如分开的树枝的角兽。
“我带了风几个做出来的黑曜石刀,要不试试?”
“怎么试?”年四肢趴在雪地,回头看团在白争争兽皮衣上的清,后退着也蹿上白争争肩膀,赶紧在兽皮上搓搓冰凉的爪垫。
这地方简直是受罪。
“这样……”
白争争跟他们嘀咕几句,随后两个林猫一左一右靠近角兽。
白争争紧了紧手上的黑曜石刀,那刀片打磨得锋利。
他蹲下身,双眼黑亮锐利。
确定年跟清左右包抄了角兽,他伏低身子,慢慢靠近。
角兽专注地吃着草,耳朵甩动,忽然看向雪面。
年跟清屏息,静悄悄地盯着这头壮年的角兽。
白争争看着它重新低下来的头颅,那正在进食的喉管已经到脑中清晰成型。
五米、三米……两米……
白争争一个跃起,带起如沙般的雪沫子。
角兽见状要逃,清跟年一下子跳出来,瞬间攀住他的角。在角兽挣扎时霎时变做人形,重重将它头颅往下压。
角兽的脑袋直接在雪中砸出个坑来。
就在这时,白争争握住刀狠狠冲着他脖子上一刺。
角兽哀嚎,疯狂地甩动身体,试图踩死挂在他角上的东西。
白争争双手狠狠下压,温热的鲜血飙出来,温暖了手指,也洇在纯白的雪面。
“撤!”一声令下,白争争狠踢了一下扎进角兽喉管里的刀,翻身后仰。
年跟清立马变做林猫,哆嗦着栽进雪中。
白争争没管石刀,两手一捞,捡起两只林猫就跑。
角兽在原地挣扎,愤怒发狂。
却在不久后,轰然倒塌。
“呼……呼……”白争争激烈喘息着。
他软着腿蹲下,将两只林猫放在膝头,双手圈住紧紧暖着他们的身体。
手上血淋淋的,瞬间就成了冰沫子。
过了一会儿,年跟清缓和过来。清爪垫踩了踩白争争的胳膊,探头看去道:“争争,应该死了。”
白争争撑腿站起,过去瞧了瞧,已经没动静了。
他抽出角兽脖子上的刀,就着它翻出来的雪堆,赶紧找了些新鲜的草茎。
“没工具拉不回去,我去拿藤排。”
白争争一来一回极快,来时还带了风四个过来。他们一起将这个大猎物运进了山洞。
雪中待了太久,白争争几个或多或少都有点难受。
凑在火堆年烤了很久,身子才从僵硬中缓和过来。白争争摸了摸发烫的耳朵,有些痒。
角兽是意外的收获。
他体型大,即便是在部落那会儿,兽人们也很少抓到。而且角兽胆子小,见兽人就跑。
幼崽们也是新奇。
这会儿纷纷有了兴趣,趴在兽皮边缘直勾勾盯着角兽看。
杀角兽的活儿被风几个抢了。
角兽皮毛柔软,厚实,是皮毛中的上乘。风将其完整剥皮下来,白争争立即拿了去鞣制。
正新鲜的肉,还有草茎和着一起,清直接给幼崽们炖了。
又取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直接在石板上刷了油烤来吃。那香气一出来,幼崽们已经将火堆围了起来了。
他烤熟一片,石板边的幼崽勾了吃了,就自动离开换下一个。一群崽子围着火堆转圈,看得白争争好笑。
但心也算放下来一点点。
不过前些天幼崽吃不下,今天也不适合吃太多烤的。还是那新鲜的炖汤,一个崽子喝点,胃里也舒舒服服的。
白争争洗完兽皮,挂在火堆边的木棍上。
幼崽吃完,他跟清还有年才开始吃。
新鲜的肉味道着实不同,加上角兽吃草,肉里带着些鲜甜跟草木的清香味道。
吃着不腻,反倒清新。
白争争啃了几块骨头,喝了一大碗汤,才不白费力气抓那角兽。
他照旧喂了一些给人鱼,余下的才收起来,留着晚上继续吃。
一日过去,白争争观察着幼崽的情况。
或许是食物新鲜了,萎靡的幼崽恢复了一点点活力。
白争争计划着等这头角兽吃得差不多了,再出去找找其他新鲜猎物。
天黑之后,幼崽就爬床上休息。
白争争摸了摸已经烘干了的兽皮,又裹着草木灰二次鞣制。
忙完这些,才收拾收拾,睡觉。
火堆燃烧着,火势逐渐减小。洞里陷入了晦暗。
两道门紧栓着,洞中除了猫崽的呼噜声,并没有任何动静。
烬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一次有了意识。
他闭着眼睛,身子依旧未能动弹。
烬隐隐感觉到耳旁似乎有微弱的呼吸扫过,脸侧有柔软的绒毛触感。
烬意识迟钝,未曾第一时间分辨那是什么。
直到那小东西似乎翻了个身,温热的爪垫落在鼻尖,烬心头像被挠了一下。
可没来得及仔细感受,又模糊了意识。
或许是睡觉不安分,又或许是人鱼的颈窝温度正好,即便白争争睡觉前规规矩矩,熟睡时却又翻到了人鱼颈侧。
早上醒来,看到人鱼脖子上的梅花脚印,还有身上遮盖的长发,白争争都已经能镇定地爬出来了。
不是什么大事,就当是他救了人鱼收取的报酬了。
*
在经历过一阵食欲不振的情况后,幼崽们在几个成年兽人的细致照顾下,又恢复了活力。
山洞里又开始嘟嘟嘟地响,一刻也不消停。
白争争花了几天将角兽的兽皮鞣制好,赶着做出来两身兽皮衣,分别给了清还有年。
在山洞里依旧需要做事,但人形始终方便些,所以给年还有清两个成年的最合适。
有了他们帮忙,白争争就能腾出手来。
清承担起了做饭的职责,年抓紧时间做那些开春就用得到的工具。白争争偶尔去海边,虽然幼崽恢复了,但他还是谨慎地找些新鲜食物来,让幼崽吃得舒服一些。
日子就在山洞中慢慢度过。
今儿白争争跟清一起去了海边,沙滩上有雪,但依旧能捡到些新鲜海货。
他们在外把海货收拾了,拿到山洞里去。
幼崽在长身体,鱼汤是个好东西。除了最常吃的炖汤,他们还做了石板烤鱼,以及炸小鱼。
幼崽吃得爽快,体重也开始往上窜。
白争争欣慰,可当端着碗照旧去喂人鱼,又不免低落。
就算是个鸟,养了两个月也养出来感情了。人鱼迟迟没变化,越来越瘦,看得幼崽都有些急切。
所以白争争喂人鱼的时候,幼崽们蹲在兽皮毯上,双目不离。
烬又一次醒来。
这次好似能闻到味道了,鼻尖是海鱼的鲜味。
鲜味越发的近,烬感觉自己头被抬起,陷入了阳光味道的柔软身躯里。
迟来的食物味道让口中迅速分泌唾液,肚子里饥饿感越发分明。
白争争将勺子递到他唇边,本是按照往常喂人鱼的法子,捏着他的嘴灌进去,再一抬,让人鱼咽下。
他现在喂食物的手法已经很熟练了。
却不想,正准备动手时,蹲在旁边的幼崽惊呼抱作一团。
白争争手一抖,汤汁洒在了人鱼脖子。
他赶紧擦干净,看着幼崽问:“怎么了?”
“动、动了。”
“哪里动了?”
“喉咙……”
“喉咙?”白争争低头,试图又送了一口汤进他嘴里,果真,那喉结滚了滚,看得白争争恍惚。
“醒了?”
他戳了戳人鱼的脸。
本托着他后背打算拉开距离,可戳了几下,也还是那副双目紧闭的样子。
兴许又是那什么植物人的正常反应。
他加紧把一碗汤喂进去,赶紧松开人鱼,跟幼崽们一起观察。
烬想睁眼,奈何尽全力也只做到睫毛颤了颤。
但兽人们眼睛全盯着他喉咙看了,哪里注意得到。
烬不知情况,只在填饱了肚子的舒泰中,感觉到身上渐渐泛着的痒意。
最深的伤口在愈合。
在泛痒中,烬手指蜷缩,呼吸平缓。
第11章
猫兽人们围观许久。
肉肉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小肚子紧挨着兽皮毯。
他板鸭趴着,背上驮着小他一半的绒球,看着眼前一堆执着的林猫。
“没动啊。”
幼崽们颓然往后一栽,钻进兽皮底下。
“动了!”真的动了,但却没醒。
失望!
肉蹬着四条腿爬到白争争的腿边,抬头问:“人鱼一直这样,要是我们老了他都醒不过来呢?”
白争争将小胖墩背上快要滑下来的绒球扶正,道:“在我们有多余的食物跟精力的情况下,能养着就养着,养多久是多久。”
“只要人鱼在,对我们就是一层保障。”
人鱼身上的顶层兽人气息,会帮他们驱赶有危险的兽类。要是有兽人知道这里有人鱼,也不敢轻举妄动。
再说,养了这么久了总算养出点成效。
就那暗红的大尾巴,如石榴石般光华内敛,色泽莹润,就是当个摆件看着都心情很好。
“哦。”肉钻进被窝,扎进幼崽堆里,埋头睡下了。
他不关心人鱼,他关心下一顿又有什么好吃的。
兽人们对人鱼醒来不抱希望。
他们已经习惯石床里侧的人鱼当个床栏,要是醒了,他们反倒不自在。
却不知当天晚上,人鱼再次醒了过来。
这一次,烬的意识更加清晰。
耳边小呼噜声起伏着,下巴陷入柔软的绒毛。那应该是一只猫。
作为人鱼族的王,还从未有这样的小兽敢贴在自己身边,更何况还是在他身上睡觉。
这猫崽正对着自己蜷缩,爪垫抵着他的脸上,让对人鱼幼崽都未曾这样亲昵过的王稍稍有些不自在。
他尽力忽略这个小不点,感受自己的身体情况。
身上伤口泛着痒,尤其是腰间。
他试探着攥拳,却尤为吃力。手指仿佛被嵌入了泥浆中,弯曲手指都要花费许久时间。
僵持一会儿,手就细微颤抖着,筋骨中都泛着一股酸意。
等到手握成拳头,烬已经脑中犯晕,耗费了大量的气力。
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
身体表面看着或许完好,但内里却仿佛成了一摊碎肉……
本以为这次真就死了,不想还能醒来。
能动已经很不错,至于其他,他慢慢恢复就行。
这一夜,烬没再睡去,他反复地动着手指,试图睁眼,累得额角微湿。
到了天亮时听到耳边小兽睡醒的哼唧,才微微一愣,意识到自己撑了多久。
他担心吓到小兽,干脆松了绷紧的神经,放任自己疲惫地沉睡。
*
林猫兽人们数着日子过冬季。
9/103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