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梦生虽觉有些荒唐,但还是按着怜秋的要求去办了。
照着他的猜想,怜秋与封随应当是断了幹系,但偏偏今日封随却又找来了白云观。
若说巧合,顾梦生不会信。
“封秀才,”顾梦生意味深长道:“我家秋哥儿性子是古怪了些。不过,他并非不讲道理之人,从未逼迫过他人做不愿之事。”
“你与秋哥儿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晓得,但你们有什么误会就該说清楚,也免得日后见面尴尬。”
对于封随,顾梦生对他印象其实还算不错。
不管是第一次见面时这个年轻人救了他,还是他之后曾派人去查过封随的身份,从而得知他不过短短半年便直接从童生考至秀才,都能说明此子非凡。
不过相应的这人在去岁流落柳县,能在短短时间内安定下来,也说明封随能力过人,心思沉重。
比起讓封随做他的女婿,顾梦生更想与他结交做个朋友。
这样的人若是以后算计顾家,怜秋应付起来会太累。
不过要是秋哥儿当真喜欢,那又另当别论。
“顾公子待人和善,是晚辈不对,做了错事,也说了讓他误会的话。”封随道:“此来,正是想与顾公子赔罪。”
一听这话,顾梦生笑呵呵道:“秋哥儿脾气是大了些,封秀才不必放在心上,过上些时日他自己便消了。”
这是场面话,毕竟自家哥儿记仇的本领,顾梦生再知道不过,小时候若有人抢他一个包子,便能记上大半个月。
封随显然也知道怜秋的本领,心头暗道:坏哥儿能消气就怪了。
先时怜秋见到柳意明时不耐的脸色,他还历历在目。
“是在下做说错了话,自然該取得顾公子原谅。”封随冠冕堂皇道。
“你骂了秋哥哥?”一旁玩耍的顾山总算是听明白了两人的话,他睁着滚圆的眼看向封随。
封随搖摇头,苦笑道:“不是,我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讓他误会了。”
“哦。”顾山点头,得知怜秋没有挨骂,对封随的敌意随之消散。
他语气轻快道:“那你去跟秋哥哥解释就好了,秋哥哥很好说话的。”
封随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是,我会好好同他解释。”
见封随并未死心,顾梦生只得笑着摇摇头,不再多说。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马车在顾家门口停下。
怜秋几人下去时,顾梦生也正踩着马凳下来。
怜秋朝顾梦生下来的马车看了几眼,最后还是憋不住上前问道:“爹,封秀才呢?”
顾梦生睨他一眼:“封秀才在杏花儿街就下去了呀,那儿离他住得地方近,他说要自己走回去。”
怜秋:“……哦。”
漂亮的杏眸鬼祟的观察了一下顾梦生的脸色,怜秋幹干一笑,乖乖回家去。
只是他一边走,心头便一边嘀咕:
封随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蹭个回县里的马车?
自己不会又多想了吧?
臭封随!
每次做事都不利落,徒讓人猜!
-
翌日。
天气阴沉,是个适合在家中睡觉的日子,可怜秋却偏偏要去店里处理刚到的一批货。
原本这事可以让顾梦生去做,只是昨日顾梦生与侯儒林的合作谈到一半,因着在白云观許多事不能细谈,所以今日顾梦生又与侯儒林约了地方仔细商谈去了。
昨日怜秋问了几句顾梦生合作之事,只知道应当是侯儒林有滁州的路子,滁州的商户需要一大批米粮,顾梦生要事与人谈妥,这将是比大生意。
顾家米铺说不定也能开到滁州,站稳脚跟。
既然顾梦生的活儿更加重要,自然就只能由怜秋去忙活其他的事。
顾梦生昨儿与侯儒林找的借口并不全然是编的,只是将到货的时间提前罢了。
“公子,您清点一下。”掌柜拿过账目给怜秋对价。
一到收稻的季节,便会有许多村里的人借着牛车带着大量的米来顾家,顾家给价公道,从不欺人,名声愈好,来得人便越来越多。
甚至有些离柳县比较远的村,他们也会结伴一起来柳县寻顾家米铺。
顾家会按照稻谷的质量给价,颗粒比较饱满的谷子便会在收了后,让人磨做精米,一颗颗白生生鼓囊囊,很得富贵人家喜欢。
将送来的货让人一一打开看过,确认货没问题,账目也没问题后。怜秋轻点头,问道:“京里要了三万斤精米,还要几日才能磨好足够的量?”
掌柜回道:“禀公子,约莫还要十日。”
“那便好。”怜秋吩咐道:“先紧着缺的米粮补了,余下多的先收进仓库。”
“是。”
货理清后,想着时间还早,怜秋便想着约杨君君出来玩儿。
打发琴书去叫人,怜秋便在米铺等,谁晓得没先等来琴书,倒是先等来了柳意明。
“他要见我做什么?”怜秋蹙眉道。
本以为上次打过柳意明,这人该对他避之而不及,可谁知他还敢腆着脸找上门来。
掌柜摸了摸鼻梁,为难道:“这我也不晓得,您也知道柳家常来铺子里買米,我也不好直接回绝了,所以才来问问您的意思。”
怜秋摆了摆手,果断道:“不见,你让他回家去。”
提起柳意明怜秋都觉得晦气,半点不想见着这人。
怜秋不乐意见人,掌柜只得回去拒了柳意明。
本以为此事已经解决,结果没一会儿怜秋便听得院里吵了起来,他推开窗一看,竟是柳意明直接闯了进来,米铺的夥计在后头追着拦人。
“顾怜秋!”
柳意明一眼便瞧见窗边那张昳丽的小脸,他脚步一转朝着怜秋的方向跑去,一边小跑过去,一边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不见我!”
怜秋:……
还能为什么,你晦气呗。
怜秋朝着柳意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正准备将窗户关上,谁知柳意明一见怜秋的动作更是着急了。
一个飞扑过来,正好卡着窗户将要关住的时候。
“放手,”怜秋不耐烦道:“不然一会儿给你手夹坏了,你别回去告状。”
“你为什么不肯见我,”柳意明像是全然未曾听见怜秋的话,兀自道:“你家不是让人上门自薦,为何我却被人赶了出来。”
自薦?
怜秋凝眉思索了一会儿,总算是明白了柳意明的意思。
这人竟当真对他有意,还要上门自荐做他夫婿!
咦—
“这你还不明白?”怜秋理直气壮道:“我瞧不上你!”
随着怜秋的话音落地,柳意明如遭雷劈,呆愣原地,嘴唇微微泛抖,眼睛睁得很大,一只手还扒拉着窗户,看着甚是傻气。
“松手。”怜秋再次命令道。
他无意与柳意明纠缠,直白果断的拒绝也不过是为了让人死心。
“我不信!”柳意明将手往里一挤,微微用力想握着怜秋的手,却被怜秋一个及时的后撤,躲开了去。
“顾怜秋你我自小相识,我们常打闹玩耍,也算青梅竹马。”柳意明委屈道,“是不是因着我后来因为读书冷落了你,所以你才这般狠心,说出这样的话。”
怜秋:他说柳意明怎么忽然消失了一段时间。
“我从来都很烦你,幼时因着生意原因不得不见你,长大后我却是庆幸于你不再来烦我。”听不下去柳意明自言自语的可惜话语,怜秋忍无可忍道:“你若还要脸,便快些走吧。否则我便让人去柳家通知柳伯来带你回去。”
怜秋的话太过无情,柳意明听得怔愣原地,眼眶浮起一层水光。
别是要哭了吧?
怜秋一驚。
他对柳意明虽无意,但也不曾想将人欺负哭了。
“你……”
怜秋难得脑子有一瞬空白,眼见柳意明当真要哭了,他赶紧找了个蹩脚借口劝说道:“柳家家大业大,你还是秀才,指不定明年便能考上举人。大好前程尽在眼前,你又何必想着做个赘婿。更何况柳伯也不会允许,柳意明,你还是快些回家去吧。”
“这话我就当没听过,也不会让人往外头说。”
“顾怜秋,”柳意明哀哀切切的喊他,双眼含泪,悲戚道:“你怎么敢说这种话,为了你,我上次回家腿都被我爹打瘸了。”
怜秋:“……也不是我把你腿打瘸了呀。”
“你混蛋!”柳意明怒吼一声,脸上鼻涕眼泪四涕,很是狼狈道:“好,你别以为你多讨人喜欢!”
柳意明嘴硬道:“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你脾气坏,还打人,除了一张脸长得好看点还有什么!”
“我以后的夫郎定然是个温柔可人,关心夫君的温婉性子。你根本就比不上一星半点!”
原本怜秋还有些担心柳意明,现下听人数落自己,心头也不高兴了。
他脸一沉,朝着几名踌躇不前的夥计呵斥道:“还不快将人丢人出去,留在这碍我眼!”
柳意明:!
眼看几名伙计要上来抓自己,柳意明大喝一声,怒道:“不许碰我,我自己走!”
“顾怜秋,我告诉你。”柳意明逞强道:“我要是走了,下次便再也不会来找你了。你见着我也最好绕道走,否则—”
不等柳意明将狠话放完,怜秋便趁机将窗户一关,无情道:“好走不送,将柳公子送出去。”
话落,几名伙计又蠢蠢欲动准备抓人。
柳意明见这阵仗,心头一哽,眼泪流得更欢了。
他抽噎两声,拿着袖子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只是眼泪流的多怎么也止不住,将衣袖沾了个半湿。
窗户再次被人打开,一条素白的绢帕丢了出来,正巧落在柳意明头上。
“你好歹是个公子哥,哭哭啼啼邋邋遢遢的像什么样子。”怜秋说完这话,又将窗很快关了起来,生怕柳意明又发狂。
“哼,用不着你管。”柳意明冷哼一声,拿过头上的帕子在脸上一通乱擦。
顾怜秋还算有点良心。
柳意明想。
“柳公子,咱们走吧。”店铺的伙计劝说道:“不然一会儿公子发火,我们就只能动粗了。”
“要你说!”
柳意明瞪了一眼说话的伙计,将绢帕放进袖中。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窗子,轻声一声,将双手负于身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步走了出去,浑似方才哭哭啼啼的人不是他。
屋内,怜秋听到柳意明离去的脚步声才缓缓松了口气。
一个二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偏生挑着挨在一起的日子来说这些恼人的话。
“秋哥儿。”
屋外传来哥儿软糯的轻唤,怜秋温声看去,只见杨君君眯眼朝他笑得可爱:“我到了。”
“君君,几天不见,我都有些想你了。”怜秋走过去亲昵的抱着杨君君,在他脖颈蹭了蹭。
“又唬我。”杨君君才不听他的甜言蜜语:“方才我瞧见柳公子满眼通红的走了出去,你们又打起来了?”
“哎哟,快别提了。”怜秋不想多说刚才的窘迫事。
视线落在跟在杨君君身后的琴书身上,怜秋看着他手里提着的竹篮,奇怪道:“你出去一趟还買了东西?”
“不是呢。”琴书噘嘴道:“公子,这是封秀才给的糕点。”
封随?
怎么哪里都有这人。
怜秋纳闷道:“你接他的东西作甚,我不是说了不要接他的东西。”
“是我收下的。”杨君君不好意思道:“我进铺子时,封秀才等在外面。我知你同他之前有过交情,便顺口问了一句。他说前头说了不好的话惹你伤心,想来给你赔罪,但你不见他,我就将东西给接了。”
“不对,”怜秋怀疑的看向杨君君:“君君,你都知道我烦他了,还帮我接他东西干嘛。”
杨君君干笑一声,没敢说在家中时,昨日大哥一直同念叨说怜秋与封随好事成了,一定要让封随请他喝最好的酒。
还说怜秋和封随都该感谢他们俩之类的话,念得杨君君头昏脑涨,不知怎么就记下封随与怜秋要成亲的事。
刚才在铺子外头看见封随,他脑子里便突然跳出大哥的话,直到莫名其妙将东西接过来后,才驚觉自己不该帮怜秋收东西。
“对不住。”杨君君愧疚道。
“没事儿,接就接了吧。”怜秋撇撇嘴,“反正他确实该同我道歉。”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怜秋便跟杨君君一同去县里转了会,直到天色暗下才各自回家。
吃过晚膳,又不慌不忙的去洗漱了一通,慢腾腾收拾好,怜秋才唤了琴书将下午收的竹篮拿了进来。
揭了搭在上头的白布,只见篮子里放着油纸包着的几份糕点,不用打开看,光看油纸上头的印章便知是隆盛轩的糕点。
穷书生有钱不去做衣裳给他買糕点作甚。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夹在其中,怜秋略加思索后,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好奇将信拿了起来。
他其实也没有很想看。
怜秋想:他只是觉得封随应当给他道个歉。
信上的字迹依旧好看,恍惚间让怜秋想起先前他借口让封随帮他抄的书。
“顾公子亲启:昨日在下因一时被嫉妒之心蒙蔽,冒犯顾公子实属不应当。不敢奢求顾公子原谅,此为在下的一点心意,还望顾公子收下。”
道歉信写得简洁,怜秋却有些红了脸。
“嫉妒之心。”他小声骂道:“活该你挨打。”
这人也不知是个什么性子,自己主动时,他却端着不愿降低姿态;自己不主动时,他又一味做小伏低的小可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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