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澈忙说:“师兄我请你。”
“不用,我记张老师账上。”宋亭宴眼尾微勾,朝杨澈翩然一笑,“你的钱留着做项目经费吧,我从不坑骗小朋友。”
两人走入学校最大的糖水铺,宋亭宴轻车熟路地点了两碗牛乳绿豆沙。他们找了个角落坐下,宋亭宴坐在地台的蒲团上,忽地觉得这是这些天来第一次真正放松。
周围有在拍照晒图的,有在甜蜜约会的,也有来蹭空调敲电脑写论文的。暑假对这所学校的学生来说存在感并不高,宋亭宴有一瞬间恍惚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再看看眼前浑身透露着稚嫩和率真的男孩,宋亭宴又忍不住逗弄道:“张老师是怎么想到让你和我认识的?”
杨澈不安地搅动着冰沙,小声说:“我主动提出的。”
宋亭宴微微讶异,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小九岁男生的选择。
他看杨澈并不是在说笑,竭力温和地问道:“你这个条件,在学校不缺人追吧?”
没想到一路老实本分的杨澈倒先反问起他:“师兄这种条件,应该也有追求者吧?”
宋亭宴垂眸,好像真被问住了。
有,有一些……有很多。但他们都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人,他对那些人向来是回避三尺的。
但还有一个。
“我没人追。”他抬起头,微微一笑,“大龄青年,在市场上已经很不吃香了。”
他几乎立刻看到杨澈眼中的火苗燃起,炙热而躲闪,“吃香的。”
宋亭宴笑了出来,拈着精致的樱花勺子,微微附身向前探去,长发落出几缕拂到身前,“小朋友,长这么大没谈过恋爱吧?”
漂亮的桃花眼紧盯着杨澈,目光中带上刻意而为的缱绻。杨澈下意识地往后躲去,支支吾吾道:“没……没有。”
宋亭宴用微凉勺柄蹭了一下杨澈的脸,坐回位子上,撩了撩头发,说:“多学学吧,下次争取派上用场。”
年轻纯情的男孩固然令他快乐,享受两人身份阅历不对等而带来的俯视感。但这也不是他想从感情中获得的,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向下兼容。
杨澈倒是真懂礼貌,被婉拒了也不闹,表情有一瞬间的失落,但很快恢复平和,“我的首要目标还是和师兄一样事业有成,其次才是恋爱。”
宋亭宴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加油,好好学,我可以给你内推名额。”
两人在店里坐到快四点才出门,此时太阳已经没有那么烈了,快要落山的方位也给了树荫投落的机会。
宋亭宴沿着树影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杨澈聊天:“学校基建越做越好了,我那个时候这边花坛都没种上,就是一片草坪,一下雨就满地是泥。”
杨澈虽然人内敛,但绝不会让他的话落地:“是的,现在这个小花园建得挺好的。”
“张老师是不是和你们提起过我?”宋亭宴看着身边一闪而过的骑自行车的学生,感受着他们经过时带起的风凉,“我以前有一次黑进学校教务网修好了每次登录时的bug,又根据同学诉求开了一栏可以查询所有考证成绩的菜单。可惜还没弄完就被抓到了,还是张老师保下的我。”
“说过。”杨澈眼中适时地闪烁崇拜的光,“还跟我们说不要和你学,因为你当时已经保研到他手下了,学校不敢忤逆他。”
宋亭宴弯起眼笑,轻而酥的笑声化在夏日干燥炎热的空气中,竟带来些春风拂面的凉爽。
杨澈几度看向宋亭宴,又不敢拿正眼瞧,宋亭宴还没回应他,他自己倒先闹了个面红耳赤。
最后挠挠后脑勺,说:“师兄,你和我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宋亭宴今天换了个环境心情还不错,又觉得自己像替导师带孩子一样,耐心地问道:“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杨澈没回答,但眼中藏不住的爱慕已经给出了答案。
宋亭宴叹口气,说:“我很荣幸成为你的精神寄托,但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某些成就或传闻而对我有滤镜。你这个年纪应该去闯更大更广阔的世界、见更多更优秀的人,等你拓宽眼界回头看,你会发现我其实也只是一个为梦想努力奔波的普通人——仅此而已。”
他很少直白地拒绝别人,因为他觉得大家都是成年人,都该懂得其中的不言而喻。
但杨澈实在是太年轻了,年轻到他不忍看到他误入歧途,年轻到他觉得自己只会成为他错误的一步。
“我知道了,师兄。”杨澈说,“我今天的情绪可能更多来自‘追星成功’的兴奋吧,如果对你造成困扰,我先道歉。”
“没有。”宋亭宴见他这么懂事实在心软,忍不住揉揉他的头发安抚道,“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一位优秀的师弟。”
杨澈看上去还挺吃这一套,而且他本身就是一个很明事理的孩子。宋亭宴呼出一口气,觉得和这样的人沟通起来确实省心。
两人在学校里逛到天色渐晚,宋亭宴要请杨澈吃晚饭,杨澈选了学校门口的夜市。宋亭宴知道杨澈是怕自己花钱,补偿似的点了许多,最后没吃完的让杨澈带回寝室和室友分,自己则以要回家遛狗为由提出分别。
他目送杨澈往学校走,心中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寂寞随着杨澈一步步走远而重新涌上心头。他在大学城的霓虹中放空自己,又见杨澈停步回头,喊道:“师兄。”
宋亭宴立刻重新露出笑容,向他扬了扬下巴示意自己在听。
杨澈顿了顿,隔着来往人群,高声道:“我以前见过你。我是实验附小的。”
宋亭宴一愣,杨澈已经快步走入学校,身影小得看不见了。
曾经的记忆回闪着,他好像想起来一些零碎片段,又在黑白倒带中看不真切。他只能学着杨澈释然一笑,在潮湿黏热的夜晚中,将身后的热闹繁华越抛越远。
出地铁站已是一个小时后。蝉鸣将夏夜拉得更令人烦躁不安,空中到处是蜘蛛丝和各种饭店传出来的油烟味,令人心烦。
宋亭宴挑着香樟树不太密集的地方走着,边想着等会就在物业群里说一下小区路灯失修的问题。
身后似有黑影笼罩,被某道视线紧锁的感觉立刻密密麻麻地爬遍身上所有神经。他一路上一直隐约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现在带来的寒意更甚。
他打了个颤,脚下加快,手机手电照着前路,却无论如何也点不亮这条小路的尽头。
脚步声闹出的动静渐重,他刚想回头查看,高大的男人迅速冲上前来捂住他的口鼻,紧接着他被贯到居民楼的侧面墙壁上,后脑猛地撞击在那人宽厚温热的手掌中。
“今天玩得开心吗?嗯?”陆应萧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只令他几乎窒息的手终于松开,转而狠狠钳上他的腰骨,“他那么年轻,体力也应该很好吧?”
宋亭宴不安地扭动着身体挣扎,只觉得陆应萧的力气大得几乎要将他的腰掐断。他想逃脱,却被陆应萧牢牢地钉在墙上动弹不得,连呼吸都成困难。
他推搡着陆应萧的胸膛,却在触碰到那颗强有力跳动的心脏时仓皇收手。他从未见过陆应萧这副模样,衣料下的皮肤烫得异乎寻常,似在宣告他已深陷尸山火海。
他马上就要被那烈焰焚为灰烬了。
“他是谁?他喜欢你是不是?你和他在一起了是不是?!”陆应萧极力克制的面具在一声比一声愤怒的嘶吼中焚为灰烬,连牙关都在颤抖,“说话!宋亭宴!!”
宋亭宴装得无比平静,淡淡道:“关你屁事。”
“是,不关我事。”陆应萧近乎失控,双目充血,声嘶力竭道,“那他呢?凭什么他就可以那么轻易地得到你??”
身侧灌木丛由于两人的侵入发出沙沙声,有只瞌睡的野猫被惊得逃窜,凄厉的喊叫打碎平静而脆弱的夜晚。不知哪家有小孩在拉小提琴,一首梁祝被弹得支离破碎。
被人单方面禁锢的感觉并不好受,宋亭宴皱了皱眉,试图缓和道:“陆应萧,你先……”
嘴唇忽地被人堵住,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撕咬。陆应萧今晚的一切行为都带着股鱼死网破的绝望,不顾他剧烈的挣扎与推搡,膝盖挤入他的双腿之间,几乎是压制性的强吻。
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连带着软滑的舌头一并向深处探入。他在要吞噬人的凶险欲海中几度沉沦,闭眼是双唇被裹挟侵犯的刺痛感,睁眼是陆应萧扭曲的、阴鸷的脸。
陆应萧已经不知轻重了,死死扣住他的脖颈,生怕不听话的猎物逃脱。两人的鼻骨不断重重碰撞,疼得宋亭宴眼泪都快溢出。
可他没有退路了,他被陆应萧密不透风地锁在冰冷的铁笼中,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他只能被迫借着陆应萧的气息呼吸,在窒息被缓解的同一瞬间又迎来更凶猛的啃咬吮吸。
两人之间拉出一道晶莹银丝,陆应萧死死盯着他被吻得红肿破皮的唇,用力捧起他的脸,急切地质问道:“他这样亲过你吗?你们做过吗?”
陆应萧已经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一意孤行地执行着名为疯魔的指令,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狂躁,最终将他捏碎为粉齑毁灭。
宋亭宴扬起手,毫不犹豫地甩在陆应萧脸上。
宛如利箭破开沉寂夜空,刺入骨肉血光飞溅,末了还能听到箭尾的震动嗡鸣,久久无法平息。
宋亭宴觉得自己也疯了,掌根像神经都被灼烧了般刺痛。他的手很快无力地垂到身侧,濒死那般,再无回生可能。
他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清脆的耳光使陆应萧终于有一丝回神,难以置信地捂上红肿发烫的侧脸。而宋亭宴用力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去。
陆应萧强装狠厉的眼神终于变得涣散无光,刚才嗜血般的暴戾早已荡然无存。他卸了浑身力气,瘫软在墙边,望着宋亭宴离去的背影,红着眼哑声恳求道:
“宋哥,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我。”
第34章
宋亭宴脚步顿了一下。
这是陆应萧第一次喊自己“哥”。
向来顽劣的人从未叫过自己任何敬称, 从知道自己名字的那一刻起就只喊过大名和乱七八糟的绰号。他总被陆应萧的没大没小气得要命,却又实在拿陆应萧没办法。
但这一声“哥”,是陆应萧脱口而出的。
他没回头,很快逃离了陆应萧的视野。他直到回到家中反锁上门才有了一丝安全感, 连灯也没力气开, 靠在门后大口喘息起来。
陆应萧的体温仿佛还残留在身上、唇上, 像密不透风的蚕茧,将他牢牢束缚。他抿抿唇,试图从中品尝出一丝酒精味,回甘的却只有陆应萧薄荷口喷的清甜。
陆应萧是完全清醒的。
他神经质般反复舔舐嘴唇,刚才被陆应萧咬破的地方已经没了痕迹, 只有一点点咸。他又忍不住回想刚才的细节,越想越心乱。
为什么是自己, 为什么会是自己。
心中堵着一股提不上来的气, 压在胸口令他呼吸困难。他狠狠捶了两下胸口,想逼自己宣泄,却只能无力地任由烦乱的情绪郁结。
他现在可以无比确定陆应萧喜欢自己,即使这个结论荒唐得令人想笑。但陆应萧现在的性格令他陌生而害怕,他无法贸然作出回应。
他自暴自弃地想, 先就这样吧,两人你来我往耗了这么久,不缺等自己想清的这几天。
他去洗了个澡, 回来后见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幽微的光,他瞟了一眼,解锁。
【烦人精:我今晚冲动了,对不起】
【烦人精: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烦人精”撤回一条消息】
他面无表情地给陆应萧的备注改回真名,把手机丢到床头柜上。他想强迫自己立刻入眠, 下身却传来淡淡痒意。
……
他失神的双眼望向窗外。透过窗帘缝隙,有一丝月光钻了进来,皎洁,带着童话故事里特有的神圣。
他隐约记起来,自己在所有人的印象里也是这样淡然出尘的。但他现在却……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他再睁眼,已是第二天晨阳初升。
他在阳光下看着床上的狼藉,认命地叹了口气,爬起来用酸奶泡了碗麦片,就着一小碗蓝莓当早餐吃了。
吃完后还是觉得提不起精神,觉得不该在闭塞环境中继续呆下去,又恰好记起家中调味品没有了,于是开车去往区里最热闹的一片商圈,打算好好散散心。
周末人流量大,他连拿购物车都是排队跟人抢了好一会。他趴在车扶手上漫无目的地逛着迷宫一样的超市,调料没找到,倒是先看到了家具区摆出来的养生壶。
他不用多看一眼便认出是陆应萧家用的那款,心中还在犹豫要不要去看看,脚下已经十分诚实地走到了正前方,并顺手拿起来检查了一番。
很完美的一盏玻璃养生壶,陆应萧总爱用它炖冰糖雪梨或银耳红枣汤,盛出来的量刚好三碗,多出来的那一碗从来都是进他的肚子里。
陆应萧会一边心花怒放地帮他盛汤,一边嘴上调笑他“打自己的脸”“刚才说不要的是谁”“刚才可是说我做得不好喝哦”,而他就会身上作势去打陆应萧,想堵上那张说不出好话的嘴。
和陆应萧相处的情形细节犹如洪水开闸般迅速涌出,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同时做贼般取出一盏全新的壶,丢入车筐内立刻推走。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陆应萧的生活习惯、习性喜好耳濡目染,却无法摆脱陆应萧的影响。陆应萧已经在无形之中侵入他的世界,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只能安慰自己,陆应萧确实比自己擅长生活,和他学没什么不好。
他定住心神,打算去南北干货区买些银耳,一转身,挫不及防地看到了陆应萧的身影。
陆应萧是和父母一起的,正低头看包装上的生产日期,估计没有看到他。两人在一条路上,他估算了一下掉头和从旁边货架逃脱的可能性,都不大。
如果硬着头皮往前走,他们一定会相遇。
心跳得很快,一下下像要撞破胸膛。呼吸也像是被一双大手擒住了,艰难又生涩。
脑海里是昨晚的冲动,是对陆应萧复杂的感情,是恨他搅乱自己生活,是忍不住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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