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亭宴瞪大眼睛,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就无法理解。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紧咬下唇努力逼自己平静下来, 睫毛频繁地眨着,眼眶变得酸涩。
今天是个好天气,连会议室的走廊都铺满阳光,他却独独选了个阴凉角落和陆应萧交谈,此时却又急切地想要晒到太阳。
他用了很久才缓过来,轻声问:“为什么?”
陆应萧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件值得难过的事情,面色如常地解释道:“可能是我刚从国外回来没几年,领导觉得我更能适应那边的生活吧。”
宋亭宴点点头,说:“哦,那很不错啊。”
即使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找不出一个“不错”的理由,他不能表现出来,他害怕陆应萧看出自己的情绪。
陆应萧垂下头,肩膀耸起又落下,皮鞋尖在地上点了点,挤出一个虚假的笑:“我也觉得。快去开会吧。”
宋亭宴没再看陆应萧一眼,快步与他擦肩而过。
宋亭宴的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全程一副冷脸精英样,一句废话不说,效率极高地与对方当场敲定合同。
回到办公室后却仍旧忍不住去想陆应萧的事情,胡乱揣测陆应萧走的时间,生怕陆应萧明天又消失不见,然后就再也不见。
留给两人的时间一下子被压缩,他说不上来是好是坏。
陆应萧会在那边认识更多更好的人,他想,不会再抓着自己不放了。
而自己的生活也会随着这个人的出局而归于平静,回到原本的、中规中矩的轨道。
挺好,挺好。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却不受控制地去工作群里搜与出国有关的字词。上一条类似通知还是几年前发的,而且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内容。
他十分郁闷地想,陆应萧肯定又是被内定的,每次有好事都先轮到他,真是不公平。
这种毒瘤早点摘出去也好,不然总有一天要把公司搞得乌烟瘴气。
他不愿再去想陆应萧的事情,却又忍不住不想,下午的工作并不多,他却做到了晚上加班。
本就低落的心情因为任务没按时完成而笼罩起更浓阴云,他拆了一盒泡面,想在吃饭的间隙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的情绪。
办公室的水壶没有水了,他不得不去茶水间接。刚出门,便看到了门口拐角处的陆应萧。
他不知道陆应萧在这里站了多久,而陆应萧竟也没打算躲着他。两人相顾无言,视线却已暗中推拉了几个来回。
最后还是陆应萧先开口的:“你晚饭就吃这个?”
“没什么想吃的。”宋亭宴端着泡面桶说,“办公室里还有袋之前买的脱水蔬菜,加进去也算有营养吧。”
“我下楼去给你买点。”陆应萧迅速道,“买碗粥都比泡面好。”
宋亭宴拉住他的胳膊,“我都拆开了,不用麻烦了。”
陆应萧垂眸望着宋亭宴触碰自己的手,轻声道:“泡面给我,我也没吃晚饭。”
最后还是演变成了宋亭宴坐在桌子前吃陆应萧买的炒河粉和绿豆汤,陆应萧坐在会客沙发上端着他的骨汤泡面。宋亭宴很少觉得自己的办公室是如此狭小逼仄,无论怎样都伸展不开似的。
他沉默地吃到一半,还是没忍住,装作聊家常一样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问题:“什么时候去那边?”
好久没和陆应萧进行正常的对话,一开口都不知怎样说才好。
陆应萧剧烈地呛咳起来,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说:“过段时间吧,这边的工作需要先交接完。”
宋亭宴追问:“要去多久?”
“一年?两年?都说不准。”陆应萧在泡面的氤氲水汽后笑笑,“也许就永久定居了。”
宋亭宴低头搅动着河粉,挑了半天也没有挑起来一根。他又转而去喝绿豆汤,勺子还没递到嘴边便洒到了桌上。
他闷声道:“你快走吧,这样以后就没人招惹我了。”
陆应萧说:“对啊,有人巴不得我走呢。”
辩解的话递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宋亭宴心烦意乱,赶客道:“吃完了没?吃完了就赶紧滚。”
陆应萧做了个遗憾的表情,提着泡面桶出去了。
宋亭宴并不相信陆应萧来这一趟只是为了吃自己一桶泡面,到底用意是什么,两人心里其实都有答案。
被陆应萧再次打搅,宋亭宴无心继续工作,干脆收拾东西回家,顺便把垃圾带出去扔了。
刚回到家,又收到夜半听箫的邀请。他其实无心打游戏,但又怕拂了人家的兴致,只能答应说玩一小会。
“你今天心情不好?”夜半听箫开麦问他,“上号半天了也没说话。”
宋亭宴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不喜欢将自己的情绪外露,也害怕别人看出自己的喜怒哀乐。但夜半听箫总能精准捕捉到他的情绪并直白地点出,这令他有种接受别人好意的尴尬。
“有点吧。”宋亭宴坦白道,“遇到点事情,比较棘手。”
夜半听箫温和地笑问:“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说吗?说出来会好受些。”
宋亭宴张张嘴,差点要说出口。夜半听箫的声音总是极具蛊惑力,诱导着他剖开真实内心。
夜半听箫见他半天没有声音,又发出一枚低沉的音节:“嗯?”
没什么好说的,宋亭宴在心里默默说,苦情戏早就失去被观看的资格,说再多也是庸人自扰而已。
更何况他并不想把自己和陆应萧的事说给别人听,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只适合烂在肚子里。
“工作上的小事,是我自己没处理好。”他刻意笑了一声,展示出自己并不在意,“谢谢,不过不用啦。”
夜半听箫没有再追问下去,只说:“祝你顺利解决,不要影响到自己心情。”
宋亭宴松了一口气,心里感谢夜半听箫的体面。
由于实在太晚,他们只跟帮派打了一场副本。解释完原因要退出前,帮派的老大调侃道:箫哥带老婆过夜去了?
宋亭宴略微不适地皱眉,他并不喜欢被开这种玩笑。
夜半听箫立刻站出来解释:说什么呢,只是玩得好而已,有些玩笑不要开得太过。
宋亭宴看着聊天框内大家把整整齐齐的“99”又整整齐齐地撤回,轻笑一声。
之前夜半听箫说自己有喜欢的人,确实该避嫌。
下一秒,夜半听箫在两人的队伍麦中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宋亭宴浑身一凛,下意识否认道:“没有。”
夜半听箫吸了一口气,轻轻吐出:“你不是说之前有个对你死缠烂打的人吗?”
宋亭宴仰倒在靠枕上,有些茫然地望着卧室天花板。他只跟夜半听箫提过一两次陆应萧,且并没有说过陆应萧的任何坏话。
而且哪有死缠烂打了,现在巴不得划清界限呢。
他向夜半听箫确认道:“你是说我那个‘人很聪明但素质不详’的同事?”
夜半听箫肯定道:“对。”
“他?”宋亭宴把怀里玩偶都捏扁了,又用手掌压着玩偶脑袋重新搓圆,才慢吞吞地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他?”
他又有些心虚,还怕夜半听箫不信,补充道:“那个人特别自大、特别目中无人,天天鼻孔朝天,我一看他就觉得恶心。
“而且他是富二代,家里很有钱,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种工薪阶层的人。
“我们两个的差距太大了,无论是性格还是背景几乎都是天壤之别,所以才会不断产生矛盾。”
宋亭宴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到最后几乎是犯小脾气似的嘀咕。但他安慰自己,说的这些一点错没有,陆应萧本来就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喜欢上他才可悲呢。
他将玩偶倒立过来狠狠揍了一顿它的屁股,才终于觉得解气,发泄出来的不仅是今天被陆应萧搞砸的心情,还有前阶段因陆应萧堆积的郁结。
一吐为快后,他心情好了不少,重新拿起手机,才发觉夜半听箫已经沉默了有一会了。
他只能自己给自己捧场:“综上所述,我和他一点可能性也没有。”
夜半听箫“嗯”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他听到夜半听箫问:“如果我追求你,你会考虑吗?”
第31章
宋亭宴几乎一夜无眠, 第二天强撑着精神上班,几度感觉自己要倒在路上。
昨晚夜半听箫措不及防的表白如晴天霹雳,一个月前的回旋镖终是扎到了自己身上。他把两人认识几年的相处过程全部回忆了一遍,也没想出来夜半听箫怎么会喜欢上一个虚无缥缈的网友。
最后还是婉拒道:“抱歉, 我可能无法接受。”
夜半听箫礼貌地向他道了歉, 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再有相关情况发生。他不知道夜半听箫晚上睡得怎么样, 反正自己睡得一点也不好。
到办公室本想吃个早餐让自己舒服一些,再一看,桌上一点东西也没有。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收到陆应萧的早餐。
他看了眼时间,陆应萧不可能还没来上班。他正想去食堂看看还有没有供应,陆应萧的消息发来了:
【今天没给你带早饭, 楼下便利店的饭团挺好吃的,你可以试试】
他瞬间不想去了。
逆反心理作对, 他并不想如陆应萧所说再下楼一趟。他翻遍办公室橱柜, 只找出一小盒浓缩咖啡粉。
……忘了,陆应萧把他的零食全部搬到自己办公室去了,像强盗一样,此后他想吃什么都得去陆应萧办公室拿。
他烧了壶水,把咖啡泡了喝了。本就不太好的胃由于空腹咖啡的刺激而更加难受, 头也有些晕眩。
是太困了吧,他安慰自己,身体已经很久没出毛病了。
撑过这一上午, 中午就好好午休。
月底事情变多,要和组员复盘,要交各种总结报告,还要开大会汇报工作进展。宋亭宴连看电脑都觉得晕,一看时间, 又要去开会了。
走之前还想着向同事要颗糖防止自己低血糖,结果拿着电脑一出办公室就忘了。
他坐在会议室里支着脑袋听领导同事发言,根本听不进去,只觉得千万只蚊蝇围着自己叫,天气黏腻潮湿到极点,满室水汽压得人睁不开眼。
陆应萧又在台上眉飞色舞侃侃而谈,看样子这个月又是满载而归。他终于提起些精神去观看,一不小心便和陆应萧眼神对视。
他在心里有气无力地骂道,今早果然诸事不顺。
也不知道陆应萧这顿演讲发表下来,又能哄得多少领导喜笑颜开。
陆应萧结束后就是他,他深吸一口气,刚走上台,便被投影灯光晃得眼冒白光。
他调出自己的ppt,清了清嗓,竭力保持自己的声线还算稳定:
“接下来由我汇报云飞工作室本月的工作总结。在项目进度上,我们获得了网络小说《苍穹纪元》的游戏改编权,核心玩法框架已搭建完毕……”
他其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嘴巴机械地吐出发言稿上的字句,一点也没经过大脑,直接流向在座的人。
“在风险管理上,我们密切关注行业动态和技术发展趋势,总结出以下几点……”
后背渗出虚汗,腿脚也不住发软。他不断掐着自己的掌心,语速变得越来越快。
“在资源制作上……”
眼前一阵发黑,他下意识想要去扶会议桌,还未碰到,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会议室里喧闹起来,宋亭宴的意外事故令所有人措不及防。陆应萧瞳孔放大腾地起身,拨开其余要上前的人群,快步走到宋亭宴身边。
宋亭宴躺在地上脸色苍白,手里的翻页笔摔到一边,电池都被砸了出来。陆应萧冷冰冰抬眸看了眼想来帮忙的陈庭,半跪在宋亭宴身侧,一手扳着他的肩晃了晃。
宋亭宴就软绵绵地任他晃动,一点反应也没有。
“应该是低血糖,他早上没吃饭。”陆应萧沉着脸,早已没有了刚才发言时的张扬和煦,“我带宋总监出去休息一下,大家继续。”
他说着,也不顾别人看法,抄着宋亭宴的膝窝将人抱起,径直出了会议室。
余光扫到陈庭想要跟上来,他面无表情地冷笑一声,故意使宋亭宴垂在空中的手晃得厉害,大步走到附近的休息区。
他稳稳地把宋亭宴安置在沙发上,去咖啡机旁边拿出袋砂糖,给宋亭宴泡了杯糖水。他试了试水温,不烫,便掐着宋亭宴的脸颊,自己先含了一口水,紧接着毫不犹豫渡进宋亭宴嘴里。
宋亭宴的唇是软的、甜的,像草莓味的棉花糖,诱惑他用力吸吮。
这是他肖想已久的场景。
他像是着了迷般,含着宋亭宴的唇不肯离开,又不舍得将人弄疼,只能一下下轻咬着,闭上眼睛享受两人唇齿相依的快感。
像卑劣的贼,用最下流的手段欺骗自己得到了最珍贵的东西。
他又恶劣地想,如果宋亭宴在这时醒来,看到自己最反感、最厌恶的竞争对手在亲吻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心理的扭曲一浪浪冲击着大脑皮层,他食髓知味,将宋亭宴的下巴抬得更高,好似宋亭宴在主动迎合。
他感受到宋亭宴被吻得脸颊泛红气息不稳,却更加催化出炙热的情欲。未被咽下去的糖水顺着宋亭宴的嘴角流到下颌,没入衬衫衣领中,汇成一条淡淡的水痕,淫靡而性感。
他用指腹替宋亭宴擦去,最后放进嘴里尝了一下,很甜,和宋亭宴的唇一样。
他终于起身,系好刚才怕宋亭宴窒息而解开的衬衫扣子,坐到沙发扶手上垂眼看宋亭宴,眼中浓云翻滚。
他知道自己真的疯了,才会不断用下三滥的手段将宋亭宴逼得退而又退,明明心中绞痛得要命,却还要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享受宋亭宴因自己而起的片刻反常。
他情难自禁地抚摸着宋亭宴的脸,轻触宋亭宴蝶翼般的长睫。那两扇睫毛颤了颤,他知道宋亭宴该醒了。
他稳步走到水台边,装作在洗手的样子,紧密关注宋亭宴的动静。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陆应萧”,他才一脸漠然地转身,擦着手,回到宋亭宴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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