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没什么事,林榆看见院里有扫帚,正好地面脏了,墙角也长出几棵野草,他蹲下把草拔干净,然后拿扫帚把院子打扫干净。
只管打扫二房这半边的院子,大房那边他才不管。这几日气温上升,林榆忙活完身上渐热,休息了一会儿,又从窗台边拿上皂荚,把脏衣装进盆里,端去河边清洗。
而贺家二房,已经在吴家忙活。
吴香秀今日不能出门,在房间里梳洗打扮。娘家夫家都看重,给吴香秀买的喜服料子是上好的棉布,银簪也是新打的,叫屋里其他人看的一阵羡慕。
年轻的妇人夫郎都在陪新娘子,溪哥儿和别家的小哥儿在院子外玩耍。周淑云时不时出去看一眼小儿子,见溪哥儿没乱跑,便不再关注。挽起袖子进灶房帮忙烧火做饭。
贺长德带着两兄弟帮忙抬桌子凳子,吴家院子小,桌椅只能往院外摆。人陆陆续续到达,显得全是人,拥挤的很。
吴铁生两口子站在门口招呼客人,门口摆了一张桌子,有专门负责收礼的人,还有专门请的记账先生。
村里读书的人不多,会认识几个字已经很了不起。至于算账,那便是少之又少。孙彦能算一些,只是速度太慢,算半天才能合计在一起。然而就是这样,在别人眼里也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
贺尧川路过门口,暗自瞥一眼孙彦,见他又认字又能用算盘,又想起那日在河边,孙彦主动找林榆搭话,他心里说不上的滋味,皱了眉往外走。
他们两兄弟时运不好,家中老两口偏心,搜刮了爹娘的银子,又不肯出钱让他们读书,因此这么大的人,没一个会认字的。
吴家摆了八桌席,人已经坐满,还剩下十几人没位置。陈葛花在灶房里忙活,偷偷和周淑云抱怨,“原本有几户只请了两个,谁知他们拖家带口的来,自己人也就罢了,亲戚家的孩子也带过来。”
周淑云也瞧不上:“没脸没皮的,大喜日子也来占便宜。”
但因为今天是女儿出嫁的日子,陈葛花两口子不想找晦气,只好憋在心里,只好让自家男人又去借了两套桌椅。若是换做平时,她早阴阳怪气骂几句了。
开席前,夫家的驴车按时到达。用的不是板车,而是有棚的。叫谁看见了都羡慕,即便棚车不是买的而是租的,也能看出夫家的心意。
香秀的男人家是屠户,日子过的好,免不了有人嫉妒,嘴里说几句酸话。但立刻就被身边的人鄙夷瞪一眼,哑了嗓子不敢开口。
吴家男人把香秀接出门,和陈葛花两口子道别,随即带上香秀上车离开。陈葛花送完人就躲回灶房,避开人偷偷哭,香秀也躲在盖头里哭,只是没人瞧见。
周淑云安慰:“三日后还要回门,你们娘俩还能见面。我瞧姑爷人不错,家里营生也好,香秀嫁过去是享福,你该高兴才是。”
陈葛花拿帕子擦擦眼角,吐出一口气:“就是不舍得,自己养大的女儿,说分开就要分开。”
“这有什么的,咱们村和隔壁村挨的近,走路半个时辰便道了,比赶场还近,若是以后想孩子了,去看便是。”
这么一说,叫陈葛花笑起来,谁说不是了。她自己转眼一想,就是因为姑爷家营生好,才更加不方便走动,免得被人在背后说打秋风。她和吴铁生要强,听不得这种话。
但是女儿已经嫁出去,只要香秀以后日子好,娘俩见不见,她都能放心。
陈葛花把灶膛里的火退了,揭开锅盖,里面是一大碗肉菜。米饭铺在下面,上面都是烧肉鸡腿鸡块,她把碗端出来,“给你们家榆哥儿热的,待会儿吃完,给他端回去……要我说,你早上应该叫榆哥儿一起来,何必把他留在家里。”
周淑云:“他身份不一样,以后还要嫁人的。今天人多嘴杂,带过来就怕坏了名声,以后不好说清。”
陈葛花把饭放回锅里,道:“别理会那些烂嘴巴的,什么好事从他们嘴里说出来,都能变成不好的。我听村长家和德柱家的说,那小哥儿不错,你不考虑考虑?”
周淑云摆摆手:“大川不上心,我估计俩孩子没缘分。这不上次大房赔了三两银,我打算过几日忙完,就重新找人相看,他年纪也大了……”
她的打算,贺尧川和林榆不知情。吃完饭,周淑云找到溪哥儿,见溪哥儿正和别家哥儿玩,难得这么高兴。
她把碗端出去,想让溪哥儿把饭带回去。还没走出门,二儿子忽然出现。
贺尧川道:“娘,我送回去。”
周淑云诧异:“李二他们不是拉着你喝酒?让溪哥儿回去便好,他一个小孩子在这边,我们照看不了,不如回家省心。”
贺尧川皱着眉,“家里忙,我回去做活,不好一直留在这里喝酒,”说完他接过碗,在周淑云疑惑的目光中离开,连脚步都快了许多。
贺尧川心跳动着,一下一下。直到看见家里,院子里外架起许多竹竿,床单后人影绰绰,风一吹层层掀起,露出一片浅色衣角。
今日天气好,是个大太阳。林榆从河边洗完衣裳回来,看见院里堆了许多旧床单,都是用了一个冬的,攒着一起洗。林榆全部拿到河边,用捣衣棍和皂荚敲敲打打一上午,终于洗干净。
床单沉重,水不好拧干,让他无比怀念有洗衣机的日子。洗完拿回院里,林榆架起满院竹竿,把衣裳床单都放上去。
贺尧川回来的时候,他正在整理褶皱。风吹起一角,林榆也看见贺尧川。他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迎着贺尧川跑过去,笑着道:“你回来了!”
说完,又往贺尧川身后看过去,见周淑云他们都没回。
贺尧川点点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尬住,随即把碗拿过去:“给你带回来的饭,还是热的。”
林榆捧着碗,掌心一阵灼热,饭肯定是刚出锅,又匆匆拿回来,还冒着热气。里面米饭肉菜都不少,还有一只煎蛋。煎蛋在农家是无比金贵的东西,要用不少油。
林榆已经记不清吃了多久的水煮菜,他闻到香味,肚子咕噜咕噜一声,林榆顿时脸红,抬头腼腆一笑:“饿了。”
贺尧川很不自然撇开头,淡淡道:“嗯,你去吃,我来晾衣裳。”
林榆点头一笑,捧着碗走到桌边。碗里几乎都是肉,这在乡下足以表示看重和尊重。他虽然没去吃席,但周淑云是想着他的。
林榆暖洋洋,吃的心满意足,一颗米都没剩。心里顿时泪汪汪,这是穿越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也是唯一一顿。
古代的贫穷超出他的想象,尤其贺家二房的日子,别说肉,一个月都吃不上一颗鸡蛋,每日便是各种水煮菜,最多加点猪肉花。
洗了碗,林榆和贺尧川一起晾衣裳。汉子的手劲大,攥紧一拧,水全部挤出来。林榆洗完的衣裳湿哒哒挂着,贺尧川又全部重新拧一遍,竹竿的重量少了很多,绳子轻飘飘荡起来。
他和林榆都不说话,光是拧水晾晒,都花了半个时辰。下午的斜阳照下来,晒在满院床单上,飘出暖洋洋的清爽气息。和贺尧川的被褥一个味道,干净舒适。
林榆忙完躺在摇椅上,心想周婶子回来后,肯定会笑着夸他,嘿嘿嘿。
结果等到天黑,都没等到周淑云。反而是贺长德急匆匆回来看一圈,才道:“川子,你弟弟不见了。”
贺尧川和林榆脸色皆是一变,匆匆跟着贺长德出门找人。
第14章
“就一眨眼的功夫,我见他和几个孩子在院门口玩耍,心想周围都是自己人,定能看着孩子,谁知道再找,就找不到了。”
周淑云哭的气断,肠子都悔青了,早知该让溪哥儿跟着他大哥回去。那可是她最小的孩子啊,平时都是放在手里怕化了的。
已经入夜,村里都燃起火把,亮堂堂照着田间小路。
“你别急,溪哥儿是个乖巧孩子,肯定不会乱跑。我出去挨家挨户叫人,让他们帮忙找孩子,”陈葛花忙安慰周淑云,转头对自家男人吴铁生道:“你快去,找村长他们帮忙,在村里喊喊话。”
孩子是大事,任凭谁家丢了孩子都着急,吴铁生一边点头赶紧往外走。
出门时,遇见匆匆赶来的贺尧川和林榆。贺尧川眉眼焦急,却没失去分寸,道:“什么时候失踪的?”
周淑云:“就傍晚,你葛花婶子说给小溪拿鸡蛋吃,就找不到人了。你大哥大嫂已经找去了,可这么大的村子,外面又都是山……”周淑云几乎说不下去,是不敢说,怕真出了什么事。
贺尧川脸色沉下来,接过火把要出去找,被林榆赶紧拉住。
林榆问:“我记得出村进村只有一条路?”
贺尧川点头,周淑云也疑惑看他。林榆解释:“走丢无非两种,要么自己跑出去,要么被人带走。找一个人先去村口挨家挨户问,有没有生面孔出现,或者行为异常的人。”
作为现代人士,林榆比谁都清楚人贩子的手段,真要是被拐带了,比自己走丢还严重,只怕追到天涯海角都找不回。
贺家一家人都乱了分寸,还是听了林榆的话才反应过来,周淑云赶紧拉着贺长德:“你跟我去村口问,快。”
剩下的人,便是一起出去找人。贺家二房在村里和善,人缘也不错。一听丢了孩子,村长家的,大堂叔二堂叔家的,还有李二赵德柱几家,都从床上爬起来,打着火把满村子找。
田里、坡上、河边都围满了人。林榆和贺尧川往河边走,春水湍急,他们从上游走到下游,林榆两只脚都在河边浸湿。贺尧川回头搀扶他,他摇摇头:“别管我,继续往前找。”
若是失足坠入河里,河边青草一定会有碾压倒伏的迹象,可林榆仔细看了,一整条河都没有。他手脚冰凉,心也彻底凉下来。
另一边,贺大广带上一家人往田里找,连草堆都没放过,找了将近一个时辰,都没任何发现。
林榆和贺尧川走到下游,他匆忙回头看一眼,见贺尧川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像暴雨忽至,陷入极大的阴霾与自责,抿着唇一言不发,不停的找不停的喊。
林榆似乎也有些慌了心神,恰逢这时候跘到一个石头,林榆疼的冷汗直出,却没叫贺尧川。他忍痛坐在石头上,慢慢回忆起周淑云说的话,溪哥儿下午跟几个孩子在玩耍。
现在已经是深夜,那些孩子已经睡下,能出来的都是大人,根本没人从小孩身上找线索。林榆忽然想起什么,抬头喊贺尧川:“我知道怎么找了,我们回去。”
贺尧川顿住,随即回头走向林榆。他没有多想,就连自己都慌了心神,只知道林榆是信得过的,没有怀疑别的。
见林榆腿脚扭伤,贺尧川顾不上身份有别,背起林榆往回走,问:“怎么找?”
林榆道:“让村长帮忙,把每家每户的小孩子叫起来,他们和溪哥儿玩了一下午,溪哥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定然有印象。”
回到吴家时,找人的大部队全部无功而返。周淑云和贺长德在村口挨家挨户问了,也看了,就是没找到。周淑云险些昏厥过去,已经哭不出眼泪了,像是失了魂一样,木然回到吴家院子。
听林榆说完后,周淑云眼里重新燃起希望,求着孙志安帮忙。孙志安赶忙往外走:“说什么求不求的,孩子才是大事,我现在就去。”
白云村人口多,找来的孩子乌泱泱站了一院,贺家挨个挨个问,都摇摇头说不知道。林榆看见其中一个孩子神色异常,拉出来一问才知道,他是秦心兰的儿子李文康。
“贺康安下午来找溪哥儿,说家里鸡丢了,溪哥儿就跟他进山里找鸡了。”李文康只看见这么多,回去后就睡下,不知道溪哥儿丢了。若是丢了,他肯定会告诉爹娘。
周淑云像是抓住一丝希望,随即又心如刀绞:“小溪定是怕我们忙,想自己找回来,不给家里添麻烦……山里这么大,他能被带去哪儿啊?”
林榆道:“两个孩子个头小,陡峭的地方肯定爬不上去。贺康安既然想骗小溪往山里走,多半是坡度缓慢的山头。”
最熟悉后山的人就是贺尧山,贺尧川立刻道:“后山那片松林,”其它地方都陡峭,大人走都需小心,只有松林是小孩子能爬上去的。
几家人又打着火把往山里走,此时的后山一片寂静,连鸟兽啼鸣夜叫都没有。惨淡的月亮隐藏在乌云后面,没有亮光照下,山路比平时更难走。
喊了一路都没任何回应,周淑云想往更陡峭的崖上走,贺尧川拦着她:“我去。”说完便爬上去。
林榆手里的火快燃尽,他蹲在地上,隐约看见一个脚印。山里常年落叶,尤其冬后枯叶堆积,人踩在上面不像土路能留下痕迹,但这只脚印恰好在边缘裸土的地方,是小孩子的脚。
林榆一阵心跳,呼吸微微颤抖,他俯下身,努力往崖下面看。山后的崖都不算高,若是大人来了,绑着绳子也能到达底部。
林榆看见一片浅色衣角,他声音发抖喊了一声:“小溪。”
没有应答。
林榆脸色苍白,往后喊一声:“我找到了,在下面!”
众人赶紧围过来,周淑云看一眼下面,也看见熟悉的衣角。她顿时慌了心神,腿脚一软瘫在地上,沉默良久才慢慢爬过去看,顿时泣不成声。
贺家人都来了,村长和贺家宗族都在,没一个人敢说话。
贺尧川低头攥着拳头,沉声道:“我下去。”
周淑云靠在贺长德身上,手脚冰凉止不住的抖。林榆和贺尧山夫妻紧抓绳子,把贺尧川往崖底放,慌乱紧张之后回头安抚周淑云的情绪:
“婶子别急,这崖很浅,崖底又是软叶稀泥,不一定会出事。”林榆急忙安慰别人,没发现就连他自己也惧怕不安。
贺尧川到了下面,匆匆跑过去一看,就是小溪!
他三两步跑过去,把弟弟抱在怀里。贺尧川伸手一摸,身上还是热乎的,呼吸也均匀。只是一身的伤口,应该是疼晕了过去。
这样的深林里,若不是林榆机灵提前发现,只怕溪哥儿醒来喊破天,也没人会来救他。
“没事,只是晕了过去。”
贺尧川在崖底喊一声,上面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气。找了一晚上,人没事就好。
贺尧川用绳子把弟弟绑在身后,攥紧绳子被上面的人拉上去。周淑云登时大哭,扑到小儿子身上一看,一身的伤和血,辛亏还有呼吸,她这才感觉回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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