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家里,林榆正和孙月华在踢毽子,乡下人做的鸡毛毽,是小时候常见的花样。天色还没大亮,踢几下活络身体,身上暖乎乎的更好干活。
林榆高抛毽子,落下来的时候,顺着脚上的力度踢出去,踢出完美的抛物线。
孙月华站在对面,她摇摇摆摆晃了几步,看见毽子冲自己而来,忙抬脚接住。在空中踢了两下,又踢向林榆。
这次林榆没接住,歪歪扭扭跑了几步,毽子落在贺尧川面前。
林榆看过去,贺尧川捡起来笑着:“接着,”他把毽子甩向林榆。
林榆立刻接住,和孙月华继续玩了起来,溪哥儿在一旁啃馍馍,看大嫂和榆哥哥玩的高兴。他也笑了,只可惜他年纪小,腿脚蹦不起来。
一家人难得过了一个踏实的清晨,踢完身上都是暖和的。正巧这时候有人敲门,林榆离门口近,便跑去开门,看见门外陌生的小哥儿。
小哥儿身上通常都有明显的记号,比如眼前这位抱着一篮子菜的,红痣就在耳尖上,浑圆欲滴好看的很。
抱菜小哥儿看林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叔母在吗?我来送菜。”
孙月华一边整理头发匆匆过来,“是君哥儿来了,你快进来坐。我娘去杏花乡里赶场了,晌午才回来,我给你倒水喝,坐下玩一会儿。”
周淑云不在,孙月华承担起了当家的责任,忙前忙后招呼客人。
林榆知道他是谁了,就是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村长家的孙哥儿。要说自己身上穿的衣裳,还是君哥儿给的呢。
林榆坐下道:“你真好看。”他定定看着,对好看的哥儿禁不住诱惑,眉心眼角嘴角都笑起来。
君哥儿一愣,随即有些腼腆,跟林榆说话:“你、你也好看,这身衣裳你比我穿着更合适。”
等孙月华煮好茶水,两个小哥儿已经聊的很欢快了。她也坐下来,难得有闲暇时间和同龄人聊天。
“我爷爷说你们刚分家,怕你们家里没什么吃的,正好今日从菜地里摘了一些春菜,让我拿一篮子给你们吃。”
“劳伯祖父费心了,前几天分家,还没来得及谢谢你们。”孙月华捧出一把干果,像是慢慢变了个人,不似在贺家那样沉默,说话逐渐变多。
又多聊了几句,等太阳完全出来,周淑云和贺尧川也回来了。她身上着背篓,贺尧川扛着大锅。
林榆跟孙月华君哥儿忙走过去帮着卸货,新锅又大又圆,可比贺家带出来的还大,煮十个人的饭都不成问题。
溪哥儿今天能走动了,扒到周淑云的背篓里看,看娘带了什么好东西。
“乖乖,今天少不了你肉吃,快回去坐着,别又伤了腿,”周淑云摸摸小儿子,随即眼睛一亮,瞧见家里的客人:
“君哥儿来了,你快坐下歇息。昨天才刚把这里收拾干净,还有些乱。”
得知君哥儿是来送菜的,周淑云知道族叔惦记他们家里,怕他们不够吃,心里哪有不感动的。周淑云当着君哥儿的面把肉全部拿出来:“正好,今天煮肉汤。你坐下玩,晌午带两碗回去。”
肉可是金贵东西,君哥儿连忙站起来摆手拒绝,“不用的叔母,我们家今天也吃肉呢,您别管我。日头上来,我也该走了。”
“婶子不是拿你当客人,别人不提,咱们两家是自己人,不说那些客套话。肉买的多,你放心端回去,就说是婶子逼着你拿的,你爷爷又不说你。”
两家是亲戚,贺大广又多次帮助他们,区区两碗肉汤,周淑云不觉得够还这份恩情。
君哥儿才坐下,继续和林榆翻花绳。他有些腼腆,其实也馋肉呢,但是爷爷教育过他,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花绳翻久了始终有些累人,林榆拉着君哥儿往河边去:“今天要铺院子,贺尧川正在河边挖沙挖石头,我们也去,听说春日河里还有小鱼小虾,我们摸鱼去。”
乡下能玩的东西,像上山打鸟下河抓鱼这种事,是最好玩的野趣。村里没几个同龄小哥儿,君哥儿也没什么朋友。认识了林榆,玩心也起了,点点头笑:“好,我们拿上鱼篓。”
往河边去,就看见贺尧川用锄头在刨河边的沙子。听林榆说铺院子的办法,贺尧川没听过,但是昨天的挡墙既然可行,那林榆说的铺院子方法一定可行,他几乎毫不犹豫的相信。
铲一铲子给林榆看:“这种,能行?”
林榆用手摸一下,点点头。这种沙子滤水效果非常好,在院子里厚铺一层沙子,上面再铺一层鹅卵石,不够的地方用碎石填充,填充完再洒一层细沙。
如此一来,即便是下雨天,院里也不会湿漉漉的。水能够通过层层石子和沙子渗入地下,等太阳出来阳光一晒,干的也很快。
林榆已经规划好院子的布局,前院几乎呈椭圆状。他将东西两侧划分成菜地,两块菜地之间,就是院门通往屋子的卵石地,中间镶嵌出一条石板路。
这样一来,不仅好看,还很实用。为了让“陋室”不那么陋,林榆还要在院墙一侧栽种竹子,颇有一番古韵。
原本没想过铺路,但是上次他跟着周淑云来河边洗衣裳,看见许多沙子,还有冲刷堆积的卵石碎石,于是才有了铺院子的想法。
贺尧川铲完沙子没走,想和林榆说说话。回头一看,他和君哥儿已经挽起裤脚下水了,他们缓缓走在水里,荡起一片波纹,露出半截洁白的小腿有说有笑。
贺尧川只晃了一眼,便立刻收回目光。君哥儿虽然是堂弟,但到了出嫁的年纪,他不能看。榆哥儿……贺尧川耳尖一红,忙挑起沙子往回走。
摸鱼时两个人说不完的话,林榆才得知,君哥儿家里人在给他相看夫家。
已经看了三家,分别是王家村的王虎,家里是养鱼的,上面有两个哥哥。第二个是双河村的,在镇上当账房先生的学徒,家里人口简单也有前途。
第三个则是本村的,叫王勇。是家里独生子,上面有爹娘和爷奶,但没什么手艺也不识字,几间石砖房,七亩田产。
若是论门当户对,无疑是前面二者,嫁过去至少能少吃几年苦。但是大堂伯父他们不希望孙子嫁太远,怕以后想见一面就难,也怕君哥儿在婆家受气了,他们帮不了忙。
于是前几天又和王勇的长辈见了一面,虽然没有说明,但显然更中意后者。
林榆侧头问他:“那个王勇,你可认识?”
说完,君哥儿低着头,有些羞红了脸,点点头小声道:“见过几次,他以前帮我打跑过流氓,还帮我搬过背篓。”
被地痞无赖骚扰这回事,君哥儿都不敢和家里人说,怕家人担心。也辛亏王勇在,没真的出什么事。
林榆原本想说,毕竟是人生大事,需要多接触相看。但他一看君哥儿的模样,就知道是自己多虑了,一副小哥儿怀春的模样。又是同一个村的,家里知根知底。
溪水已经不冷了,林榆和君哥儿手在水里摸索,收获还不少。鱼儿有几条,厘米长的河虾也有,能炸了吃。还有四五只螃蟹,十几只薄壳螺,混在一个鱼篓里。
抓了半晌,林榆和君哥儿上岸,抹了小腿上的水,等晒干后穿鞋回去,林榆道:“瞧着不多,也能炒一大盆,回去杀了让婶子给我们炒了吃。”
今天周淑云留君哥儿吃饭,难得有朋友,君哥儿冒着被爷爷数落的风险,点点头留下了。但端了两碗肉汤回去后,他爷爷也没说什么,只道“这才是一家人”。
林榆把河虾杂鱼处理了,周淑云有一手做菜的本事,弄了一盆河鲜大杂烩,加了辣椒和油酱,炒的脆脆鲜鲜的。林榆舀一勺拌饭,有点像后世的干锅河虾。
“婶子去开食肆,一定大卖,”他鼓起腮帮使劲吃,还不忘夸周淑云,逗的周淑云笑个不停。
君哥儿也是第一次吃这种,又下饭又麻辣,足足吃了两碗杂米饭。
滑嫩的炒肉片,雪白鲜美的大骨汤,配一盆河鲜干锅,一家人吃的头也不抬,最后一点汤汁,都被贺尧川和溪哥儿拌饭吃了。
吃饱喝足,一家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春日山里生机勃勃。院墙外,一株垂柳探出枝桠,枝条翠绿飘荡进院子。
一想到即将被铺满鹅卵石的院子,林榆觉得一整天都有了干劲。
第20章
圈出来的菜地需要打围栏,山上有细长的矮竹,无需贺尧川去,林榆拿了柴刀砍一捆回来,削成等高的竹棍插进土里,又用麻绳上下捆一圈。
周淑云说等过段时间家里该养鸡鸭鹅,这围栏足够牢靠,能把鸡鸭鹅拦在外面。
他捆竹竿时,贺尧川已经把河边所有的沙子和卵石都挖回来,堆了两座小山,生怕不够似的。
挖完就站在林榆身边,也不说话,蹲下和林榆一起绑竹竿。
林榆似乎习以为常,随口说了句:“卵石用不了那么多。”
贺尧川却一顿,低声问他:“那我再送回河边……”他垂眼看着林榆,像是怕自己做错事了。
惹的林榆一笑,如此英俊高大的人,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看他,不是大狗狗还是什么。
“挖都挖了,我瞧后山那一汪山泉偶尔有一些泥沙,将剩下的卵石都铺进去,多少能过滤一些。”
贺尧川点点头,随即又恢复了轻松愉快的神情。
两个人办事效率高,将竹竿捆完以后。林榆和贺尧川用锄头开地,这里原本是院子,人走来走去土壤板结,要将土翻耕三四次,再浇水才能用。
圈出来的两块地没多大,但翻耕是体力活,不一会儿林榆就一身大汗。种菜是一大家吃,贺尧山和孙月华见了,也拿着锄头走过来帮着一起。
周淑云在廊下给溪哥儿缝衣裳,上次在山里摔了,衣裳也破了洞。好在料子是新的,补一补还能穿。
菜地和铺卵石都是林榆提的,周淑云看了,倒还真是个好法子,她低头咬断线头,道:“这法子可以,以前怎么就没想到。我瞧李二家也有一堆这样的石头,若是不够,再去问问他们。”
溪哥儿捧着药碗,吹两下喝完,药是苦的,他喝完就被周淑云喂了一块馒头。上次喝药有糖吃,但是糖贵,溪哥儿想吃却没说。
喝了药,他一个小娃娃不好玩,跟着进了菜地,蹲在林榆身后捡石头,还能和哥嫂们说说话。
贺长德吃完饭就去荒田里了,那片荒田好几年没人种。既然已经分给他们,家里田地不多,还是想法子开垦出来。
周淑云拿了锄头,打声招呼往田里去。
翻耕完的地不用管,等闲下来再种菜。林榆终于得了空,把院子里剩余的空地装饰起来。四个人速度快,很快就铺了一层又一层的河沙,踩在上面一脚就能陷进去。
林榆用手指比划一下,铺五厘米足够了。再把卵石挑拣一下,这些卵石大多是杂色,无需分类堆放,均匀铺在上面就行。石子中间有缝隙,最后才铺上细小的碎石。
微风一吹,四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是被热的,眼里却惊喜交加。
站在廊下望去,铺了卵石的院子干净整洁,有种说不出来的好看。孙月华眼睛都亮了,提了衣摆走上去,道:“很稳,不会摔跤,还好看呢。”
林榆一笑:“泼盆水试试。”
说完,贺尧川应声而动,提了小半桶水倒在卵石面层上。水顺着石缝渗入沙层,又顺着沙层渗入土里。
浸了水的卵石地面微微下陷,但几乎不影响行走。村里的院子都是土院,一下雨便泥泞打滑。有了石头,即便下雨天,也能放心走在上面。
砌石板路,多半还是为了美观。下午的阳光十足,泼完水等一会儿,面层上的水已经被晒干。
谁会想到,一开始破败不堪的土坯茅屋,现在也能变成一方雅致的山间“别院”。
贺尧山和孙月华都觉得稀奇的很,又好用又好看,在卵石路上跑来跑去,玩够了也不想上来。
贺尧川眉眼笑意不减,看上去倒比他大哥稳重些,但见了改头换面的新家,心里也一阵舒畅高兴。
他看着身侧的林榆,道:“你真的,很厉害。”
这还是第一次被他夸,林榆想起刚来那会儿,贺尧川还对他摆臭脸呢。林榆也不谦虚,扬起嘴角十分骄傲:“我也认为。”
贺尧山抬眼一看。见弟弟和榆哥儿互相傻笑,不知道在笑什么。贺尧山还推推媳妇,让孙月华看:你瞧,他俩傻了。
孙月华赶紧拉着贺尧川出去,大山这没眼力见的,人家正发展感情呢,自然该给两人留独处的空间。
而蹲在地上玩石子的溪哥儿,也偷偷看着二哥哥和榆哥哥,然后捂着眼睛害羞了,又想看,偷偷松开一点指缝。二哥哥他喜欢,榆哥哥他也喜欢,两个哥哥在一起,他也高兴呢。
山里岁月悠闲缓长,一家人已经搬来半个月。从无到有,变化也大。两侧开垦的菜地已经种下青菜,早上林榆在菜地旁刷牙,看见土里冒出来不少绿芽,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吃了。
周淑云买的床到了,那家人搬去外地,床柜都带不走,正好被她便宜买了。只是床腿有些松,请木匠加固后才送过来。
小小的卧房内,摆两张床刚刚好,中间还有一方桌子。
周淑云见两个人冷了也不说,于是又掏腰包,买了一些棉絮褥子,多做两床被褥。林榆看着新做的被褥,铺一层再盖一层,三月的天气足够用了。
他顿时热泪盈眶,抱着被子不肯撒手,三个月了……他终于睡上床了,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T-T。
踏踏实实睡了一会儿,林榆裹着被子睡的很沉,迷迷糊糊中,有人轻手轻脚为他关窗关门,室内顿时陷入宁静,林榆睡梦中无意识蹭蹭被子,转个身继续睡。
贺尧川指尖微动,站在床边静静看着林榆,似乎看了很久很久。
方才林榆要醒的时候,贺尧川说不出的慌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站着看了这么久,大约是害怕被林榆发现。
贺尧川没看够,却掩上门悄悄出去。
等太阳渐渐西移,林榆被一阵鸟叫声唤醒。两只麻雀落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啄窗前晒好的干苞谷,吃饱后又并翅飞走。
这是林榆睡的最舒坦的一次,没有做梦,也没有惊醒。一觉睡了两个时辰,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推开床边的窗。
窗外,周淑云正和孙月华坐在院里挑豆子。周淑云见他醒了,笑一声道:“刚大川还说,等你睡醒了,把新编的草帘挂上。”
林榆也眯眼一笑,正好山间斜阳透过窗,照在床上和他身上,他伸了拦腰,迷迷糊糊打声哈欠,眼尾逼出一点泪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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