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焐眯起眼睛,指腹拭去他眼睑处的泪水,不紧不慢地问起了别的事情:“嗯,不急,符辛辛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一会儿再说这个问题好不好,”沈雪枫一只手探出来和他十指交握,另一只手不敢动了,他能感觉到姬焐温热的掌心在自己身体上捏来捏去,只能小声恳求,“殿下,求求你了。”
姬焐的眼神变得十分晦暗,没有回话。
门外,姬长燃又耐着性子扬声道:“三弟可是睡着了?为兄实在不愿打扰三弟,只是府中出了刺客,劳烦三弟配合。”
说着,敲门声更大了。
沈雪枫观察着姬焐的神色,两人只隔了微薄的两层单衣,彼此的反应一清二楚,想忽视都难。姬焐的表情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盯着他如同盯着一只落入陷阱的小兽。
敲门声再度响起,沈雪枫连忙抽出被子挡住自己的脸:“我说,我可以说,什么都说,殿下、殿下能不能先回答他?”
姬焐仰起头,将他从锦被里重新捞出来,哑着声音道:“皇兄,方才臣弟睡着了,现下什么也没穿,恐怕不方便皇兄带人搜查。”
沈雪枫松了口气。
“不要紧,”姬长燃的声音传来,“若是三弟不方便,我可以让侍卫守在门口,自己进去,如何?”
话落,他又添了一句:“这刺客伤的是中书舍人之子,事关重大,容不得一丝耽搁,望三弟理解。”
帐内,姬焐露出一个‘我已经尽力’的表情,望着少年泪盈盈的双眼,他微微一笑:“既然这样,皇兄进屋便是,容臣弟换身衣裳。”
门外的姬长燃得了应允,对身后的侍从道:“都退下,无令不得进入。”
推开屋门,迎面便扑来一阵暖融融的香风,皂荚香混杂着一股熟悉的味道,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松心神。
他满面狐疑,先是在偏室转了转,并未直接去姬焐的床帐中。
奇怪的是,自进入房间后,姬焐安静得很,不说话也不动作,好似在等他巡视完离开一般。
姬长燃望着那扇屏风,屏风后是被柔软幔帐包裹着的床榻:“三弟,现在只剩这间屋子没有搜查,能否劳驾三弟出来?”
帐内未作回应。
“三弟,三弟?”
沈雪枫双手被缚,鬓角润湿,睁大眼睛望着那扇画着白玉兰枝的雕花屏风,紧张得发抖,却仍在克制着自己的呼吸。
姬焐没有理会姬长燃的话,他静静望着少年,弯下腰,两人身躯紧贴。
嘴唇贴着沈雪枫的耳廓,湿热的气流轻轻吐出来:“现在说?”
少年双目紧闭:“我,我不……”
“不说,我就让他进来了。”
沈雪枫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断断续续地低声道:“她,她和我说了姬长燃豢养男。宠的事。”
姬焐安抚地亲了他一下,又问:“符辛辛为什么要将此事说给你,姬长燃养男br宠和你有什么关系?”
沈雪枫犹豫了。
姬长燃就在屋中,他和姬焐本来就不对付,如果这个时候实话实说,会不会节外生枝?
到底该怎么说,能顺利糊弄过去呢……
望着他担忧的样子,姬焐面色不改,指腹摩挲的力道加重,做了个口型:“说。”
姬长燃的脚步声愈发得近了。
沈雪枫拽住他的衣领,闭上眼自暴自弃:“符辛辛说,那些男br宠长得很像一个人。”
气氛突然凝固,屏风外的姬长燃不知怎么的,也犹豫着停住了。
过了几瞬,沈雪枫才将眼睛睁开,与姬焐冷凉的视线撞在一起。
“像谁?”姬焐好像笑了笑,又好像一直面无表情。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屏风外的姬长燃又唤了一声:“三弟。”
姬焐冷冷偏过头,对屏风外道:“皇兄留步,臣弟现在身无寸缕,不宜见面。”
语毕,他转回来,伏在沈雪枫身上,对他做了个口型,弯腰附耳:“继续说。”
沈雪枫边看着屏风后的长靴,边用气音犹豫着说:“男br宠长得像我。”
“……”姬焐薄唇抿起。
即便再如何喜怒不形于色,沈雪枫也觉出他的不悦。
姬焐晦涩的目光落在他颈间,低头在上面轻轻一咬,随后用力吸吮起来。
“……唔!”
沈雪枫低声惊呼,意识到自己发出声音后当即捂住了嘴。
屏风外的姬长燃听到这奇怪的动静,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在原地。
姬焐房间里竟然还有别人?是谁?
没等他想清楚这个问题,门外忽然有人敲响门扉。
“大殿下,三殿下,大事不好!”
侍从的声音很急:“府医验尸结果已出,说是在邵公子身上验出了阿芙蓉。”
姬长燃听到这,再顾不得房间内还藏着什么人,当即拉开门,抓住那人的领口。
“你说什么?阿芙蓉?快带我去!”
门外的人匆匆离开。
姬焐掀开床幔,赤足踏上绒毯,将沈雪枫的足袜与散落的衣衫一件件捡起来,返回床榻上,仔细地往少年身上穿。
沈雪枫红着眼睛穿了几件,在他握上脚踝的时候,没忍住对着姬焐的胸膛轻轻踹了一脚。
缩回去的时候又被按住,姬焐垂眸望着他,轻声问:“生气了吗?”
沈雪枫试着抽了抽,没抽回来,姬焐捏着他的脚踝,像是在把玩什么精巧的玩具,道:“要是真生气,就多踢几脚。”
“我不踢了,你放开我,”沈雪枫气闷,“看你也没有道歉的样子,我还踢你做什么?”
姬焐无声勾了勾唇,继续给他穿好衣物。
沈雪枫走下床塌,还觉得头晕晕的,腿也有些使不上力,凑到镜子前一看,嘴巴已经肿了。
……这还怎么见人?
始作俑者正在穿衣,他简单束了发,便道:“这个时辰,想必你姐姐也快要到了,我们出去等。”
沈雪枫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唇角,随后倒吸一口冷气:“疼!”
“还疼?”姬焐挑眉,对着他勾了勾手,“让我看看。”
“不,”沈雪枫捂住嘴往后躲,眼神向门外瞟,“方才姬长燃说谁遇刺了?”
“中书舍人之子,邵梡。”
沈雪枫思索道:“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有些熟悉?”
姬焐答:“中秋宴,此人曾意图轻薄你。”
恰好被他拦下了而已。
沈雪枫哦了一声:“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他和姬焐两人步出房门,只见院落另外一处寝屋前围满了人。
沈雪枫走上前去,众人见到姬焐,纷纷垂首让开一条路。
姬长燃与姬玄炎站在尸体前,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这时府医道:“依四殿下所言,符二姑娘和邵公子被殿下撞见之时,两人便已褪去衣衫抱在一起?”
“的确如此,”姬玄炎皱眉,“我只是醒来后走错房间,哪料到会撞见这两人私通?而且还是一对风流死鬼,真是为了私会连命都不要了!”
“说起来,皇兄是不是该解释解释,你的妻妹为何如此不知检点,和外男在姐姐的婚宴上私会,还用了阿芙蓉?”
姬长燃反驳:“阿芙蓉早已是皇都禁物,府上断无可能私藏阿芙蓉。”
他看了眼身旁的小侍,催促道:“辛辛呢?还不赶快将夫人请过来,她妹妹死了,她定然要知晓此事。”
侍从连忙去后宅请符辛辛。
沈雪枫事不关己,站在一旁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姬焐则在众人瞧不见的地方握住他一只手,掌心中放着一块硬物,有些刺手。
沈雪枫觉出异样,低头看去,只见姬焐手中是一枚耳环,女子用的,青翠色雀羽样式。
他疑惑地看了眼姬焐,却见后者正盯着那具女尸,若有所思。
很快,符辛辛穿这一身火红色的便服出现了,看到庶妹的尸体,她哭着抱上去,喊着她的名字:“苒苒,怎么会,你怎么会这样?”
动作间,那具尸体露出正脸,右耳坠着雀羽耳环,左耳的却不见了。
沈雪枫浑身僵直。
原来先前追他的那名女子,就是符辛辛的庶妹?!
第70章
同黎是梁的死因非常相似,邵梡与符苒苒也是心悸过快而死。
符辛辛哭得伤心,茫然的视线无意与人群中的沈雪枫交汇,她怔了一下,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低下头掩藏自己的表情。
姬长燃方从阿芙蓉一案中洗脱嫌疑,眼下府中又再度出现此物,可想而知,这事摆明了就是冲着他来的。
看来皇帝说要立储,有人坐不住了。
这时姬玄炎叹了口气,也跟着符辛辛一起蹲下来,劝道:“皇嫂节哀,符二姑娘和邵公子也算一对璧人,待此事查清后,我可以做主向父皇求一桩婚事,将两人合葬,皇嫂以为如何?”
还不待符辛辛说什么,姬长燃已皱眉打断:“辛辛是我的妻子,符家的事何须四弟操心?”
姬玄炎抬头看了眼这个以端方温润著称的哥哥,笑了一下:“哦,皇兄说的是。是我这做弟弟的僭越了,当务之急,还需要皇兄查清府上是否藏了阿芙蓉。”
姬长燃对侍从道:“拿着我的令牌,即刻去禁军领人,今夜若不彻查,在场的各位谁都别想走!”
偏院的气氛顿时焦灼起来。
府上的侍从将众宾客请到了前堂,医侍一一为众人验了毒,在场除了姬玄炎以外,无人身上沾有阿芙蓉。
不过姬玄炎衣袖有少许阿芙蓉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据说他推开屋门走向床榻时,两人就叠在一起伏在床上,等他上前翻看尸体才酒醒了大半,随即喊来了侍从。
医侍验到沈雪枫这里时,他紧张不已,面上强装镇定,生怕在自己身上查出阿芙蓉的药粉,毕竟符苒苒当时趁乱抱住了他,而且这件事他还没来得及和姬焐主动交代。
好在府医的验查结果一切正常,沈雪枫悄悄松了口气,小声咳嗽起来。
姬焐问:“给你的药呢?”
“咳咳……在这……”沈雪枫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小瓶子,拔掉塞子边闻边说,“我随身带着的。”
姬焐又说:“此药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从明日起,你还是继续到我府上喝药。”
沈雪枫拒绝:“我不要。”
“为什么?”
沈雪枫垂下头,只露给他发顶看:“快考试了嘛,和你待在一起,我学不进去。”
竟然是这个理由,姬焐又气又笑,刚要说些什么,这时霍铭岐风尘仆仆地走入堂内,引起众人的注意。
“小侯爷?”姬长燃见到他姗姗来迟,不免生疑,“先前搜府时霍侯爷在何处,为何现在才赶到这里?”
霍铭岐莫名其妙地道:“还说呢,我方才一直在后厨盯着玄……四殿下的醒酒汤,走出来时你们人都不见了,我还是问了侍从才知晓发生了什么。”
有小厨房的杂役作证,他自然有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姬长燃没有继续追究。
坐在角落里的沈雪枫轻咳几下,瞬间吸引了他两人的注意力。
霍铭岐转身看过来,见少年和姬焐站在一起,眼里闪过几分不悦,又听身后的姬长燃柔声问道:“沈公子可是身体不适?恰好府医在,不如让他为你瞧一瞧。”
这语气同先前质问他相比简直判若两人,霍铭岐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转身诧异地瞧了姬长燃一眼。
谁料姬长燃看都没看他,直接招手,当即便有府医走到沈雪枫面前放下医箱,侍从在一旁为他倒上热茶。
“是我思虑不周,忘了沈公子身体不好,”姬长燃歉然,“稍后若无事,府上会有马车送你回家。”
“不必,”姬焐开口打断,“我自会送雪枫回家,不劳皇兄费心。”
霍铭岐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转,插了一句:“今夜多雪,万一路上出事了怎么办?我的住处离这里很近,沈雪枫,不如你去我家住吧,院子里就我一个,不像大殿下带着家室,多不方便。”
角落里的少年霎时收获了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不负众望成了这里的焦点。
沈雪枫:“……”
此次来参加姬长燃大婚的年轻人不在少数,说话的这几个又都是皇都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不少人明里暗里想要结交却苦于找不到机会,此时见他受捧,当即将艳羡的目光投了过来。
另有几人看向姬长燃身旁的符辛辛,目露同情。
新婚夜,新娘抛头露面不说,洞房花烛也泡汤了,丈夫还当着她的面关心从前读书时的同窗。
看来这对新婚夫妻并不似想像中那般情投意合。
姬玄炎暗暗嗤笑,走到霍铭岐身边,悄声说:“我说你也别表现得过于明显,没看见我这两个哥哥寸步不让的架势么?”
霍铭岐没有回答,眼睛只盯着沈雪枫,好似在等他的回应。
沈雪枫摇了摇头,道:“不劳大殿下和小侯爷关心,我身体无碍的,查案要紧,不必为了我费神。”
姬长燃点点头,面露疲惫之色。
没过多久,堂外跑进来一名小侍,紧跟进来的是顶着风雪的沈雨槐。
她走入堂中,对姬长燃行了一礼,朗声道:“长公主虽入宫侍疾,却也听说了今夜大殿下府中之事,公主有令,与阿芙蓉有牵涉之人今夜宿在府上,天一亮立即入宫接受审查,天色已晚,与此案无关者速速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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