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沈雪枫向四周看去,忽然被长街尽头的喧闹声吸引住视线。
只见不远处两名年轻貌美的妇人瑟缩地被七八名身材高大的侍从围在一起,另有一名衣着张扬的婢女怒指着她两人:“大胆刁民!竟敢冲撞贵人的车马,给我拿下!”
沈雪枫依稀觉得这些人的衣著有些熟悉,还没想起来,就见那些侍卫二话不说拽住两女子的胳膊,硬生生往街边拽。
这时一道火红张扬的身影灵巧地闪进混乱的人群中,扬手便给为首的男人一记手刀,转瞬间将女子护在自己身后,赫然是沈雨槐。
沈雪枫连忙拍了拍白桦,从他手中接过买来的东西:“快,你快去。”
白桦点点头,立即加入混战。
围观的百姓见真刀真枪地打了起来,惊得连连后退,但这一群花拳绣腿的侍卫又怎是沈雨槐的对手,顷刻间胜负已分。
沈雨槐呼吸略微加快,命白桦护着那两名女子,自己则走到那趾高气扬的婢女身前,视线挪向她身后的马车:“再过两日就是新年,此时施惩易犯忌讳,还望姑娘看在除夕节的份上原谅这两人。”
那婢女提高声调:“住口,我们家的事哪里轮得到你来指指点点?”
“可我分明看到这两位夫人并未有碰到姑娘的车驾,得饶人处且饶人,”沈雨槐笑了笑,“不然,姑娘回去禀明十公主,就说沈府强行扣了公主的人,如何?”
“你……你怎知我家主人是十公主。”
那婢女见身份败露,瞬间慌乱了起来,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自知拖下去也不能完成主子交待的任务,便一狠心下令将马车驶走了。
人群又迅速散去。
沈雨槐本不认识那两女子,她看向弟弟:“雪枫,我们走吧。”
谁知那两位夫人听到这个名字,突然打破沉默,试探道:“阁下是沈府的人?”
沈雨槐莫名地看了她们一眼:“怎么?”
“是工部尚书沈家?”其中一名女人小心翼翼地问,“姑娘与公子不要害怕,我们的夫君乃是先尚书令,是以我二人知道沈家的名号,又因沈公子是我夫君的学生……”
一个猜测浮出水面,沈雪枫问:“你们说的是江老师?”
“正是夫君。”
女子泫然欲泣,垂着头道:“夫君已经失踪好些天了,这些日子一直未归家,我和妹妹不敢私自出府,但明夜就是除夕,我们想上街采买些东西,等夫君回府过节。”
沈雪枫:“老师失踪了吗?此事我怎么不知。”
“我们去大理寺报了官,但官爷只说夫君会回来的,让我们耐心在家等待便好,这几日我和妹妹出府总能碰到十公主的人,若非今日碰到沈姑娘,恐怕……”后面便传来美人哭泣的声音。
“竟有此事,”沈雨槐惊讶,“我在大理寺任职,竟然丝毫不知江宿柳失踪了。”
朝中不少人皆传江宿柳家中藏着两名美妾,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她心生怜惜,转身对沈雪枫道:“你先回家,我送这两位夫人回府,至于江宿柳失踪的事,暂时先不要告诉家里的人。”
沈雪枫点点头,和姐姐分道扬镳。
与此同时,湖玉楼某处玄字号房,姬焐的长靴底下正踩着一个男人的脑袋。
“任绪原任公子,”他转着手上的小刀,面前跪着三四名随时待命的影卫,“我没有叫错公子的名字吧?”
“没没没有!殿下高义,放过我吧,”男人哭得涕泗横流,“我只是背着夫人来湖玉楼见见舞姬,除此之外并未有任何不检点的事啊!”
姬焐脚下用力,男人登时扭曲着抱住他的脚腕往上抬:“呜呜呜呜好疼,我的头要坏掉了,殿下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呜呜呜呜呜……”
“那日在夜里撞了我府上的侍卫,是你们任家的马车吧?”姬焐笑问。
“殿下,殿下说的是哪一次,我我我真的不记得这件事啊!”
“需要我提醒?”姬焐幽幽地说,“就是我送雪枫回府那次。”
男人继续哭道:“不是我不是我,我从来没有夜间驾车出府还不看路的坏习惯!”
“还装,”姬焐啧了一声,“我并未明说是哪一天,你就急着否认?自那日后,频频来我府上找死的刺客也都是你一手安排的了?”
“殿下我真的没有这个胆子,求殿下明鉴!”
头上一阵钝痛,男人顿时觉得脑浆要炸开,当即道:“……那日是,那日是我大哥乘车出府,不是我……真不是我!”
姬焐这才放松些力道。
“你大哥任绪明,那日急匆匆撞了我的侍卫,是要赶去涿郡的大运河督察漕运,是不是?”
男人支支吾吾地哼着,没有接他的话。
“不说也没关系,”姬焐收了脚,在他面前蹲下来,继续不紧不慢地说,“我悄悄地命人跟着他,一路东行抵达大运河,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男人惊恐地睁大眼睛,瞳仁中映出一枚铜质钥匙。
“看,”姬焐在他眼前晃了晃,“任家私自造的船,现在是我的了。”
“殿、殿下……”
“别慌,私自造船的确是很严重的罪,但这都不及船上的物品重要,你说是不是?”
望着男人震颤的瞳孔,姬焐转了转右手挂着的小刀,一把插在他耳边的地毯上。
“现在,我给你们任家一个活命的机会,只需要你在明夜的除夕宴上演一出戏。”
第80章
任绪原屁滚尿流地捂着头走了,姬焐将那枚小钥匙收起来,看向周围这一地狼藉,道:“简单收拾一下,走吧。”
语毕,他光明正大地踱步走出热闹的湖玉楼。
出了兴乐坊,影卫在后面问道:“殿下,明日除夕,府中可需要布置些什么?”
“你们自己做主,明夜我不在府中,将小圆子的夜宵提前备好。”姬焐说。
路边与几人擦肩而过的百姓彷佛较平日格外兴奋,口中讨论著方才在大街上发生的事,不时吐出“十公主”“大理寺”等字眼,却都被姬焐忽略了。
年去一岁,辞旧迎新,转眼到了除夕这日。
太和殿设了家宴,外臣不在受邀之列,任绪原虽和宫中的贵妃沾亲带故,但到底没有资格参加皇室的家宴。
他已答应姬焐必须要出现在宴席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拿出家中最名贵的药物,借献宝之名去宫中走一趟。
岭南市舶司暂由任家代管,更何况任氏私造船只的把柄还捏在姬焐手上,此事牵扯任家上上下下,他只得屈从于姬焐。
此行有去无回,任绪原彻夜写好一封遗书,藏在了书房博古架后的夹层中。
出了任家的门,他按照约定在附近见到了姬焐的马车,重重叹了口气,还是坐了上去。
今夜宫内一派混乱,子时分别有三支不同的队伍将宫门围得死死的,连一只乌鸦都没放出去,与之相比,宫外倒是一派和乐,平安无事地度过了这个与往年似乎并无不同的除夕。
第二日一大早,窗外下雪了,沈雪枫还在睡梦中混混沉沉的,窗外忽然响起沈雨槐的声音。
“沈雪枫!快醒醒!宫中出大事了!”
床榻中央的少年眯着眼睛翻了个身,重重的眼皮重新合上。
“起来了吗?快点,我有要紧事和你说!”
沈雪枫缓缓睁开眼睛,就听到沈雨槐说:“陛下立了三殿下为太子!今早郭家的肱骨之臣纷纷跪在宫门口,求皇上收回成命。”
“什么?”
沈雪枫扶着床坐起,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躺回去,闭眼对着门外道:“哦……太子不是三殿下还能是谁呢,姐姐别急,郭氏奈何不了他。”
他记得清清楚楚,游戏原著里姬焐的确登上皇位了,皇位都坐了,太子之位怎么就坐不得?
沈雨槐继续拍门道:“你小子,赶紧给我起来!”
沈雪枫被她喊得睡意全无,这才磨磨蹭蹭地穿衣起床。
原来昨夜宫宴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开宴时干封帝迟迟未至,皇后三五次命人去请,总也见不到人。等到内侍唱喏之际,只见他疯疯癫癫地闯入大殿,挥剑便对着后宫的嫔妃一顿乱砍!
在场的人都吓呆了,一时间竟忘了躲避,情急之中姬焐替一个年轻的小公主挡了一剑,左肩受伤流出鲜血,干封帝见之更加癫狂,双目通红一副嗜血之相。
“什么?殿下受伤了!”
故事听到这,沈雪枫当即担忧地向门外走:“不行,那我去殿下府上看看。”
沈雨槐将他按下来:“他好好的没事,你紧张什么,坐下来接着听我说。”
有人受伤后,众人才如梦初醒地上去拦干封帝,这时姬长燃站出来道,他已命人去请狄音寺的神医,正快马加鞭赶往宫中。
就在这等待的功夫,干封帝似乎略有收敛,他在龙椅上抽搐着,问长公主,能不能给他喝药。
“喝什么药?”沈雪枫问。
“是啊,当时长公主也是这么问的,”沈雨槐说,“不过长公主还是拿了平时的药给陛下喝,只是未有好转,太医看诊后说陛下受了刺激,阿芙蓉药瘾发作,所以失去理智。”
于是宫中彻查今日接触过陛下的人,很快便查到曾在御书房进献过一味奇珍药材的左监门卫中郎将任绪原。
沈雪枫听了当即紧皱眉头:“左监门卫乃皇宫十六卫之一,保护陛下安危是天职,他竟然敢在除夕夜给陛下投毒,命不想要了?”
“的确如此,任大人被禁军扣住,还没来得及辩解,这时大殿下又站了出来,”沈雨槐道,“因他近日受大婚那天的命案所累,便质疑任绪原是否也给中书舍人的公子和国公庶女符苒苒下过毒,若不承认,便要藉机向陛下求旨彻查任家。”
沈雪枫点头:“任党和他是死对头,趁着这个机会,姬长燃定然想把这口锅甩出去。”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大婚之日任绪原也去了,但他态度犹犹豫豫,只说不是自己,其余并不愿多说。”
这时姬长燃请来的神医已抵达太和殿,二话不说为干封帝施针,皇帝醒来后听了事情的发展经过,龙颜大怒,情势急转直下,这时姬玄炎又从座中站起,大义灭亲般地指认任绪原乃此案主犯。
“四殿下是第一目击者,他讲得有理有据,还说曾在大婚那夜见过任绪原鬼鬼祟祟地出没在东院,无半分不合理之处,在姬玄炎逼问之下,任绪原认罪了。”
沈雪枫:“我听说任绪原是个仰仗父家势力好吃懒做的无赖,他当真有这等谋划在皇都各家中投放阿芙蓉?”
沈雨槐笑了笑:“所以这事情逐渐水落石出之时,长公主又站起来反驳了姬玄炎。”
这事情还有反转。
“长公主却道那日她只在大皇子府中喝了几杯薄酒便和皇后娘娘一起回了宫,随后发现自己身上沾着阿芙蓉药粉,但筵席上却并未见过任绪原,也从未和男宾靠近过,”沈雨槐说到这顿了顿,“她只与几位皇弟皇妹站在一起,如此一来,下药之人便很可能不是任绪原,席中有其他人身上携带阿芙蓉。”
“……”沈雪枫低声说,“那、这么重要的信息公主当时为何不说?一定要现在才讲出口?”
“此事我也不知,”沈雨槐叹了口气,“不过公主所言句句属实,因她曾给我抱怨过那夜去给陛下送药,被陛下错认成齐平康之事,江宿柳亦知情。”
干封帝自然也有这段记忆,事实铁证如山,若不是任绪原干的,他又是在给谁背锅?
沈雪枫愣愣地说:“那、那不就是四殿下?他故意将元凶的罪名安在任绪原身上,当着大家的面分析得头头是道,最关键的是任绪原还认罪了,这配合得就像是提前串通好了一样。”
事实也是如此,长公主举证后,矛头自然转向了姬玄炎,虽然没有实在的证据表明姬玄炎就是凶手,但方才种种表现基本上载递出同一个信息:谁的嫌疑最大,不辨已明。
沈雨槐道:“其实这种情况下,四殿下还有一种脱罪的方法,就是向陛下言明自己是立功心切,情急之下错怪了中郎将,愿意主动赔礼道歉。”
沈雪枫摇摇头:“但他若这么做便显得自己十分无能,明显不能堪当储君之职,一个急于求成之人连自己的党羽亲信都能污蔑,如此一来朝中之臣谁还愿意忠心辅佐?”
“你分析得很对,”沈雨槐赞道,“妙就妙在这位中郎将姓任,这个人选实则选得好极了,若无万分把握,四殿下定然不会牺牲自己的四品禁卫军统领,他既说任绪原是凶手,便笃定此人不敢反驳自己,可惜长公主暗中留了一手,令他的计谋不攻自破。”
沈雪枫点点头。
不过……怎么会有这么恰到好处又进退两难的困境,且时机也恰好发生在除夕夜?
“姬玄炎嫌疑上身,但有干封帝和任贵妃在场,无人敢置喙他的不是,”沈雨槐说,“不过大殿下已被这件事牵扯得丢了不少公务,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皇后娘娘亦是如此。”
这事情又变成郭任两党互相扯头花,且扯得前所未有的凶狠,最终结果是姬长燃的嫌疑抹除,姬玄炎则押入诏狱,与任绪原一起等待问审。
此番干封帝虽知道大儿子是清白的,也决计不会把太子之位交给这么一个连莫须有的罪名都洗不清的蠢笨儿子,更遑论姬长燃在殿前厉声对姬玄炎落井下石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而只受了点轻伤的三殿下姬焐,今夜被撇得干干净净。
天一亮,圣上的旨意便传出皇宫,姬焐获封太子。
一场混乱的除夕夜,最终受益的只有两人:一是姬焐,二是那狄音寺的神医高僧净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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