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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门关(古代架空)——七十五一

时间:2025-06-06 04:45:30  作者:七十五一
  周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说不清。也许是入京后开始的,也许……”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也许从封陵城破那日就埋下了种子。”
  他不敢细想。
  那个曾经被时絮捧在手心里娇养的小公子,那个会在姐姐面前撒娇讨糖吃的少年。
  在失去所有至亲后的十一年间,是如何独自在这吃人的朝堂中挣扎求生,又是怎样拖着这副千疮百孔的身心,一步步爬上丞相之位的。
  沈清让忽然想起时岁说“你失约了四次”时,那平静到可怕的语气。
  那不是埋怨。
  是一个人在深渊里等了太久,久到连疼痛都习惯了的麻木。
  “他不是存心要难为你。”周涉轻声道,“只是他……忘记怎么爱人了。”
  因为太久没有被好好爱过,所以连如何去爱都生疏了。就像那枚被反复磨刻的时家嫡传玉,边角都磨平了,却还是刻不出想要的模样。
  “你别怨他。”周涉的声音带着几分恳求,“岁岁他……原本不是这样的。”
  记忆中的时岁是什么样的呢?
  是蹒跚学步时摔疼了膝盖,会瘪着嘴喊“姐姐抱”的奶团子。
  是学堂里偷懒打盹,被时父拎着耳朵提起来时还迷迷糊糊揉眼睛的小童。
  是偷用时母的胭脂被逮个正着,挨手板时还要偷偷朝时絮眨眼,比口型要糖葫芦的顽劣少年。
  是每年初雪,总要缠着周涉和时絮打雪仗,输了就耍赖躺在雪地里不肯起来的淘气鬼。
  只是如今……
  那个曾经明媚张扬的少年如今戴着完美无瑕的面具在朝堂上步步为营。
  沈清让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我不怨他。”他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我怎么敢……怎么配怨他?”
  周涉望着眼前这个铁骨铮铮的将军突然红了眼眶,轻叹道:“岁岁……本性不坏。”
  他只是……
  被命运碾碎的太早。
  早到还没学会如何疗伤,就先学会了用无懈可击的笑容作甲胄。
  早到在懂得什么是爱之前,就先明白了什么叫痛彻心扉。
  “下官还得回江洲守着。”周涉轻声道,“箫太傅还未伏诛,一刻也松懈不得。”
  沈清让沉默着摆了摆手。
  周涉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扫过他手上那枚温润的玉佩,扫过将军微微发颤的指尖。
  足够了。
  沈清让眼底翻涌的痛色,攥紧玉佩时泛白的指节,还有那句“我怎么敢怨他”里藏着的悔意——
  这些愧疚,足够温暖时岁,直到将军真正读懂那颗伤痕累累的真心。
  或许某年某月某个雪夜,当将军望着丞相熟睡的侧颜时,会突然发现,那份始于补偿的怜惜,早已在朝夕相处中,悄然化作了刻骨铭心的爱意。
  
 
第25章
  次日清晨, 时岁晃悠到伙房时,正撞见沈清让挽着袖子在案板前切烙饼。晨光在那人清俊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哟——”时岁拖长了音调,斜倚在门框上,折扇展开遮住半张脸, 只露出一双含着戏谑的桃花眼, “君子远庖厨, 沈将军这是要给本相当贤内助?”
  他边说边踱步上前, 顺手抄起一块刚出锅的烙饼就往嘴里送。滚烫的饼皮烫得他直吸气,却还不忘朝沈清让挑眉。
  沈清让头也不抬, 刀锋在案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要是不想吃,可以出去啃沙子。”
  “别啊——”时岁拖着调子,忽然整个人懒洋洋地往沈清让肩头一靠。“昨夜你可不是这样的……”尾音故意拖得暧昧不清。
  正在添柴的伙夫手一抖,柴火散了一地。
  沈清让手上动作顿了顿, 终于抬眸。四目相对的瞬间, 时岁看清了他眼底未消的血丝——这人怕是彻夜未眠。
  沈清让依旧是那副清冷神色,却在瞥见时岁腕间若隐若现的红痕时,眸光微不可察地软了三分。
  他知道,眼前这个插科打诨的丞相,从来都不需要怜悯。
  “丞相。”他放下菜刀,沾着面粉的指尖轻轻抬起时岁的下巴,“昨夜是哪个混账说‘再也不要记得你了’?”
  时岁眨眨眼, 突然就着这个姿势舔了下他指尖的面粉。沈清让触电般缩回手, 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甜的。”时岁眯着眼笑,像只偷腥的猫, “比城西的冰糖葫芦甜。”
  沈清让盯着他,喉结微滚,半晌才低声道:“……不知羞。”
  时岁“噗嗤”笑出声, 折扇一合,轻轻敲在他肩上:“沈将军,大清早的,别这么凶嘛。”
  “吃饭。”沈清让端起两碗米粥。
  他侧眸扫了时岁一眼,眼神淡淡的,却莫名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时岁怔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
  这人是要他端烙饼。
  使唤得倒挺顺手。
  他唇角微翘,眼底浮起一丝玩味,却也不恼,反而乐在其中,慢悠悠地抄起那盘烙饼。
  “沈将军好大的架子。”他拖着调子,眼底笑意盈盈,“连当朝丞相都敢使唤?”
  沈清让头也不回,只淡淡道:“不想端就放着。”
  时岁“啧”了一声,却还是端着盘子,脚步却诚实地跟了上去,亦步亦趋地走在沈清让身后,活像只被驯服的狐狸。
  沈清让把粥碗放在了昨夜吃饺子的桌上。
  时岁将烙饼盘子往桌上一搁,正要落座,却见沈清让忽然伸手,指尖在他袖口轻轻一拂。
  “面粉。”沈清让淡淡道,指腹在时岁袖口捻了捻。
  时岁垂眸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凑近他身上嗅了嗅:“这粥里莫不是放了桂花?”
  他抬眸时,鼻尖几乎擦过沈清让的下颌。
  沈清让不动声色地后撤半寸:“昨夜剩的。”
  “哦——”时岁拉长声调,折扇展开,“那这烙饼。”
  “也是剩的。”沈清让截住话头,拿起筷子塞到了时岁手里。
  时岁支着下巴看沈清让用膳,看着那人将切好的烙饼放入口中。
  折扇在指尖转了个圈,他忽然伸手,用扇骨轻轻压住沈清让的筷子。
  “既是剩的……”时岁眨眨眼,“不如我替将军尝尝?”
  沈清让抬眸。四目相对的刹那,时岁看清他眼底未消的血丝下,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慌乱。
  这慌乱从何而来,时岁心知肚明。
  他们之间那层薄如蝉翼的窗纸尚未捅破。此刻若强吻上去,以沈清让的性子,定会因着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亏欠,咬着牙任他施为。
  可时岁最不屑的,就是趁人之危。
  他见过太多强取豪夺的情事,知道勉强来的温存最是伤人。
  “随你。”沈清让松了筷子。
  却见时岁忽然倾身过来,就着他的手咬走了筷子尖上的烙饼。
  “好吃。”时岁眯着眼笑,舌尖轻轻舔过唇角。
  沈清让沉默片刻,突然将烙饼往时岁面前一推:“食不言。”
  时岁挑眉,却当真不再说话,只慢条斯理地撕着烙饼。
  他吃得专注,没注意到沈清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那眼神复杂得像是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进骨血里。
  粥碗见底时,时岁忽然开口:“今日我要去趟江洲。”
  沈清让执筷的手微微一顿:“何事?”
  “大年初一,也总不好让周涉独自守岁。”时岁笑了笑,眼中却闪过一丝晦暗,“沈将军要同往吗?”
  空气突然凝滞。
  沈清让放下筷子,抬眼看着时岁:“你明知我会去。”
  时岁折扇展开,遮住了上扬的嘴角,却遮不住眼中流转的光彩:“那……午时出发?”
  “嗯。”
  用完早膳后,天色大亮,营地里已有了走动的人声。
  时岁慢悠悠地缀在沈清让身后,像道甩不掉的影子。
  沈清让走一步,他便跟一步;沈清让停下,他便也驻足,折扇轻摇,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直到营帐前,沈清让终于转身望着时岁,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你怎么不回自己的营帐?”
  时岁扇骨在掌心轻敲,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我的营帐冷清,不如将军这儿暖和。”
  沈清让挑眉:“丞相的营帐,难道炭火不足?”
  “炭火是够的。”时岁向前一步,衣摆几乎蹭上沈清让的靴尖,“只是缺个暖榻的人。”
  帐帘被晨风吹得微微晃动。
  沈清让盯着时岁含笑的眼尾,忽然伸手——
  “哎!”时岁腕间一紧,已被拽入营帐。
  帐帘落下的刹那,他后背抵上帐柱,沈清让的手垫在他脑后,另一只手仍握着他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让他挣脱不得。
  营帐内光线昏暗。
  沈清让抬眼看他,眸色深得惊人:“丞相还缺暖榻的?”
  时岁眨了眨眼,忽然笑了:“自然……”他指尖勾住沈清让的衣带,“最好是将军这种阳气旺盛的。”
  帐外忽有脚步声近,沈清让骤然松手后退。
  时岁顺着柱子滑坐在地,折扇展开,遮住了通红耳尖,却遮不住上扬的嗓音:“沈将军营帐的柱子,倒是比本相的床榻还硬。”
  沈清让背对着他整理袖口,耳根红得几乎滴血:“……出去。”
  “我偏不。”时岁赖在地上耍无赖,“除非将军亲自来赶……”
  话音未落,整个人忽然腾空。
  沈清让将他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帐外。
  时岁惊呼一声,折扇坠地:“沈清让你——”
  “不是要我亲自赶?”沈清让在帐门口将他放下,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午时出发,别迟了。”
  时岁站在草地上,看着帐帘在眼前重重落下。
  他拾起折扇,吹去上面的枯草,低笑出声。
  “将军好凶啊……”
  他哼着封陵小调往回走。
  果然,逗弄沈清让这事儿,比朝堂上算计那群老狐狸有趣多了。
  午时,沈清让掀帘而出时,险些被那道身影晃了眼。
  时岁斜倚在马车旁,换了身月白云纹锦袍。
  腰间悬着细银链,随折扇轻摇的节奏泠泠作响,连束发的羊脂玉冠都端方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活脱脱是从工笔画里走出来的谪仙。
  如果……忽略那张过分艳丽的脸。
  沈清让目光扫过那截被银链勾勒得愈发纤细的腰身,眉头越皱越紧。
  这人怎得穿的像个开屏的孔雀?
  “将军看痴了?”时岁忽然贴近,“本相这身衣裳可还入眼?”
  沈清让盯着他耳垂下晃动的流苏,喉结动了动:“……”
  “哎呀!”时岁突然用扇面掩唇,眼尾飞红更甚,“莫非将军在数本相戴了几件首饰?”
  “不多不少,正好够买下半座将军府呢。”
  他手指上戒圈晃得沈清让睁不开眼。
  “报——”
  侍卫匆匆而来:“十九将余孽攻入江洲!”
  他踉跄跪地:“周大人被……被活剔血肉悬在了城门上!”
  “你说什么?”时岁的嗓音轻得像羽毛。
  可沈清让看见他的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
  “周大人他……”侍卫重重叩首,“已经不成人形……”
  时岁听到了遥远的耳鸣。
  周涉嵌入精钢修复的扇骨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流光。
  沈清让正欲按住他颤抖的手腕,却听见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
  “是我的错。”时岁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声音温柔得可怕,“当初就该……一个不留。”
  殷红的血珠顺着扇骨滴落,沈清让这才发现精钢刃口已深深嵌入时岁掌心。
  “传令白袍军。”时岁将丞相令牌掷于侍卫怀中,眼底泛起血色,“强攻江洲。”
  侍卫正要领命,却被沈清让一把拦住。
  “且慢!”他强行将手帕塞进时岁血肉模糊的掌心,“江洲城内尚有数万百姓,若逼得太紧……”
  “那依沈大人之见?”时岁抬眼,眸中寒光让沈清让浑身一僵。
  这不是他熟悉的时岁。
  沈清让突然拽过时岁的衣领,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额头抵上他的:“看着我。”
  “周涉给你用精钢铸成扇骨,不是让你来毁自己前程的。”
  时岁眼睫颤了颤。
  “改围城潜入。”沈清让夺过令牌扔给副将,“我亲自带兵。”
  他把那颤抖的手强硬的握进掌心:“你看着,我替你杀。”
  时岁眨了眨眼,一滴热泪砸在了沈清让手背上。
  沈清让手上突然变掌为刀,在替时岁系狐裘时精准劈向他后颈。
  时岁身子一软,苍白的唇堪堪擦过他耳际:“你……”
  “睡吧。”沈清让打横抱起昏迷的丞相,“等我带周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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