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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淇恩霍然抬起头，寿司店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的，将任婉赫五官的锋利度削弱了，她站在灯光底下，双手攥着书包肩带，笑得只剩温柔。
“任婉赫，你怎么在这？”陆淇恩面露惊讶。
“我来吃东西呀，”任婉赫面色自然地环视了周围的卡座，几乎是座无虚席，她赧然道，“可是没有座位，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陆淇恩想问她你没有预约难道不用排队吗？怎么直接就进来了，不过任婉赫已经提出想和自己拼桌的请求，她再问似乎不太好，会有一种叫她要不你滚出去排队吧的意味，太不给人面子了。
“可以，你坐吧。”陆淇恩把平板递给她。
任婉赫进来时当然是有被服务生阻拦，不过她说了一句是来找人的后，就被放行了。
新店开张，寿司店有打折，任婉赫拿着平板划拉着，似乎对上面各式各样的寿司没多大兴趣，看价钱这么便宜，说了一句：“放学时你这么高兴，是因为能吃到打折的寿司吗？”她对陆淇恩的家境不太了解，但能在A市女子中学上学的人都不会穷，就是不知道她家是富到了哪种阶层。她断然知道陆淇恩不会在乎打折，这么说不过了为了把自己真的想问的问题弱化一下，不显得直接，避免令人心生反感。
陆淇恩自顾自地在抄单词，忽然看向她说：“当然不是，我就是单纯地想吃寿司，打不打折的无所谓。”
“你很喜欢吃寿司吗，”任婉赫歪头一笑，眼睛在灯光的照耀下亮晶晶的，说，“我和许婕还以为你是要去见喜欢的人呢，没想到就是吃个寿司，你很容易满足嘛。”
陆淇恩不禁意外：“什么喜欢的人，我没有喜欢的人。”说完她又放低音量回答她的问题，“平时其实还好，但我在网上看到一个美食博主吃得很香，就也想来试一试。”
任婉赫依然笑着，眼底的凌厉不见了踪影，只剩淡淡的狡黠。情绪稍微平静了一点，她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呷了一口。
润了润嗓子，任婉赫撑着下巴道：“美食博主其实就是一个托，钱给到位了自然什么都说好吃。”桌子底下的双腿轻松地翘起二郎腿，穿着板鞋的一只脚悠哉晃着。
“是吗？不过应该是真的好吃吧，”陆淇恩嘀嘀咕咕，“你看周围的人，都吃得很开心。”
店内的日式氛围浓厚，每张卡座上都有一个散发着暖黄色灯光的圆形吊灯，就像月亮一样，温馨地照映在食客们的笑脸上。
任婉赫跟随她的视线随意一瞥：“……”
她很少到这种热闹又接地气的场合吃饭，有也只是同学聚会，多数还是跟父母一起参加饭局，包厢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桌上自然也是一些山珍海味，但是吃饭是假，人情往来才是真，这样不纯粹的饭局参加多了，对食物的欲望就渐渐减弱了，看到一桌山珍海味，反而会勾起她的反胃，食物在她眼里不单单是食物，里面包含着各种各样的阿谀奉承，家族脸面以及商业利益，这些都是要摆给别人看的，只能从其中分一杯羹，不可能全吃进肚子里。
这也是她为什么在听到陆淇恩说到美食博主吃得很香后，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利益。
陆淇恩从任婉赫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点疑惑，奇怪地问：“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们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不觉得跟人一起吃饭很累吗？”任婉赫哪怕是跟同学吃饭，也会觉得累，能跟她玩到一起的人，家境自然不差，就是不如她罢了，每个人都是被父母嘱咐过才来讨好她的，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她懒得去分析，全部归类为虚情假意。她不抗拒那些巴结与讨好，习以为常了，有人陪她玩就够了，管这么多干什么呢？不过玩也不是纯粹的玩，人与人之间的交际就是要动脑筋的，特别是她这种家世显赫的人，和人交际起来更加复杂。
“当然是因为好吃啊，”陆淇恩呆呆地看着她，“而且应该都是和朋友或者家人过来的吧，聚在一起当然会开心，累就不会聚在一起了。”话音落下，她们点的东西被服务生端上了餐桌。
陆淇恩收起了英语本，照着美食博主的搭配，把三文鱼寿司和鹅肝寿司倒进小碗里，然后又倒入温泉蛋，让蛋液流进饭团里，搅拌一下，加入芥末和酱油，送入口中，味道还不错，内心涌出一种终于吃到了同款的满足感。
任婉赫在点单时特意看了一下陆淇恩点了什么，点了跟她一样的，但她没想到陆淇恩会这样吃，她一动不动，有些懵。
陆淇恩问：“你要不要试一试我这种吃法？”
任婉赫脑子跟宕机了一样，陆淇恩当着她的面又吃了一口，咀嚼时双眸变亮了，好像很好吃，一种久违的对食物的渴望冒了出来，任婉赫说：“好啊。”
任婉赫拿起筷子，正要照着她的弄，却被她拿过了筷子，她说：“我来帮你。”
陆淇恩熟练地复制了一份出来，放到她面前：“吃吧。”
任婉赫盯着眼前的碗，怔了一会儿，想到陆淇恩刚刚往碗里挤上芥末和酱油，搅拌饭团的画面，心里竟扬起了一股暖意，她的神情是那样的专注，动作也很细心，明明是很简单的料理，她却投入了了百分百的认真，这种感觉就好像，亲人听到你肚子饿后，专门去厨房为你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面。
是被人重视的感觉。
任婉赫在暖黄的光线里，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谢谢。”
第 7 章
“味道怎么样？”看她拿勺子舀起沾了蛋黄液的饭团，带着厚实的三文鱼肉一起吞下，陆淇恩期待得到反馈。
“好吃。”任婉赫点点头，她吃过各种昂贵的美食，但都不如眼前这一碗简单的料理来得满足。
手机黑屏放在桌边，任婉赫垂眸时从屏幕里看到了自己的脸，她的嘴角竟洋溢出了和周围的食客同样的笑容，真实的，愉悦的笑容。
一顿饭下来，两位少女的胃被填饱，一起走出了寿司店。夜幕降临，马路上的车子络绎不绝，车灯和街边的霓虹灯晃得人眼花缭乱。夜晚的风有些凉，两人身上都穿着短袖校服，陆淇恩摸了摸胳膊，任婉赫就忽然凑近，贴着她的后背，手绕住了她的胳膊，问她：“冷不冷？”
“还好，”陆淇恩说，她关心地问，“你怎么回家？”
“我坐车回去，你呢？”任婉赫明知故问，深邃的眸光落在她脸上，“要不要坐我的车？”
“不用了，我骑自行车来的。”陆淇恩指向路边的非机动车停车位，那里天还亮的时候停满了车，这会儿只剩下零零散散几辆车了。
任婉赫的视线从停车位上收回，说：“晚上骑自行车不太安全吧，要不把自行车放到后备箱，我送你回去。”
陆淇恩得意地笑起来：“你放心，我车技跟视力都很好，而且今晚这么凉爽，骑车回家比较爽快。”
任婉赫不舍得跟她分开，一双漂亮的眼睛沉了下来，搭在她胳膊上的手不自觉地掐进了她的细嫩的肉里，陆淇恩吃痛地叫了出来，第一反应却没有埋怨她，而是蹙着眉问道：“你怎么了？”
她的表情前一秒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跟京剧变脸似的，阴沉了下来。
得到了她关切的询问，任婉赫猛然抽出了自己的手，她的眼神里露出了一丝心疼，抚摸着陆淇恩手臂上的红痕：“对不起，是不是很疼？”
指甲嵌入皮肤的那一刻当然很疼，不过在短暂的时间里，疼痛消失无踪了，陆淇恩摇了摇头。
任婉赫双手攥住书包肩带，几缕发丝落在脸庞，她仰望夜空，伤感地说：“回到家又要一个人待着了，好无聊。”
大城市里光污染严重，夜空中的星星屈指可数，一幢幢大楼全亮着灯，这些灯光几乎要将天空染成青白色。
陆淇恩微微看了眼她的神情，好像没刚刚那么阴沉了，她理所当然道：“无聊就写作业呀，作业不够多么？”
“……”
陆淇恩并没有询问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待在家，她们这种条件的家庭，父母都很忙，有些同学一年才跟亲人见一次，她觉得自己算幸运的了，母亲的饮料公司总部就在本地，可以常见到母亲。其实在她上小学的那几年，也是很缺乏陪伴的，那时公司的规模还比较小，母亲为了拉投资忙得不可开交，天天出差，宛如空中飞人一样，陪她的时间少之又少，基本都是江姨在照顾她，她能得到的只是母亲打电话的问候，好在近几年公司越做越好了，母亲照样很忙，但也没以前那么忙了，下了班还能回家和她一起吃饭，有空闲两母女会结伴去逛街看电影。
任婉赫无奈地挑了一下眉毛：“好吧。”
“要我陪你等车吗？”陆淇恩不知道她是打车过来的还是坐私家车，问了一句。
“我的车就停在对面。”任婉赫的目光投到了马路对面的一辆迈巴赫上。
既然这样，陆淇恩就放心了，她挥手道：“那我走了，拜拜。”
“我明天下午，去找你。”任婉赫说。
陆淇恩：“行，我回去发定位给你。”
她走到自己那辆白色的公路车面前，解了锁，利落地跨上坐包，踩动了脚踏，任婉赫兀自站在街边，目送她乘着夜晚的凉风，渐行渐远，直到背影变成了一个看不清的黑点，她才过马路，上了车。回到封闭的空间里，鼻间不再是属于陆淇恩身上的清香，而是萦绕着车载香水的木头气味，任婉赫的神情恢复了漠然，麻木地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拿出手机，点开了相册……
陆淇恩回到家时接近八点了，江姨在她回家的路上还不放心地给她打了一通电话，等她骑到家门口，又看到了江姨站在门外等她。
陆淇恩笑江姨太多虑了，江姨在她进门后锁了后门，唠叨着：“我很难不多虑呀，我说要去接您，您又不让。”
陆淇恩到客厅换了鞋，妈妈正在吃晚餐，她跟妈妈打了声招呼，欢快地上了楼。
虽然回家的路上有风，但她还是出了细密的汗，回到房间，她拿纸巾擦干了汗水，然后坐到一张手工的波斯地毯上休息，快速地骑行了两三公里，还有些微喘，她要歇一会儿再去洗澡。
从书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眼，微信里有99+的班群信息，社团群的信息也有十几条，只要没有收到@的她都懒得点开，直接忽略，任婉赫和许婕的未读信息在群信息下面，陆淇恩率先点开了任婉赫的聊天框。
任婉赫贴心地问她到家了没，陆淇恩一阵暖心，回了句到了，之后点开许婕的信息。
许婕：我才发现我数学试卷没带回来！恩恩，拍题给我。
陆淇恩从书包里翻了数学试卷出来，拿起手机对焦，两面拍得相当清晰发送给她。
许婕：（亲亲）
陆淇恩突然想到自己要找她算账，质问她：是不是你跟任婉赫造谣我有喜欢的人？
许婕：我哪有。
陆淇恩：哼。
许婕：是你放学时走得太急，还一副很高兴的样子，任婉赫就问我你怎么那么高兴，我就猜你可能有喜欢的人了。
陆淇恩扁扁嘴，敲字都大力了一点：还说你不是造谣。
许婕：这哪是造谣，我又没说肯定！怎么？任婉赫发信息问你了？我感觉她很关注你耶，话说你放学走那么急究竟是为什么？
陆淇恩：我急着去吃饭啊，在餐厅碰见了任婉赫，跟她聊了几句。
许婕：切，原来是吃饭啊。嗐，真羡慕你，我也想跟任婉赫一起吃饭，不过比起我，她好像更喜欢你。
陆淇恩看着这字里行间的委屈，回：哪有，都一样。
许婕：（抠鼻屎）
很明显她不觉得。
陆淇恩不想她心里产生落差感，脑子转动着，手快地编辑了一句话发过去：又不是她约我去吃饭的，我们碰巧遇见，你想跟她一起吃饭很简单啊，下次我们一起约她就好了，我想她应该不会拒绝的。
陆淇恩跟任婉赫相处了几天，总体感觉她是个外表高贵清冷，实际温柔又有点可爱的女孩子，虽然偶尔会阴晴不定，但也不会难以相处。
许婕：好啊好啊！
陆淇恩笑了笑，放下手机，起身进了浴室。在浴室里脱了个精光，打开花洒冲洗了一下，往身上抹着散发着柑橘清香的沐浴露，沐浴露的瓶子只有巴掌大小，是透明的，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的沐浴露被她用得只剩一半了，她很喜欢这款沐浴露的味道，每次写完作业精神紧绷的时候，进浴室洗个热水澡，让柑橘和花的清香包裹着自己，精神可以得到舒缓。
洗完澡后，她过着浴巾出来，擦干身体，穿上棉质的睡衣睡裤，倒进轻薄的蚕丝被里，被子今早被江姨拿出去晒过太阳，她深深吸了一口，阳光和洗衣液的味道特别好闻。
调到26摄氏度的空调无声地扇出冷气，陆淇恩趴在床上眯着眼，感觉马上要进入梦乡了，手机响了响。
她捞过手机打开，是许婕的信息：恩恩！任婉赫发朋友圈了！一个前半生朋友圈完全空白的人，竟然发朋友圈了！
陆淇恩的困意瞬间被这条新奇的信息驱散，一个从来不发朋友圈的人，突然发朋友圈了，那会发什么呢？平时不怎么八卦的她此刻充满了好奇心，退出了和许婕的聊天界面，点进了任婉赫的朋友圈。
只有一张图片，一个白色的小碗，里面是她给任婉赫制作的料理，寿司店暖黄的灯光打下来，仿佛给食物增添了一层滤镜，看着十分诱人。
陆淇恩捂住了嘴，她为什么会发这张图片？先不管三七二十一，点了赞再说。
她和任婉赫的共同好友不多，点赞列表显示第一个点赞的人是许婕，第二个是她，后面就是空白的了，但她可以肯定给她点赞的不止她们两个。
陆淇恩缓缓放下捂住嘴的手，露出来的是微扬的嘴角，两条腿交叉着在半空中晃着，得意的感觉在心底无限蔓延。一定是她弄得太好吃了，才会让任婉赫忍不住发朋友圈，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屏幕里弹出了许婕的信息，陆淇恩点进去，许婕发来任婉赫朋友圈的图片，她用红色的涂鸦笔圈出了一块，说：坐在对面的人是你吧，这是你的书包。
陆淇恩的书包是灰色的北极狐双肩包，被她穿着校服的身体挡着，只露出了一个小角，连logo都没露出来。
陆淇恩：你怎么不去当侦探呢。
许婕二话不说发了个柯南看破真相的表情包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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