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千艳手里没有什么物件能使,抓到孙秀珍的衣角死活不松手,用手机狠狠砸向孙秀珍的头。
“她是我的孩子……”
“她是我的孩子!你休想!你休想!!”
一下两下,血开始渗出,动静越来越大,吸引到了其她人,其她人连忙将二人拉开,温热的液体从白发中渗出,铁腥味弥散在空气中,孙秀珍手一摸,看了一眼就晕倒了。
杨千艳:“你想都别想……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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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知暖在付暄面前总是蛮横霸道,门敲都不敲,两腿一迈直接进区,“听护士说你这两天没出病房啊?”
付暄呆傻地看着色板,“知暖姐,你阅历比我多,你说,人都是唯利是图吗?”
“你是吗?”刘知暖反问她。
付暄将脸埋在膝盖里:“或许有一天是吧。”
“这不就行了。有人说天下人因利而来为利而散,也有人说人间自有真情在。这种东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看你怎么想。”
“我想不通。”
“不是我说,你真死轴。”刘知暖无奈地骂道,付暄讷然。
刘知暖:“我只能说,不要总把把别人那套道理套在自己身上,就当是为了让自己好受点。”
刘知暖抽走付暄手中的色板,犹犹豫豫开口:“我听说,那姑娘已经好几天没醒过来了。”
付暄扭头,望向窗外。
反正,你从一开始,就对我不诚实。
付暄站在病榻前,很不想承认眼前这个人是景婕,死气、陌生。
不该是这样的。
“人家只把你当成人家宝贝疙瘩的仆人使,你真以为人家是想和你相处吗。”
“你现在这样真的活该。”
……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受欢迎啊?”
“真是够蠢的,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女儿,就知道拖累我跟你爸。”
……
“你真当真啦?!”
“你也不看看你眼瞎毁容换来的是什么东西,人家根本不想搭理你,当初还眼巴巴地倒贴上去。”
……
当初付暄在医院躺着,景婕连看都不来看自己一眼。刘月梅在讹不到钱的日子里,天天说,每天都说!毕竟如果付暄痛苦的话,她真的会感受到快乐。
付暄也不想相信,可人早就不知道去哪了,她没有求证的渠道。她慢慢信了。
毕竟亲妈都能把自己当成讹钱的砝码,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又能对自己有多真心。
她悔恨,也委屈,她总是伤痕累累,她挤在杂物间的情绪没人听。
“是你吗。”景婕醒了,勉强撑开眼皮,她只是凭感觉问出这话,她觉得自己时间不多了,有些话不说就没机会了。
付暄默不作声。
“那日,是我失约了。我不是……有意的。”
付暄哽咽又作轻松语气,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声音极短。
听到回应后,景婕很开心,“现在、樱花是不是开了?”
“现在时节正好。”
“我欠你一场樱花雨,你陪我看一次,好不好。”
那日,景婕第一次把专业课旷了,满心欢喜地去赴约。
学校在这个时间人是最多的,尤其是图书馆前那条樱花道,简直是人挤人,摄影、模特,校内校外的全进来拍照留念。
人影重重,她只看得见付暄。付暄站在图书馆大门前的台阶下,温婉知性,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二人相隔不到五十米。
天旋地转,景婕倒在了人群里。
阳春三月,学校的道路两侧的樱花纷飞,同往年一样热闹。付暄推着轮椅来到湖边,湖水澄澈,柳枝飘摇。
付暄:“快到你生日了。”
“生日?你还记着呢,记着干嘛。”景婕有些恍然,“原来一年过得这么快。”
付暄绕到她身后,自顾自地说:“当初和钱群群去赌石市场堵来一块原石,做了些首饰,想送给你当生日礼物。可惜你那天没来。”
付暄开始哽咽,“我后来想把东西全扔了,可他们都羡慕我,都说我运气好,扔了实在可惜。”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图案,是陈文欣和钱群群她们说,说你身上的蝴蝶元素很多,手链是,项链是。”
“后来我听旺珍说,钱群群被她老师骂了,因为蝴蝶寓意不好,说——”
付暄艰难发出声音,“说这东西短命,活不长。”
冰凉的玉石刚贴上皮肤,随后“咚”的一声,湖面漾起一圈涟漪。
景婕悲凄道:“扔了干嘛,如果真有阴曹地府,我好歹有个念想。”
付暄突然半跪在景婕身前,握着她的手哀求:“我一直等到天黑,图书馆管理员下班,我还在等,你能不能等等我,别那么着急走,我求你行吗,我求你……”
景婕没有力气将付暄拉起来,“付暄你别这样……你站起来付暄……付暄!”
付暄应该站起来了,她说:“付暄,你不要因为我难过,其实我每次靠近你都不安好心,我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料付暄苦笑出声,“景婕,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好骗?”
“我一个半累赘,怎么会有人费劲心思只为了靠近我。景婕,我有自知之明。”付暄说,“更何况你给我的理由牵强,你的把戏拙劣,可……”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揭穿我?”
“那你当初又为什么爬上六楼救我?”
二人都已哑言。两情缱绻,终不能执手相看泪眼。
景婕苦笑道:“付暄啊,真是对不住了。”
付暄问:“你现在道歉做什么,还是想让我愧疚一辈子吗?”
“真是好算计。”付暄这句带着怨恨。
“一辈子?这也太长了吧,我这么重要?”景婕开玩笑道。
“付暄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一直期盼你过得好,期盼你早就找到了眼角膜,期盼你有爱你的家人朋友,这样,我的怨恨和咒骂更加理所当然。”
“遇到你之后,我拼命地想看你出丑,看你气急败坏,企图发现你的劣根性,我想证明,证明你很烂。”
“可你为什么要在雷雨夜抱住我,你明知道我是故意让你难堪,为什么不怪我,为什么要让我看到你的温柔平和,你的既往不咎?”
那些从杨千艳那里分摊开来的怨恨,那些伪善的祝福太可笑了,实在是太可笑了。
“付暄,我想我是喜欢你的。”
“你会怪我吗?会原谅我吗?”
付暄不知道该如何说。
“好吧,看来是不会了。”景婕极其勉强抬起手,付暄向前走一步。
隔着布料,景婕默契地靠在她小腹上,心满意足地笑了,“好香啊,真舒服。”
付暄站得笔直,忍着哭腔,“你伸一伸手,就有花瓣落在你的掌心。”
景婕将信将疑地伸手,感受到掌心的花瓣坠落。她握紧花瓣,头在慢慢下垂,“你真的很好。”
景婕靠在付暄小腹上,欲坠的手被付暄握紧,而掌心的花瓣随风而去。
此刻狂风大作,落樱缤纷。
死生契阔,天人永隔。
第 31 章正文完
在毕业前,四人去了旺珍的家乡西藏,付暄险些因为高反下不来。珠峰就在那里,虔诚的信徒厚雪深埋,身边的地陪告诉她们,传说珠峰附近有修行的高僧,当登山者性命垂危之际,修行者便会伸出援手。
她站在珠峰脚下,心想,原来是我来晚了。
大学过得很快,陈文欣考公上岸,钱群群接手家里的生日,旺珍回家乡经营家里的酒店,付暄跨专业考研,二战上岸。从此,天南地北,各奔东西。
岁月在付暄身上留下沉稳练达,这些年她的追求者络绎不绝,有男有女,全被她一一回绝了。刘知暖也不再把她当小孩看,闲聊时会操心她的恋爱问题,说,你怎么连恋爱也不谈,小时候还以为你是沉闷乖巧的性子,所以不敢早恋。
付暄说,小时候是不敢,怕被骗。
刘知暖问,那现在呢。
付暄想了想说,记性太好了,还有人放不下,再等等。
她一等等了十年。
记性嘛,是越来越差了。
医生说是因为她太焦虑,睡得太少。是了,她这些年睡得越来越少,四五年前还能睡上四五个小时,现在每天就只能睡两三个小时,还总多梦。
药一罐一罐地吃下去收效甚微,副作用却如山倾,加上本身睡眠不足,精神自然总出问题。幻听,幻视,习以为常。医生试着让她找到自己的“阿贝贝”,玩偶、衣服、气味,只要是能缓解焦虑的东西都可以。她想了想,花了近两年时间买到市面上可能买到的香水,可惜不尽人意,效果还不如橘子,只可惜橘子皮闻着还不够苦。
好雨知时节,最近小雨不断,刘知暖给她发了个消息,说,有人要见她。
是刘月梅。
窗外小雨淅淅,沿屋檐滴沥落下。刘知暖将付暄送到咖啡店。付暄没有想到在自己会一眼认出刘月梅。刘月梅什么也不说,坐立难安,付暄抿了一口咖啡,真苦。
付暄:“你老了很多。”
“人哪有不老的。”刘月梅局促地挠着头发。
付暄看着刘月梅,她还是和年轻时品味一样,穿着花色复杂的衣服,头发也剪短了,皱纹出来了,人也不比年轻时凌厉,比记忆中矮了很多。
刘月梅问:“听说你现在能看见了。”
付暄:“嗯。”
“你现在长得真好。”刘月梅说。
付暄放下杯子,杯盘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低头了看自己的衣服。她多数时间呆在公司,穿衣风格一直是职场风,“到了你以前要求我出人头地、让你脸上有光的标准了吗?”
刘月梅如鲠在喉,她好像没资格回答这个问题,她悻悻笑道:“和小时候差别挺大的。”
付暄淡淡道:“你也和当年差别挺大的。”
刘月梅嘴里直念叨“老了老了”,她从见到付暄就一直搓手,躲避付暄直接的目光,“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咱娘俩还能再见面,我还以为你会认不得我。”
付暄问:“你认得我吗?”
付暄直勾勾地看着她,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看着,眼神如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懵懂无知唯独没有期待。
“嗐,哪有当妈的会不认识女儿。”刘月梅说。她心虚。
付暄听了这话没有任何反应,“从你和付利当初遗弃我开始,我和你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你来找我干什么?”
“看看你、我看看你就行了!”刘月梅说得急切,双手举在身前,一副要把心掏出来让人看的架势,瞧着是挺悔恨不已的。她说:“我没想到你会来。”
刘月梅双手握在一起,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关切:“听说你在你舅舅那里长大,我记得她家那个女儿脾气很不好,霸道又不讲理,你……还好吗?”
付暄不解地问她:“你问这做什么?”
刘月梅点了点头,“是、是,我不该问的,不该问的......”
付暄起身揉了揉眼睛,她有些累了。对于刘月梅的突然出现与违和的关心她并不感兴趣,也没有太震惊,她原以为刘月梅会难缠得很。没想到多年不见,爱与恨都寡淡了。
“看你也看过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等刘月梅回应,付暄先走了,没走几步又被刘月梅叫住。付暄转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她,刘月梅站起来巴巴地看着她,手搭在桌角,“我......”
付暄突然站正:“我有问题要问你。”
刘月梅大喜过望,“你问、你问!”
“当初在老家过年,你逼知暖姐姐吃你夹给她的菜,惹恼了她,付利为什么突然扇我一巴掌?那年我八岁。”
刘月梅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件事,努力回想,惊喜过后是一阵愧疚,“那年你爸……那年付利的老相好结婚了,用你们的话来讲是他初恋,他心里不对付。”
付暄:“嗯。你们一直生活在一起?”
刘月梅点头,头垂得越来越低。
付暄:“一生一世一双人,挺好。”
一段非常无聊的对话结束了。
付暄说要自己转转,让刘知暖在车里等她。咖啡店离湖边不远,付暄撑伞来到湖边。湖边雾气蒙蒙,柳丝如线,春风吹透她锈迹斑斑的记忆,稀稀拉拉掉渣。
付暄看得出神,湖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她丢了伞,许久未这样兴奋过,正要追过去时被人从身后拉住。
“哎呀你知不知道这湖里有大鱼!你跳下去,没被及时发现、尸体都被啃没啦你知不知道!”那人唧唧呱呱说了半天,大概意思是付暄年纪轻轻,怎么想不开要跳湖。
付暄说:“抱歉,以为看到了熟人。”
这一年升职加薪,拿大单见甲方,好事忙昏头,她已经有大半年没去看景婕了。她要去墓地。
付暄精神状态时差时更差,刘知暖不太放心她开车,虽然嘴上说着“烦死了”,但还是会老老实实等她。
刘知暖的生活很无聊,孩子马上要上高中了,话不投机,自己安定下来还是谈生意,不断地谈生意!身边没个能说话的人。
她快四十了,从小跋扈惯了,经历社会毒打多年,时不时暴躁地发发牢骚。只这样,也会被说“更年期到了”,没人理睬她的情绪,也只有付暄不烦她,时常开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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