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眼睛总是最适合看女人的,看她体贴、细腻、沉默、狼狈、既往不咎。
奇怪,春天明明还远,怨恨的种子却正在冒芽,就像细雨,总是密匝匝地刺进皮肤,景婕问:“学姐你疼吗?”
“什么?”付暄不明白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很好啊。”
下一秒,付暄圈着她就要起来:“你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务室?”
景婕低声笑了笑,按着付暄让她坐下,“医务室现在应该没人,学姐你再让我靠一会儿。”
“哦……你靠。”付暄整个人都有点懵。
“学姐。”
“嗯?”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
付暄解释道:“圣诞那天晚上回来后,你就没和我说过话了,我觉得你的情绪可能不太对。”
“是不是我的事情像你传播的负面情绪,所以你不开心?嗷……那个我比较爱胡思乱想。”
“如果你只是单纯地不想和我继续相处下去,你直说就好,我理解,真的!我主要是怕你因为我出什么事情,这就不好了。”
一场雨过后,连掉屑的墙壁都在吐息,景婕戏谑地笑着,有点累了:“学姐啊,那你是真的爱胡思乱想。”
下一秒,付暄听她不满地自语,好像生出了小脾气,“啧,怎么把我想成这么小气的人。”
第 10 章
付暄用手指绕着发尾,为自己辩解:“我没有觉得你小气。”
景婕:“真的?”
付暄点头,“嗯,骗人是我发不了财。”
“那看来是真的。”景婕长舒一口气,无聊至极,已经开始捏付暄的手指玩。
“咳咳咳……”
付暄咳嗽几声,景婕大失所望:“啊~手指都不给捏。”
付暄捂着口鼻,艰难发声:“不是,这里的霉尘味实在是太重了。”
景婕起身拍拍屁股,拉起付暄:“我们出去吧。”
“盲杖……”
“我拿着了。”
二人站在体育馆外,雨后空气冷湿,泥土带腥,付暄:“对不起啊,刚才是我多想了。”
景婕的情绪总是很快地跳脱,现在她又回到以前的样子,“学姐,你怎么总是在道歉?如果我不和你说话,你就没有别的话对我说吗?”
空中传来放烟花的声音,付暄道:“那就祝你新年快乐吧。”
“新年快乐。”景婕相当自觉地挽着她,付暄没有说什么,毕竟她平时和陈文欣她们也会搂个肩、拉个手什么的。
景婕突然问,“学姐,你会讨厌我吗?”
付暄笑道:“你都这么问我了,那当然不能啦。”
景婕看似不在意,说:“哦,原来学姐讨厌我。”
“为什么会讨厌呢?你多好?”
“哪里好?”
“直率坦荡,粗中有细,热情,不怯场,会照顾人。”
“其实也没有很热情。”
“会和我分享日常。”
“其实是没人和我说话,我才发给你的。”
“那没关系呀,至少你还是愿意和我说话的,不是嘛?”
看付暄难不在意的样子,景婕心尖酸溜溜的,她问:“那平时没人和你说话吗?”
付暄想了一会儿,“以前是吧,但现在好多了,我的寝室熄灯最早,但却是最吵的那个。”
“那挺好的。”景婕说。
杨千艳从来不会这么夸她,只有她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时,才会得到杨千艳的笑脸,比如:跳级,考个第一,上一个人人口中的好大学,以后找一个好工作,家庭美满。
原来得到夸奖也可以不用这么费劲。
于是,她用胳膊肘捣付暄,催促付暄多说点,“还有呢,我还有哪里好,学姐你快说你快说。”
“你很有活力,对生活有热情,不嫌麻烦带我出去,我很感谢你。”付暄有些不好意思的,“真的。”
人多的地方不敢独自前往,人少的地方她也不敢去,都不安全。钱群群半年把荆南玩了个遍,她只玩了一两个地方,还是因为大一开学宿舍团建。
这话听起来虽然有点太幼稚,但确实真情实感。
付暄提着盲杖在晃了晃,说:“你也知道我看不见,走路要保持高度集中注意力,很累的。有时候想想觉得也没必要出去,呆着宿舍、在学校转转也行,但跟你一起出来也挺有意思,感觉你的朋友会很幸福。”
“我没朋友。”景婕冷不丁来这一句,又让付暄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多嘴。
见付暄不说话,景婕解释道:“一开始是有的,不过我妈控制欲太强了,连我吃几粒米都要知道,他们嫌我扫兴,会避着我。我妈……”
她顿了顿,说:“她有时候比较亢奋,就挺不正常的,这件事传开来以后,大家怕引火烧身就不跟我来往了。”
难怪会跨两个省上大学。付暄想。
“那阿姨知道我吗?”付暄心底莫名不安,捏着头发在鼻底闻了闻,假装不在意。
景婕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半天才呼出去,随后眉头舒展,放松脊背,“我们悄悄地,不让她知道。”
回宿舍的路上,雨又猛得下起来了,一把伞不够两个人打,二人肩头各湿了一半。
阳台的窗户没关,狂风长驱直入裹着雨点,二人一进门被砸了满脸。
景婕抹了把脸,抬起胳膊挡在付暄面前:“学姐你们怎么还宿舍漏雨?”
“是窗户没关。”付暄推开她,“我去关窗户,你帮我把灯打开,感觉又要打雷了。”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怕打雷。”景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种伪装被识破的尴尬,“那行吧,你小心点。”
现在才一月初,按理说荆南下雨打雷的几率很小。一道雷声响起,付暄上一秒在嘀咕,下一秒被景婕的大叫吓得腿软。
“怎么啦……”付暄问。
付暄转身时,闪电将她的身影拉得扭曲变形,她走路本就小心缓慢,手里没拿盲杖,导致两条胳膊摇摇晃晃,头发下的脸顿时显得阴森森。
景婕握着上铺勉强站起,重新开灯,捂着心口说:“你刚才吓我一跳。”
付暄:“你也吓我一跳。”
付暄伸手试探周围,景婕原本是想搀着她的,但雷声响起,自己先挂在人家身上骂骂咧咧。
付暄拍拍她搭在肩上的手,安慰道:“没事,打雷就是吵了一点。不过你这怎么回去啊?”
景婕说:“这个点了,我们宿舍肯定都睡了,门也锁了。”
“锁门?”付暄不解地问,她突然感觉自己遇到的是多好的舍友。
“嗯,我们宿舍有个人因为一些事情,睡觉必须锁门。”景婕解释道,略显尴尬:“我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这么晚回宿舍。”
付暄:“那你带钥匙了吗?”
景婕:“开学第一天就丢了。”
付暄:“……”
付暄让景婕先坐下,再想想办法,她喊了一声旺珍,没人回应。景婕扒拉着她胳膊,说:“学姐你喊谁?别吓我。”
付暄拿起手机,在宿舍群里发消息。
付暄:【旺珍你今天晚上不回来吗?】
旺珍:【我今天和我姐姐在ktv过夜,不回去了】
钱群群:【@付暄臭付暄,你又没看群消息,旺珍上面都说了】
付暄抱着手机,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呼之欲出。
陈文欣:【新年快乐姑娘们】
钱群群:【快乐快乐,我感觉星街道有一亿人,全是卖气球和买气球的,挤死我了】
旺珍:【你不要总说那什么,这样不好】
付暄:【那个,我想和大家说个事情。】
付暄:【景婕因为送我回寝室,导致她被宿舍锁在外面了,现在没有地方睡觉,我能让她在我们宿舍睡一晚吗?就一晚。】
陈文欣:【你干什么去了?这都凌晨了吧,你怎么才回寝室】
付暄:【没干什么。】
钱群群:【锁门?我没听错吧?踹门,我没睡谁都没想睡】
旺珍:【@钱群群要不你别说话了】
“我保证不损害学姐的寝室影响,保证不损坏学姐寝室的财产,保证……”
景婕看了一旁的付暄,“保证照顾好付暄学姐。”
景婕拿着手机说了三条保证,群内人员一致同意,唯一的要求都是别睡自己的床。
旺珍:【感觉你们在偷情】
钱群群:【@旺珍要不你闭嘴吧】
平时大家在群里都是语音聊天,旺珍这条语音也钻进了二人的耳朵。此刻,二人能清楚地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我们平时开玩笑的尺度挺大的,那什么我……我去给你拿睡衣。”付暄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肉眼可见的慌张,走出寝室时太急,手没轻没重地抓在门把手上,小拇指被蒯下来一小块肉她都没注意到。
不到一米宽的床两个人睡在一起未免有些拥挤,付暄没来由得燥热,掀开被子整个人侧身贴在墙壁上。
景婕注意到了她的动静,小声问:“学姐,我挤到你了吗?”
付暄像吃了哑巴亏,“没有,我有点热而已,你睡不着吗。”
“嗯,过了我平时睡觉的时间了。”景婕抬起手脚,替付暄将被子盖好,“别冻着。”
付暄翻身,闻到了淡淡的苦橘味,手掌在景婕胳膊上缓慢而有节奏地拍打,“我小时候睡不着的时候,我舅妈就会这么哄我睡觉。”
景婕:“有用吗?”
付暄:“我觉得还是挺有用的。”
大概过了十分钟,付暄轻生喊道:“景婕,景——婕——”
“嗯?怎么了?”
“你还醒着呢。”
付暄拍了这么老半天,
景婕也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便说:“本来是有些困的,你刚才喊我给我吓得一机灵。”
付暄悻悻道: “好吧。”
空气又恢复安静。
“景婕。”付暄听了景婕半个小时的呼吸声,知道她没睡,“怎么办,我好像也睡不着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付暄缩着身子笑,将手举在身前,景婕凭空一抓便抓到了她的手,带着些质疑问:“真的假的?”
付暄吭哧吭哧点头,景婕怅然道:“哎呀,这可怎么办。”
付暄: “那就聊天呗。”
黑暗中,二人像拥抱一片云一样接住了对方的话,每个尾音轻轻吐出,然后被对方郑重接住,明明寝室只有她们两个人,却搞得像在说悄悄话一般,珍重又神秘。
大二课程结束的时间几乎比大一早一周左右,学生考完试拎个行李箱说走就走。旺珍是寝室最后一个走,拎个大行李箱从宿舍楼出来。
“学姐我帮你。”景婕顺手替旺珍将行李箱从台阶上提下来。
“谢谢。”旺珍说,“诶,付暄不是说你在考试吗?”
“刚考完一门。”景婕朝楼里张望,“那个付暄学姐……”
旺珍:“她留校,人现在宿舍,你去找她吧,我给她发消息让她下来,你就别跑上去了,毕竟六楼呢。”
景婕:“谢谢学姐。”
旺珍:“那你找她干什么?”
景婕:“陪她兼职。”
“那挺好的。”旺珍打完电话要赶火车,自己先走了,景婕像门神一样坐在宿舍楼台阶上等人,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付暄才姗姗来迟。
“十一分二六秒。”景婕起身关了计时器。
“啊……太慢了吗?”付暄小声说道,其实她已经比平时快了。
景婕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啊,所以等学姐的每一秒都会更加期待。”
景婕并没有客套地否认了她的尴尬,她一时觉得又惊又喜,挽着景婕说:“那走吧,别耽误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景婕感觉付暄的眼睛好像亮了一下。
现在是景婕期末周,她已经把一些不太重要的配音往后推了推。这几天,景婕一结束考试便陪她配音,一来二去和拿着工作人员也就熟了。
景婕呆着录音棚外面和自称刘姐的人聊了起来,“刘姐,付暄干这行多久了?”
刘姐想了想,说:“得有五六年了吧,反正我刚干这行的时候就见到她了。”
景婕:“那付暄怎么说她是兼职?”
刘姐用“你看你这就笨了吧”的看她,解释道:“付暄现在也不是把配音当工作,这不是在上学吗,学业为重,而且她目前配的角色都不重要,说是兼职也行。”
景婕双臂交叠趴在桌子上,偶尔能听到从录音棚里传来的声音,“那付暄应该很厉害。”
刘姐:“是啊,她可厉害了,十几岁的时候就上过我们这儿的电视台,春节档哦。”
景婕若是开学那会知道这件事,她大概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个怨恨付暄的理由,但她现在只觉得付暄好幸苦。
景婕又问:“那幸不幸苦?”
刘姐长叹一声,心想景婕还真是单纯,大概是觉得付暄情况特殊,会有什么优待,跟钱有关系的能有什么人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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