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沈天祁回过味来,他眯了眯眼睛,“明彻师父,你说你前尘皆忘,为什么知道以往的事?”
应如雪摩挲了下珠盘,“我看了季无尧的生平事,一直到两百年的现在。”
沈天祁眼里的狐疑不减,“那你可知应如雪是谁?”
“是我,也不是我。”
应如雪不想多提,“沈宗主,要往前看了。”
他说完,行了一个佛礼,转身离开。
沈天祁捏了捏指尖,忽然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季无尧活不了多久了,他只要出无相城就是一死。”
应如雪没有停留,没有丝毫情感的话语从前面传过来,“那便恭喜沈宗主得偿所愿。”
沈天祁看着应如雪的背影消失,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他差点就以为应如雪没有失忆,前尘往事都知道。
应如雪跟沈应很像,沈应修为高为人清冷高傲,万事同他如过往烟云,皆入不了他的眼,但应如雪不同,他足智近妖,却有些正邪不分,当年他幸好是入了佛道。
安魂香燃尽,祁安站起身来,他心情沮丧,身子一个踉跄,立在另一旁的孙妙初赶紧回神,差点没接住。
钱子瑄扶着祁安的另一条胳臂,看着恍惚的孙妙初,叹了口气,“师妹,节哀。”
孙妙初呆愣了下,有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钱子瑄只当孙妙初太过伤心,安慰了两句便离开。
等人走后,孙妙初回神,她的视线落到梁晟的牌位上,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白。
案上的安魂香袅袅升起,在半空聚拢,又迅速消散,徒余了一案几的香灰跟空中散不尽的香气。
安魂安魂,可被季无尧杀死的修士是留不下魂魄的。
苦艾香气袅袅升起,围着桌上烟炉绕了两圈,最后浮在城主殿寝室的半空。
床上躺着的人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沈应手里拿着帕子,细细的擦拭季无尧的脸,随后挑开季无尧的衣襟,熟练的给季无尧的伤口上药,那伤口已经结了紫红色的痂,印在季无尧的胸膛上。
模样有些丑,但沈应只觉得疼。
沈应沉默着涂完药,帮季无尧整理好衣裳。
他指尖落到季无尧的脸上,轻轻理了下季无尧额间碎发。
周翊走到门口本来想进去,可见到沈应在里面,直觉不好打扰,于是揪起来在窗户边上吃谷子的肥啾。
“吃吃吃,你不怕季前辈出事吗?”
命魂书翻了个白眼,季无尧才不会出事呢?
周翊叹了口气,他转身往回走,却突然觉得自己口袋里有东西在发烫,他停顿了下,面上苦涩,他哥又来催他回去,怎么办怎么办?
他实在怕他哥生气,索性不管了。
他举着命魂书祈祷:“等季前辈醒了我就回去,祈祷我哥消消气。”
沈应听到了外面的碎碎念,眼底却没有丝毫波动,他目光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情绪。
过了半晌,他轻声开口:“师尊,你不要我了吗?”
季无尧没有任何反应。
“师尊,你说不会丢下我的。”
季无尧不动。
沈应俯下身子,撑着脸看季无尧,像是在撒娇,“师尊,醒来好不好。”
“徒儿心里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你。”
季无尧依旧给不了他反应。
无论沈应说什么,季无尧都听不到,十日了,季无尧这样的状态已经十日,若是再有十日醒不来,季无尧的神魂就会被困在自己梦里了。
沈应叹了口气,熟练的撩起袖子,解开手上护腕,将上面的白布拆开,露出来下面细密的伤口。
他面无表情的在自己腕间划了一道,紧接着手腕上涌出鲜血,滴落在季无尧的唇边。
天生灵体,肉身灵芝,枯骨生血,残魂复原。
沈应第一次这般感谢自己的体质。
等他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次将自己手腕包起来,他俯身在季无尧的额头落下一吻,乖巧开口,“师尊,晚安。”
随即他起身,指尖弹了下挂在床角的珠子,发出啪嗒一声的脆响。
吧嗒。
正在历练的季无尧忽的停下脚步,“我又听到珠子响了。”
洛锦之狐疑的看了一眼,“没有啊,墨玄,你听到了吗?”
应如雪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珠子,肯定道,“他没响。”
季无尧有些摸不清头脑,“是吗?难道是我听力太敏锐了。”
见季无尧怀疑自己,沈天祁伸出手扯了扯季无尧的袖子,信誓旦旦开口,“我听到了!”
“我真的听到了。”
季无尧眼睛一亮,找到了同盟,“你也听到了,不是我的错觉对吧。”
沈天祁重重点了下头。
他其实没听到,但是没关系,他会无条件的拥护季无尧,现在已经才是父亲闭关的第二年,但他已经到了金丹。
季无尧说他天赋好,只是心性上不对,他信了。
自那后天天缠在季无尧身边修炼,为的就是能有朝一日父亲也夸夸他。
父亲昔日多次拿他跟沈应对比,他现在虽然不及沈应,但是这身修为都是自己实打实修炼出来,一日也未松懈的结果。
这是季无尧一步步把他带出来的,所以他不允许任何人忤逆季无尧。
他不行,别人也不行。
应如雪皱眉看了自己腰间的珠子,可这珠子不是哑珠吗?
当年给他珠子的高僧说过,这珠子通阴阳,有灵性,可为何自己听不见?
他正疑惑着,却见探路的许姝桐跟沈应御剑回来,两人身上沾了血腥气,尤其是许姝桐的脸色更为苍白。
“怎么了?”
许姝桐目光落到季无尧的脸上,她的声音有些哑,恍惚道:“我看到有人……在吃人。”
第72章
四周寂静, 唯有风声猎猎,树梢上叶子滚落,撞破了这边古怪的气氛。
洛锦之回过神来, “吃……吃人?什么意思啊?”
许姝桐摇了摇头,她对自己看到的画面有些恍惚。
“字面上的意思。”
沈应走上前来,相比于许姝桐, 他身上则带了些血腥气,就连那雪白的衣杉上也染了血渍,盖住他身上的冷竹香,平添了几分煞气。
他跟应如雪对视了一眼, 两人眼里皆是凝重。
季无尧瞧见了沈应的动作, 微微眯了眯眼,他挑着一枚叶片,有意缓和气氛,“你们这是……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会不会是瞧错了?”
“不是。”墨玄摇了摇头。
“世间天赋分三六九等, 例如你我,不足百岁修为却勘破金丹,是为上等, 又或者百岁金丹, 是为中等, 而有些人却一辈子都筑不了基, 与仙门无缘。”
应如雪抚摸了下珠子, 继续道:“但世间却有一类人,天生灵体,身无杂质,被称之为肉身灵芝,食之大补, 能让末等灵根一步升天,。”
季无尧诧异,“这么厉害,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
“因为现在基本上已经看不到了。”
“那好惨啊。”
应如雪淡淡道:“福祸相依,天生灵体若是能活下来就是沈渡祖师爷那样的人物,活不下来那就只能看命了。”
“况且天生灵根魂力极强,只要一息尚存就不会死的,只不过数百年没有出过天生灵体了,我们去瞧瞧。”
“好。”
洛锦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只觉得渗人,
季无尧跟着往前走,见许姝桐面色不好,他瞧见了便落后了两步同她并肩,“怎么了?”
许姝桐看了季无尧一眼,却忽的看到了两个季无尧,一个白衣蓝袍扎的高马尾,笑的灿烂,一个墨衣血眸神似恶鬼。
“啊。”
许姝桐惊了下,下意识后退,沈天祁站在季无尧身边,一张小脸上满是不满,“你刚刚是什么眼神?”
跟见了鬼似的。
许姝桐悄悄平复了下心情,翻了个白眼,“我刚刚想事情被吓到了,走吧。”
季无尧笑了笑,丢了个安神香的荷包给她,“拿着,我姐做的,特别好用。”
许姝桐接了荷包再看,却见季无尧眉眼温和的看着她,身上干干净净,哪里有什么魑魅魍魉的鬼影?
定是自己瞧错了。
山里林荫蔽日,越往里越是阴凉,空气中漂浮着的土腥气中夹了丝血腥气。
拨开树木往前瞧,便瞧见了一大滩的血迹,
“我跟沈应便是在这里瞧见的。”
沈应敛眸,“我追着那人去,只跟他交了一次手,那人便消失了,他的境界最低是元婴巅峰。”
“元婴巅峰?”洛锦之惊呼出声,有些担忧。
“这,我们还不够他塞牙缝的呢,要不要回去禀告长老啊。”
他这话一出,周围人都瞧着他,应如雪叹了口气,“不可,此事是四宗三门之密辛。”
“那我们悄悄的说,那可是一条人命……”
洛锦之说着说着反应过来,“你是说那吃人的……东西,本就是四宗三门里边的?”
又是一阵沉默。
这里是交汇之地,离玄清宗最近,
沈天祁听明白了,这里玄清宗最近,嫌疑也越大,他扬声道:“此事绝不会是玄清宗所为。”
“我父亲容不得腌臜东西,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发生在玄清宗,许是别的地方跑来的。”
可那往一旁就是墨傀门了。
墨玄冷笑,“又没人说,你蹦出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我墨傀门?”
应如雪没表态,只是淡淡撇了沈天祁一眼,其实他向来没什么表情,但沈天祁却觉得那一眼有些羞辱人。
他攥紧了拳头。
许姝桐摇了摇头,直接上前,罗盘一摆,“追凶。”
只见她手里的罗盘疯狂转动,最后指明了一个方向,正北面。
正北面,玄清宗。
罗盘一停,周围人愣住。
沈天祁欲要闹,季无尧眼疾手快的捂住了他的嘴巴,弯着身子,胳膊搭在他肩膀上。
季无尧看着沈天祁的眼睛,“不要闹,那东西只是往正北跑了,你已经十四岁了,不要冲动。”
沈天祁憋着口气,季无尧看他安静下来,把手松开。
沈天祁立马揪住季无尧的袖子,看了看四周,眼角带着泪花,憋了半天,突然委委屈屈憋出来一句,“哥。”
为什么旁人都不信他,还用看傻子的眼神瞧他?
季无尧一愣,眼神柔下来,“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先去瞧瞧。”
沈天祁缓和了下情绪,
几人脱了宗服,各自换上不起眼的袍子,随后隐藏身份向着北面御剑而去。
许姝桐盯着手里的罗盘,看着上面的晃动的罗盘拧起了眉毛。
“等等,消失了。”
“什么消失了?”
只见许姝桐手上的罗盘乱转,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规律。
“不对,不对,他在这。”
怀念刚落,忽的周围掀起来一阵腥雨,季无尧腰间的破妄剑发出一声剑鸣,忽的飞至半空,向着那团浓雾飞去。
季无尧一惊,紧接着身上灵力被剑抽走一半,破妄剑剑身上泛着幽红的光,直冲那团浓雾而去。
剑身成影,眨眼间就到了那浓雾身前,没想到那团浓雾忽的一散,在睁眼,就到了季无尧面前。
季无尧跟那东西挨的极近,他屏住呼吸,看到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望向季无尧的那一眼没有任何人类的暖意,但却又像是有些讶异。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季无尧抬手要召回破妄,却见那黑雾直接擦过他,冲着沈应飞去。
沈应伫立不动,雪衣蓝边的袍角被风带起,他的眉目冷凝如冰,带着冻结一切的寒意。
周边空气变得冷凝,流霜剑剑身兴奋的发颤。
黑雾越发的近了,沈应的发被风吹拂到身后,那双墨眸里映出前面阴影,腥气临近身前,沈应薄唇轻启,“缚。”
霎时间,流霜剑划出一抹剑光,编织冰笼将那黑雾笼罩在内,冰寒气冻的人一冷。
季无尧望着半空长达数米的冰笼,再一次对沈应的修为有了实感,这招……帅啊。
他望向手里的破妄剑,要是他来的话,会不会就凝结成了一个火笼?
咔嚓,咔嚓。
冰裂声音传来,紧接着,那困住黑屋的冰笼碎裂,黑雾转出来看沈应一眼,露出来三分欣赏五分贪婪,随后便冲着北方而去。
“不好。”
几人还没反应,破妄剑竟然先行追去。
“走。”
沈应拉了季无尧一把,两人迅速跟上。
一路向北穿过层叠的山林,过了几十座无名峰头,才遥遥看到镌刻着玄清宗字迹的巨石。
而那黑雾竟直直向着宗门窜去,破妄剑遥遥坠在那团黑雾后面,化成一道残虹,可即便如此,也追不上。
季无尧拧眉,“我控制不住了。”
“什么?”
“破妄,它今日有些失控。”
沈应了然,“它本就是至阳之剑,面对妖邪如此反应倒也正常。”
应如雪几人匆匆赶来,洛锦之站在墨玄后面,几人却在极距离宗门不远的半空停下。
那道黑雾在将要进去玄清宗的时候,宗门突然升起一道见不得光的屏障,那黑雾撞上之后,撞的雾气激荡,随后肉眼可见的散了。
洛锦之不敢置信,“这就死了?”
“自然是。”
沈天祁气喘吁吁的御剑追上,解释道:“这可是当年沈渡祖师爷立下的屏障,任何妖邪都进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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